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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惡魔現身

道別吳伯和吳大嬸後,光眳成功回收了兩塊焦掉的火腿和一面快不能用的平底鍋。  

該怎麼說,連這樣都沒有觸發火災警報器也算是奇蹟了。  

「……運氣真背。」  

把兩片黑炭扔進垃圾桶的光眳,如此說道。  

反觀路西法手上拿著三明治,專注力全都集中在自己的心血上,光眳已經搞不懂到底要高興還是生氣了。  

倒了兩杯牛奶放在餐桌上,意外的發現餐桌上的灰塵比預想中的多。  

「也是啦……一個人根本用不上餐桌啊。」  

好像現在很少碰的東西就會忽略打掃,不知怎麼並沒有覺得特別麻煩。

之後要使用的人不只有我,還有一個天使。  

似乎稍稍顧及到了眼前的天使,光眳不太願意承認。

「楊,你不吃嗎?」  

「我現在沒胃口啦……結果吳大嬸說什麼每個禮拜都會來一次,到底要怎麼解釋才行得通啊!?啊哈……」  

不幸,有夠不幸。天使到底怎麼來人界?把他打包成包裹,快遞會收嗎?  

拿起躺在盤子上的三明治,老實說沒有火腿的火腿三明治還叫它火腿三明治真的很牽強,但自己委託路西法……造成這種註定會失敗的問題光眳也怪不了誰。  

附帶一提,光眳是不去吐司邊派。  

「這個……是經過火魔法加持過的麵包嗎?」  

「只是讓它變熱而已,話說食物也能被附魔喔?作用和意義又是什麼?」  

「會爆炸呦。」  

「無意義啊!」  

不行,現在咬下去感覺我的胃會先炸開來。路西法則是聞了聞三明治,然後張嘴一口咬下。  

咬痕小小一個,我是不是該給他刀叉?  

「很美味呢,楊。」  

「喔?謝啦⋯⋯不過只吃麵包和牛奶的話,吃什麼都好吃吧。」  

「這是偏見,楊。像是兩片麵包明顯太乾了,若是用來搭配牛奶又不需要當中的配料⋯⋯」  

「感謝你抱著感激之情吃!」  

光眳決定立刻打斷他,並在理智線斷裂前咬了一口三明治。  

好吃,就只是好吃而已。  

程度是不需要多做補充的那種,大概是因為沒有加火腿的原因。  

然後培根又忘了煎……  

「啊⋯⋯我到底把運氣用在了哪裡啊?」  

「原來楊相信運氣一說啊。」  

「咦?天使相信有運氣這種東西嗎?」  

路西法搖了搖頭,接著微笑說道。  

「我們天使比起相信天地主導一切,更重視心靈的力量。至少⋯⋯以前是。」  

路西法又咬了一口三明治,他閉起雙眼享受著這一餐,即便再怎麼樸實的食物,從他的神情中也是感覺高雅又有格調。  

原來如此,注重心靈的力量啊。  

「⋯⋯說起來,我們只知道彼此的名字,其他啥的我也一概不了解。若是真的要相處一段時間⋯⋯」  

雖然是被強迫的。  

「或許,要徹底明白你來到人界的打算吧。」  

接著光眳吞下最後一口三明治,將馬克杯和盤子疊起。  

走到廚房後,又回頭看了一眼路西法,他依舊保持著閉眼的狀態,光眳拿起海綿又補上了一句。

「這一定是一堂學生不想上的歷史課啦,不過只要你願意說⋯⋯我就願意聽。」  

「楊覺得吾有事瞞著你?」  

不知怎麼,路西法的語氣有些辛辣,光眳搖了搖頭,試著解釋道。  

「不是啦⋯⋯只是你說『至少以前是』時充滿神秘感,再加上『希望墜天使和平共處』這種攏統的介紹……」  

沉默在客廳中蔓延,只剩下廚房的流水聲能轉移注意力。  

似乎問了什麼不得了的問題,但光眳仍故作淡定的刷碗。

沒事的,應該沒事吧……?  

最後,路西法終於開口,口氣似曾相識,如昨日剛見面般。  

「是吾失禮了,楊只是想徹底明白吾此行的目的。」  

那是充滿威嚴和力量的語氣,便是粉身碎骨,使命必達。  

「楊,做好覺悟吧。」  

說罷,路西法學光眳將馬克杯和盤子疊起,並在走到自己身旁時給了光眳一個自信的微笑。  

「這、會是堂關乎三界的歷史課。」  

「……喔,喔……」  

很顯然的,光眳對此有不祥的預感。  

「先、先等一會,我對那些沒興趣啦!我只想過著平凡的生活,我感覺再往前踏兩步就拖不了身了……」  

「身為光之神使的房東,竟然說出這麼軟弱的發言……吾很失望喔楊。」  

「房東的意思是我可以收房租對吧?請問你有好好了解過這個詞彙的意思嗎?」  

行不通,現在的光眳早已因為這傢伙的存在弄的一個頭兩個大,如果等會聽見什麼辛酸的過去,光眳會太同情他。  

「話說,想要早點融入人界的話,要不要體驗看看做家事。」  

「做家事?」  

「是的,例如打掃房間啊、洗衣拖地之類的。如果需要,我也能教你一些簡單的料理,幫助你早日立足……學成後還能教你的同伴也說不定。」

絕對不是我懶喔,絕對不是。

我只是希望他能盡快成長,然後早日達到他的目的。  

絕對不是我懶喔……  

光眳帶著帥氣的微笑(看起來有些可怕)看向路西法,但不知道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嬌羞。  

欸?  

「楊說的那個……是要穿什麼……裸體……圍裙吧?」  

「立刻忘掉相關知識,立刻、馬上!!」  

他到底從哪裡看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啊……我的床底。  

「話說回來你幹嘛翻我的床底?你是刻意去找啊!?」  

想起現在還立在光眳衣櫥旁的床墊,嚴重懷疑這次入侵有預先預謀過。  

「因為吾有時也會那樣藏……」  

「原來是同道中人,但我完全開心不起來!你都藏些什麼?」  

「火龍牙……」  

「……」  

好痛苦,好想吐槽……但是感覺認真就輸了。  

光眳擦乾碗盤後一手拉住路西法,一手拿起桌上的紙筆。

我覺得不管我想不想淌這渾水,都得先搞清楚這傢伙的計畫。  

「楊的力氣好大,是平常有鍛鍊嗎?」  

「這是憤怒的力量啦!還有你所謂的鍛鍊是劍擊之類的……很久沒有了!」  

不對,我去解釋這些幹嘛?  

