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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白玉下山,敢問少俠從哪來?

      寒風陣陣,即使大白天,天頂上也籠罩厚得嚇人的雲層。

      雲層裡正醞釀著一整個寒冬的大雪。

      雪還沒下,大地卻已經灰濛濛一片,畢竟就是過幾日的事了。

      過冬時不耕作、不牧農,土地神也隨之清閒下來。

       

      百鹽看著一個破破爛爛的佝僂老人,拖著腳步來回奔走、經過他面前,已經是第三回。

      也不曉得是山姥還是痲瘋的怪老頭,頭上頂個破爛的斗笠,斗笠邊緣勾著一圈更破爛紗帳碎布;一件過大的外衣罩著已經駝成峰的貧弱身體,衣襬幾乎都是半拖在地上,整個人簡直落魄得都沒了人型。

      光看就知道每一步都踩得很是艱辛,顫顫巍巍地前行,卻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

      饒是作為土地神的百鹽,看慣凡間百態,也不免覺得這個老頭瘋雖瘋,但還是有點傲骨風氣。

      之所以覺得老頭怪,也不為什麼──

      兩天前,他偶然見了這個老頭在修築路邊的小祠堂。

      祠堂也就一米高,向內凹出一個一點也不講究的窟窿,像個簡陋小神龕,裡頭只有一塊人形石充當神像。

      然而拜的不是別人,正巧就是坐在山路另一端的圍欄邊上、翹著二郎腿不明所以的土地神百鹽。

      一般人,修築祠堂為了就是拜,拜一個誠心,總會求點什麼。什麼都不求,也會真心誠意顯現出虔誠。

      然而這個老頭怪就怪在,百鹽一點也感應不到信眾的那種虔誠的能量!

      他本就是源於土地上凡人們對的祈禱而來,有信眾、有信仰,才有了他。

      所以他對於聽見凡人的願望可說是特別敏銳,這敏銳是天生的,哪怕對象是沒學過說話的聾子,他都聽得見、聽得懂。

      可是眼下這個修築祠堂的老頭,就是死活沒有半點求神的念想。

      這不應該啊?不信神的人,何苦修祠堂?

      而且老頭一身陌生的味道,百鹽沒親眼見過對方長相,但他總覺,這人不是出生在他的地界,是個外地來的人。

      「呵,你成功引起我的注意力了,老頭。」百鹽打了個響指──不過依然翹腿坐在遠遠的圍欄上、隔得老遠。

      他堂堂土地神,看似逍遙自在,但其實怕極了陌生人……

      要他現形、上去搭話,門都沒有!

      反正他就隔岸觀火,人間來來去去幾百年了,奇怪的也不只這一樁,蹲點觀察個幾天總會有答案。

       

      好不容易,就在今天下午,總算給他等到了。

      一對砍柴的夫妻下得山來,看見老頭走路搖搖晃晃,手下拖著拖木板,似乎是正要找地方裁一裁,由於看老頭動作實在太遲緩、太艱難,所以忍不住上前一問:

      「老爺爺,您做什麼?」

      ………

      老頭似是回答了,但百鹽遠遠地,根本沒聽見一點聲音,聲音小得只有那對夫婦聽清。

      「行善?那需不需要幫──咿!」婦人話都還沒說完,原本好意的溫和語氣突然變成一聲淒厲的怪叫。

      丈夫似乎也看見什麼,扯起妻子驚慌失措地就頭也不回、雙雙撒丫子跑開。

      「啥?」

      像是有了全新的發展,百鹽也跟著困惑地伸長脖子,一邊分析:

