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更諜

      提姆下班時已是深夜，他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出辦公大樓，來到只剩零星幾輛汽車的停車場，驅車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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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離婚後，他常常一個人加班到深夜，最後一班地鐵總比他早下班，他需要一位可靠的夥伴送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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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他買了這輛像咳嗽老人的二手車，既老又耗油，卻便宜得符合他用政府給技術人員的補助湊出的預算，他需要的只是一個深夜能送他回家，尚且還堪用的機器，可不是什麼夢想座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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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子駛進毫無夜生活的小鎮，老舊引擎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街道上顯得尤為響亮，彷彿在宣告他的歸來。或許驚擾了路邊院子裡的狗，他聽見幾聲犬吠，但很快地被人制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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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車停進公寓樓下的車位，那棟老舊的建築。腳步聲在空蕩的樓道裡迴盪，啪、啪、啪，像某種訊號。他不喜歡這樣的聲音，但也沒有刻意放輕。太輕了，反而像個鬼影，更容易引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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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開那扇咿呀作響的鐵門前，提姆總會下意識回頭看一眼，像在確保身後沒人。進門後也一樣，先從門縫確認外頭無異常，接著反鎖兩道鎖，確保門縫完全貼合，最後才緩緩脫下風衣與鞋子，提著公事包走進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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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牆壁依舊斑駁，但今天有哪裡好像不一樣，他剛踏入客廳時，就聽見沙發上有人發出一聲長長的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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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你終於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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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條件反射般想奔向玄關，卻被那道懶洋洋的嗓音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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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想打電話報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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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一點紅光忽明忽滅，那人點起了一根煙，吐出一口煙霧後，才緩緩開口，語氣就像在閒聊，「很抱歉啊，你家的電源被我切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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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雙腿交疊地靠坐在沙發上，輕鬆地揮了揮手，和迎接剛下班的朋友一般親暱，「提姆，你很難約啊，我們都快以為你換住處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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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語氣輕快得像老同學敘舊，下一秒卻話音一轉，將一張照片丟到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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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片裡，提姆的女兒和幾個同學站在斑馬線旁，笑得燦爛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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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笑起來可真甜，」男人輕聲說，煙霧在他臉邊繚繞不散，「甜得像糖，讓人忍不住想試試味道，看看是不是真的那麼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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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姆一言不發地盯著他，警戒而憤怒。除了那人的聲音，他還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與劇烈的心跳。他的拳頭不自覺地握緊，指節泛白，恨不得撲上前奪下那張照片，但他知道，那不是唯一的一張，貿然行動只會讓他輸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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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啊，連續三天走同一條路，實在太⋯⋯可預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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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將「可預測」咬得極重，像是為這則威脅下了重點記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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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這樣看我嘛，我又不是真的會把你們怎麼樣⋯⋯至少現在不會。」他低聲說，語氣像在哄一隻炸毛的小貓，「我知道你現在在想什麼。你在想怎麼拖延，怎麼求救，怎麼反制。我欣賞這份警覺心，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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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身，一邊說，一邊走近提姆，態度親切得像給新進員工上鼓勵課的mentor，「別誤會了，提姆。我不是來對付你的——我是來讓你發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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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傾身湊向提姆，食指輕抵上提姆即將開口的唇，語氣溫和地說道：「先讓我自我介紹一下吧，我是Mirage，叫我『蜃影』就好。你會習慣見到我的，別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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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蜃影剛收回手，提姆就忍著怒火問：「你到底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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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我要幹什麼，是你該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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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依舊笑得溫柔，語氣像在談一場合作，「我只需要你上台演一齣戲而已。我可是個好觀眾，不挑演技。你隨便演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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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他停頓了一下，臉上浮起一點奇異的光，「你不想演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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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突然咧開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在昏暗的客廳中顯得尤為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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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愛的，你真可愛。你怎麼會覺得自己還有選擇的權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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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蜃影後退半步，雙手插進大衣口袋，語氣像真的關心提姆的女兒那樣無害：「我們覺得你女兒每天走回家的那條路有些單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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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實在擔心她走膩了，會幫她換一條更有變化的路⋯⋯比如，穿過一間急診室，或者在警方備案的失蹤名單上報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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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玩笑的。」蜃影大笑出聲，笑得幾乎彎下了腰，像是剛講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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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邊笑，一邊伸手拍拍提姆僵硬的肩膀，語氣像安撫一隻受驚的貓，「我很溫柔的，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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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指了指提姆的心口，「別那麼緊張，我又沒說她一定會出事。只要你表現好，誰都不會受傷，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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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姆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試圖將胸口的壓力一併吸進肺裡。他的聲音依舊低啞，但語氣已經放棄掙扎：「我知道了⋯⋯我現在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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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蜃影抖了抖煙灰，勾起嘴角：「等開場鈴響起，之後會有人來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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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頓了頓，眼神像是在看一枚早就放上舞台的棋子：「戲還沒開始呢，提姆，你可別自己先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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