將路西法安頓在沙發上後,光眳拿起紙筆進入備戰狀態。雖然也算過去的黑歷史,但在國小時的同學資料可是多到隔壁班同學都會過來求自己公開。

但光眳始終保持職業精神,從未透漏。  

這麼想想小時候也算半個風雲人物,怎麼長大後就變了個樣?  

啊,好哀傷……  

「不管啦,接下來我會問你一系列問題,你只需要摸著良心回答就好!」  

路西法有些慌張的點頭,大概是被光眳的使命感震撼到吧。  

不過你摸著左胸口幹嘛?我不是真的叫你摸啦……  

「那麼我要開始了……姓名?」  

「路西法.阿斯特雷雅,順便說一說,阿斯特雷雅是星星的意思。」  

「喔——還挺酷的,年齡?」  

「超過一百五十億年後就沒算了。」  

「喔,超過一……哈啊!?一百五十億年?」  

「是的,一百五十億年。」  

真的假的,他很認真的講出這句話,看起來完全不像開玩笑……  

不過稍作回想,十五歲可能比較符合他的心智年齡,於是光眳在白紙上寫了十五。  

「再來性別,這應該就比較沒爭議……」  

「天使沒有性別,硬要說的話是無性。」  

「是啊,你怎麼看都是……」  

等等,先等等。  

他剛剛說什麼?  

「……路西法,你剛才說性別是什麼?」  

「無性喔。」  

啪嚓,光眳的腦袋裡有什麼東西斷掉了。  

第三人稱的「他」、「她」、「祂」,我該選哪個。  

然後仔細回想一下,難怪這傢伙不管穿男裝或女裝都毫無破綻可言。  

不是適合而是本就該這麼穿嗎?  

「……所有天使……都是無性嗎?」  

「曾經有過天使藉由肉體改造使自己成為人類女性,並與人類生下孩子的傳聞……不過,天界當然是不允許。」  

「原來如此……」  

看來我要接受的事實又多了一條,在消化前我可能會先吐出來。

往好處想,不必再糾結天使是美少女還是美少年,其實也輕鬆了許多。

嗯⋯⋯應該。

「呼……那麼,傳說中你率領三分之一的天使叛變,是真的不服彌撒亞成為神子嗎?」  

「這方面,我想聽聽楊是怎麼認為的。」  

擁有最接近神的實力,照理來說怎麼可能永遠屈於下位,重點還是被一個比自己還晚出生的傢伙。  

有點像一般的家庭紛爭吧,只不過程度擴大到會挑起戰爭而已。  

路西法掛起一絲微笑,光眳能感覺的到是出於禮貌的那種,這同時也代表祂心情不好。  

是的,光眳最後還是改回「祂」了。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  

路西法不像在質疑,更像是對這個答案感到出乎意料,光眳猜祂可能期待什麼充滿偏見的答案吧,不過也僅限於猜。

會有這樣的猜測,也是因為先前詢問路西法為何來到人界時,不經意的提及那場載入史記的叛亂。

而在那時,路西法也未有表現出動怒的樣態,於是光眳如此猜想。

說不定對路西法來說,了解的優先度更勝於解釋呢。

「就像我要你摸著良心回答,相同的我也會對你坦誠以對,畢竟這是尊重。」

光眳如此回答道。

不可能單方面叫人誠實,結果自己想把對方蒙在鼓裡,見過這種喜歡耍心機的人,也就更不可能成為那樣的人。  

況且光眳連神學相關的作品都沒有涉獵,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路西法。雖然這方面是因為母親。