      這情況不外乎就兩種吧。

      一是滿臉狼瘡痲瘋,畢竟是傳染病,肯定夠嚇人;二嘛大概就是醜得鬼哭神號,真的一副不人不鬼山姥樣。

      然後……

      老頭沒得到援手也不介意,依然故我地削著木板修築祠堂,樣子七零八落,但也已經有了完型,算得上極有誠意了。

      「好吧,修祠堂的確是善舉,可是、喂……你修得可是我的祠堂,這偏遠山腳的,小歸小、破歸破,但也是我一個據點,你修得福澤我就回報,但你好歹也有點願望吧?」

      百鹽豎著耳朵,愣是沒聽到半點聲音。

      等得有些不耐煩,他不禁縮起了身體,翹起一隻腳,百般無聊地把下巴擱在上頭,猛盯著老頭看。

      其實要是真的好奇,就湊過去問一句也無妨,幫點忙也不是不可以。

      畢竟都連看了幾天,百鹽也坐不住了。

      只是回想起自己的損友,月老那個顏值狗,上個月才因為貪圖看上眼的一對良人,硬是改了人的姻緣線就想看自己的CP發糧,此舉觸怒了天條,月老廟當場被天雷連劈三座,劈得他餐風露宿無家可歸。

      『我可不想步他後塵。』

      篤定自己就是不會插手,只是想看看結局,雖然困惑得他很焦慮,可是百鹽還是隔著條山徑遠觀。

      直到溫度驟降,雪季將要來臨,厚得遮天的雪雲,終於擠下了嚴冬的第一片雪屑。

      那般輕盈飄渺地墜落,落在剛蓋好的祠堂頂上。

      「哈,時間捏得真即時,真是謝謝恰好趕上,我的小神像不用在雪裡過冬。」百鹽自言自語,語氣有幾分揶揄。

      結果到頭來,無欲無求的人要行善,行善的方式這麼多,偏偏沒信仰還硬要選擇修祠堂,他還是不太懂。

      何況老頭一身病痛的樣子執著個啥勁?回家好好休息難道不香嗎?

      所以這不是傻,就是病。

      說真的看著還是挺不滿,好人沒得好報,良善而被辜負,是人間最難看的模樣,而那些是本該就是他們這些神祇來操持,所以著實看得他彆扭。

      總要有個人來主持一下吧?

      反正應該、可能、大概、也許不是他──

      還正想著時,只見佝僂的身軀一委,全身像是抽乾了最後的力氣一樣倒下。

      真的應該、可能、大概、也許不是他──可是百鹽還是在千鈞一髮之際跳下圍欄、一個箭步上前接住了老人。

      一股惡臭的腥味當場撲鼻而來,這味道恐怕是有傷在身,百鹽不由得皺眉,叨唸:「你……到底圖什麼?修了祠堂、幹了善事,這下都心滿意足了吧?還有體力就趕緊回鎮上去找大夫去。」

      然而斗笠下卻傳來顫顫的聲音,有幾分困惑地反問:「……祠……堂?」

      「不然你以為自己修的是個啥?」

      「這個……是祠堂啊……好。」

      老人的聲音越來越虛弱,而百鹽也越聽越疑惑。為什麼這聲音說實在,一點都不像老者?

      反而年輕得很,只是也依然很破碎。

      「但願──保佑……」

      那聲音斷斷續續地說,百鹽聽是聽了,可是卻立刻被另一個聲音吸引注意。

      從小祠堂裡,傳來嘈雜的禽類呱叫,聲聲連著,雖然窸窣瑣碎,可是靠近時就聽清了。

      「嗯?」

      百鹽順著瞄過去,從木板間的縫隙,看見那裡頭的,竟是一窩沒了母鵝小鵝崽群。

      鵝群撞開門就朝人呱呱直叫,已然習慣這餵食的模式。

      然而百鹽可不是往常餵食的人。

      恐怕餵養的是這個怪異老頭……

      「哈,原來你不是在修祠堂,看來是我搞錯了。你剛剛說保佑,是想要庇護這群……嗯?」他朝旁喊一聲,那人卻沒有回應。

      那人頭垂得極低,像是最後一絲提著他生息的線,儼然斷落、再也吊不住人,身體歪歪斜斜地頹傾著。

      「欸、喂!你怎麼……」百鹽一把掀了斗笠想確認狀況,怎料當他看見斗笠下的人時,卻冷抽了口氣:「這、這是個孩子?」

      本以為行動遲緩、半個身體都頹然前傾的形體,該是個老頭,怎知在斗笠下的,卻是一個滿目瘡痍的孩子!

      寬大的衣袍下血肉模糊一片,看上去有刀痕箭疤、還有幾乎覆蓋身體的燒傷,燒得四肢面目全非,根本沒一處完好;若不是因為臉蛋小,五官根本沒長開的稚嫩形狀,他根本辨別不出真身。

      「這到底是什麼……」百鹽腦子裡一片混亂。

      原本還猜什麼病又傻,他這下是真的混亂了?

