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功能「收藏作家」上線啦!
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04

〈獵殺Online〉

      打扮火辣性感的女孩急速奔逃著。

      她氣喘吁吁、香汗淋漓;本就少的可憐的衣物,被利器劃出多道口子,沾滿泥巴與血漬……依稀可見底下潔白的肌膚。但她甚至連停下來療傷的工夫都沒有,她正被人追殺。

      漆黑的森林杳無人煙,只有幾隻野狼偶爾閑散地晃過。她內心越發慌亂焦急,倏地停下腳步,想找個地方躲藏,以便傳信向朋友求援……

      隱隱似有破空聲傳來——

      女孩心口頓時一涼。

她低頭看向自己胸口,散發七彩光芒的刀鋒不知何時刺破了她的心臟,大量鮮血從她衣衫內透出,順著刃尖滴落流淌,濺染了黝黑泥地……

      女孩緩緩朝前倒落,臉上仍帶著不可置信的驚惶;而她身後逐漸顯現出身形的紅衣蒙面男子,卻兀自冷酷無情地將匕首拔出、動作利索地割開她纖細脆弱的頸項……

      「呃啊——」夜風中女孩慘厲的哀號遙遙不絕……

      看著地上逐漸消失透明的屍體,蒙面男蹲身拾起女孩掉落的物品。查看過裝備的素質與金錢的數額後,他忍不住呿了聲:

【當前】非死不可:ㄆ,小嫩嫩就是小嫩嫩!穿爛裝還敢出來混?害窩白殺ㄌ。

他頭上的ID鮮艷如血、紅得發亮。(註1)

【密語】女王我最大對你說:淦!洨屁孩殺屁啊,老子哪惹到你了?我*你****……

【密語】你對女王我最大說:人妖死開!小嫩嫩還不哭著回家找媽媽吃奶?骯賴(注:Online=線上遊戲)是很危險ㄉ,不適合泥這種嫩咖生存辣!

關閉密頻,他繼續物色下個獵物,此時畫面連續閃過幾行紅字。

【世界】女王我最大:非死不可你憑什麼亂殺人?有種就報手機地址踹共(注:出來講)啊!信不信老娘放駭客查你IP,捅你**……

【世界】非死不可:哇~窩好怕哦,怕4ㄌ辣(怕死了啦)~ㄆ,光嘴砲頂個屌用!不爽再來P(注:PK=Player   Killing=單挑)ㄚ?

【世界】水手拍賽:傑克!娘子快帶孩子出來圍觀獵殺榜永遠第一的金牌殺手!

【世界】偷心樂園:公~孩子早睡了,你還不快來?(掀被)

【世界】可魯在哪裡:……樓上別放閃光好嗎=   =

【世界】脫了再上:我說哪隻狗敢殺女王,原來又是找死那個腦殘中二!

【世界】國王沒穿褲:婆,誰殺你?我幫你報仇!

【世界】乂煞氣a楓痕乂:收    吃不完的蘋果~    收    吃不完的蘋果~大量收價可議    意者密我~~

【世界】股溝正咩:非死不可不要臉!非死不可*人妻!非死不可還我裝!非死不可還我錢!

【世界】無糖綠茶:今天好熱鬧啊!一堆人燒錢尬廣(廣為廣播,意指在世界頻道上發言,使所有線上玩家都能看見,此效果須花台幣買商城道具方能達成),後面跟上吧,吵到抱歉囉~啾咪^.<

【世界】Oo戀羽星空oO:微公,Lv300↑、有點數、要真心、要帥、會養、要疼我,有RC(語音聊天軟體)跟照片者優唷^^

【世界】咖啡不加奶:半暝肖仔多,卡早睏尚好(半夜瘋子多,早點睡才好)ˇˇ

【世界】優質必傷AA112234:1:200w    大量誠信    即時:ooxxox

【世界】優質必傷AA112234:1:200w    大量誠信    即時:ooxxox

……(註2)

