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喬木稿件大募集

第四章:刺客與情報(含圖)

熱食舖內,L型石造灶台上擺著幾口大鐵鍋,咕嘟咕嘟地燉煮肉湯、豆泥和茄汁麵等熱菜。正對門口的位置讓香味很快飄散出去,藉此吸引路過旅客或住家恰好沒伙房想飽餐一頓的居民。

早上八點四十分,送走第一批用完餐的客人,旅館老闆娘——街坊鄰居管她叫棠根太太。開始收拾桌面並哼唱小曲,一邊準備午餐時段所需的食材。

咚、咚、咚!往樓上客房的石磚階梯傳來腳步聲,沉悶且急促。一名少女火急火燎的跨下樓梯衝到灶台邊,她顱頂扁塌、髮尾亂翹,披在肩膀的沙色斗篷半敞開,露出貼身的亞麻睡衣,一副剛睡醒的模樣。「不好意思!請問——」她結結巴巴,一雙手無處安放的比劃著。「我、我住在二樓最裡面的雙人房。有個男人與我同行,呃,他約莫三十五歲、體型偏瘦、個子一米七六左右,髮色跟霧一樣灰……重點是他、他帶行李離開了!您知道他大概幾點走嗎?」

棠根太太停下手邊工作打量少女。開業二十年的資歷讓她能牢記當月每一位房客的外貌——更何況昨日付清七晚住宿費的「貴客」。但,根據少女此刻的狀態和說詞,不免叫人猜測——成年男性跟目測未滿十八的女孩共處一晚,翌日卻不告而別……棠根太太越想越不對勁,眉頭比酸梅乾還皺。「唔……我知道那個男人。大概兩小時前天還未亮,屋內沒其他人,我煮湯煮到一半他像隻貓似的突然出現——就是妳現在站的位置。」

「結果呢!」少女連忙問道,身子緊挨吧台。

棠根太太從收納用的層架上挑了個乾淨木杯,又端起灶爐旁保溫的陶壺,將深棕色液體倒入杯中。「喝些咖啡?妳需要點能量。」少女小聲道謝,捧過杯子後輕啜兩口,對方才繼續道:「他打了招呼,主動提及最近第二、三區的酒吧風靡一款新飲料,很受上流階級歡迎,每天供不應求。那玩意兒入口清爽、泡沫綿密,叫啥來著?香蘋……噢,香檳汽水!說什麼來邊沁一趟得去嚐嚐,便出了門。我記得很清楚,他前腳剛走的瞬間,店裡就颳起一陣風——差點把爐火吹掉!」

「香檳汽水?」少女語尾上揚,似乎捕捉到關鍵字。

「對、對,妳沒聽錯。他甚至強調那優雅的淡金色足以媲美自己的眼珠,真是胡扯!不過我敢說,他跑遍全區也一滴難求啦!但凡流行任何吃穿玩樂的新事物,最少會被『小數區』的貴族把持嚐鮮大半年——等膩了才輪到我們一般人。」棠根太太評論道,隨即話鋒一轉。「而且月底開始放國慶連假,高等學院的男孩們,我是指比較富裕的那群,肯定一窩蜂往酒吧找樂子。妳朋友應該只剩摻水酒能買囉!」

接著,體感十秒的沈默充斥整座廚房。少女的琥珀色瞳仁骨碌碌地轉動幾下,臉上原先的慌張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謝謝您!咖啡煮得很香。」她放下空杯,難掩躍躍之態。

難道妳還想去「小數區」找他?棠根太太暗叫不妙,立刻勸道:「小妞,我講句不中聽的,別管丟下妳的烙跑男啦!不值得——這樣吧,之後幾天妳改住單人房如何?拾綴完來櫃台換鑰匙,我再退妳差額。」如此,空出的雙人房又能攬客住宿了!婦人盤算著,同情和利益在她內心的佔比對半,彷彿天秤兩端等重的砝碼,分毫不差。縱使少女決定不續住也無妨,退回剩餘的五晚費用便罷了。

