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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一個故事聽一首歌】狗兒的歌謠

黃良靜靜站在埋葬著小可的樹前。

剛剛他親手把小可的骨灰葬入牠曾經自己選的那棵樹。

一道看不見的透明身影輕輕倚靠著黃良,像過去一樣跟隨著牠最愛的主人。

「老可,有空記得回家看看我,沒死我都會一直在那裏...恩,如果你要投胎了也別留戀,聽說靈魂流連人世間不好,下輩子投個好胎,說不定換你來當我的主人,我當條寵物狗也挺好,每天陪你吃喝玩樂,讓你試試看當個上班族的辛苦哈哈...」黃良低聲輕笑,嘴裡卻像滲入苦味。

「再陪你聽首歌吧。」笑著笑著,忍不住鼻酸,這首歌是朋友在小可過世前傳給他的,黃良第一次聽到這種為狗寫的歌,只是聽著就疼入心裡。

“土坡上狗尾巴草搖啊

搖得人眼淚掉

你那頭月亮照不照得到

唱首狗兒的歌謠...”

黃良與小可的相遇是在十年前,他孤身一人,牠帶著脆弱的身軀的浪跡城市之間。

那是一個晴天,萬里無雲的下午,下班後黃良帶著不錯的心情漫步回家路上,手上拎著剛在超市買好的糧食,還有一款新出的冰品,他很期待。

餘光卻竄進一個小小身影。

一隻瘦的只剩層皮的小狗,看上去後腿有些歪曲,拖著疲憊身軀貼著牆走,小小鼻子不斷嗅著,像是努力找下一頓能飽餐的食物,但是乾淨的街道看來是剛被清掃過,小狗只能漫無目的往前走。

黃良特別喜愛動物,不免多看了牠一眼,彷彿都能從牠眼神中看到失望無助。

往前走了幾步,想起自己袋子裡的吐司。

「   …」黃良嘆口氣,轉身慢慢走近小狗身邊。

小狗即便餓著,也是警覺得看了黃良一眼,有點害怕的又往牆邊退了退。

黃良怕嚇到小狗,放慢動作從袋子裡拆開吐司包裝,拿了二片出來,蹲下身輕輕把土司放在一旁,才起身後退幾步,他想如果小狗真拒絕投食,還得撿起來。

小狗嗅著,肚子裡的飢餓讓牠忍不住靠近,即便有些害怕人類,可是這個人類沒有散發牠不喜歡的氣息,慢慢往前靠近,試探的咬住吐司後退,低頭吃著牠不知道隔了幾日終於吃到的乾淨食物。

黃良想著又拆開礦泉水,手邊沒有碗盆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餵食,倒在地上實在太髒了。

彷彿被水吸引,小狗吃完吐司,緩慢拖著腳步靠近黃良,牠想喝水:「汪。」

黃良一愣,然後攤開掌心將水慢慢倒在上面,卻沒想到小狗沒有任何猶豫的上前喝水,跟著鬆了口氣輕輕笑了出來。

這是他們的第一次相遇,很平淡。

往後幾日,黃良有時會在上下班途中看著小狗的身影,還是動作緩慢認真地找著食物,偶有遇見剛好帶著東西就會上前餵食。

再來是黃良開始會在身上放狗罐頭,甚至變著品牌,試圖補充一下小狗的健康,或是在罐頭裡放一些保健藥品,小狗沒有拒絕過,一人一狗像是有了神祕的默契。

對小狗來說,黃良是牠流浪日子少見的持續餵食牠的人類,很多好人餵過牠食物,但都是有一餐沒一餐的。

牠不排斥靠近人類,雖然腳上的傷是因為人類的駕車,那次受傷讓牠的後腿失去正常行走的機會,所幸仍有善良的人類給偶爾餵食讓牠能生存,卻沒有一處落角地漫無目的的走著、活著。