      看著螢幕上快速捲動的對話欄,他微微露出冷笑。劈哩啪啦的鍵盤聲毫不間斷地持續著,他手指快速敲打、間或操控著搖桿,與遊戲裡的陌生人進行無硝煙的戰鬥。

      驟然響起的敲門聲,驚得他手一滑,差點打翻桌上的飲料——

      「阿弟!你還沒睡喔?還不快睡,別玩太累捏,小心明天上課會爬不起來嘿……」母親敲著他的門,刻意放柔嗓音慈愛地說。

      他不耐煩地應了一聲:「好啦!你別囉唆!」

      登出遊戲後他將螢幕關掉,將大燈切成小燈才爬上床。昏黃的燈光下,他的眼睛並未閉起,凝視著天花板猶自炯炯發亮;手指不自覺地微微顫動,像似仍在敲打著鍵盤一般。

      聽見母親逐漸走遠的腳步聲以及走廊另一端房門關上的響聲,他又耐心的多等了一會,直到確定再沒有人會來干擾他後,才迅速從床上爬起;坐回書桌前。

      戴上耳機,登入帳號,他再度沉迷於線上遊戲的奇幻世界裡……

註1:線上遊戲中亂攻擊、殺害其他玩家的玩家,角色ID會變紅,故稱「紅人」、「紅名」。通常殺的人數越多,紅名的時間也越長。為了維護遊戲內秩序、不干擾一般玩家正常進行遊戲的權益,紅名的懲罰往往相當嚴厲。例如:進城會被守衛追殺、無法進行任務。死亡後會噴裝(裝備掉落)、坐牢直到恢復白名(一般玩家ID為白色)……等等;且殺死紅名玩家者不會受到紅名處罰。紅名洗白(恢復白名)的方式包括:坐牢、殺怪、殺其他紅名、花台幣買商城道具消除……等等;端視各遊戲如何規定。紅名玩家通常是為了好玩發洩或者搶王、搶裝、搶北鼻(=Baby=伴侶)、佔地盤、幫人出氣……等衝突糾紛才殺人;近年因外掛(非人為操控,由電腦程式自動進行遊戲,亦稱「機器人」、「死人」;相對則稱「活人」)盛行,加上多數遊戲公司為利益容忍默許——因外掛出現造成遊戲幣過度氾濫、通膨嚴重,許多活人玩家為了繼續在遊戲內生存,只好花台幣買商城道具或遊戲幣,故幣商洗頻(重複在頻道發言)成為遊戲一景。遊戲公司則是最大受益者——亦出現所謂替天行道(專殺外掛)的紅名。另、因遊戲裡採排名制,有時排名越前者可得到特殊稱號(如:等級最高者稱「超級大神」、「武林至尊」;殺人最多者稱「金牌殺手」、「武林魔頭」),故有人是為此殊榮而殺人。

註2:關於文中出現的注音文、火星文等,係真實呈現遊戲內對話,簡述如下:遊戲中有所謂「禁言制」,係指玩家若出現不當發言(如:髒話、問候別人祖宗親人、想與他人母親發展不道德關係……諸如此類),文字內容會自動被系統屏蔽,例如:以*代替。屏蔽情形又可分單字型(如:幹、操、性)與詞組型(如:你媽、屁股、情色或色情),詞組型須為特定二字以上結合才會被屏蔽,所以單獨出現「你」、「媽」是不會被禁的。有時遊戲公司名稱與政治人物姓名亦在屏蔽之列。玩家為了規避此制度,常以同音異字或音近形同之字取代本字(如:以「淦」、「榦」代替「幹」、「草泥馬」代替「操你媽」),有時也以注音、古字象形、數字或英文、日語、拆字來表意(如:泥ㄇ=你媽、你們、你罵;看尛=看三小或幹三小=看什麼或幹什麼、尛也當「小三」(第三者)解;囧=表示臉上表情;4=死、屎;8=掰、拜(Bye)、發、爸、趴……;$=錢、w=萬、e=億;エロ=色情;忄生=性)。有時須結合上下文及其人當時語境,方能正確判斷對方想表達的意思。追本溯源,此禁文制係造成網路上注音、火星文盛行的主要原因之一;然大多數仍是為了趣味好玩才流行起來的,無須過度認真看待。另、因遊戲玩家年齡層多分布於高、國中小,識字有限;加上科技發達、閱讀量不足之故,錯字頗為常見。如:誤「微」為「徵」。徵有徵求之意。

***

      「噹噹噹噹……」

      下課鐘剛響完,喇叭音量旋即被扭到最大,教室內電音舞曲震耳欲聾。

孩子們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塊聊天、或去廁所聯絡感情,有些則興高采烈地衝去福利社買零食吃。

      「喂、喂!豬啊,這麼會睡?」兩個男生一前一後不停搖晃桌椅,試圖吵起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同學。

