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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le 3 - 排隊者

是今天嗎?

我反覆在心中思索著,默默地確認。

沒錯,兩天的活動,跟去年一樣。

不一樣的地方,是失去了什麼,而又期待著什麼。

記得,去年的冬天夜晚特別冷。

儘管穿了數層衣物,騎車奔馳與坐在地上等待時,冷風仍然會鑽過縫隙,凍結關節與表皮。

第一天,夜排的人相當多,勉強找了個位置坐下,一邊啃著剛剛順路買的宵夜兼早餐,一邊環顧著四周。

對於第一次夜排的經驗來說,不能說很好但也沒差到那去。

四周淨是三兩成群,只有自己是孤身一人。

豎起耳朵聽他們的談話,有些似乎是攻略團,打算搶購商品;有些是朋友、同社團的、兄弟姊妹,似乎還有幾對情侶。談論的聲音與人群在我面前來來去去,我不敢抬頭,只能假裝自己在低頭吃東西,彷彿自己不屬於這個情景。

雖然早已習慣獨自一個人,但如此赤裸地被丟在黑暗的一角,鼻頭卻還是有點酸酸的。

對夜排經驗不足的我來說,理所當然地並沒有拿到福袋,連想要買的攤位也都早已被搶購一空,就連幫忙的攤位也冷冷清清,第一天就這樣在愁雲慘霧的狀況下結束了。

然後,迎來了活動的第二天。

比前一天還晚的時間來到會場,卻可以發現夜排的人比起第一天已經減少許多,即使是我也能排到相當前面的位置。

不像第一天排隊的位置剛好有椅子可以坐著休息,今天剛好是在草地上,只好拿了幾張紙墊在地上坐下來。

草地上的夜露滲過紙張沾濕了褲子,察覺到時已經來不及,但站起來又會顯得突兀,只好半蹲著避免災情擴大。

過了幾分鐘後,有人拍拍了拍我的肩膀,轉過頭去就發現一張折疊椅被遞了過來。

「這個給你用吧。」

昏暗路燈映照著一個稚嫩臉龐,對方頂多只有高中生。

「沒關係啦,我這樣就好了。」

遞出折疊椅的手並沒有收回來,一直懸在空中,但抖動的手臂似乎正在哀鳴著,不得已只好默默收下了椅子。

「第一次夜排嗎?」

「啊?嗯……」

我驚慌失措地低下頭,沒想到居然會被搭話。伸手將瀏海的頭髮再拉長些,希望能夠遮住自己的臉。

「不過這時間點應該不算夜排了吧?怎麼說?『晨排』?哈哈!」

他自顧自地笑了出來,但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應,身體又縮得更小了些。看到這情況的他,將一小包東西遞給我,外面是塑膠密封包裝,上頭還印著可愛的動畫人物圖案。大概是看到我露出疑惑的眼神吧,他趕緊解釋。

「這是暖暖包,雖然天色已經開始慢慢亮了,但這時候其實是最冷的時候,用這個會讓你暖和一些。」

「可是……這麼漂亮的圖案,不忍心把它撕破……」

「喔,那個啊,別擔心,我們訂了很多,用掉一兩個沒關係的!」

「這樣嗎……那,謝謝……」

小心翼翼地將包裝撕開拿出內容物後,將包裝整理好壓平放進口袋裡,開始輕輕搓揉暖暖包。過不了多久,不織布包裹的黑色顆粒開始散發出熱量,讓結凍的關節稍稍可以轉動,表皮的寒氣也隨著煙霧緩緩離去。

我望著他,雖然看不到自己,但恐怕在他眼中自己早已淚眼汪汪了吧。

他先是有點吃驚,然後馬上就露出了微笑,在我旁邊坐了下來。

我們天南地北地閒聊著,從喜歡的作品、升學考、關注的社團到附近的小吃,什麼都聊,甚至到最後互相推坑動畫,就好像許久未見的朋友,他說的笑話我能夠理解,我脫口而出的特殊口語他也能適當地給予回應。因為身邊實在太久沒有人能夠理解我的語言,有人可以和我溝通讓我相當開心。

愉快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當工作人員開始整隊時兩人才注意到太陽已經升到四十五度左右的仰角高度,天氣也熱了起來。

