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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一個故事 聽一首歌】One Last Kiss

      我與他,是不同時空相融的靈魂。

      初遇之時,我甦醒於一座廢墟,我記不得自己是誰,自己為何身處此地。

      朝我走來的他一臉詫異,我是他巡視時發現的新大陸。

      他摀住我的嘴,讓我噤聲,他方才似乎吃了莓果,手掌殘留的果香撲鼻而來,我輕嗅,他卻覺得我像隻小狗,嘴角微微勾起,心情似乎不錯。

      他的笑吸引了我。我抬眼一看,少年長得很高,他擋去了大半陽光,用影子壟罩我。他的雙眸濕潤,像是汪洋大海於其中洶湧翻覆,我讀不懂他眼底的情感,只聽清楚了他把我拉起時輕聲說的那句話——

      「跟我走。」

      我不知道我們能逃去哪。陌生的世界、荒蕪的記憶、缺失的人格……我甚至不敢稱自己為人。

      我們漫無目的地跑著,跑出廢墟,是一座森林,在樹叢間穿梭,最終目的地竟是一片花海。

      他使壞踩掉我的鞋,我們在花田間追逐,光裸的雙腳沾滿了泥巴。跑累了,我們倒在草坪上,我感受春風拂過,捲起的花瓣是不保暖的毯子,鋪蓋在我們身上。

      良久,我打破了沉默。

      「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少年淺笑。

      「我們在很久以前就相識了。」

      在宇宙洪荒,開天闢地之時,世界覆滅的一刻……

      在我遺忘的記憶深處。

      我們的靈魂熱烈相愛,記憶會被遺忘,但愛意不會。

     

     

      我們在森林中待了兩天,少年一早整理服儀,告訴我他要回軍隊了。這時,我才恍然想起,我連他的姓名都沒問過。

      「你叫什麼名字?」

      我的提問在此刻有些突兀,而少年卻反問我:「更重要的,難道不是妳的名字嗎?」

      失去名姓,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他拉起我的手,在手掌寫下三個字——

      余、今、朝

      「這是妳的名字,朝朝。」長著繭的指腹摩娑我的手心,蹭得我有些癢,我想收手,他卻抓得更緊。「在這個世界裡,我沒有名字,只取了一個稱呼——蜉蝣。」

      聽聞蜉蝣朝生暮死,這還真是不吉利的名字。

      「這不好,你得改改名。」我思索半晌,靈光一現,「你叫阿暮,從此我們一個朝、一個暮,朝朝暮暮,你當我小弟,我罩著你!」

      聞言,他忍俊不禁。或許是在想我這小身板能罩誰呢?

      「好。」

      但他卻同意了,同意成為我的阿暮。

      森林有野獸,並不是個好居住地。阿暮回軍隊前,帶我到一座小鎮,他把我安置在一間舊旅社,得空便來找我。

      時光流逝,我依然沒能想起自己是誰,但隨著記憶累積,我也不再執著於被我遺忘的過往。

      我與阿暮已經有了太多回憶。

      初春,我們在盛開的花園裡追逐,比賽看誰先抓到蝴蝶。

      仲夏,暑氣正盛時他為我尋來香甜的瓜果,拉著我跑到岩岸上看海。

      暮秋,我們一起經歷了鎮上的豐年祭,穿了傳統服飾,牽著彼此的手圍著篝火跳舞。

      凜冬,堆了兩個雪人,他把我織的圍巾繞在團團白雪上,而我也把他送我的梔子花髮夾放在小雪人的頭上。

      我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任由四季肆意翻頁。

      春日的午後,我們坐在河畔邊,溫暖但不灼熱的的日光照得水面波光粼粼,好似倒映了夜間星河在水面上起舞。不遠處有一對情侶正划著小舟,還有許多孩子奔跑嬉戲。阿暮朝我遞來了一支草莓冰棒,一口咬下,撲鼻而來的是草莓的清甜。