      被吵醒的紅髮少年滿臉不悅,「幹嘛?」他揉揉惺忪睡眼,戴著角膜變色片的紅色瞳孔顯得格外妖異。

      內搭黑色潮T、外披夏季制服上衣的金髮少年,一屁股坐到他桌上;改成七分褲的制服長褲底下露出毛茸茸的小腿,他嘻皮笑臉地說:

      「幹!昨天很秋哦?你是掛了多少人?怎麼搞到伺服器前幾大血盟的盟主都說要烙人『處理』你?」

      「差不多百來個吧?人一直圍上來,殺到後來就忘記數了……呼哈~」少年打了個呵欠,依舊滿臉睡意。

      趴在他身後桌上的綠髮少年將手搭上他的肩,表情揶揄地調侃:「靠,是有沒有這麼威啦?我看你這次徹底紅了,打算花幾張小朋友洗白啊?」他頓了一下,語氣促狹地提起:

      「我早上上去看,有人在獵殺榜上懸賞1000億K幣買你被殺回1級的影片耶!如果能殺到你不玩,就再加2000億。」

      「幹!真假?我怎不知?」金髮少年猛地跳下桌,見紅髮少年低著頭不發一語;他和綠髮少年對視一眼後,忙嗆聲說:「who怕who!來一個宰一個、來十個殺十個啦!況且你昨天都一個打百個了,難道還真怕那些俗辣?」  

      「對啊,就算是葉問來,都要怕你身上那套全身加頂的神裝!更不要說你那把攻速爆全滿的頂級神武了!」

      紅髮少年依舊沒有開口。

      正當金髮少年和綠髮少年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一名模樣清純可人的大眼少女突然從旁竄了出來,一把撲抱住紅髮少年,便親了上去——

      對於現場表演的火辣辣熱吻秀,班上同學像是習以為常般,沒有任何人多關注一眼。

      金髮少年吹了聲口哨,逕自坐到隔壁桌上看起戲來;綠髮少年則在「嘖」了一聲後,百無聊賴地直起身弓腰坐回椅子,手伸到桌子底下似乎正把玩著什麼物件。

      「北鼻~你又在睡覺了!有沒有超——想我的啊?」黏膩的娃娃音拖得極長,女孩紅撲撲的粉頰煞是可愛,小巧的唇瓣瑰紅晶亮,猶透著幾分光潤。

      「呼哈——」回應她的是大大的哈欠聲。

      「齁,不要一直睡啦!」坐在他大腿上的女孩氣鼓鼓地戳了戳他。忽然間像是天降神啟,她滿臉羞紅、羞答答地絞著手指說:「吶、你該不會昨天想我想到睡不著失眠吧?原來北鼻這麼愛我……好害羞哦~」她勾著紅髮少年脖頸,將臉埋在他胸口不停扭來扭去。

      雙手向後撐著桌面,兩腿一晃一晃隨著音樂打拍子的金髮少年,聞言手一滑,險些沒從桌上跌落。

      「雪特(注:shit)!」綠髮少年倏地單掌摀住嘴,他慣性地踹了一下桌子,卻因桌子太輕,受力後整個朝前倒落;正正撞上紅髮少年的背——換來對方的怒視。

      「林老師咧,很痛耶!」推開撒嬌的女孩,轉頭瞪著死黨,卻見對方嘴唇紅紅的,似沾染了些什麼……

      「啊!地上有血耶!」女孩失聲驚呼,神態憂急,「你受傷啦?」

      「你搞啥鬼?」他皺眉起身,不顧綠髮少年的反抗,硬是扣住他手腕強扳開掌心檢查——

      手掌正中橫劃出一道紅線,開口處正汨汨滲出鮮血。「會不會很痛?」女孩從口袋中掏出衛生紙按壓住傷口。

「沒事啦!」綠髮少年倉皇抽回手,臉龐發紅。

      「我去拿ok繃。」女孩匆匆奔離。

      金髮少年蹲身從倒下的書桌抽屜掏出一柄美工刀,原本光潔的鋒口黯赭斑斑,「我還以為你在擼槍,原來是在玩刀。」他把玩著手上的刀子,不斷將刀刃縮回伸出,發出「咔咔」的噪音。