所以回答不知道。

「你想嘛,所謂的歷史是前人『想記載的事情』而非『真正發生的事情』,當初你在天界發動叛亂時,沒有一個人類親眼看見到底發生什麼事。」  

路西法張大了眼睛,光眳也只能順著自己的話繼續講下去。  

「呃……應該吧,反正不是絕對確定的事情,我一概回不知道啦。你也看起來不像為了權力就抄起武器砍人的天使……」  

至少以我和他相處半天後,祂光捅出的烏龍就足以讓我頭痛一整天,可是是否有心要加害於人?光眳的答案是沒有。  

就這樣,光眳結束了發言,攤開雙手的看向路西法。

他的表情有些複雜,像是冰淇淋掉在地上的小朋友聽到老闆說要請他一球,還未能從突然的驚喜反應過來。

「——楊,如果吾說……吾當初叛變時,是要保護人類。你……相信吾嗎?」  

路西法的聲音充滿不確定性,將自己被貶入地獄的原因與人坦承,而在大部分人類都寧可相信是自己的傲慢導致自食惡果時,突然說出是為了保護人類,這不管放哪裡看都很可疑啊。  

光眳瞄了一眼散落在客廳地板的輕小說,那幾本自己一時興起而買回來的奇幻小說,祂會這麼認為也是如此吧。  

再加上曾說過《失樂園》這類的關鍵字,或許也不是第一次接觸人類世界了。  

其實答案光眳心中早有數,只是在開口前,需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了。

不過……  

「我相信喔。」  

光眳笑著這麼說,接著又補上。  

「如果你想說『要是我真的把你房子燒了』或『你不怕只是因為我現在失去力量,等到哪一天就背叛你』之類的,我不是沒想過。」  

可能祂昨晚的魔力暴走是裝的,可能祂想在人界補充兵力再發起叛亂,我不是沒想過。  

「但我就是相信。」  

接著光眳把白紙收進資料夾中,拍了拍大腿站起來,邊撿起落在地板上的小說們,邊示意路西法問答結束了。  

「等等,楊。」  

路西法出聲叫住自己。  

「你怎麼這麼輕易相信吾?要是吾真的如你所說是再騙人呢?」  

「是嗎?」  

光眳微微笑了笑,這傢伙果然夠單純的。  

「曾有個天使和我說:『是你不相信吾?還是──汝不相信自己?』。我都相信你了,你幹嘛懷疑自己?」  

只是以其人之身還其人之道而已,看著祂不敢相信的表情,其實還滿好玩的。  

「然後就是走一步算一步吧,既然你的計劃是想讓墜天使長久居住在人界,那麼就去做吧。」  

只是,到時候人界會很混亂而已,光眳有些尷尬地抓頭。  

然後再看向路西法,祂只是靜靜的看著自己,接著嘴角又淺淺的上揚,那是真心的微笑。  

「楊是個很特別的人呢。」

路西法發自內心的說著,像是找到了一位知心好友般,安心又快樂的笑。

「如果你想趁機炫耀一下自己魔法的功勞,我可以硬著頭皮聽完啦……」  

「不會的,如果是那樣就太傲慢了呢。」  

路西法笑出了聲音,像夏天的風鈴一樣好聽,臉上的笑容也比平時更自然。  

很適合呢,光眳如此想著,而他也差了一點點就看呆了。

「楊,吾答應你。」

「答應我?答應我什麼?」

放下手中的資料夾,光眳納悶地看著微笑中的路西法,那真摯的神情中,帶給了契約魔法同等效力的感覺。

「吾不會讓楊受到一點傷害的,要是出現了連吾都無法解決的危機……雖然可能過三千萬年都不會出現。」

「三、三千萬年?」

「三千萬年。」

別給我用肯定句再回答一遍啊……你這個超級自大狂。

「……吾會立刻離開的。」

路西法用著小鳥鳴啾的音量,悄聲說到。

不想讓你受到波及,不想讓你受到傷害。

「所以楊,如果吾真的離開了,千萬不要來找吾。」

路西法,在叛變之前以絕對的姿態統領天界的眾天使們,叛變後成為了惡魔們所推舉的王。

這樣除了唯一神以外,無人能及的存在,此時失去了原有的力量且來到了人間,並和人類待在同一個屋簷下。

這種事情稍微用腦子想都能意識到人類的處境有多危險,天使無不盡其力只為讓路西法在最終審判獲得裁決,徹底抹殺這個天界最亮麗也是最黑暗的汙點。

而惡魔,這種光聽名字就很可怕的種族,能夠想像他們垂涎「王」的冠冕多久了。

而這樣的路西法,要想辦法安頓好墜天使的同時,防範對在人界幫手的危險。

很明顯的,路西法早就意識到自己能力的極限,所以最後歸納出了一個想法。

至少不要讓楊受到傷害,就連可能性也不要出現。

如果可以,希望最後一句話是藏在心中,並不打算表露。

「……」

「……楊?」

光眳並沒有做出任何回復,不是他沒聽清楚路西法所說的話,而是刻意閉上嘴巴,製造了一段沉默的時間。

接著……

「嗚啊——結果你真的要長久住下來啊……我不能請你兌現完諾言後讓你趕緊離開嗎?」

「楊真的是鐵石心腸啊……」

光眳做作的拉了長音,在路西法無奈嘆氣的同時往他臉上湊近。

「你聽好了路西法。」

「……是?」

路西法明顯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大跳,但光眳不理會他繼續說道。

「啊呀,要住下來的話那也沒辦法了。」

「嗚……楊?」

「你預先計畫好逃生路線什麼的,都沒有關係啦,但前提是不能拆掉我家喔。」

「楊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吾感覺你文不對題……」

「但是!」

光眳豎起一根手指,打斷了滿頭問號的路西法。

「如果你要『出門』,絕對要和我說。若是無緣無故消失,我會和警察伯伯追妳追到天涯海角,了解了嗎?」

光眳再次拿起資料夾,並拿起了準備已久的抹布。

當中的含意,也只能讓路西法自己體會了。

光眳只是帶著輕鬆的微笑,開始了連續二天的超累大掃除。  

–––––––  

「所謂的拖地啊……」  

光眳抱著腦袋蹲在玄關前的走廊上,而之所以用肢體表現出了難以言喻的絕望。

為何光眳會如此低落?

全是因為在正前方的木製地板的表層,被很漂亮的削過去。

是的,削了過去。

地板瞬間從棕褐色變成原木讓自己無法適應,而這一片的始作俑者正站在客廳的門口,面露歉色的低頭。  

「不用做的這麼絕啊……」  

咬著牙的光眳欲哭無淚的瞪向路西法,當然,因為路西法是低著頭,祂根本沒發現自己被瞪著。

我快瘋了,真的。  

雖然說地板看起來還是平坦的,雖然說被捲起來的木材有辦法丟掉回收,雖然地板踩上去還是能維持原本的用途……  

我是在看「全能改造王」嗎?  

「路西法……」  

「是的。」  

「從現在開始,除了模仿我的動作外,連力度都要相同。」  

「是的……」  

無法理解,真的無法理解。但天使和人類本就是截然不同的物種,一開始就將要求提那麼高,也是自己的不對。  

是的沒聽錯,拖地對天使來說是種高要求。  

不過光眳也並不是毫無對策,畢竟長時間的獨居已讓自己有了完全的問題處理能力,所以區區收拾被削過的地板……  

還真的有些困難。  

「你到底是怎麼把塑膠拖把用的像金屬剃刀?某種魔力嗎?」  

「這麼說來吾儲存的靈力被消耗得差不多了,似乎還是無法控制。」  

「真的假的……」  

其實稍早前,兩人合力將書櫃上蠟時,路西法的狀態還算穩定,甚至仔細地提醒光眳視野死角的部分漏擦,光眳還為此對路西法稍稍肯定。  

哪料到路西法單獨處裡玄關前的走廊時,悲劇就發生了。  

「你是抱持著什麼樣的想法在拖地?接下來又有得忙了……」  

「這麼說……楊稱讚吾後,吾就有些過度自信了。」路西法抱胸自語道。「感覺有些像是在戰鬥。」  

「戰、戰鬥?你是個會在戰鬥時感到自信的戰鬥狂?是說拖地能和戰鬥扯在一塊嗎……」

死吧細菌……之類的嗎?不行,我聯想不起來。  

「吾才不是戰鬥狂呢!只是因為每次都會贏,久了就有這種想法了……」  

路西法有點不開心地否認,雖然他皺眉的樣子有些可愛,但自從光眳的資料夾中記載天使為無性時,似乎就產生抗體了。  

「啊——路西法真是幫大忙了,這樣地板看起來清爽多了——」  

「咦!?是、是嗎……吾畢竟也是熾天使,這點小事算不了……」  

話還沒說完,路西法手中的拖把像是反駁祂的話一般當場斷裂,光眳用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看著路西法。  

