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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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看到小壘，我才國小五年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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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他總是一個人孤零零的來買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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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踮著腳，雙手高舉扶著櫃檯，用很小的聲音對婆婆說他要什麼，然後靜靜的在一旁等待早餐完成。最後再踮著腳，張開手把零錢放在比他身高足足高了一個頭的櫃檯上，然後提了裝著早餐的小黃色的塑膠袋，依然安靜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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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有的動作都像是在看默劇一樣的無聲，而且他幾乎都是低著頭，望著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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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現在的角度來看，我會覺得他的身影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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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時候的我並沒有這種感覺，反而覺得他很欠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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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總是一個人來，一個人走；相形之下，一直讓媽媽牽著的我，就顯得輸了一大截，好像我和他比起來，我就是長不大，而他就是比較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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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有了那樣的感覺之後，我就一直覺得他很欠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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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或許因為如此，小時候對他的記憶，就特別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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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雖然印象深刻，真正認識他，卻是要到小學畢業，升上國中之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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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壘的本名叫李垶壘，「垶」的讀音跟「星」一樣。他一直都不喜歡他自己的名字，說是很難看，也很難聽，所以要我們叫他小壘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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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就算對他的稱呼換成了小壘，我也不覺得有多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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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上國中的那個暑假，是國中的新生暑期輔導，通常編班很簡單，會先把同一個學校的學生編在一般，等到開學後再重新打散又分一次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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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暑期輔導的編班只是暫時的，等到開學後的編班才是未來三年的歸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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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升上國中的我不曉得這個編班的制度，看到班上的人幾乎都是熟面孔，還很天真的以為國中就是國小的延伸罷了，而且操場變大了，又有一個很大的體育館，加上很多很多的大樓，根本跟國小一樣，是一個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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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應該說是個升級版的豪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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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個念頭指持續了一個暑假，開學後它就被扼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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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開學後，看到班上的人一下子全都大搬風，原本整班幾乎都是熟識的人，現在全都變得陌生，我為此非常錯愕，還鬱悶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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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驚覺，學校太大，讓我每次上室外課，來來回回的走著，又要頂著太陽熱情的酷曬，回到家後，腳都很酸。這根本不是天堂，只是披著天堂皮的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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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班上都沒有朋友，要看到熟識的人，還要走出教室，到別的班級去。這些人原本都應該是跟我坐在同一個教室，上課會互相傳紙條，說悄悄話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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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種被騙上架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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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有一段時間，我天天吵著不想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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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還是媽媽拿雞毛毯子跟我說再見，我才識時務的乖乖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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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國小跟國中的差別，不適應的顯然不只我一個，還有小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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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學的時候，幾乎大家都會往別的班級跑，去找以前同個國小的朋友，於是下課時，班上不是有很多陌生人，就是根本沒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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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不習慣原本在同一個班級上課的朋友突然到了別層樓，要找他的話，我還要自己爬上樓梯，走了一段路之後到另一個陌生的班級喊他，等到他出來之後，才能用著短短的10分鐘下課時間，像是趕進度一般急促的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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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每到下課，班上空蕩蕩的，只會有小貓兩三隻的依然在班上。我就是其中一個，而小壘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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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還有人會來班上找我，但我卻從來沒看過有人主動來找小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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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影在班上依然是孤零零的，跟買早餐的時候一樣，他都很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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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他孤癖嗎？其實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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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沒來，他會主動幫那個人打掃他的掃地區域。值日生2個人做不來的時候，他也會主動站出來去幫忙他們工作，他不僅不會孤僻，反而算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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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為什麼他總是孤獨一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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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大概是因為他很拙於跟別人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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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會去找人搭話，而當別人主動找他聊天，他也顯得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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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不擅長與人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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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沒記錯，在我印象中，是我先主動找小壘開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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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剛開學時，還懷著一絲對於他一個人買早餐所引起的的敵意，但見到他總是一個人，看起來很孤單的時候，那一點莫名其妙的敵意，也消失殆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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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麼名字？』那是一個下課，班上剩不到幾個人，都跑去別班找朋友了。看著小壘孤單的身影，也不知道是什麼動力驅使，我湊上前，主動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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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嗎？」他一臉莫名其妙的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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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還有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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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喔。」他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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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很深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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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從他國中的時候，我就感覺他的智商不怎麼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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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喔完了也要回答啊！』我說，『你叫什麼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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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李垶壘。」他的手舉起來，很認真地在半空劃著，「你叫我小壘就好了，我的名字不好聽也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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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寫給我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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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點頭，在空白的作業簿上用鉛筆寫下了「李垶壘」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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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之後，只是簡單的點點頭，心裡浮起了這名字真夠難聽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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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我們成了死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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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們很快便打成一片，除了兩個人在下課通常是孤獨的原因之外，還有一個原因－我們常常會比較，誰的奶茶比較大杯，三明治裡的肉片比較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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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這聽起來很幼稚，但由於這個話題，我和小壘常常鬥嘴，間接的使我們的關係變的更加親密，也因為這個話題，意外的消弭了小壘原本不太擅長於予人應對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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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還因此打了一場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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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李婆婆的關係，我們的鬥嘴的習慣很快就停止了，但是那份情感卻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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