      「白痴哦!電影看太多。」綠髮少年白他一眼。

      「擼槍擼到見血,那就真的屌斃了。」金髮少年仍吃吃笑個不停。

      「吵死了。」紅髮少年一把奪過他手上的刀子,順手塞進口袋。

      此時女孩已幫綠髮少年處理好傷口,「貼得很漂亮吧!」她眨著眼睛,甜笑著向少年邀功。

      綠髮少年無語地瞪著滿是愛心圖案的粉紅ok繃,臉上三條線。

      「不過怎麼會割到手呢……啊!」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女孩表情曖昧地低聲問,「你該不會是想學那個傳說吧?」

      「什麼傳說?」金髮少年好奇地問。

      紅髮少年冷冷回他一句:「不要問,很無聊。」

      女孩不高興了,「齁,哪裡無聊,明明就很靈好嗎!」她攤開右手,掌心下緣有一顆小小的紅色愛心。「看!這是北鼻幫我紋的。」女孩彷彿沉浸在幻想中,滿臉甜蜜陶醉地說:「傳說啊,只要男生在女生右手掌生命線上刻一個愛心、女生也在男生左手掌生命線上刻一顆愛心,就能永遠相愛不分離唷~因為它代表兩人已經約定好:『我心屬於你』,很浪漫吧?」

      她笑嘻嘻地戳戳綠髮少年,「吶、你該不是想先拿自己的手偷偷練習,結果不小心受傷吧?其實你可以找北鼻教你啊,看他刻得多可愛……」

      說到這,女孩突然間臉色一沉,生氣地質問紅髮少年:「北鼻,你什麼時候要讓我刻?每次你都推說沒時間、我技術太差,但其實是你自己怕痛吧?」她放軟語氣,輕柔哄慰,「放心,不會疼的,我會很溫柔、很小心的,所以……」

      「不要,手傷會妨礙我玩遊戲。」紅髮少年一臉冷漠,「所以我們分手吧。」

      女孩一臉不敢置信,「你說什麼?」

少年一個字一個字說得很硬、很清晰,「我說:我們分手。」

      「為什麼要分手?」她語氣顫抖,眼眶泛紅,難過得快要掉下淚。

      「個性不合。」他簡單地說。末了還好心提醒女孩:「上課鐘響很久了,你快回教室。」

      女孩「哇」地一聲哭著跑出教室。

      看戲的金髮少年嘖嘖稱奇,「哇靠,你也太直接了吧!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紅髮少年睨他一眼,不回答他的話,反而說起遊戲的事:「放學後直接去網咖,我開角色讓你殺,記得錄影;殺掉100級後我會在世界廣說不玩了。到時你拿了錢把錢都交易給我,我去數字網賣帳號。看賣多少再平分。」

      「你不玩啦?」

      少年點點頭,「嗯,反正也膩了。明天有新遊戲要CB,我想先去探探。」

      金髮少年像看怪物似地望他,「你還真乾脆……那隻畢竟練了這麼久,又砸了這麼多錢,不心疼嗎?」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沒差,反正你去哪、我去哪,跟著你準沒錯。先閃。」金髮少年從窗戶看見老師正從走廊走來,忙竄回座位。

      「起立——」

      敬禮完坐下沒多久,綠髮少年點點他的背,遞來一張紙條。他打開後,上頭寫著:

      「等下教我怎麼刻愛心,我不會上色。」

      「=   =你真的要學?」

      「嗯,不過我愛心畫這樣可以嗎?♥」

      看著紙上歪七扭八的愛心,少年歎了口氣。

      「也太醜了吧,我記得你是左撇子……算了,等下我幫你割線,你再自己打霧。」

      「3Q(注:thank   you=謝謝)。」

     

      少年睜開眼睛。

      橘紅的夕陽餘暉灑滿整間教室。教室裡空蕩蕩,不見任何人。

      「白爛,降旗也不叫我。」他打了個哈欠,伸伸懶腰、轉動壓得酸麻的手臂和脖頸;起身揹起書包。不經意的低頭時,卻發現自己制服上的學號姓名從原先的白色變得嫣紅似血,像是紅筆塗上去般,卻怎麼也擦不掉。「無聊的惡作劇。」他逕自下了結論。在檢查過窗戶全都已經鎖好之後,隨手帶上門,慢條斯理地走出教室。

      走廊上空無一人,只有他汲著鞋的聲音異常清晰。

      少年歪垂著頭,雙手插在口袋,迤著慢吞吞的步伐,腦海裡轉著該用什麼藉口瞞騙父母晚點回家。繞過轉角前,他探手到書包裡找手機,卻發現自己把手機忘在抽屜裡了。

      「真麻煩。」他驀地轉過身,想走回教室,背後卻被重重砸了一下。「搞——」罵人的話語戛然而止,因為他看見對方手裡正拿著西瓜刀。斜揹在背上的書包被割破一個大洞,校名一分兩半。