「那個,待會有時間嗎?要不要一起逛攤?」

突如其來的邀請讓我有些驚訝。

「……抱歉,其實排完福袋後待會要直接去幫忙顧攤,可能沒辦法。」

「是嗎……位置在哪?我待會去捧場。」

心中的小惡魔不知為什麼在這時候出現,讓我想小小地惡作劇一下。

「不告訴你~~你試著找看看吧!如果找到的話,就給你獎品喔!」

「嗚……好吧,這是個考驗對吧?我接受了!你就準備好獎品等著我吧!」

看到他露出有點困擾的表情,我心中稍稍有點得意。

然而,我卻不知道這或許是自己一生中最糟糕的決定。

那天,我在攤位上呆了一整天。

但是,並沒有看到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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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會場,依舊寒冷。

與去年不同的是下起了大雨,排隊的人顯得更加稀少。

從深夜開始的雨勢沒有停歇,直到凌晨仍是灰濛濛的一片,路燈熄掉後雨打在傘上的聲音就像夜晚時鐘的疾走一樣清晰。

我左顧右盼,沒有看到他的身影。

「大概是下雨晚到了吧。」

我如此想著安慰自己,稍微拉緊內側有點溼潤的雨衣。

數日都沒有下雨的青空,就像是在嘲弄我一般在活動第二天下起了大雨。

那天之後,我無時無刻沒在想著他,不斷自責著、在心中演練過無數次跟他見面的情景,只希望能夠他說聲「對不起」。

那天之後,我的時間並沒有靜止不動,但就像沒電的時鐘一樣顢頇前行,向前一步後又退了兩步,懊悔像個枷鎖一般將我拉向深淵。

那天之後,每次到附近都會在會場附近晃晃,彷彿期待著什麼,只不過在活動以外的時間這裡只充斥著凜冽的海風和飄來的鹹味,什麼都沒有。

口袋裡放著那個暖暖包的包裝。

沒有把那包裝丟掉的我,老實說連自己都不懂自己在想什麼。或許只是想留著這個自己與他聯繫的唯一物品吧,雖然對大多數人來說,這只不過是垃圾罷了。

「各位同好大家早安!因為現在外面下大雨的關係,我們會先進行整隊讓大家到裡面躲雨,請大家四個四個一列排好!」

工作人員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壓過細雨聲傳來,我才驚覺自己已經佇立在豪雨中將近四個小時。依據指示我走進工作人員安排好的四人一組陣列中,周圍全是比我高的男性,把我困在人牆當中。

屏氣掂起腳尖往四周看去。

還是沒有看到他。

腳後跟慢慢放了下來,冰冷的臉頰有一股暖流滑下。

沒有把握住機會的我,或許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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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沾濕的福袋和雨衣在會場裡走著,不太確定是空調還是下雨人少的關係,感覺今天特別寒冷與空曠。以往擠個兩三排人龍怎麼樣都動不了的走道,此時就算拿著雨衣和大袋子也完全不會碰撞到人。

緩慢且漫無目的,想要讓腦中一片空白、但卻反而湧入更多思緒,強烈地讓人作嘔。

正當我打算就這樣回去的時候,有個東西吸引住我的視線。

熟悉的配色、似曾相似的線條輪廓,使我開始往那走。

速度越來越快,懷疑轉成了確信,我拿出放在口袋裡的那個包裝。

海報上的圖案和包裝相同,翻到背面,上頭印著小小的字。

「星語工坊」。

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的身影就在桌子的另一邊。

他微笑著鑽過桌子間的縫隙走到我面前。

「找到你囉。」

「嗯。」

「還真是經過蠻長一段時間的呢!」

「……」

「所以,獎品呢?」

情緒一口氣爆發了出來,啜泣聲引來周圍的側目。

「等……等下,你別哭啊,好啦我不跟你要獎品了,不要哭好不好?」

想要說什麼話,可是卻哽在喉嚨裡出不來。他蹲下身子直到視線與我同高,輕輕撫摸我的頭。

「這一年,真的是辛苦你了呢……」

「為……為什麼,那時候沒有來找我呢?」

他露出有點抱歉的表情。

「喔,那個啊。那天突然有人請我幫忙顧攤,然後之後又有認識的團要出演結果有人受傷找我代打,等我結束演出趕到會場的時候幾乎全部的人都已經收攤了,所以沒能遇到你。」

「你有社團?那為什麼去年沒有用社入,反而跟我一起排一般入口呢?」

「喔,去年因為我們社團太多親友要跟著進來啦!名額不夠我又想嚐嚐排隊領福袋的滋味所以才會出現在那裡。但也因為如此才讓我遇到你了,不是嗎?」

「那……為什麼現在又出現在我面前呢?」

他輕彈了我的額頭。

「當然是來跟你討獎品的啊!」

他微笑的表情非常美麗,彷彿天使一般。

而那時的我確信,自己正停止原地踱步,開始慢慢地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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