就這麼過了幾個月,直到在這條街上遇見黃良,讓牠在這條路上停留了好久。

一次下午,黃良拎著超市的袋子走在回家路上,宛如第一次相遇,小狗在路邊靜靜看著他。

黃良靠近,拿出狗罐頭沒開,看著小狗說:「小狗,我餵了你這麼久,不帶你回家好像有點虧...」

小狗歪著頭,安靜看著黃良。

黃良考慮了幾天確定自己想把狗帶回家養,總歸一個人生活,多一隻狗罷了,他養得起,再說小狗很乖也安靜,不怕吵到鄰居。

黃良手裡晃著狗罐頭,看看小狗:「你挺有靈性的我就當你聽得懂!我就說一遍,今天狗罐頭等你跟我回家再開給你吃,以後那就是你的家,你沒跟上來....我就放棄養你,照舊身上有食物我就餵,不過以後看緣分了。」

黃良起身,鼓勵的看了小狗一眼,晃了晃手中的罐頭:「回家吧,我們回家吃飯。」

說完,黃良轉身慢慢走著,他沒再回頭。

小狗看著遠去的人類,「回家」,曾經牠聽過其他小夥伴說過。

這個人類是要讓他「回家」嗎?

人類走得很慢,小狗在原地站了下,慢慢拖著歪曲的腿跟在後頭,牠想要「回家」。

黃良聽見後頭微弱的聲音,嘴角揚了下,自己還是挺有狗緣的,沒被拒絕。

那日後,剛「回家」的小狗有些膽怯,那是一個很乾淨、溫暖的地方,牠有自己的睡墊,軟綿綿舒服極了。

黃良展示著新鮮剛整理好的狗窩:「不知道你喜歡甚麼樣式,先將就點,以後再買。」

小狗輕輕搖著尾巴。

「不過住新窩前先給你整理一下。」隨後黃良拎起裝著毛都黑的小狗包出門,先去趟寵物美容中心,這種事情讓專業的來,他可不想洗個狗閃到老腰。

都是第一次去寵物美容,一人一狗回到家都累翻了,但都挺滿意的,小狗已經洗乾淨,毛髮蓬鬆,雖然有點小掉毛但不是太大問題。

小狗吃完狗罐頭,在屋裡嗅著一圈後鑽進狗窩睡覺。

黃良看著,好像家裡多了個呼吸聲都熱鬧起來,跟小狗說了聲晚安,他也進房洗漱。

隔日一早,小狗搖著尾巴目送黃良上班。

黃良早就把狗糧都準備好,知道小狗都會自己在定點大小便後完全放心地出門去了。

兩天吃飽睡飽,還是一條進過美容院的乾淨小狗,牠精神高昂繼續探險新的「家」。

屋子不說一塵不染,擺放還是很乾淨整齊,小狗慢慢拖著腿小心地走在其中努力熟悉著,累了就回到窩裡躺著,旁邊有一小箱子放著黃良準備給牠的小玩具,沒在屋裡聞見其他的氣味,只有黃良一個人類。

小狗咬著玩具,扒拉到自己身下,牠覺得好開心,黃良應該是喜歡自己的,牠這麼希望著。

黃良後續還帶著小狗親自挑選購置了不少寵物用具,不過現在首要是帶著小狗就醫,看牠拖著腿看得難受,如果能治他不會放棄。

到寵物醫院,首先是填寫名字,黃良看著懵懂但依舊乖巧的小狗:「都忘了還沒給你取名子,小狗都喊習慣了...那就小可吧。這樣大概你聽了也熟悉。」完全跟他取名廢跟懶惰無關。

