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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黑白沙漠狐耽美稿件大募集

2012年1月4日

訂好的機票是1月8日星期天,晚上八點由倫敦飛香港。

麥可說世界末日是2012年12月20日。

我不管。

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在那一天走,就算天塌下來,就算冰河重臨,只要時鐘仍照我們的歷法轉,我就要在1月8日星期天,晚上八點由倫敦起飛。

「末日是註定的,但你可以由今天開始,改寫末日的結果。留下來,給我們多一點時間,你會懂得你的天職是與我站在同一陣線。」麥可走進書房對我說。

我放下手上的聖經,定定看著他幾秒:「那還是不要告訴我吧!」

說實話大概會很傷他的心,但我真不在乎末日這回事。

以我不求甚解的理解,末日就是全世界在某一天要攬著一起死,如果加插點宗教意義那麼可能新魂舊鬼一起來個大審判。

有甚麼不好?

到那一天,所失去的,將會再次擁有;一步一步正在失去的,將不會失去。

最差的都已過去,來個大總結。

唯一擔心的,是末日的過程會否拖太長?病痛災害會不會太痛苦?我們來到這個世界,就沒打算活著離開,但要走要希望保持一些尊嚴。

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聽說熾天使是最接近神的高級天使,無形無貌,只是光。

擺脫這皮囊,我猜會離冥冥更近。

真正渡世人的方舟,不應在無涯的洪水苦海,而是銀河星海。

「對你來說,我大概是個異教徒。」我舉起手上的聖經:「但我和你不一樣,所以我做的也與你的期望不一樣。」

「不該是這樣的。」麥可低聲說。

他的聲音動聽,正直勇敢忠誠漂亮強壯,是無懈可擊的存在。

既生瑜,何生亮?

而且人類的殘敗自困,根本不能於天使相提並論。

「為甚麼選擇在那天走?」

「不知道,只是想。」我笑:「一點原因也沒有,但我好喜歡無緣無故的事。」

要不是有點傻勁,我會被甚麼天使魔鬼這些東西搞到神志不清。

「麥可,為甚麼是我?」我問。

「所有遇到災厄的都問這個問題,碰上好事卻罕有人問起。」

「那你覺得我這樣,是好事還是壞事?」

麥克一笑:「是榮耀的事。」

「算了!好奇心會害死貓,我真不想知道你要做甚麼。」

背朝著天,面向著地,如果末日要來那麼讓我做個散盡千金的蟻民。

「他們沒告訴過我,你是這麼頑固任性不明理的人類。」麥可歎氣。

「他們?」

「你活著的每一天,都有著天使的祝福與眷顧。」

我硬生生吞下幾乎要衝口而出的話,天天有天使守護都活成這樣,那沒有天使看管的人怎麼活得下去?