時間像是禁止般,尷尬徹底支配整個玄關。  

路西法默默看向了掉在地上的拖把頭,有些僵硬的笑了笑。  

「你這個偽天使……」  

「這也不是吾能控制的!」  

最後,光眳和路西法又花了多一倍的時間整理玄關,只是路西法的靈力沒再次暴走,這才安穩的結束打掃工作。  

經過長時間的粗活後,光眳的肩膀和腰又開始痛了起來,他無力的吐了口氣,最後一頭栽進棉被裡。  

坐在自己書桌前的路西法打開了書櫃上的輕小說,頗有興趣的看了起來,雖然表情變化不大,不過有時會挑起一邊的眉毛,有時則會連耳根都紅起來。  

直到現在,光眳都還抱著「自己可能在幻想」的假設,正常人看到最高天使在家中看輕小說,沒給自己打救護車的都算冷靜了吧。  

「我說啊路西法,假如你要完成『和平共存』的預想,你有計畫嗎?」  

「計畫啊……」  

路西法拿起書籤夾在小說中,熟練的動作讓人不禁思考祂到底花了多少時間在這上面。  

「吾現在食、衣、住都暫且不需擔心,至少楊還能活個六十年吧。」  

「我會把你趕出去呦!真的會喔!!不要只看輕小說啦!學這種失禮到不行的玩笑……」  

怎麼總是這樣,我只是一個天使在人界的可拋式工具嗎?

雖然明白是在開玩笑,但很懷疑祂有沒有真的聽懂我的意思。  

「不要冠著天使的名號在我家當米蟲啦,你有沒有去找工作或上學精進自己的打算?」  

光眳從床上彈起,愁著一張臉看著路西法,方才的睡意已全被打散,好像稍有不注意頭又要痛起來了。

如果要上學,別說是監護人了,連身份證都沒有的路西法有辦法去上學嗎?

「工作、上學?啊……是這本書寫的吧,結交好友與談戀愛的地方。」  

「好,我放棄……看來是有個廢柴天使要在我家白吃白喝了。」  

語畢,光眳回放動作,抱起枕頭把自己埋回棉被堆裡。  

我今天已經被傷的很重了,主要是心靈上。

「我也是有好好學習人界的知識的,吾在天界無聊時也會去看書啊。」

學習知識?泡在輕小說裡不叫學習知識啦……雖然也算是在吸收些什麼。

……還是說,那傢伙把輕小說當作正史在讀?

「我說路西法啊……」

「沒想到人類竟然進化到能放電,是能夠儲存魔力了嗎……」

「果然啊!路西法先等一下,那些東西不過是幻想出來的作品,你要是把全人類當成那樣我會很困擾!」

結果光眳又從床上彈起,勞廢口舌的解釋一般來說此時的路西法該具備那些常識。

當然,這些東西不可能花幾分鐘就說的完。

路西法只是微笑著,似乎是把光眳無奈的舉動誤認成熱心,這反而讓自己並得更不知道如何是好。

沒想到解釋普通人類該具備的常識會這麼累,這是提前體驗教導孩子的感覺嗎?為人父母好難……

在對這世界上的家長獻上敬意的同時,光眳提出了淺藏在心中一段時間的疑問。

「路西法,雖然這個問題可能有些涉及私人……但天使叛變句人類記載也是兩千年的事情了,這期間墜天使們都在那裡生活?為何現在又會想另尋新的家園?」

據路西法之前所言,叛變之後的天使被剝奪了神格、榮耀和家,但在這兩千年的空窗期,除了宗教儀式和怪力亂神之外,也沒有什麼來自天界的奇蹟或是訊息傳達給人界。

當然,也只是因為人類自始至終都處於一種被動狀態而已。

古時候發生的奇蹟放在今日,若沒有明確考察的資料,多半都會被認為是當時人們的迷信,現在這種推崇科學的時代,若是路西法的存在被人知曉,不知道又要造成多少轟動。

而依照光眳的邏輯,戰敗的墜天使們大概有很大可能性被打壓,被驅逐出天界後又是存在著什麼樣的地方收容著祂們,並在這時謀生了離開那裡的想法?

總覺得「那個地方」的危險性,很容易和另一個人們有耳聞的可怕地方做聯想。

「原來如此,楊是對吾之前居住的地方有興趣嗎?」

路西法微笑著回答。

「也稱不上有興趣啦……」

「嗯,虛偽王國、萬魔殿、地城……人類給那裡命名了許多的名字,不過吾都統稱為地城。」

「地、地城?」

光眳思索著路西法扔出的許多名詞,一頭霧水的常識和自己印象中的輕小說設定做聯想。

到了現在這種時候,腦中卻只想的到輕小說,光眳為自己的知識儲備感到無力。

「不過,人類似乎更常稱呼那裡為『地獄』。」

「……我再確認一次,所謂的地獄是『好人上天堂,壞人下地獄』的那個地獄對吧?不是什麼『地底的芋頭』對吧?」

「是前者吧,楊說的那個不是植物嗎?」

光眳吞了口口水,全新的資訊如同雷擊一般打入腦海中,這個世界上是存在地獄的,光眳能夠想像一群凶神惡煞的惡魔手持刀劍的樣貌。

完了,現在去扶老奶奶過馬路還來的及嗎?