小狗:汪汪。

今天開始擁有了新名字”小可"。

隨後醫師診斷,也拍板給小可手術的日子,接著往返醫院好一段時間,小可歪曲的腿養的挺好,雖然還不能放肆奔跑,但是正常行走已經沒問題。

黃良開心的撸著狗頭:「怎麼樣!開心嗎?以後一定可以讓你盡情跑跳。」

小可傻傻地吐著舌頭,很努力蹭著主人,牠知道主人為牠做的一切。

不只是給了牠一個家,也給了牠重生。

黃良自認擁有房子、車子、狗子,四捨五入也算是勝利組的一份子。

雖然他沒有妻子也沒有兒女,某些人眼中是中年即將步入老年的獨居老男人。

黃良在離異後就決定不婚,加上父母陸續過世與親友往來也少,年過五十五的他,有著還不錯的工作收入,但喜靜也沒興趣多社交的性格,讓他很習慣獨處,一個人吃飯、旅遊、看書,沒有收養小可之前,偶爾會到寵物咖啡館吸吸可愛動物給的芬多精,大概是見過太多奇葩人類,他喜歡與動物相處的純粹感。

後面的十年,依舊是吃飯、旅遊、看書,但黃良有小可的陪伴,一人一狗,氣氛很好,黃良帶著小可去了更遠的地方旅行,吃著不一樣的食物,拍了許多照片,洗了好幾張特別的掛在牆上,沒事就和小可聊著那次他們一起去了哪裡。

一年一年過去,家裡的寵物玩具多的不得了,可是小可鍾愛的是最開始他買的那幾樣。

十年,小可變成老可。黃良也變成老黃。

黃良坐在狗床旁邊,叨叨絮絮說著:「老可...你放心,那棵樹我已經訂好了,以後我會常去看你,旁邊我打聽也住了幾隻可愛的小狗小貓,你不會孤單,那裏建地寬廣足夠你跑上幾圈,空氣清新,風景也不錯...」

知道小可或許時日無多後,帶著小可去了樹葬公司,一切都是讓小可自己選擇,連樹都是抱著小可一顆顆去挑。

小可躺著靜靜看著牠的主人,雖然流浪了一段時間,除了餓了點,還有那次車禍受傷,牠在遇見黃良後得以健康的度過餘生,牠其實不怕孤單,牠只怕主人以後一個人。

「...等我死了我們也可以再見,要是你走的快了先投胎,得好好走別跌倒,下輩子好手好腳的出生。」咬著牙,黃良不斷告訴自已不能哭,一把年紀了還痛哭流涕得多丟臉。

小可喘著氣,牠知道自己大概是要死掉了,好捨不得啊,牠好喜歡黃良。

「看到沒,我把你最喜歡的玩具做成掛飾,就吊在窗前,很好認,要是...要是你投胎了,經過看見,這就是我們家,只要我還活著你就來敲門,我繼續養著你。我死了我就把掛飾一起燒了,說不准下輩子當成信物讓我們再相遇!」黃良哽咽,他無所謂自己胡言亂語有多可笑。

小可努力抬頭舔著主人的手,記著這個讓牠溫暖的氣味,慢慢閉上眼。

這是小可的一生,牠知道自己死了,卻沒有離開。

樹葬後,即便黃良看不見自己,小可仍然像往常一樣陪伴著黃良上班、吃飯、入睡,卻也看著黃良越來越沉默的臉龐。

小可不知道能怎麼做,牠沒辦法再蹭到黃良身邊讓他哈哈笑,也沒辦法汪汪叫,讓黃良陪著自己玩樂。

現在誰都看不見自己,小可不用像以前只能待在家裡等黃良回家,牠每天陪著黃良到公司上班,然後一起走路回家,那條他們相遇的路。

傍晚,像往常一樣,小可安靜走在黃良身邊。

黃良手上拎著超市的袋子,步伐緩慢。

突然,身後一聲激烈刺耳的剎車聲,透明的小可與黃良同時回頭。

沒想到車子竟然高速駛來彷彿煞不住車一樣。

黃良愣了一下,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但身後卻剛好是彎道轉角,他根本退無可退,那幾秒的時間閃過了各種方法,然後他苦笑,好像跑不了......

小可對車子有著天生的恐懼,彷彿回到小時候那次車禍,但是黃良在他身旁,牠不想黃良受傷!

