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喬木稿件大募集

第三章 林靜寧

早晨的陽光鑽過百葉窗的縫隙,頑皮地爬上她的雙眼,嬉鬧地想將眼皮撬開,溫溫熱熱的氣息撫摸眼球,她感覺一股火焰點燃在眼上,最後終於拗不過地睜開眼。林靜寧醒在一間白色充滿蕾絲布置的小套房,雙人床、一方白漆亮面書桌、與書桌配套色系的壁櫥和懶人骨頭沙發,超級夢幻,但又難清理。林靜寧輕笑,翻過身,纖細的身影躺在她身旁。

是懷桑。

齊耳的短髮染成金棕色,陽光下散發著耀眼的光芒,長長的睫毛撲朔撲朔地抖著,在做些什麼夢呢?林靜寧痴痴地望著那鵝蛋臉,指尖從額頭走過鼻尖,滑溜溜地,最後抵達下唇,她吞口沫,拇指腹輕撫那櫻桃紅潤的小嘴。林靜寧覺得心靈異常滿足,如果神能夠將時間凝固在這一瞬間,她真是死也甘願了。

夢中的懷桑皺著眉,囈語連連,最後翻過身背對林靜寧。她不由得失笑。

小小的房間散亂著她們的衣物,皺褶的卡其褲、揉爛的襯衫、隨手一丟的內衣、不小心被扯破洞的絲襪,還有,林靜寧撿起床上的塑膠長條物───用過的指險套───上頭液體乾涸,一併丟入角落的垃圾桶。她直起身輕手輕腳地爬下床,將所有的衣物撿起來仔細的摺好,每個邊都用掌心熨平,至於絲襪,她嘆口氣,看來只好再買雙新的給懷桑了。待東西都整理好後,陽光已經將床上的可人兒包圍住,但那人卻絲毫無動靜。

她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好像曾有那麼一段時間,在母親未過世前,也是有名雖不美麗卻溫柔的婦人幫她摺好衣服,為她添置衣裳,在那段歲月裡雖不富有,卻令人安心,小小的港灣充滿笑容和溫暖。只有她和母親。

「祝您在極樂世界中永遠平安開心。」她喃喃道。

林靜寧走進房間附設的浴室。

鏡中的自己長髮柔順,昨晚兩人的激情純屬突然,還來不及卸妝,眼線牢牢地黏在眼皮上,倒是口紅大部分都留在懷桑身上了。一百七十五公分,五十五公斤的她是名平面模特,身材高挑、腿的比例稍長、大胸部和鍛鍊得恰到好處的肌肉,這些都是外在,讓林靜寧無可取代的是努力和才智,大學成績優異,通中、英、德、日四種語言,自信又不驕傲,這些讓她不乏追求者,然而不論哪個男人用著怎麼樣的攻勢,鮮花、名車、金錢,甚至純純的愛意都無法打動她。

因為她愛的是女人。

她是蕾絲邊。

同性戀。

林靜寧看著自己的指甲,一抹溫柔漾在嘴角。不像其他模特兒喜歡在上頭點綴美麗的裝飾,擦上華麗的指甲油,她的指甲定期剪得乾乾淨淨絕不超指腹,保持原樣,就像小學時期班主任的標準那般。林靜寧的指甲就是對懷桑的誓言,她絕對不希望擁抱愛人的甜蜜時刻因為自己的不留意而劃傷任何部位。

母親四年前去世了,那時她正值高中考大學的關鍵期間,每一天上完課林靜寧總是會帶著考卷和課本陪在母親身邊,滿懷淚水複習科目,看著因癌症逐漸衰弱的母親而又無能為力時,她沒哭,只是繼續埋首於書本間,放榜後她考取了心目中的理想學校,手中拿著錄取通知書的母親最後滿足地離開人世。大學期間她一頭鑽入模特兒行列,為生計和昂貴的學費拚搏,也就是那時候林靜寧遇上了懷桑,身材嬌小,卻活像個小男孩般稚氣的懷桑。

還有,那群室友。

林靜寧刷著牙想。

懷桑的性格和歐陽真的性格類似,兩人的性格像極了長不大的頑童,唯一能區別的是歐陽真那顆冒險的心有時候確實太過了點......雖然其中不乏她的幫腔。原先是故意跟學校申請床位避免自己和女朋友同居的事實穿幫,在懷桑還未對外公布出櫃前能多低調就多低調。第一次答應參加寢室聚會,正因為歐陽真那像極自己女朋友的性格,然而之後便跟這群室友成了密友,反倒是她依賴著她們的關心。

吐掉口中的沫,林靜寧卸妝後重新上妝穿好衣服。

鏡中的自己紅色緊身衣及腿和唇上的色彩相互輝映,套著黑色皮革夾克,下半身也是亮面的黑色內搭褲,金色的圓圈耳還在烏黑如緞的長髮間若隱若現,她將一邊塞入耳後,衝自己自信地微笑。

「哇!好漂亮啊。」林靜寧一踏出浴室,懷桑頂著一頭亂髮的聲音驚呼道。身上套著簡單的無袖背心,下面則什麼也沒穿,她喉嚨一緊。「真好呀,寧寧生日快樂。」懷桑揉著眼,對她可愛一笑。