      「靠,沒砍中。」穿著制服的眼鏡男啐了一聲,揮舞著西瓜刀朝他衝來;他立刻將書包往他臉上砸過去,疾退幾步,回身狂奔。

      就像恐怖電影中的場景一般,旁邊原本空空蕩蕩的教室裡倏然擠滿了人;無數穿著制服或運動服的男女學生,正爭先恐後地從窗口或前後門殺出,手裡還拿著就地取材的武器——掃除用具以及從桌椅上拆下來帶釘子的木條——拼命追殺著他。

      「這是在作夢吧?」如果不是後背傳來隱隱作痛的感覺,提醒他這並非一場夢,他真認為自己是遊戲打多了,才會夢到這麼瞎的情境。

      迎面走來的正是導師,後面還跟著校長,他頓時鬆了口氣;但還來不及開口求援,卻見導師從點名簿裡拔出一把菜刀,吼叫著朝他砍來!校長手上拿著DV,邊拍攝邊笑容可掬地吩咐:「林老師,下手準一點,頭要飛起來那才有出草的效果啊!」

      「幹!」低頭閃過菜刀襲擊,他持續朝前狂奔,心臟急促地像是要從胸腔中跳出來,他抬頭看,前方正是自己班級,忙躲了進去鎖上前後門。

      當他剛從抽屜中倒出手機,玻璃被擊碎的聲音陸續傳來,他抬頭望去,走廊外密密麻麻全是黑壓壓的人影,有些人正從被打破的窗戶爬進來。

      「後面別擠啦!」

      「前面的才是,明明是你們想獨吞,才故意不讓我們過去!」

      「對啊!見者有分,你們別太自私!」

      「我跟他有仇,他搶我馬子,我有權先砍他!」

      「閉嘴乖乖排隊啦!門好像快開了……」

      嘈雜的碎語聽得他一顆心像掉進谷底,忙抓著手機快速跑到後走廊。「啊!他要跑了啦!快把門撞開!」人群又是一陣騷動。

      他喘息著爬上女兒牆,正準備往外跳時,腳被後方伸來擦窗戶用的長竿勾了一下;頓時整個人倒頭栽地從二樓直直摔了下去——

      幸好是掉到花圃裡。他忍著痛,一拐一拐跳跑出校門,見到校門口值勤的員警與接送孩子的家長,他們手上也都拿著武器……「不會吧……」未來得及慘叫,警方已瞄準他射擊——

      子彈擦過臉頰的灼熱感太過真實,真實到讓他幾乎感受不到疼痛,甚至連「為什麼不用先對空鳴槍」之類的吐嘈也沒力氣;因為一切實在太超乎現實了,根本像在遊戲一樣。想到遊戲,邊逃命的同時,他直覺地播電話給金髮少年。

      「你在哪?很多人在追殺你!」熟悉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來,格外使人心安。「廢話!……當……呼……然……呼哈……在、逃命。」邊喘息邊艱難說完話,對方急促地說:「你繞到實驗教室後面廊道來,這裡沒人。快,我先引開他們。」說完,不等他回答便掛掉電話。

      實驗教室那棟樓很少使用,許多蹺課學生都會溜到那抽煙或打牌。雖然訓導主任常到那巡視逮人,大多學生卻依然樂此不疲。

      好不容易擺脫瘋狂的眾人,尿意卻突然上湧,於是他偷溜進較少人使用的教職員廁所。解決完生理需求後,才注意到最裡間似乎傳來奇怪的聲音……

      聽著似有若無的喘息呻吟,他原本因劇烈運動而通紅的面色越加鮮艷,直到離開廁所後,仍有種恍惚的不真實感。連四腳獸都出沒了,還有什麼事不可能在學校發生?