「所以……照理來說惡魔是也是存在的?然後墜天使們和惡魔一起生活了兩千年左右?」

「楊理解的很快呢,差不多就是那樣。」

「我沒辦法因此感到慶幸……」

別把惡魔說得像你家鄰居好嗎?不對,真的是鄰居。

「不過吾等墜天使離開地城也是有原因的。」

路西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

「一開始,雖然惡魔不認同身為前天使的吾等因被放逐而來到了地城,但彼此還是有個共同的敵人,姑且算是不會造成地城內鬥。」

天使與惡魔原本就是相互對立的存在,即便是因為反叛而被拔除天使資格的墜天使們,惡魔也不可能第一時間就接受墜天使的到來,更別提生活在一起了。

換句話說,能維持兩方平和狀態的頭號敵人,又是個多麼迫切拔除的存在?

「一開始,大夥都還沉浸在被迫與手足為敵的仇恨當中,只想著如何重整旗鼓,背水一戰。只是……」

路西法再次打開了右手手掌並緊握,好像有什麼無法看見的事物從指縫中流出,光眳只感到背後一涼。

「唯一能夠回到天界的方法,就是依靠吾的『阿斯特雷之門』,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可是吾的靈力早已在和阿……米迦勒交戰中連同神格一同被奪去,僅存的靈力甚至連展開讓一個墜天使跨出一隻腳都做不到。」

字句中透漏著不少的自責,不曉得是否因為時間的洗滌,已轉變成一種無奈感。

「本就著復仇心切,率領著他們來個玉石俱焚的作戰,但十年、百年、千年……即便過了那麼長的時間,吾的靈力回復仍然不足以支撐軍隊規模的移動,同時,吾等冷靜下來後也清楚地意識到,復仇……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

「是的,在眾天使當中,唯一有能力與『祂』抗衡的存在,就只有吾——路西法而已。如今丟失了神格的吾,可能失去與之一戰的資格了。」

簡單來說,當初墜天使們打得並不是毫無勝算的仗,正是因為有著路西法這個強大的存在,祂們看見了與之一搏的希望。

而當路西法意識到自己可能失去了與「祂」一戰的資格,墜天使軍團就如同被總統宣布國家破產的國民一般,感到無盡的失落吧。

同時墮天使也因為不再與「祂」為敵,而失去了與惡魔結成短暫同盟的理由,因此也更失去了待在地城的理由。

「墜天使們都知道這件事嗎?」

光眳帶著不確定的語氣問道。

「大部分是知道的,而且都接受了。不過吾沒有笨到告訴惡魔們呦,放著大夥在那裡乾着急,結果自己逃到人界未免太過分了。」

所以路西法當時才會那麼堅定的詢問光眳,能否借宿他家。

現在墜天使們的身分既像囚犯又像難民,在天界被貶下地獄後,又因為種族的問題無法長久與惡魔共處,失去開戰這個選項的祂們,如今只能離開。

一個天使提出的請求會那麼奇怪也是有原因的。

「所以,就如你口中所言,吾這個『墜天使的頭頭』想以身作則。」

祂們只剩下來到人界這個選項了。

「該怎麼說呢……」

聽完路西法的解釋,光眳自認為對天使與惡魔們之間的關西已有了初步的了解,同時他也明白,現在的處境對墜天使們來說,和一根同時從兩端燃燒的蠟燭沒什麼兩樣。

結果……

「你這個帶著所有墜天使希望的超級天使,來到人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來個火球訓練,然後再看免費的幻想小說嗎?!」

「吾、吾都說了那不是故意的!而且吾很認真的⋯⋯幻想小說?」

「我剛才就說了⋯⋯」

路西法慌張的重新翻閱手上的輕小說,程度大概是頭上的汗珠都能可視化的那種。

「吾⋯⋯原來人類還是沒辦法放電嗎?」

「沒辦法,沒辦法。」

墮天使們辛苦了,你們唯一的希望似乎連如何努力都不知道。

光眳走向了房間的書櫃,拿出了一本辭典放在路西法的面前。

「楊,這是?」

「必備的知識。」

「可是它看起來好厚⋯⋯」

「必備的知識。」

語畢,放著緊張翻閱辭典的路西法不管,光眳將手張開大字型後倒在床上,又重新鑽回了棉被裡。

這樣就好,先從基礎開始學吧!

「話說楊。」  

「……幹嘛?」  

光眳不耐煩的探出頭來,發現路西法笑咪咪地看著他,吞了口口水,光眳對此沒有很好的預感。

「我想吃東西。」  

「果然阿——!」  

我好累,希望就這樣沉沉睡去直到寒假再喊我起來。  

「不是才剛吃過早餐嗎?現在也才——喔喔喔!已經四點半了!?」  

時間無情地奔馳,絲毫不留給自己任何喘息的機會,光眳如此感嘆到。  

「……不行嗎?」  

別在這個時候給我擺出楚楚可憐的樣子,你是只有有求於人的時候才這樣嗎?就算是這樣次數會不會有點多?我說拜託人的次數。  

最後光眳還是在路西法的眼神光波下,走進廚房。看著冰箱裡僅剩的培根和剩菜,光眳的內心感到陣陣的空虛。  

看來是一定要出門了,於是光眳抬起疲憊不堪的雙手抓住路西法的肩膀,用那本就兇惡的雙眼告誡祂。  

「拜託、別把、家給、炸了……好嗎?」  

「楊的眼神有點可怕呢……」  

「別管了趕緊答應!」  

「好、好的!」  

打開家門,路西法對我說了一句「如果有需要,吾會去找你。」,之後又回書房繼續看小說和辭典。  

你是要怎麼過來,傳送嗎?感覺祂真的會這麼做。  

於是,垂頭喪氣的光眳一個人踏上了孤獨的超市之旅。  

–––––––  

太陽已西下,人行道上的路燈有了不長的影子,剛好路過一群從公園回來的小孩們,有說有笑的模樣引起了光眳的注意。  

兩者相比也是相差甚遠,要在光眳身上找到活力和外向可比在雜草中翻出四葉草還難。

自己的童年似乎也是這樣天真快樂的度過,只是長大後全變了個樣,上天還真是會造化弄人。  

「我的人生到底是從何時,一百八十度轉彎啊?」  

可能是母親離開自己後才這樣吧。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中光眳已經到了超市門口。看來想東西確實有助於度過時間,七分鐘的路程伴隨沉重的過去,光眳無奈的搖頭。  

