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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顏鴻祈 之四

我果然生來是不幸的象徵。

應該講,爸爸和姊姊會死都是我害的。

到最後,連景芸也是我害的。或許,我註定沒有資格擁有幸福。

西元201B年,一月十二日。

天色漸黑,寒風,細雨。一男一女在小巷裡的奔跑。他們一前一後,跑得很急。他們是隱匿在人間的獵人,正在追趕獵物。追了一陣子,女孩終於忍不住,開口大罵。

「辛耀梨,我們追丟了!」

她停下腳步,氣喘吁吁,戒備的看陰暗暗的天空,想憑肉眼搜尋目標。只不過處於憤怒暴躁的她根本不能專心搜索。首都的冬天永遠是陰霾,濃厚的雲層蓋滿天際。都市光害讓天空映出帶黑的暗紅光,如霾般,迷濛濛,什麼也看不到。帶雨水的冷風吹在身上非常寒冷。兩個人全被凍得發抖。剛剛講話的女孩更是牙齒打顫,嘴吐白煙,兩頰紅通通的。趁著巷子前後沒有別人,她放下顧忌,火冒三丈地追問同伴。

「真該死!到底怎麼回事?顏鴻祈以為他是誰?自以為有能力就這樣對我們嗎?讓我們這樣疲於奔命,他人呢!」

明明曉得同伴是無辜,偏偏她管不住脾氣,說什麼需要一個發洩窗口。

「要不是鐵令魔姬下令,我才不要和他一起抓鬼!這種人,一點責任感也沒有,虧魔姬是因為安全考量要求他一起參與任務。小梨,你評評理,這麼多次下來他哪一次有現身幫忙?老是放我們鴿子!安全又在哪裡?不扯我們後腿就不錯了!好!現在那隻劣鬼跑了,叫顏鴻祈賠來!」

聽女孩的怒火中燒,辛耀梨勸也不是,道歉也不對。

「陶乃,妳不要這樣。妳知道魔姬是為了顏鴻祈好。她是現在最擔心顏鴻祈的人。顏鴻祈不能一直把自己關在鳳凰別墅裡,他需要別人拉他一把。魔姬是想幫他才要我們陪他一起抓鬼!有他在,我們抓鬼不是也很順利──」

駱陶乃一聽更怒,火氣更大。

「順利?順利個鬼!辛耀梨,你不要一直袒護他,幫他找台階下。你明明曉得有多少人看不起顏鴻祈!不要說我們,連劣鬼和劣魔都看不起他!他已經不是那個『當代最強的狩魔人』,他是最不負責任的狩魔人!我真不懂鐵令魔姬為什麼要這麼心疼他?他又不是小孩!因為心疼他就拖我們兩個下水嗎?我駱陶乃沒有那種好心。兩年了!他該清醒了!他在哪裡?小梨,你一定知道他在哪裡,快說!」

硬從辛耀梨口中問出答案,駱陶乃立刻趕到首都西區,直直奔上某大樓的樓頂,果然成功找到她要找的人。

顏鴻祈一身黑衣黑褲,外披一件黑風衣。冷風把他的風衣吹得晃動,加上雨水的浸溼,更添寒意。他站在頂樓邊緣的牆台上,根本不理怒氣沖沖闖入的駱陶乃。駱陶乃同樣不怕他。她腳踩氣憤的怒火接近,一開口就是質疑。

「顏鴻祈,你為什麼沒有現身?明明講好今天要一起誘捕那隻劣鬼。鐵令魔姬一定有通知你,不要假裝你不知情。」

任她罵,顏鴻祈甩都不甩人。他無所謂的從口袋裡掏出幾張紙,放在手上開始撕。駱陶乃聽撕紙聲聽得很急。她像一座隨時會爆發中的火山,馬上會突破壓力臨界值。

「顏鴻祈,你回答啊!你講出一個好理由,我駱陶乃就不和你計較!」

顏鴻祈一撕完紙,馬上張開雙手任風把碎紙片吹散。他無神的看碎紙飛遠,一點也不被駱陶乃的怒吼給影響。他那張俊臉的表情不是凍的僵硬,反而是完全無情緒可言。以前像鷹眼的黑瞳,如今是無神,應該有的銳利早消失無蹤。

就像老鷹被拔除羽翅,無法翱翔,只能朝無底深淵墜落。

辛耀梨慢一步趕到現場。他有點緊張。看顏鴻祈冷冰冰不甩人的模樣,立刻湊到駱陶乃身邊,勸她不要追究。他瞄了顏鴻祈的背影,小心翼翼地開口,就怕有所冒犯。

「鴻祈,那隻劣鬼已經跑遠,今天就算了。既然是魔姬的要求,我希望大家能好好合作。如果還需要你出面幫助,請你一定要赴約,好嗎?」

看辛耀梨這樣對顏鴻祈低聲下氣,駱陶乃氣得話都不講。她盤起手,惡狠狠瞪他們。辛耀梨露出莫可奈何的臉,拉住她就要離開。

「通通不准走!」

鐵令魔姬充滿憤怒的聲音掃進現場。她呼的從一陣黑煙中走出來,拉過身上黑紅相間的長袍子,霸氣十足。鐵令魔姬是名漂亮的女人,黑色長髮一定用數根紅髮簪盤成整齊的髮髻,她從來不穿黑與紅以外的服飾。現在,她的暗紅眼珠散出怒,勒令駱陶乃和辛耀梨不許妄動,再換上委婉的口吻,對顏鴻祈喊話。