      胡思亂想間,不曉得自己是怎樣抵達廊道的。廊道很黑,眼睛花了一些時間才適應黑暗。當他看見正焦急等候的金髮少年,心情瞬間放鬆,酸軟的雙腿不由自主絆了一下,整個人往前仆倒——

      「幹,那群人全都起肖(注:發瘋)了,你沒事吧?」金髮少年一個箭步上前,接住他虛脫無力的身體。

      「沒……」他想回沒事才怪,腹部卻感到一陣劇烈痛楚,他用力地推開死黨,整個人跌坐在地。

      對方手裡拿著沾滿血漬的蝴蝶刀不斷甩來甩去,本該看慣的面容,此刻卻模糊的有如陌生人般;他流里流氣地踱步到他跟前,蹲下身冷眼觀察他痛苦的模樣,彷彿正欣賞一齣有趣的戲劇。

      「意外嗎?驚奇嗎?」他笑的猖狂,「義氣係三小,林杯只知道利益啦。」他刻意模仿著電影台詞嘲弄他,獰笑著扯開他破爛的上衣。「這可是證據呢,要拿去換錢的,不能弄髒了。」他愛憐地撫摸制服上的猩紅姓名,手上的刀則再一次刺進少年大腿,綻出朵朵血花……

      確定紅髮少年已經徹底喪失行動能力後,在給他最後一擊前,他忽然扭頭朝後說:「北鼻,要不要見他最後一面作紀念啊?」

      女孩緩慢地從陰暗處走出,手上的手機正對著靠坐在牆角的他拍攝。她甜笑著仰頭和金髮少年擁吻,另一隻手暗藏的雕刻刀卻狠辣的捅進少年後頸,頓時鮮血如噴泉般湧濺出來……

      「呀!」女孩尖叫一聲,因為她被金髮少年沈重的屍身壓在底下,幾乎快不能呼吸,她忙喊:「很重耶,快過來幫忙!」

      沈穩的腳步聲響起,紅髮少年朦朧的視野間,是一片翠綠的光影閃動……

      ……

      他嗆咳出一口血,意識再度恢復,卻見女孩正歡欣愉悅地搖著他的手臂朝他打招呼。

      「北鼻北鼻,看!刻的很漂亮吧!就說不會痛你還不信……看你還敢不敢整天玩遊戲都不陪我!」女孩將手掌伸到他面前朝他獻寶,滿是擦傷血痕的掌心中,赫然多出一顆小小的殷紅愛心。女孩用手帕輕柔地包紮起斷口處血肉糢糊的肌理與骨頭,將手臂緊緊抱在自己胸口,滿臉幸福地笑了。

      「時間差不多了。」粗嘎的嗓音依稀有些熟悉。

      「好啦。」抱著手臂,女孩不情不願地走到金髮少年屍身旁,欲拔出雕刻刀;但因插的實在太深,連桿身都幾乎全部沒入;難以施力之下,她試了好幾次都沒成功。「幫我拿一下。」她將手臂交給正在拍攝的綠髮少年,千叮嚀萬囑咐:「小心拿喔,這是很重要的失戀紀念品!」少年點點頭,不予置評。

      拔出雕刻刀後,她走到紅髮少年面前,側坐在他身邊。一如從前那般,總是撒嬌地趴伏在他懷中,將臉藏進他胸口……女孩微仰面,晶亮的淚珠不斷從她眼中滾落,溫熱的淚水浸濕了少年的胸膛。他艱難地抬起僅存的右手,習慣性地撫摸著她的後腦杓給予安慰。

      「北鼻,我們回不去了……」她啜泣著說,手裡的雕刻刀直直對著他胸口插下——

      ⋯⋯

      女孩在他懷中停止了呼吸。

      少年鬆開右手,銳利的美工刀從後頸貫穿,直達腦幹。女孩閉上眼,神情寧靜,彷彿睡著了一般。

      「沒事吧?」綠髮少年將女孩的屍身搬移開,靠坐在他身旁。紅髮少年冷笑,「我都忘記口袋裡有刀子了,是你放到我手裡的嗎?」

      「嗯,那女的為了剁你的手,把蝴蝶刀都弄斷了。我本來想拿你口袋的刀子殺她,卻找不到機會。」

      綠髮少年掏出煙,放到紅髮少年唇邊點燃。火星在黑暗中明滅閃爍,「吸吧,可以止痛……而且我想你應該想自己親手解決。」

      「廢話!肖查某害我這麼悽慘,不親自弄死她我嚥不下這口氣!手應該接得回去吧?咳咳咳……」鵝白的煙管印染上朱痕,暗沉的黑血從嘴角淌落,綠髮少年伸手幫他抹去。修長的指尖曖昧的停留在他的唇邊,勾勒著下顎的線條,並持續滑過喉結、鎖骨……

