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短情長】你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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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從不相信愛，是他讓我知道，原來我有資格愛一個人和被愛。他從沒說出口，卻用一輩子寫下這封情書，去證明那樣不平凡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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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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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聽不見，天生的，從小開始我就帶助聽器，奶奶說，那是上天給我的禮物，讓我和其他小孩不一樣，我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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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騙人，我一點也不特別，還說得上奇怪，他們笑我是怪物，排擠我，甚至欺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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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好一個人躲了起來，躲到他們找不到我的地方，像在玩躲貓貓，數到一百，他們找不到我，我就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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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十八、九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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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這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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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陌生的聲音，我不曾聽見過，伴隨著午後的陽光，撒進了又暗又小，散發著霉味的倉庫中，他卻不嫌髒，一步一步的靠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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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感到害怕，躲到了箱子後，拿下助聽器，世界回歸了寂靜，我聽不見他的聲音。他一臉困惑的看著我，嘴邊咬著的字句有些模糊，我看不清，但我猜，還是同樣的話，我怎麼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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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答，他接續著追問，沒想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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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頭有了動靜，我看見他站起身，用後腳跟推了箱子，好能夠擋住我瘦下的身子。我透過箱子間的縫隙看見了外頭的狀況，他好像跟人起了口角，還被推倒在地。我有些緊張，拿出了放在口袋裡的助聽器，一帶上我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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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屏住呼吸，連睜開眼的勇氣都沒有。我承認，我膽小又懦弱，不會為了任何人挺身而出，可是他不一樣，他卻願意為了我，不顧自己的安危和別人打架，我們明明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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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拿下了助聽器，轉過身子，不去看、不去聽，就能全身而退。明明身處在同一個空間，我卻像個局外人一樣，悄悄地躲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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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有人輕點了我的肩膀，我嚇得縮起身子，心想，該不會被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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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敢轉過頭，緊閉著雙眼，只要不出聲，裝得不是自己，就不會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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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人拽著我的肩膀，硬是想讓我轉過頭，我力氣不夠大，抵不過，只好妥協。當我看清他的臉龐時，我才發現，不是經常欺負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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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臉上好多血，身上也沾滿了灰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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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碰我。」我同他說，可我卻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不曉得夠不夠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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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回應我，我聽不見，只能透過唇形來判斷，我想，他是和我說：「我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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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裝傻地偏了頭，隨後指著自己的耳朵，搖了頭，想表達自己聽不見。趁著他還在困惑時，我一溜煙的跑走。我知道我的行為很卑鄙，但我實在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來逃跑，我不想和任何人扯上不必要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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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路逃回了家裡，才推開家門，飯菜的香味撲鼻而來，我看見奶奶端著一鍋剛煮好的雞湯，滿臉笑臉的看向我，和我說：「歡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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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不曉得我在學校發生的所有事，我不想讓她操心，養我就足夠讓她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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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學校的每個日子對我而言都是痛苦的，痛苦到我曾想過一了百了，可每當我想到奶奶，我就會開始猶豫。如果我離開了，她一定會很難過，我不能那麼自私，至少我得為了她，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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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全新的一天，我拉起被子蓋過臉，也不過才多躺了會兒，奶奶就進了我的房間，拉著我下床，她替我戴上助聽器，我總算再次聽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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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笑的慈祥，「放學早點回家，我在煮你愛吃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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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努力的揚起笑容，踩著雀躍的步伐踏出家門，在奶奶看不到的角落，我才敢放慢腳步，摘下助聽器，離開這煩人的世界，還有那群自以為是的校園惡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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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為我躲得夠好了，卻總能夠被他們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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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來了，又是那討人厭的嘴臉，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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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沒戴上助聽器，他所說出口的每句話，清楚的在腦海裡回放，是揮之不去的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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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算又見到你了。繞路還不是被我遇到，別躲了，你逃不走。」他都這樣和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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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卻無力反抗，世界總是這麼不公平，弱者永遠都只能是弱者，去滿足強者欠缺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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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瞪著他，不想示弱，或做無謂的祈求，更不會哭，哭了就代表妥協。好不容易才掙脫，趁他不注意時推了他一把。我拔腿狂奔，卻忘記了，我只有一個人，沒有人會幫我。他讓我逃開，不過是想玩弄我，在他那兒，我壓根沒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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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在我身上的每一拳，我都感覺不到疼，我想，是因為聽不見聲音吧，只要聽不見，在閉上雙眼，就能當作什麼也沒發生，痛苦很快就會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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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身後的人鬆開手，我無力的倒在地上，心想，他們終於玩膩了。當我重新睜開雙眼，發現有個人護在我身前，替我擋去所有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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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的陽光恰好照亮了他的側顏，臉上有著大小不一的傷口，還有些瘀血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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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緩緩站起身，摀著肚子，轉頭就想離開，對方卻拉住了我的手，說什麼也不肯放開。我斜眼昵了他一眼，只見他從口袋裡拿出了張被褶皺的紙和筆，簡短的寫了句話，遞到我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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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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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說話，直勾勾地盯著他，希望他試圖明白我眼神中的意思：「所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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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並沒有意會過來，搶回我手中的紙，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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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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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繼續不說話的看著他，也不斷嘗試想掙開他緊抓著我的手，我不曉得他圖什麼，我只知道，他看著我的眼神裡，有著我最討厭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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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需要任何人氾濫的同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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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說？』