「明明是夏天,太陽下山的時間怎麼這麼早?」

穿過玻璃門,熟悉的電子鈴聲在頭上響起,這種莫名的親切感或許就是吸引顧客的關鍵之一。  

「歡迎光……」  

面帶微笑的店員小姐職業性的招呼,卻在看到光眳凶惡的眼神後有些猶豫,半天後勉強擠出一聲「抱歉」,這讓光眳慌張地揮手,希望對方不要在意。  

好像不能再熬夜看漫畫了,現在隨便看人都會嚇到對方,光眳的心靈也受到不小的傷害。  

算了,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  

拿起購物籃走到冷藏專區,面前紙盒裝的牛奶並未接近保存期,這就代表離打折還遠著。

摸著口袋為數不多的鈔票與零錢,光眳感到生存受到了考驗。  

不過想到家裡那隻落難天使,購物籃最後還是躺了兩盒牛奶。  

「晚餐做個蛋炒飯好了,咖哩太花時間了……」  

盯著手中的咖哩塊難以做抉擇,直到遲了幾秒才意識到,現在腦袋已經自動把路西法排在第一順位。  

「真奇怪,這種感覺也不是喜歡上祂。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我還能提前給自己報個精神科。」  

從知道天使是無性的那一刻起,這種可能性就被抹煞殆盡。  

只是現在還徘徊在光眳腦海裡的,是初次見面時路西法的使命感,還有說明當時的反叛是為了人類這件事。  

說實話,光眳是毫無根據的相信路西法,即使祂來到人界後帶給自己不小的麻煩,但想盡一份力的心情並非沒有,路西法似乎就是有這樣的號召力。  

「祂要是想在人界集結軍隊,應該也不是多困難的事……」  

在停止聯想到不妙的結局前,光眳提著購物籃走道收銀檯前,好巧不巧又是那位被嚇到的服務員。  

光眳不好意思的乾笑著,自己在對方眼裡看起來絕對像是個怪人。  

「總共七百五十一元,請問是付現還是刷卡?」

「喔……付現謝謝。」  

就在遞出鈔票時,光眳突然想到零錢袋裡可能還有一元,他著急地翻找,但印象中的一塊就是不出來。  

「嘖……我的手指沒那麼粗吧?」  

一個銅色的硬幣出現在帶子的最底端,差點要冒汗的光眳趕緊掏出來,而就在準備付錢時,離奇的事情發生了。  

原本站在面前的服務員消失的無影無蹤,收銀機還呈現打開的狀態。  

光眳愣在原地,回頭看去不只服務員,連同原本還在附近閒逛的顧客也一併消失,只留下光眳獨自一人站在收銀口。  

這是什麼整人節目嗎?然後我被當成惡整目標……  

想透過揉眼睛來確認真實度,但重新睜眼後卻發現情況沒有一點虛假。  

不論是繞到收銀台後,或是掀開蓋著布料的桌子,光眳想過任何一個可能藏人的地方都沒人。  

整人節目被駁回。  

頓時,冷汗浸濕衣領,四周所有的聲音全是由自己製造出來,換句話自己不知道什麼原因,存在於空無一人,安靜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世界。  

「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直覺告訴光眳立刻離開那裡才是上策,於是跟隨本能的拔起雙腿衝出超市。  

到達外頭後,放眼望去馬路上的車輛都像有默契般停止行駛,而當中的駕駛也同樣消失不見,而且別說人,連電線杆上的鴿子、屋簷上的貓也是,更別提掉落在地面上的雜物。  

所有生物皆像被同時傳送般,街道上毫無生息,當然除了自己。  

「這……到底是怎麼了?」  

就在光眳準備打開手機報警時,另一個超自然的事發生了。

他的正前方出現了一個陌生女子,悄聲無息又迅速無比。  

在眼中看起來像是被外在力量召喚於此,只不過陣仗不大,只需借助些夕陽的餘光便可。  

「……真奇怪,為什麼這裡會有生物?」  

女子說完便打了一個呵欠,從她的臉上找不到驚慌害怕的表情,彷彿對這一切熟悉無比,看來異常的來源就是她了。  

她穿著一件喇叭袖上衣,可是胸口的部位被黑白兩色斜切,分隔出了鈕扣的界線。喇叭袖上做出了鏤空設計,形狀遠看應該是菱形。而穿在身上的牛仔褲同樣與上衣做對稱,也是一黑一白。  

留著長髮的她長相貌美出眾,富有女人味的身材走在大街上不知道要吸走多少目光,黑色長髮更讓她有了成熟的韻味。  

她的右眼被前瀏海遮蓋,左邊則是帶著羊角形狀的銀製髮夾,這種奇特的造型卻能完美駕馭,這讓光眳很是意外。

更神奇的是女子身上散發的慵懶氣息,有種完全和自己不搭調的感覺。  

不過真正讓他感到困惑的是女子的發言,假設是生物就不會存在這裡,那麼面前的女子和自己又是什麼原因站在這裡?  

「什麼叫『會有生物?』,我還想問其他人去哪了……該不會是妳搞的鬼?」  

「非——常正確,只是要有點腦子的,都會這樣想吧。唉……我只是想找個東西而已。」  

到底是誰會稱呼人類「生物」啊?妳是科學家嗎?

