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藤山 紫稿件大募集

《燈未熄,雪未停》

冬天的黃昏來得特別快。天邊只剩一點淺淡的橘紅色,似乎誰忘了熄滅的燭火。她站在老屋閣樓裡,四周堆滿塵封的紙箱和褪色的回憶。

風從縫隙裡鑽進來,冷得彷彿是在故意提醒她:你還活著。

她翻出那封信的時候,雪正巧落下了。

信封有些發黃,邊角也卷起來了。她手指顫了一下,像是在觸碰什麼燙手的東西。這是她十七歲那年寫給他的信。

————

那一年,他總是坐在她身旁,笑得沒心沒肺。每當她被老師批評、在操場上摔倒、或家裡又傳來爭吵聲時,他都像什麼都知道似的,輕描淡寫地說。「你撐過去就好啦,反正我在。」

他那雙眼睛,總能讓她暫時忘記痛苦,彷彿他是她的避風港。她偷偷觀察他,每一個笑容,每一次輕拍肩膀,每一次無意中的關心,全部都深深刻在心裡。

所以她才會動筆。寫下所有藏在心裡的話,準備在學期結束時交給他。不是為了要什麼答案,只是想讓他知道,她曾經那麼用力地喜歡他。

可那封信,永遠送不出去了。

信寫完的那天晚上,他在大雪裡出車禍了。沒有目擊者、沒有遺言。他就這麼走了,連一聲道別都沒有。

她把信收了起來,再沒碰過。像是在懲罰自己。

是她太遲疑,連告白都沒來得及,他就消失了。

————

她曾以為這封寄不出去的信會陪她老去,可現在,她鼓起勇氣拆開它。

筆跡還是當年的模樣,尖銳又倔強,像在對抗什麼命運。只是收信人名字多了一些塗改痕跡,這是她聽到他死去消息時改掉的。

「致我逝去的暗戀對象:

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該離開了。你對我那麼好,但我卻什麼都給不起。

有時候我甚至懷疑,你只是出於憐憫才對我笑,才記得我喜歡喝什麼飲料,才在我難過時遞過來一張紙巾。

所以我決定寫封信,把這些話說完,也把自己從你身邊抽離出來。

我喜歡你,很久了。

請不要恨我。

                                                                                              ——墨琳霜」

她的視線模糊了,不知道是因為信,還是窗外那場靜默的雪。

她合上信,輕輕笑了一聲,喃喃自語。

「可是我恨你啊……」

她的聲音沒有憤怒,只有無盡的委屈與遺憾。

「恨你怎麼能在我還沒說出口的時候就走了。恨你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對著一封沒人能回應的信,耗掉了十年青春。」

她將信投進火爐,看著火焰一點一點吞噬紙張。她十七歲的愛、十八歲的傷心、十九歲的夢……全都燃成灰燼。

雪還在落,落得像極了那年他離開的那場夜。

她的心,終於輕了一點。

這封信,從未寄出。但它,終於被讀完了。

————

她正準備關上閣樓的燈,忽然踢到腳邊的紙箱。那是他以前送她的舊收音機,一直放在這裡,她早已忘了它的存在。

她蹲下來撿起它,機殼佈滿灰塵,開關竟還能動。她下意識地按下播放鍵,原本只想聽見些老舊的雜音,沒想到,喇叭裡卻傳來了一段熟悉的聲音。

——是他的聲音。

「嗨,是我。你應該不會真的聽這台爛機器吧?但萬一你有一天發現它……我想留下一些話。

你總是那麼小心翼翼,連喜歡都藏得那麼辛苦。我不知道我該不該說,但我還是想說——我早就知道了。

你寫信的時候,我其實看到過你在練習潦草的字。

你總以為我對你是出於憐憫,可是你不知道,每次你看著我,我都覺得自己好像是誰的整個宇宙。

所以,別說什麼不配。

如果哪天你真的聽到這段錄音,那我應該已經沒機會再親口說了。

但我是真的喜歡你。

永遠記得你十七歲的樣子。那一年,你的眼睛比雪還亮。」

錄音結束了,卻像時間靜止了一樣。

她怔愣地跪坐在地板上,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原來那封沒送出去的信,早就被他“收到了”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回信。

只是這封回信,晚了十年。

雪還在落。這一次,她沒有關窗,任冷風灌進來,讓她徹底清醒地感受這場冬天。

他沒有帶走一切。他留下了這段話,也讓她終於知道。愛過她的那個人,從來不是她想像中的溫柔幻影,而是實實在在存在過,並且回應過她的心意。

這場雪,不只是結束,也是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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