      我愜意地把頭靠在他的手臂上,微風夾帶著一股青草的味道拂過我的臉頰,日子太過愜意。

      「下週,我要跟部隊一起前往東境了。」

      他的話,好像為我的時間按下暫停鍵,我的世界就此停擺。

      漫長的沉默,似乎已經認定了我接受了這個事實,冰棒融化了,流得我滿手皆是,在往下落,於草坪上滴出了點點水痕,良久過後,我才終於開口。

      「把我一起帶走。」

      他同我說過,東境局勢險惡,槍林彈雨,在那不是生活,而是生存。

      可我不怕那些從未止息的戰役,我害怕的是油然而生的不安,是充斥我腦中的不祥預感。

      他苦口婆心的勸說,我一句也聽不進,只是拔了身邊的雜草,還有一朵不知名的小白花,笨拙地編著。最後的成品是一枚小花戒指,是我不容置疑的決心,我拉過他的手,把戒指套進他的手指。

      他愣了半晌,垂眼望向那小而不起眼的戒指。一朵小花在他滿是厚繭的手中有些突兀,他輕輕摩娑著花瓣,視若珍寶,就怕多用點力就弄壞了。

      「花會凋零,可沒有關係的,只要我在你身邊一天,我就會幫你編新的戒指。」我抓住了他的手,認真說道:「所以,帶我走。」

      他沒有回應,只是用著戒指的手輕撫我的臉頰,他托起我的下巴,我隨著他的動作抬起下頜,與他對視。

      他緩緩低頭,吻上了我的唇。

      這並不是我們第一次接吻。

      印象中,每次他來找我,陪了我一天,要回部隊時總會向我索吻。他的吻很輕柔,如蜻蜓點水那般,唇瓣輕碰一下就離去,眷戀卻有所保留,大抵是怕捨不的吧。

      而此刻的吻,是執著盡顯。他兩隻手環在我的後背與腰,將我緊緊擁在懷中,好似要揉入他的骨子裡,就怕我下一秒成了一陣無形的風,就這麼悄然溜走,他會抓不住的。

      青草香混著草莓味,是頭一次的纏綿悱惻,待他吻夠了,只聽見了他在我耳邊的低聲呢喃:「好,我帶妳走。」

     

     