女子直接了當地承認,這反倒讓光眳有些意外,他不敢大意的站在原地,女子又打了一個哈欠後緩緩走向光眳。  

「等、等等,妳想幹什麼?」  

光眳舉起雙手做出了停步的動作,女子面無表情歪著頭問道。  

「我已經回答了你的問題,相對的……你也該告訴我,為何你會出現在這裡?」  

「什麼出現在這裡……我才想問妳啦!妳到底是誰?又為什麼要把大家傳送走。」  

牛頭不對馬嘴的談話讓光眳的耐心逐漸被磨滅,不過照目前來看,想要解除現在這種情況,可能還是得從女子口中套話才行。

看著光眳一頭霧水的樣子,女子不耐煩地嘆了一口氣。  

「我不想花時間解釋,這很麻煩……問題一,你是天使或惡魔派來的手下嗎?根據你的回答,我會採用不同的應對措施。」

「什麼應對措施?我只是個想要買晚餐食材的平凡高中生啦!」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對方自然的提到天使與惡魔時,光眳心中就暗叫不妙。

手上的塑膠袋被捏出皺褶,沒想到除了天使連惡魔都存在。

就照現況來講,人類掌握的情報真是少的離譜。

「問題二,假設你真的是人類,你是否有和天使或惡魔任意一方簽訂契約?獲得了能夠干擾這裡的能力。」

「這……」

無法坦白,如果就這樣鬆口,對方很有可能波及到路西法,能不牽扯祂就不牽扯祂。

至少,光眳在當下是這麼想的。

但換來的,是自己無言以對。

「沉默是嗎?看來是說對了,哈啊——」

接著女子又遮住嘴打了一個大呵欠,光眳光看就覺得很疲累,不過與方才不同,女子抬起左手食指,接著輕輕向下指。  

就單單這個動作,光眳反射性地感到不對勁,他的反應神經突然繃緊並迅速向左跨步。原先自己站立的柏油路瞬間下塌,發出崩裂的聲音。  

「喔喔喔喔!!什麼東西!?」  

仔細一看崩裂的柏油路,在下塌的部位呈現標準到不自然的立方體,底部像是被壓縮般緊實。光眳趴坐在地上,受到過度驚嚇的自己還未反應過來,女子又再次舉起左手揮下。  

光眳趴在地上翻滾,就在下一刻背後的柏油路連同超市的玻璃門一同被壓碎。  

若是自己再晚些反應,大概就要和這個世界說再見了。  

「接連兩次躲過,看來不是運氣好吧。你啊,果然不是人類吧?正常人應該不可能反應過來才對。」  

和光眳的驚嚇反應截然不同,女子的語氣充滿著不在乎與煩悶,簡直就是坦白的說「真希望你剛才被殺死」。

「妳、妳瘋了啊!這到底是怎樣?想殺了我啊!?」  

面對光眳憤怒的質問,女子只是滿不在乎的聳肩,而那隻半開的左眼又瞇起打呵欠,從中看不出任何愧疚。  

「是的,那樣會輕鬆很多。不過……看在你躲過了兩招,我就告訴你我的名字吧。」  

「誰稀罕啊!?我問妳,要是今天站在這裡的人是其他傢伙,妳還會想殺了他們嗎?」  

「會啊。」  

「……為什麼?」  

「因為這樣是最方便的選擇。」  

無法接受,從生理上排斥。

冷汗直流。

「妳為什麼能說的這麼輕鬆?」

就好像是抹去一隻蟲子而已,不管光眳怎麼質問,對方都只會回答「這樣是最方便的選擇」而已。

這種視人命如草芥的作法讓光眳打從心底感到噁心,他撐起抖個不停的雙腿,現在支撐著恐懼與身體的,是無法遏止的憤怒。

但轉念一想,還好今天站在這裡的不是一個搞不清狀況的普通人。

倘若是個完全不相干的人類,大概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就枉死在這裡了。

至少,光眳是知道世上有惡魔的存在。

「什麼最方便的選擇?妳真的有好好思考過妳說的話嗎?算了……」  

「嗯?」  

「妳不是說要告訴我你這傢伙的名字嗎?說啊,我洗耳恭聽。」  

「……貝爾芬格.特貝里斯。同時,也是人類口中的『怠惰』大罪惡魔。」  

天使完了是七宗罪嗎?我的人生還真是多采多姿啊。  

現在的我惹禍上身已經是種習慣了嗎?

「貝爾芬格是嗎?我沒有什麼多響亮的名號,只是個普通人類罷了。」  

說罷,光眳舉起自己的左拳,上頭的契約法陣並沒有發射魔法光波或是召喚武器的能力,現在就連發光嚇人都做不到。不過他明白,這對自己有股莫名的象徵。  

如果有需要,吾會去找你。天使是這麼說的。

可是光眳並不打算向天使求救,一來是路西法處於一種靈力不穩定的狀態(光眳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只是單純覺得有危險),二來是把其他人捲入麻煩裡本就不是自己的行事風格。

但這不意味著光眳要下跪求饒或放棄抵抗。

「——楊光眳。出於禮貌我也告訴妳我的名字,但也僅此而已。」  

光眳咬著牙齒,將思路理清後一字一句吐出。

「我會活著離開這裡,絕對!」

貝爾格芬沉默了,看向光眳的眼神也變得不同,像是對這個人徹底改觀,她撩起右瀏海並用那雙灰色的眼眸看著光眳。嘴角揚起了一絲微笑。  

「是嗎?自稱人類的勇士,你引起了我的興趣。」  

隨後,空氣中那緊張的氣氛被打破,原先如蛇單方面獵食老鼠的顫慄,轉為一種逐漸抗衡的勢力衝突。

「既然你有辦法進入這裡,或許也有了出去的本錢。」

自稱怠惰大罪的女子甩了甩右手,輕輕唸出。

「無法——跨越的理由。」

貝爾格芬兩掌一推,光眳瞬間感到一股隱形的力量朝正面襲來,沒時間閃躲的他只能舉起雙手護在前方,緊接著連同本人往後飛去。

無法閃躲,且威力強大,像是貝爾芬格的手掌放大了數十倍,並朝著自己迎面襲來。  

在自己的慘叫聲中,光眳一頭摔進蘋果堆裡,好在蘋果的緩衝沒讓自己撞得太慘,由於方才的攻擊,超市的前門被硬生生扯出一個大洞,要不然以這樣的力道直接撞在門上,少說也得帶個骨折回來。