「鴻祈,現在不是鬧脾氣的時候。那隻劣鬼殺了很多人,不能再放任,今天一定要收了它。再殺一兩個人,劣鬼馬上會變成劣魔。陶乃,耀梨,你們繼續去追。鴻祈,我命令你一起去!」

「不要!」

顏鴻祈終於有回應。他俐落地跳下牆台,乾淨的黑瞳停在鐵令魔姬蒼白的臉上。他緩緩拉開嘴皮子,說:「天黑了。我要回家。」

駱陶乃馬上發出不悅的聲音。她才不管鐵令魔姬在場,劈頭就喊:「天黑就要回家?真是乖寶寶!顏鴻祈,搞清楚狀況,你是狩魔人,抓鬼是職責所在。你抓了超過四十年的鬼,難道不曉得天黑以後才是狩魔人的世界嗎?你回家幹嘛?難不成有人在等你嗎?」

「陶乃!」眼看女朋友踩到禁忌,辛耀梨馬上制止。他謹慎地看顏鴻祈卻發現他依然不屑理人。鐵令魔姬不得不介入,阻止衝突發生。這種節骨眼惹他生氣是有弊無益。她對顏鴻祈搖頭嘆氣,非常無奈。

「鴻祈,你答應我會繼續好好抓鬼!這是你在兩個月前答應過我的事情。」

顏鴻祈吊起眼睛,講得理所當然。

「我沒忘。我說我會抓魔界五鬼。雜鬼不關我的事情!」

鐵令魔姬很不滿意。她忍住憤怒,忿忿的講:「我的確是拜託你收服魔界五鬼。可是鴻祈,憑你現在這種慘兮兮的模樣,要我怎麼相信你能收服劣魔?」

莞爾一笑,顏鴻祈才不怕自己的能力遭受質疑。

「既然不信任我,一開始就不要找我。」

話接得很快,他講完就拉過風衣,消失在一陣金色火焰裡。來的太突然,根本沒有人反應過來。

「鴻祈!站住!」鐵令魔姬氣得一點辦法也沒有。駱陶乃又是冷哼一聲,她用酸溜溜的口吻,挑明是講給魔姬聽的。

「說什麼能幫忙抓鬼、能收服劣魔。鬼扯!他每次都在扯我們後腿!我受夠他了!鐵令魔姬,我絕對不再和他一起抓鬼!妳不要把他硬塞給我們!」

駱陶乃示威般喊,非常理直氣壯。

「我們是普通人類不錯,就算力量比不上他,但是我們有志氣多了!仙籍候選人又如何?他有在認真修練仙術嗎?所有人都知道現在的仙界把他當拒絕往來戶。魔姬,妳以為能替他瞞住這件事情?我跟小梨還不至於那麼笨。現在的他連看一眼仙山都可能被十風天人打到斷手斷腳!兩年過去了!他要不繼續躲在鳳凰別墅裡傷心,要不就振作!他大少爺傷心復原的速度可比不上劣鬼增加的數量!我駱陶乃看不起他!真是夠蠢的,既然這麼傷心,一開始就不要答應要幫忙抓鬼!」

「陶乃!」辛耀梨又一次大聲喝斥。他看見鐵令魔姬的臉色愈發難看,連忙勸駱陶乃停止用語言刺激。他擺出難過的表情,要她用點同理心。

「妳明明知道顏鴻祈有多傷心,鐵令魔姬有多難過。不要這樣咄咄逼人!抓鬼是重要,也要看時機和場合。陶乃,我可以很認真的告訴妳,如果今天換作是我,我可能撐不到兩年,我甚至會用尋死那種錯誤的方法,結束自己的生命,結束這種痛苦。妳我都不能想像顏鴻祈有多痛。那是普通人受不了的。顏鴻祈是沒有辦法。他死不了,生命是框死的,沒有盡頭。他永永遠遠都要受這種罪!一直逼他不會比較好。相對的,我願意包容他,我願意體諒他!」

辛耀梨的話終於成功堵住駱陶乃的嘴。她像生悶氣似的,不服氣的噘嘴。鐵令魔姬放出感慨的表情,繼續搖頭。

「你們先去追鬼。我會勸勸鴻祈,勸他合作一點。是我不好,不應該硬要你們幫忙。我本來想弄點事情給他做,至少要讓他離開鳳凰別墅,遠離點傷心。看他跟死人沒兩樣的守在那裡,我看了實在難過。」

等辛耀梨和駱陶乃離開,一陣冷風剛好刮來,掃來一片碎紙到鐵令魔姬的裙襬邊。她拾起檢查,發現是一張破碎信紙的一部分。她讀了上面片段的文字,愈看心愈沉。

她知道,當年剛成為仙籍候選人又被仙界軟禁的顏鴻祈收了很多信。因為寄信的對方不放棄,拼命寫,把沉重的思念化作文字,藉由燃燒送進他心裡。撫慰了他當時被困在仙界的想念之情。可是,現在的顏鴻祈沒有辦法回饋同樣的想念。他只能悶在心裡。信寫再多,他都無法傳遞給最愛的人。

因為他的信寄不出去,燒不出去……

沒有收信方,信哪裡也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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