      紅髮少年隱隱覺得不對,但也許是失血過多造成的暈眩,令他神智逐漸迷離,他口齒不清地問:「你……你幹嘛?」

      對方熾熱的手掌覆蓋著他赤裸的胸膛,底下心臟正怦咚怦咚跳得飛快;冰冷的肌膚彷彿被熨烙般燙得難受……

      「還記得傳說嗎?」綠髮少年讓他躺在自己腿上,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臉龐,右手掌的心形刻痕宛然在目,「你左手的愛心是我刻的,因為那女的怕我吃醋。」他情深款款地笑望著他。

      「我……」他想說些什麼,意識卻昏沉的開不了口,身體的感覺逐漸麻痺,連一根頭髮也動不了;嘴裡叼的煙不覺從他微啟的口中掉落……

      「噓——」

      他低頭以唇印上他帶著鐵鏽味的乾裂唇瓣,手裡的美工刀已深深埋入紅髮少年腹中,持續向上撕裂胸膛的同時,他吞嚥下所有的慘叫與悲鳴……待到少年不再抽搐,也沒有任何氣息後,他才輕輕從大敞的胸腔捧出猶滴著血的美麗心臟,癡狂而熾熱的表白:

      「你的心,永遠屬於我。」

      綠髮少年離開後,紛亂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當眾人看見地上紅髮少年的屍身,紛紛一擁而上——

      「別搶啦!」

      「腸子是我的!肝和胃也是我的!」

      「靠!他的頭明明是我爆出來的,誰偷拿?連個綁定都沒有,真爛!」

      「嫌爛就不要搶啊,快滾快滾!」

      「錄影勒?有沒有人錄影?」

      「等下要守屍的記得先排隊嘿!」

      「媽的,哪個混蛋偷砍我?有種來P啊!偷襲算什麼?」

      「誤傷,sorry。」

      「抱歉,一時手滑。」

      「哪個白痴放範圍技?咳咳咳咳……」

      大量的粉塵充斥廊道,眾人灰頭土臉、咳嗽連連,沒人注意到地上未熄滅的煙蒂……

      「轟!」

      天花板的監視器盡責地錄下全部經過……

      女廁內。

      女同學們嘻嘻哈哈地相互打鬧著,照著鏡子聊八卦的同時,不忘調侃好友。

      「你們進展到哪一步啦?」

      紮著馬尾的少女羞紅了臉龐,忸忸怩怩說不出話來,同學見狀又是一陣嬌笑。

      「小妮子害羞啦?別怕,如果他敢欺負你,我們會幫你報仇!」

      「對啊,扒光他衣服拍裸照,再上傳到網路,讓他沒臉見人!」

      「要是鬧上新聞就更好了,我看到時校長又要胃痛了,導師最好躲記者請假,這樣又賺到自習課。」

      「嘿咩,反正我們未成年不會有事,大不了轉學改名,假使鬧太大,再叫父母出去哭一哭吧。」

      「不過馬賽克很醜耶!」

      又是一陣爆笑聲。

      聽同學越說越過火,少女急忙澄清,「沒啦,他對我很好,可是……我怕他喜歡上別人。他們班有個女生一直在倒追他……」

      「哦,那個花癡我知道,要不是她有學長當靠山,老早就被拖進來打了。」

      「沒差啊,反正學長遲早要畢業,還怕沒機會教訓?到時小心不要在校外被堵到就好。」

      「但是離畢業還那麼久……」馬尾少女憂心忡忡。

      「對了,你們有沒有聽過一個傳說啊?」其中一個短髮少女滿臉神秘地低聲說。

      「什麼傳說?」

      「你很愛演耶,快說快說!不然等下就上課了。」

      短髮少女清清喉嚨,故作高深地低語:「傳說中,只要男生和女生互相在對方手掌生命線上刻一顆愛心,就能夠永遠相愛不分離。因為那表示對彼此承諾了:『我心屬於你』,有沒有超——羅曼蒂克的呀?」

      「騙人,我怎麼從沒聽過?是那個節目的神棍亂唬爛?」

      「這真的有效嗎?」

      「最好是啦,有沒有那麼神?」

      短髮少女聳聳肩,「阿哉,信者恆信吧。算命不也是這樣?」

      上課鐘聲響起,少女們急忙離開廁所。

      正當短髮少女將踏出廁所前,馬尾少女輕輕牽住她的手,表情奇異地笑著問:

      「你可以說清楚一點嗎?」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