      在物資缺乏的東境,我連一朵小花都找不到。

      到來不過三個月,軍營附近的雜草都快被我拔禿了,而阿暮手中的戒指時常換新,卻從未摘下。

      每次回到軍營,他的身上或多或少有些傷,找軍醫太麻煩,於是他在房裡備著藥和繃帶,讓我幫他包紮。

      是夜,我們都未能入睡。

      我躺在床榻上輾轉反側,身旁的阿暮被我吵得睡不著,他坐起身問我怎麼了。

      我說,這場戰爭什麼時候會結束?阿暮沒有回話,只是笑著搖頭。

      預測未來太難了,阿暮不願意用好聽話哄我,現實很殘酷,但我必須認,在一方傷亡殘敗前,這場戰爭不會止息。

      可是,我已經找不到小草來編織戒指送他了。

      「朝朝,睡吧。」

      他把我摟進懷中,拍著我的背哄我入眠。彷彿睡一覺後,我的不安與迷惘將會煙消雲散。

      翌日清晨我睜開眼時,阿暮已經離開了。

      我一如往常起身洗漱,閱讀書籍等待他歸來。

      我總以為,日子會這樣過下去,可午後一聲巨響,打破了平衡。

      不遠處傳來爆炸聲,軍營一片混亂,宿舍房門驟然被人打開,那人似乎是阿暮的同袍。他二話不說拉起我的手,一時間解釋不清,我只聽懂了是阿暮要他來尋我。

      我們一直向前跑,不敢停下,從天而降的砲彈與我們擦肩而過,炸開在我們身後,我害怕,跑得雙腿發軟卻只能向前,彈砲無情,片刻猶豫都可能喪命。

      我們逃進了山中,我被安置在一處洞穴之中,似乎是看出了我眼裡的不安,他放柔了語氣安撫我。

      「妳相信蜉蝣嗎?只要相信他,就不會有事的。」

      他離去後,我躲在山洞裡一天一夜,我感受不到飢餓與口渴,只是望著日升月落,任時間一直走。

      朝陽又在一次升起,暖黃色的光灑入洞穴中,我原是發楞著,卻聽見細微的腳步聲,抬首望去,巨大的陰影籠罩我,在我還沒看清時將我擁入懷中。

      血腥味太重了,我死命掙扎,入耳卻是我熟悉的聲音。

      「朝朝,是我。」

      我的手燙得很,收回眼前一看,才發現是濕暖的鮮血。

      阿暮就像是斷了線的木偶,靠在我身上,喃喃說道:「太好了,妳沒事。」

      我數不清他的身上有多少彈孔,鮮血一直向外湧,他的身體也越來越冰涼。

      「回去之後,不要忘了我……」

      他還是那般溫柔,輕輕握住我的下巴,落下一個吻。

      吻太輕了,輕得我無法感受他的氣息、他的溫度、他的生命。

      「你要我回去哪裡!」我按壓著他的傷口,血止不住,我的雙手全沾滿了他的血,「不許死!你把我帶來這,就要親自把我帶回去!」

      他的身體越來越透明,我擁著他,卻逐漸感受不到他的重量。

      後來,化成風的是他,我什麼也抓不住。

     

     

      我做了很長的夢。

      再度醒來時,映入雙眼是一片白,夢境與現實的記憶交織,我頭痛不已。

      我全身疼痛不已,幾乎動彈不得,虛弱地扭動脖子,隱約能看見身體被繃帶包裹得密不通風。

      轉過頭時,護理師正帶著板夾進到病房,見我醒來,她馬上去找了醫生、通知家屬。

      從父母口中得知,我出了一場很嚴重的車禍,整整昏迷了兩年。

      我問他們,阿暮在哪裡,卻被送去做了精神鑑定。

      但我很清楚,我的腦子沒有壞。

      我回到了一個沒有阿暮的世界。

      半年的復原期,我的手腳終於能自由活動。我打開新買的手機,在轉移資料時,信箱卻冒出了無數郵件通知,點開一看,一封半年前寄出,主旨命名為「夢」的信件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裡頭有個連結,點開一看,才發現是一個私密網站。

      上頭有無數影片、照片,每一幕都是熟悉的畫面,記錄了我與阿暮相處的每一刻。

      閱覽所有影像後,最底層的網站介紹寫了幾句話——

     

致朝朝

      這是我們的第十次相遇。

      這也是我的私心,希望妳能別如往常那般忘記一切。

      我的愛不只存在於夢境中。

      愛是會疊加的,這是我第十次愛上妳……我遠比妳的想像的阿暮,更加愛妳。

     

     

      所有人都在告訴我,我是夢還沒醒,天天臆想著一團不存在的數據所建構的愛人。

      他死在我的夢中,好像被一鍵格式化那般,彷彿在我的生命中抹去了蹤跡。

      可是我的記憶卻無比清晰。

      在我愛上他的那瞬間,他便永遠存在於我的生命裡,存在於我的愛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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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2)


是One Last Kiss
好喜歡
2025-04-28 18:46 透過電腦版 回應

很喜歡初見時在阿暮眼裡覺得朝朝像小狗的形容
一起度過春夏秋冬也好有日常感♡
朝朝義無反顧的想跟隨他的決心打動了阿暮
最後戰火卻還是帶走了他( ᵕ‧̯ᵕ̥̥ )
聽說過夢是現實的延續
但是在朝朝還是阿暮的世界才是真實
真的好愛好愛蒲蒲筆下豐沛的情感窩好愛泥♡
2025-04-28 00:39 透過電腦版 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