他寫，隨後上下打量了我，再繼續低頭，嘴邊還拾著不明的笑意，『就叫小不點了吧，這麼瘦小，難怪被人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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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了紙條，翻了白眼，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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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在有夠沒禮貌，他的行為和那些人有什麼不同？一個樣的，只不過用不同的方式欺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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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委屈的扁了嘴，彎下腰撿起紙條，又再寫上了一段話，僅是短短的一句話卻足夠顛覆我整個世界，是第一次，我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仍舊跳動著，一下一下，規律且平穩，原來我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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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安軒晨，以後他們欺負你和我說，我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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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算是我和安軒晨第一次正式的接觸，奇怪的是，他竟然知道我的班級，三不五時就跑來，更令人匪夷所思的還有，班上的人幾乎都知道他是誰，大搖大擺的走進來，也不會有人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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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軒晨拉開了我前方的座椅，一屁股坐了上去，甚至還抽走我手裡的課本，擅自拿了我鉛筆盒裡的筆，沒有想徵求我同意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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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還有來找你麻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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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將書本轉向我，一手指了課本上的話，另一手托著下巴，雙眼直盯著我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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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抬頭，無意間和他的目光對個正著，他的雙眼在發光，是我不曾見過的璀璨星光，我竟感到不知所措，撇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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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我不回話，安軒晨有些擔心，伸手揪著我的下巴，左右打量完後，又捲起我的袖子，看見瘀血後，神色有些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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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又找你麻煩？為什麼不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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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是文字，我仍感受得到他的不開心，頓時間我感到有些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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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起筆，在他的字一旁寫道：『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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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沒擦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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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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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學在教室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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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來得及拒絕，安軒起身離開了教室，他脫序的行為實在讓我摸不著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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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學時，我總是習慣最後一個離開教室，整理好書包後，我往門口的方向走去，發現安軒晨站在門口，雙手環胸，手裡還提著塑膠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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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見我要離開，擰著的眉宇更深，伸手拉住我的手腕，邊走回我的位子，邊唸著：「不是讓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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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軒晨依舊坐在我的對邊，他捲起了我的手腕，拿出了塑膠袋裡的藥膏，細心的替我塗抹傷口。每一個動作都是如此輕柔的害怕我受傷，和那些人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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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餘暉透著窗簾灑進了教室，照著他深邃的五官，眼角有著尚未癒合的傷口，我抬手，輕戳了下，他痛的縮了身子，喊了聲：「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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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笑他氾濫的同情心，怎麼不用點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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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軒晨手忙著幫我擦藥，嘴也沒閒著的碎念，像我奶奶一樣，在看見我受傷時，會擔心的罵我不懂得保護自己，同時又擔心的替我擦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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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時候我很慶幸自己看得懂些唇語，我才能明白，原來還是有那麼一個人比我自己還擔心我的安危，何其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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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傷口不擦藥會留疤，瘀血不退散會有後遺症你知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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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人到底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要把你打成這樣，有夠可惡，一群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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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早點遇見我的，我幫你打跑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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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偷偷地拿出放在口袋裡的助聽器，趁他不注意時戴上，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聽見他的聲音，一字一句，清楚的傳進了我的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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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不點，以後讓我來保護你，我不會再讓你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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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我還是擁有喜怒哀樂的，只不過被我的悲傷給蒙蔽了所有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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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要一輩子藏起這個聲音，是他給了我活下去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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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我忘記了，我的出生打從一開始就是個不幸，媽媽為了生下我，難產過世，爸爸太過傷心，成天酗酒，最後賠上自己的命，現在奶奶也因為我的關係，把自己的身體搞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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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什麼資格談論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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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肝癌末期，奶奶從沒開口和我說過，直到她被送進醫院，我被醫生告知，她只剩下一個星期的壽命，我才得知事情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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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大哭，哭她怎麼可以放我一個人，怎麼可以什麼都和我說，就要離開我，哭我的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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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躺在病床上，伸手摸了我的臉頰，用著氣音同我說：「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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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現在的我，最不需要的就是那一句「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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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離開了以後，我的世界什麼也不剩，活著和死了根本沒兩樣，我這麼拼命的活下去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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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每天行屍走肉的一天過著一天，直到遇見了那些曾經欺負我的人，看見他們，我彷彿看見了一線希望，是不是可以請他結束我卑微的生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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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久不見了。」