「真的可以嗎?好耶!我馬上整理。」少女爽快地接受提議,卻對前半段的忠告置若罔聞。她逕自轉身奔向石梯口,樓道間迴盪咚咚咚的踩踏聲。

棠根太太來不及多說什麼,只能無奈聳肩。她彎腰拉開抽屜,憑感覺撈出一把陳舊的黃銅鑰匙,屬於三樓某間單人房。她端詳掌心那抹暗黃,良久,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男人和少女的眸色,極為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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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珥一回房就脫掉斗篷及睡衣,並換上輕便的棉質長袖和V領布馬甲。她坐在床邊將黑色減壓襪拉至小腿肚,其彈性材質可支撐雙足站立一整天,再套入鞋墊柔軟的平底靴,減震又穩固的穿法讓人奔走幾十公里都沒問題。最後,她從行囊翻出頂深色兜帽戴上,腰帶兩側各繫一把短刀,雖然只是外出蒐集情報,但有武器傍身總歸安心。

希珥忽然有些不爽,說到底都怪師傅的惡趣味——為了滿足喝「香檳汽水」的欲望,他故意帶著行李、一聲不吭的丟包她溜去酒吧,害她一大早像被遺棄的孤兒下樓出糗。環視房間,昨晚吃剩的乳酪麵包仍躺在圓桌,那瓶該死的蘭姆酒卻不翼而飛,用屁股想也知道是嗜酒如命的贊恩「打包」走的。

不過……既然他在第二或第三區的某家酒吧鬼混,那還有必要換房間嗎?希珥望著兩張床鋪糾結,理智一閃而過,但很快由報復感驅散——當然要換啊!誰叫贊恩自己先耍人呢?她會美美收下老闆娘退回的銅幣,至於中年臭酒鬼,請自個兒花錢開房吧——或睡地板也行,不客氣!

一想到口袋的錢即將增加,希珥幹勁十足的整理行囊,然後抽出枕頭下韓武·厄齊爾的畫像藏進馬甲背心內。良心提醒她退房前得復原環境,才不辜負老闆娘的好意。她把床的四角分別拉好再鋪平棉被,接著換隔壁——贊恩昨晚的睡姿有夠糟!枕頭變形、皺巴的床單堪比鹹菜乾,被子擠成一團縮在角落。她走上前,大力掀開棉被,一封信紙隨氣流輕輕飄起,帶動一條穿繩吊墜滾下,兩樣東西約好似的分別落在腳邊。

這是?希珥心跳漏了半拍,潛伏的不安倏地放大,她蹲下撿起它們,並攤開信件查閱——

「親愛的見習生:

當妳發現這段訊息時,我已踏上前往逢州邊境的旅途,為新成立的刺客組織做籌備。不必擔心,答應妳的條件一樣算數。未來每個月十號晚上,我會在第二區的『金士頓歌劇院』頂樓等妳覆命任務成果。

祝好運,期待妳的首次單人行動!

備註:

1.墜鍊是護身符,切記時刻佩戴。(不准拿去變賣!)

2.我已支付一週的旅館費用,妳若想換單人房請隨意,退還的錢就當便宜妳囉!

願烈天使保佑,贊恩   筆」

指頭的汗水浸濕紙張,希珥重複看了一遍、又一遍。儘管潛意識拼命否認,可那熟悉的潦草筆跡毫無疑問——來自贊恩。他老早預判她的每一步,字字句句,宛如飛鏢正中紅心,精準無比。

贊恩算準她將殺去第九區的學院附近,故以「烙跑」的方式促使希珥「就近」詢問其行蹤,並拋下「餌食」引她上鉤,讓她更改今天原本的行程。

這還沒完——

贊恩了解她會貪圖幾枚銅幣果斷換房,進而發現遺留的信及墜鍊。無論以上事件的順序如何排列,她最終都會像隻受驚的大白鵝,杵在單人房內消化滿溢的資訊。

下一步呢?怎麼辦?希珥逼自己的大腦速速運轉,快、快動啊死腦!她焦躁地搜索記憶,卻只覺一片空白。別傻了!刺客大師已遠走高飛,而她五分鐘前竟蠢到要去酒吧找他!殊不知——重點根本不是「香檳汽水」,從一開始便搞錯了。老闆娘還說了啥?一定有,只是,她想不起來——

回憶的片段一格格倒轉、連接,缺失的那份印象,被嘴裏淡淡的咖啡餘味填滿。

「月底的國慶連假,那群富裕的學院男孩們,肯定一窩蜂往酒吧找樂子!」

如果驚訝是一種液體,希珥正在被淹死。

一切環環相扣,連老闆娘的閒話家常,也被贊恩當作代數列入公式,而她此時的自我反思——就是他精心導出的解答!

有什麼好報怨呢?有什麼好生氣呢?

昨天遊戲規則講得很清楚了,她得獨自承擔這孤零零的現實。

贊恩真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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