麥可拍拍我:「甚麼事都有他發生的原因,為了一個更大的藍圖。」

我全身緊繃起來:「麥可,你們這些高級的生物,是不是能知道我在想甚麼。」

正當麥可面有難色,晨星施施然走進來。

「你問一個睡了千年的植物人這麼多問題,太不厚道。」晨星調侃:「麥可,在你不醒人事的時候,我可是一刻沒閒下來過。」

「你怎麼來的?」麥可鐵著臉。

「區區蝦兵蟹將,你真的覺得能擋我的路?」

晨星看來神彩飛揚,一洗昨天的頹氣,心情愉快嘴角含笑,翡翠般的眼睛閃呀閃著惡作劇的光。

每次見到他都與上一次不一樣,如果麥可像太陽,晨星就是陰晴不定的月亮。

我想起自己是隻夜貓子。

晨星的目光鎖住我的眼睛,他的眼睛說著我聽不懂的話,像是寫滿咒語的符,我掙扎著而移不開視線與腳步。

像被鬼壓床。

回過神來,已經不在姑媽的宅子裡。

晨星牽著我的手,走在大英博物館的埃及館。

「你怎麼辦到的?」我停步,扯回他的腳步。

「難道我不是魔鬼嗎?」他笑了,得逞後的志得意滿:「可惜你看不到,當時麥可的表情。」

「無聊。」我看著旁邊的遊客,好像很久沒有接近人群了,在鬧市我有種安心的感覺。

「還是和同類在一起好呀!」晨星拉著我走向出口:「去喝難喝的平民咖啡吧!」

戶外小圓桌,迎著寒風面對面坐著的還有幾對不怕死的情侶,經過晨星的女人們都把妒恨的目光投向我。

「我們像是一對吧?」我看著他的左手。

他一刻也不鬆開我的右手,就算喝咖啡不順手也一樣:「我可不能讓你跑掉。」

「我不會跑。」我歪頭看著他:「可以出來走走,我覺得很好。」

「你不怕我嗎?」

「如果你會噴火有三個下巴整張臉潰爛。」

「我可以是那個樣子。」他不服氣。

「但你現在不是。」

「我馬上變給你看!」他急起來:「我能瞬間毀掉這個城市。」

我開始覺得他只是個小學程度的笨蛋。

「如果你可以隨便毀掉一個城市,你早就做了。」我聳肩:「不一定是你不能,而是你未必想。」

他看著我,依然是會說話的眼睛,只是這次我看得懂他說甚麼。

「你真的喜歡收買人的靈魂嗎?」我想起電影中的橋段,甚麼十字路口的惡魔,甚麼青春不老的買賣交易。

「我不親自做這些事,除非特別好玩的情況。」

「比方說?」

他眼光掃過我擺在圓桌上的IPHONE。

「他?」

他點頭。

我呆了幾秒,然後大笑:「不可能,你是個騙子。」

「惡魔當然是騙子,況且是惡魔的王子。」

「不是皇帝。」

「還要再等等。」他冷笑:「坐在這真無聊,走吧我們去更好玩的地方。」

他大搖大擺帶我越過排隊的人潮,直進一家火熱的夜店。

「想看看怎樣收買靈魂嗎?」他拿起煙,瞇著眼笑。

我搖頭:「太容易了,那種沒用的東西。」

「看來他們真找錯人了。」他的煙仍是那奇妙的味道。

「是硫磺的味道。」他瞄我一眼。

「我以後不開口說話了。」

晨星站在窄窄的舞台上,動也不動,就有人為他歡呼。

我在台下仰著頭看,不願意向人類鞠躬的天使,就是這樣子的嗎?

天使真想不開呀,明明是無人能匹敵的美麗。

他看了我一眼,彈指間,在酒吧附近冒出火芽。

他眼睛沒有離開我,我又被釘在原地不能動彈。

但我看得見,聞得到,聽得了。

火舌迅速漫開,煙薰滿我的臉,人與人爭相逃脫,踩在另一附肉體上逃生的—

尖叫與鞋底磨損血肉的粘糊聲。

我想吐,人皮被燒焦的味道衝進我的頭腦。

血腥味是來自我的舌尖?還是我腳旁的血河?

關不起的五感,眨眼都辦不到,拉開我的眼皮,撐大我的瞳孔,他要我知道。

知道像他這樣的,站在對立面而最接近神的存在,所持有怎樣的力量與殘忍。

他縱身一跳下台,走向我的腳步依然優雅懶洋洋。

「是,我未必想,但你永遠不知道我甚麼時候想。」他的聲音在慘嚎的背景中仍像緞一樣華麗:「所以,如果我是你,我不會坐上1月8號晚上8點的飛機。」

我知道我不需要動作,我只要想,他就會知道我想怎樣。

一巴掌像火一樣燒在我的臉頰,他怒氣衝天拋下我離開,他一消失我就可以動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樣由火場的煙中爬出來,我只知道我的手掌上有血,有焦皮,還有或許是腦漿的東西。

被送上救護車上的時候我仍說不出話來,他們以為我不會說英文,還找了一個亞州面孔的人過來,說不知道哪一國話。

我沒有眼淚,也說不出話,眼睛乾得發疼,喉嚨痛得要死。

但我還活著,不像剛才在裡面狂歡的一些人。

剛剛我讓晨星知道的,是很簡單的初衷:   就算天塌下來,就算冰河重臨,只要時鐘仍照我們的歷法轉,我就要在1月8日星期天,晚上八點由倫敦起飛。

他可以殺了我,加很多人陪葬,但我不會放棄。

沒有任何理由,我就是不放棄。

救護車把我送到最近的一家醫院,由於傷患太多,我這樣的輕傷被安排坐在椅子上輪候。

我閉起眼,眼皮像沙紙一樣磨著我的眼球,好痛好痛。

但起碼我不用再看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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