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喬木稿件大募集

我在找尋自我的道路上迷路了,所幸遇見你

雨下了整整三天。

我拎著剛剛買回來的麵包,走進巷口的那間老書店。雨滴從傘沿滴下,落在石板地上濺起細小的水花。店裡燈光昏黃,空氣中混著紙張、舊木頭與淡淡的雨氣味。我喜歡這樣的味道,像是一段被時間保護好的回憶。

「歡迎光臨。」

他坐在櫃檯後面,戴著一副金框眼鏡,穿著深藍色針織毛衣,嗓音溫柔得像冬日暖陽。

我只是點點頭,走進書架間的迷宮,像過去那無數次一樣。不知為什麼,這幾年我總是在不同城市之間漂泊,像一枚找不到方向的葉子。而這家書店,是我最近暫住街道的一角,唯一讓我覺得有點安穩的地方。

「你每次來都挑同一區的書,是在找什麼嗎?」

這是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那天我正在翻一本心理學入門書,書頁在指尖翻動的聲音,像極了我心底的慌張節奏。

我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睛。那是一雙乾淨、穩定的眼睛,像夜裡的路燈,溫柔又明亮。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在找自己吧。」我苦笑著回答。

他沒有笑,卻點了點頭:「有時候,人只有在迷路的時候,才真的開始找路。」

那天之後,我們的對話漸漸多了起來。他會在我走進店裡時,遞上一杯泡好的花草茶,會在我翻閱某本書時,輕聲分享一句書裡的話。他說話不多,卻總能點中我心裡最藏不住的地方。

我從來沒對他說太多關於自己的事。沒說我從小就是個習慣壓抑的人,沒說我在上一份工作裡因為焦慮而幾乎崩潰,也沒說我正處於人生一段全然迷茫的時期。可是他好像什麼都知道。

「今天看起來比較有精神了。」他有次這樣說。

我問他怎麼看出來的。

他笑著說:「因為你今天的眉毛不皺了。」

我低下頭,忍不住笑了。

我們並不常聊彼此的私事。他只說自己叫晨,這家書店原是他祖父留下的,他在國外工作幾年後,選擇回來接手。「城市的節奏太快了,我需要一個能慢下來的地方。」他說。

我懂他說的那種「快」。那是會把人推著往前跑,跑到喘不過氣來的速度。而這家書店,就像我們共同找到的一個緩衝帶,讓我可以不用強迫自己一直往前。

有一天,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書,看著看著竟然睡著了。醒來時,天已經黑了,書店裡只剩我們兩人。他沒有叫醒我,只是替我披上了外套,還在桌上放了一杯熱可可。

我看著他,突然有點想哭。

「你總是這麼溫柔嗎?」我低聲問。

他沒有馬上回答,只是看著我很久,然後說:「不是對所有人。」

我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後來,我開始嘗試畫畫,畫我從書店窗戶望出去的街景,畫他遞茶時的側臉,畫那場下了三天的雨。

他看著我的畫本,問:「你想過開畫展嗎?」

我搖頭:「我不確定這是不是我想做的,只是突然想畫,像是有什麼被悄悄喚醒了。」

他說:「那你就畫吧,不需要理由。人生不一定每步都要知道為什麼,走著走著就明白了。」

我們的距離,好像就這樣一點一滴地拉近。不是靠誰主動靠近,而是靠時間,靠我們都願意留在那個空間裡,不逃。

某天,他邀我一起去山上的老木屋看日出。那是他小時候常去的地方,要走上一段不算輕鬆的山路。凌晨四點,我們一前一後走著,他拿著手電筒照亮前方,我跟在他身後,聽著山林的風聲與腳步聲交錯。

「你為什麼會帶我來這裡?」我問。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說:「因為你說過,你找不到路。我想讓你看看,不一定所有的路都要筆直清楚,有些彎路也會通往光亮。」

我們到達山頂時,天色剛剛泛白。我們坐在木屋門口,一起看太陽緩緩升起,晨光鋪在他臉上,我突然想,原來人是可以慢慢被照亮的。

我望著他,鼓起勇氣問:「你不怕我還是會迷路嗎?」

他看著我,很認真地說:「不怕。因為我會陪你走過那些迷路的時候。」

那一刻,我終於明白,找尋自我並不是一條孤獨的旅途。

那段時間,我真的不知道未來會往哪裡去,但我知道,那些溫柔的片刻,已經在我心裡悄悄開了一扇窗。

他不是讓我不再迷路的人,而是讓我即使迷路,也不再那麼害怕的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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