林靜寧忍不住在懷桑唇上啄了一下。而懷桑則像隻考拉跳到背上環抱她,學著獅子的模樣咬住林靜寧的脖子,她滿足地渾身顫抖。

「懷桑,別鬧了。」林靜寧反身將她抬到肩上,二十公分的身高差距外加長期鍛鍊懷桑輕易繳械投降,被丟在床上。「趕快穿好衣服洗漱,別忘了你等等還有課,我要出門去靈骨塔祭祀媽媽。」

「我也要去。」懷桑嘟著嘴,拉著她的手。「我也想去看看伯母嘛,寧寧,拜託啦!」

林靜寧摸摸懷桑的頭,眼神盡是溫柔。「等哪天我和你爸媽見過面,再一起去看我母親,好嗎。」這句是肯定句,她拿起手提包和零錢,戴上墨鏡,最後在門口和懷桑又纏綿一陣才離開房間。

外頭陽光明媚,萬里無雲,天氣好得讓林靜寧心裡也跟著暖洋洋,懷桑的觸感留在唇間,她莞爾,朝靈骨塔的方向邁進。她和懷桑住的大樓剛好位於母親所在的靈骨塔和學校之間,三者呈現正三角形的距離,房租雖稍高,隱私足距離又近,實在是理想的住房環境。

路上盯著她看的人數不勝數,女人多帶忌妒,男人多是情慾。林靜寧瞪著一個盯著她看的高中男孩,那男孩的眼神流連在她的雙腿上,一接觸視線立刻別開眼神,燒紅了耳根。她甩著一頭長髮,所幸不理那些惱人的視線,來到離郵局不遠的一間花店。

「唉呀,是靜寧啊。」花房老闆娘白白胖胖,年過四十有兩個兒子,一邊修剪鮮花上的枯枝一邊招呼著。「要去祭拜媽媽媽?」

「是,老闆娘,還是老樣子。」林靜寧翹著唇恰到位置,微微點頭示意。

花房老闆捆了一把向日葵,她數了幾張鈔票遞出。

「一直感謝你的光顧呢。」花房老闆笑瞇瞇地將錢塞進袋子,又道「靜寧這麼漂亮,卻沒有男朋友太可惜了,不然這樣吧,我把我兒子介紹給你,看───」

「老闆娘,我還事情先離開了。」還是一樣彬彬有禮,林靜寧巧妙地打斷花房老闆的相親計畫,踩著腳上的高根鞋不疾不徐地離開。幾乎所有的長輩、教授一看她沒有男朋友,總會想方設法地介紹,她出櫃的事情早就是公開的秘密,但對於年長者而言,所謂的同性戀不過是一時的性向錯亂。

她捧著向日葵,心中多有無奈。

如果是歐陽真碰到這種事情會怎麼做呢?

大概會在她背後貼上'我是同性戀,男人給我滾'的字條吧,緊接著劉立青便會開始對歐陽真碎碎念,而蘇盈則是急忙地跟周圍的人打哈哈。她想到此景,噗哧一笑。

說曹操,操曹便到。林靜寧遠遠地看到蘇盈穿著雪紡紗的上衣,拿著一方郵局的包裹迎面走來,她揮揮手,蘇盈先是一愣,接著左右盼望顯然很疑惑。林靜寧取下太陽眼鏡。

「是寧寧啊,生日快樂,你要去祭祀你的母親嗎?啊,抱歉不該說生日快樂,感覺沒什麼可快樂的。」蘇盈和林靜寧恭喜,隨即看到手上那束向日葵,突然想到今天也是林靜寧母親的忌日,連忙改口。

她笑了笑,搖頭。「沒關係的,過世的就過去,你的祝福我收到了。」

看到蘇盈明顯地舒氣,她不禁覺得眼前的女人很可愛。蘇盈一直都是寢室裡最善解人意的那位。

「總覺得還是很抱歉。」蘇盈撓撓頭,又看著手上的錶。「不然這樣,我陪你去祭祀你母親,不用拿香吧?」

林靜寧歪頭。「可以是可以,但你不是拿到包裹要回去了嗎?這樣不會太麻煩?」

「這個啊。」蘇盈看著手上的箱子。「反正也是晚上要用在你慶生上的東西,等等再拿回去也不遲,香可以不用拿吧?」

「那就感謝了,香可以不用拿。」林靜寧微笑致意,想起了蘇盈是名虔誠的基督徒,每周會定期上教堂參加聚會。

兩人肩並肩踏上前往靈骨塔的路上。

「話說回來,我以為懷桑會跟著一起來看你媽媽。」蘇盈左顧右盼,想尋找那抹身影,結果得到的只有一群男人對林靜寧愛慕的眼神。

「還沒到時候。」林靜寧淡淡地說。「懷桑還沒正式出櫃前,還不是時候。」

「妳還真小心。」

「照顧自己女朋友的心我可是不輸你們這群異性戀喔。」林靜寧對蘇盈露齒而笑。

兩人到達靈骨塔,蘇盈聽著林靜寧高跟鞋哒哒的聲音和一旁和尚敲木魚念經的音節踩在同一個音符上,心中默默地為那未曾謀面的朋友的母親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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