      窩裡的鵝沒等到吃的,急躁地推推攘攘摔出小祠堂,循著味道聚集到少年的身邊,卻一隻隻啄起了少年帶血的衣袖。

      沒將人當成保護者,反而是當成食糧。

      「還、還啄!你們是不是人……不對,是不是鵝啊!」……是鵝沒錯。

      「嘖。」他惱怒,正想趕開鵝,抬手卻猛然想起,這孩子最後交代的什麼。

       

      ──但願上蒼,代替我保佑鵝群。

       

      只因為那是他未行完的善。

      幾天了,就這麼拖著身體走來走去,為的就是雪季來臨前給鵝群搭個窩?

      這什麼亂七八糟的怪人!?

      亂得都沒有天理了!

       

      ***

       

      「我家是煮飯的,不是醫館。」

      「百老弟,沒想到你也會有衝動行事的時候。哈哈,等你廟被劈了,可以來找我借住。」

      「少烏鴉嘴!他這個……應該算是……稍微踩線而已吧?」最後那聲音說得也沒啥底氣,聽出了幾分心虛。

      少年再次醒來,是因為聽見了聲音,並且同時發現自己泡在熱熱的暖流裡。

      熱騰騰、香噴噴的──清水湯,還有一絲蘿蔔香。

      「啊、醒了!」

      「我怎麼就沒看出來。」

      「看不出來也是正常……畢竟他就是根蘿蔔啊。」

      語落,少年跟著想低頭。

      神識像識飄在半空中,視野緩緩移動,類似做了低頭的動作。

      然後他看見自己的身體,是一根大又粗的白玉蘿蔔。而且正泡在湯裡。

      原來散發蘿蔔湯味的,正是他自己。

      他震驚了幾秒,猛地翻出鍋緣、翻倒在地。

      摔了一身疼,沒想到摔出鍋裡的瞬間,化出了人形。

      「哦,這是成功了吧,灶神?」

      「人模人樣的,應該是了。」

       

      少年一臉茫然,恍恍惚惚間才知道,原來自己被救了。

      救了他的是一尊土地神。

      救他的方法則是──

       

      「咳嗯。我不養鵝,那是凡人的工作,你得自己養。」百鹽自己站出來,坦然承接下爛攤子,清了清喉嚨解釋道。

      他說得句句屬實,他不能養凡間禽畜,一養就會養成神獸,每隻神獸每年都是有名額限制的,他可沒興趣搶名額,而且也懶得養。

      更不想鴣縣土地神,身邊帶的瑞獸是隻神奇大白鵝。這個形象不能有。

      那群鵝也沒幹啥有用的事,自然沒有福澤,當不成瑞獸,但這個孩子有。

      善心感動天,所以引發神蹟開恩。

      讓死去的少年──藉一條六斤的蘿蔔重塑肉體凡胎,重活一世。

      反正,就是在這裡、發生了這麼一個隨興又隨處可見的民間寓言故事。

       

      【後話】

      復活後的幾天。

      「對了,你鵝呢?」

      「原本養著,後來被那對夫婦要走了。」

      「啊?你不會捨不得啊。」

      「為什麼會捨不得?」

      「沒,你不在意就算了。」百鹽表面上撇撇嘴,卻腹誹:那可是你之所以可以復生的理由欸!

      但鵝是小蘿蔔的,怎麼決定還是看他,百鹽只能嘀咕:「但願他們會好好照顧。」

      白羅想了想,想點頭,卻剎車改為搖頭:「會吧,但也就三五個月。」

      「怎麼了?為何只有三五個月。」

      「那幾隻是公鵝,下不了蛋,他們生活困苦,三五個月後就會殺來吃或賣掉吧。」

      少年說得雲淡風輕,絲毫沒有點芥蒂或惋惜,簡直像是本該如此,他養著這群鵝崽時,就是看著一群會呱呱叫的儲備肉糧。

      百鹽臉黑了黑。

      ……等下,說好的目慈心善嬌弱可憐聖父白蓮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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