同時他也意外的發現對方的能力似乎是有距離限制。  

「痛痛痛⋯⋯算、算幸運吧?我說我會離開這裡在她耳裡聽起來和開戰沒兩樣嗎?」

結果真的瘋了的人是自己,不過都吹牛皮到人家臉上,總該做些什麼來證明吧。  

貝爾格芬看著前方的破壞路徑,舉起雙手,剎時地面發出人為無法製造的傾斜,整間超市從地面分離,底下的水管與電線斷裂,看起來就像被巨人拔起,在超市內的光眳死抓著附近的貨櫃,但很快他也發現,不只超市本體浮起,周遭的所有物品都進入無重力狀態,這讓抓著貨櫃這個動作變得毫無意義。

以外頭人的角度,超市上升了至少五層樓的高度。  

接著貝爾格芬雙手一揮,超市從無重力狀態急速下墜,並在短時間內加速到最高點。

光眳的胃袋突然強力的收縮,祂的背部撞上超市的天花板,像是孩童提著的野餐袋因為玩耍而受到強烈的離心力壓制,自己就是裡頭可憐的三明治。  

如同巨人的怒捶,整間超市如同墜落的人造衛星般猛砸地面,伴隨著「BA!!」的一聲,徹底變成廢墟後捲起大量風塵,在最短的時間內成為了大型垃圾般的存在。  

而那裡也不會有生靈存活。

就這樣,人類與惡魔的追逐戰,以惡魔連一步都為移動就結束了。

到頭來也只不過這樣,這實在是有些掃興。  

雖然這樣的結果是早就預料的,但在這幾千萬年少數幾個激起自己鬥志的人類,楊光眳已經能榮登名單之中了。

貝爾格芬輕輕嘆了口氣,他為楊光眳的死獻上惋惜,並解除了施加在超市上的重力操控。  

——看來也不是這裡。

在這裡,不管是人類還是惡魔,死亡其實是最快的解脫方式。

正當貝爾格芬準備離開時,祂突然聽見頭上傳來漸漸清晰的慘叫聲。  

貝爾格芬抬頭,並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慘叫聲來源。  

「……這不就非——常麻煩嗎?」她皺起眉頭如此說道。

因為在空中的噪音來源,正是那個誇下海口說要活著離開這裡的少年。

只見光眳兩手各拿著一把雨傘充當降落傘,用一種非常詭異的姿勢從空中飛下來。

他從哪裡逃出來的?怎麼可能還活著?

當然,雨傘不可能堅固到能替代降落傘,在下落的途中就開始解體。  

會死會死會死啊啊啊!!那傢伙的能力是操控重力嗎?會不會強到太誇張了?

而且我的握力真驚人……是腎上腺素的原因嗎?

但光眳的眼神並沒有充滿絕望,他反而困難的吸氣,並用盡全力大喊那位天使的名字。

雖然語句中充滿了驚訝。

「路西法啊啊啊啊?!」

沒錯,這就是光眳手中握有的王牌介入了這場戰鬥。

下一秒一道傳送法陣伴隨著金光,精準的出現在光眳下降的點,如同只為了接住他般維持了片刻後就消失。  

看著這場景,貝爾格芬瞪大了眼睛,她後退了兩步並隨即展開了魔法。  

「不可能……那位大人的魔法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老實說我原本不希望勞煩祂的……但——!」  

說出這句話的是突然出現在貝爾格芬前方的光眳,看見貝爾格芬寫滿驚恐的表情,光眳有些得意的笑了。

從高處落下時還儲存著一定的動能,現在自身的情況如同轉個彎飛翔的鳥兒,連腳都還未踏在地面。

太給力了路西法,原來你的傳送魔法還能這麼用。

計畫出現偏差,同時自己攤上了惹不起的事物,貝爾芬格迅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那耀眼奪目的金光,不用任何檢測魔法,那象徵性的光輝早就被刻入骨子中,化成灰也認的出來。

那位大人⋯⋯為何會在這裡?

「嘖……變更計畫,就算要麻煩點也要在這裡抹除你……『無法跨越的理由』!」  

貝爾格芬揮動左手,附近的石塊受到感召立刻飛來,眼看就要重創衝向貝爾格芬的光眳。  

但光眳仍保持著微笑,這一系列下的恐懼並沒有完全打亂他的判斷,他抓起在腰間的汽水瓶扔向貝爾格芬,大喊「炸彈來啦!」。  

貝爾格芬立刻用右手操控重力讓汽水瓶飛回光眳身上,但汽水瓶在受到二次力量的影響後,超過容器承受度後立刻爆炸。  

舉起手擋住汽水的貝爾格芬驚覺光眳再次失去身影,直到聲音穿過四漸的汽水,進入貝爾格芬的耳朵。  

「曼陀珠加汽水,經典的老把戲。接下來……」

多虧了貝爾芬格將光眳扔入超市中,這種隨手就能製造的簡易惡作劇炸彈在關鍵時刻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映入眼簾的,是光眳狂妄的笑容,與他身上唯一的武器——握成拳的右手。  

「讓你嚐嚐家裡蹲的力量,『怠惰』!」  

接著一拳狠狠的、結實的砸進貝爾格芬的小腹。

手感很怪,與其說是因為女性特有的柔軟軀體,倒不如說是打在了光滑的布丁上,拳頭順著貝爾芬格的彎腰,飛了出去。

貝爾芬隔因疼痛蜷起身子,但就在下一秒將自己的左手貼在光眳的額頭。

「什……」

情勢瞬間逆轉,貝爾芬格的蜷曲並不是因為感到痛楚,她在短短幾秒中就判斷光眳的拳頭走向,並使用了某種能力無效化了光眳的攻擊。

「『敗落的王法』,你認為我只會使用一種奧術嗎?」

貝爾芬格的語調很輕柔,解決這場鬧劇對她來說和拍掉肩膀上的灰塵一樣簡單,同時她的一隻手掌還輕貼在光眳的額頭上。

光眳恍然的瞪著,腦中還停在貝爾芬格說出「奧術」那裡。

貝爾芬格擁有抬起一整間超商的力量,而那雙纖細卻可怕的手掌正貼在自己的額頭上。

「出於對那位大人的尊敬⋯⋯睡吧,契約簽訂者。」

頭顱受到強烈的衝擊,整個人受到隱形的力量而朝向後方飛去。

彷彿沒有終點般,連意識也一同被剝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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