不知道哪來的力量,小可使勁將黃良撞離原地,然後用著自己透明的身軀覆蓋在黃良身上,心裡只想著,牠要保護黃良,就像黃良一直這麼守護著自己。

黃良莫名的歪了一腳跌在一旁,眼看著車子撞來,他舉起雙手擋在身前,卻彷彿抱住了什麼。

碰的一聲巨大聲響,後面的車子陸續停下,不少人上前幫忙救援,看見黃良躺在一旁,車頭就僅僅擦過他身體,撞上路邊圍牆。

「先生?!!先生!!」路人急忙上前查看黃良。

黃良還在疑惑剛才的觸感,怎麼回事?!那是....

「先生?!你還好嗎?」路人見他沒有回應又喊了幾句,後面的人走到肇事車輛窗旁查看裏頭的人,也有人焦急報案。

黃良回過神,張著嘴輕輕說著,「我...沒事,應該沒事...」

「可以起來嗎?我先扶你到旁邊等救護車。」路人小心攙著黃良到一旁。

「謝謝...」黃良安靜靠在一旁看眾人忙碌救援,靜靜回想剛才的情況,那一瞬間他彷彿被撞了一下,腳一歪摔到一旁,然後看著車子衝來,他舉起雙手想環抱自己的頭,卻彷彿摸到了什麼...

摸到以前老愛壓在他身上舔的小可.....

一定是小可!!

黃良知道自己猜對了!一定是小可救了自己,否則剛才那個情況怎麼可能只是擦傷,他怎麼可能活下來!

「先生?你好,請問哪裡受傷,需要到醫院嗎?」趕來的救護車停下,立刻有人靠近黃良詢問。

「我...不用,我應該沒事。」黃良現在只想回家。

「先生,你別急,我們簡單檢查一下,警察還得問個筆錄。」救護員一邊動手一邊安撫。

黃良心裡焦急,但自己是現場目擊者,大概走不掉,安分等著問話留下聯絡資訊,過程中被簡單的上了藥。

他滿腦子只想小可回來了一定會在家裡等他。

黃良拖著腳步慢慢往住家走去。

回到家裡,開了燈,黃良環視一圈,沒有異樣,輕輕喊著,「你在嗎?小可?」

安靜的屋子除了黃良的聲音沒有聲響。

小可無聲汪了下。

黃良坐到沙發上,嘆口氣:「是你吧小可,我感覺到了,剛才一定是你救我....你回來多久了也不打個招呼,我都沒能好好...」

黃良苦笑,他能好好怎樣?弄個熱食招待小可嗎?

「小可,你有沒受傷?救我肯定不簡單吧...如果,如果你受傷,讓我知道怎麼幫你好嗎?」不知道會不會影響靈魂,黃良腦子散發著各種想像,越想越擔心。

小可看著黃良,輕輕蹭著黃良受傷的腿,剛才看著黃良檢查,牠知道黃良的傷不嚴重也安心了。

其實牠有努力想讓黃良知道的,只是牠再也碰不到黃良也碰不到玩具...

「小可...你是不是擔心我才不離開....」黃良懊惱著自己不是成熟的主人。

小可想說牠很好,但看著越來越透明的身體,大概...牠好像不能再留黃良身邊了。

「小可你放心,我一把年紀了知道照顧自己,你在那邊...也要好好的。對了之前火化的玩具夠嗎?還想不想要其他?我看我也燒點錢吧,還有最近看到一間很棒的狗屋,我相信你一定喜歡的...」黃良躺在沙發上自顧自說著。

小可看著越發透明的自己,低頭蹭了蹭主人,牠最喜歡的黃良,再見了。

「小可...」黃良低喃。

突然窗外一陣微風,掛在窗上的掛飾,輕輕晃了晃。

黃良上前拿起掛飾,默默閉上眼,淚水藏不住的落下。

小可走了。

「謝謝你小可,下輩子,等我。」

“土坡上狗尾巴草搖啊

搖得人眼淚掉

你那頭月亮照不照得到

唱首狗兒的歌謠

我的小可你卻已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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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1)

好令人感動的故事
謝謝作者… 讓我看哭了…
2025-04-25 12:09 透過電腦版 回應
抱抱你~
2025-04-25 13:46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