他推了我，嘴邊勾起的笑容讓人作嘔，左右張望，「今天你的護花使者怎麼不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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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答話，摘下助聽器的瞬間，世界靜得很。他訕笑的面容就像惡魔朝著我招手，帶我前往深不見底的沼澤中，繼續一個人黯淡無光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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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我竟不感到害怕或恐懼，只想著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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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我閉上雙眼的那刻，我看見奶奶站在我的面前，伸手輕觸過我的髮絲，就像小時候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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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她長滿皺紋的臉龐，我竟感到有些想哭，我想觸摸她，她卻躲開，只同我說：「好好活下去。」話末，我睜開雙眼，看見了安軒晨，像是一道希望的光，撒入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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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軒晨拉起我的手，帶著我逃跑，跑過斑馬線，越過人群和車輛，遠離城市的喧囂。他帶我去見遼闊的草原，草原上有著玩鬧的小孩，奔跑的狗兒，都很快樂，和我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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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一步一步靠近草原中央的大樹，安軒晨拿出了放在口袋的紙和筆，輕輕在紙上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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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樹洞把所有心裡話都說出來吧，難過的、快樂的、無能為力的，它們會無條件接受你所傾吐出的一切，別一個人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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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中緊握著紙條，我低下頭，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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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難過、不需要傾吐任何心事，我很好，我最不缺的就是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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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軒晨見狀，又再塞了張紙條到我的手中，他強迫著我看清楚上頭寫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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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面前你不需要裝得堅強，我可以無條件接住你，你沒有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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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淚不受控的落下，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哭泣，我不曾示弱，因為不想被當成弱者。可是安軒晨卻告訴我，我和他們是一樣的，我不需要因為那些外在的聲音而低毀自己存在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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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從口袋裡拿出助聽器，緩緩地替自己戴上，世界的喧騰蜂擁而上，安軒晨的聲音格外清晰，一字一句在我耳邊輕聲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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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說，你找不到活下去的意義，那麼從現在起，你可以為了我，再努力一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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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哭得泣不成聲，壓根沒辦法回應，只是輕點了頭，不曉得他有沒有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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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是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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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軒晨讓我為了他活下去，可他卻先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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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為了他，努力考上大學，讓生活上軌道，每天準時起床，就為了能夠見他一面。可自從高中畢業以後，他經常消失的不見蹤影，書也不讀了，成天往外跑，一個星期見到他的次數屈指可數，有時回來會渾身是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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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他，他也不說，說是為了賺大錢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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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當一回事，從安軒晨嘴裡說出口的話都得大打折扣，可是他從不說謊，所以我一直相信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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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下著滂沱大雨的夜晚，有名陌生男子按了門鈴，男子身穿皮衣，帶著黑色棒球帽，問：「是小不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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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輕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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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軒晨死了，組織讓我拿這個過來給你。」男子透過門縫塞了張信給我，準備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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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連忙喊住他：「什麼叫做他死了？你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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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誰並不重要。」男子壓低了帽緣，「你只要知道，我說的是實話，我沒有必要騙你，你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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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會平白無故的去相信一個陌生男子說的話，我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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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當一回事的關上門，前去洗衣服，拿起安軒晨的衣服時，我看見了上頭的血漬，男子的話頓時在腦中無限徘迴，不安感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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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試圖告訴自己別去相信，手卻不自覺地拿起手機撥給安軒晨，響了好久最後都轉進語音信箱，我一連播了好幾通，甚至淋著雨跑到了安軒晨家樓下，燈是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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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死心的繼續撥打，直到一則插播轉入，我滿懷期待的接起，一開口就是責罵：「安軒晨你幹什麼不接電話，我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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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也不過說了一半，對方不留情的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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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好，我們這裡是北山警局，想請問是安軒晨的家屬嗎？稍早接獲民眾報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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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聲無預警地落下，像是在宣告一場不如預期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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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想聽，更不想知道，我最會的不過就是逃避。拿下助聽器的瞬間，我以為會同過往一般的寂靜，沒想過安軒晨的聲音，會一次次的出現在我耳邊，那些不足以掛齒的日常，成了我最捨不得割捨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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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聲音，早就被我藏進了腦海裡，成為了我的一部份，我不能沒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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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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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有來世，願在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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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我沒說的是，信封下方有著一行不屬於安軒晨筆跡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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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我，這次換我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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