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窒息的愛

          「我愛妳,最愛妳了。」他說。他將手輕輕繞上她的脖,將臉湊近,呼吸她的呼吸。

      「嗯…,謝謝…,但我真的好累了喔。」她說,她將頭輕枕在他的懷裡,避開他濃濁的酒精氣息。

      她和他是在丹堤認識彼此的。她是櫃檯前為客人點餐的服務生,而他正是客人。她細緻的五官、甜膩的聲音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於是他會每天趁著上班前的十分鐘空檔,轉進丹堤買一杯拿鐵。

      然後有一天,他向她要了電話。

      那時的她是有男友的,他也不吵,也不鬧,只默默地守候。於是從不知何時開始,她會和他抱怨男友的不耐,訴苦男友的冷淡。

      他也只靜靜地聽,像隻安靜的鴿子,關在亮銀色的籠子裡,不吵,也不鬧。

      他們的通話時間越來越長,甚至長過了她與男友的電話。

      事情就這麼自然發生了,她和男友分手,和他在一起,分手的時候,她沒什麼悲傷,因為她選擇了一個更好的對象,溫柔、包容、成熟、體貼。他是她心目中最棒的男人。

      他們度過一段甜蜜的小時光──就像所有熱戀期的情侶一樣──接著也像所有的情侶一樣,吵吵鬧鬧。

      後來,他對她的冀望漸漸深切,不似當初「只要妳開心就好」。他希望她的眼裡有他,而且只有他。

      「我需要妳的愛。」那時他這麼說。

      所以她送了他一隻粉紅豬抱枕,細長的身形,圓潤的眼鼻,「想我的時候,抱著它,我一直都在。」她親了親小豬,又將小豬的嘴對上他的臉。

      可是不夠,不夠。他想要的是親暱的重視,不是一隻玩偶。她的社交生活總是太豐富,她對家人的關心也總是多過於他,他把她擺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卻不見她這麼對自己。

          他向她爭吵著要愛,多一點,再給我多一點。

 

      你的世界可以不要圍繞著我轉嗎?她說。

      她好累。

      她感到自己就像乾涸的溪流,被另一條交岔的溪瓜分了所有水滴,龜裂、乾枯、奄奄一息。河床底部淺褐的硬泥地四分五裂,形成一畦畦的土塊。她心中的幫浦啪噠啪噠,像魚在空氣裡開闔的嘴。

      他說他給她所有的愛,她說她需要的只是一分鐘的體諒。

      以前有個他來分擔和男友之間的疲勞,而現在沒有了。

      沒有了。

      今天,他為她安排了一次華麗的旅行,說是要找回那最初、最原始的悸動,「我愛妳,最愛妳了。」他在喝了紅酒後,環著她,輕聲說著。旅館裡冷氣呼呼,凍得她有些寒意,她看到米色窗簾微微顫動,不知道是不是也被冷氣吹寒了。

      「謝謝…,但我真的好累了喔。」她說。

      她以為的那個成熟包容的男人,現下成了幼稚的小男孩,想從她已徹底死亡的河床上挖出幾滴水珠子。但一滴都沒有,一滴水也沒有了。

      「累了嗎?」他不捨地看向他此生最愛的女人,「那麼永遠和我在一起,就不會累了吧!」忽地加深了手指在她脖上的力道,以四指為基座,拇指陷進她粉嫩的細頸中,臉因用力而脹紅。

      她想張嘴叫,卻叫不出聲,只瞪大了雙眼驚異地望著他,不會,不會的吧?她的臉隨他而脹紅,轉為鐵青,然後灰紫。

      最後她全身失去了力氣,鬆軟軟地讓他扶著,「我最愛的寶貝。」他撫著她頸上有如項圈的淤痕,愛憐地說,接著他將柔軟又溫暖的軀體緊緊抱進胸膛裡,再也不和她分開。

      永遠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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