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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短情長】我們曾彼此相愛

      烈日當空,蟬鳴此起彼伏,夏季的風夾帶一絲悶熱,操場上學生三五成群,在籃框下揮灑青春的汗水。

      課間的走廊聲音嘈雜,充斥著嘻笑打鬧和跑步聲,宛若一鍋煮沸騰的水。這片熱鬧中,唯有一處顯得格外靜謐祥和,那就是教學樓後方的——圖書館。

      燦爛的陽光透過整排玻璃窗照入,就算不開燈,室內也很亮堂。

      喀啦啦——

      圖書館的拉門被人從外打開,綁馬尾的女孩邊扯著領口散熱,邊往櫃檯走去。那裡早已坐著一名長相斯文的男孩,皮膚白皙,制服乾淨整潔,給人一種好學生的印象。

      男孩抬頭瞅她一眼,手上整理書本的動作卻沒停。

      「外面好熱呦,幸好這裡冷氣夠涼。」喬安坐到男孩旁邊的空位,悄聲笑道。

      對方斜睨著她,旋即又低下頭用原子筆在紙上寫寫畫畫。

      「妳遲到了。」

      喬安訕笑幾聲,滿臉歉意:「抱歉啦,數學不及格,留下來補考花了點時間。」

      聽她這麼說,男孩眉宇當即一挑,「真稀奇,妳也會不及格?」

      「嘖,是這次考卷出太難了好不好!」喬安白眼一翻,說起這個就來氣。「喂,楚奕軒,你們班導考卷越出越難是想逼死誰啊?我這幾次不及格都是掛在數學!」

      他倆高一同班,當過一段時間同桌,升上高二就分班了。她班上的數學,正是楚奕軒高二班導教的。

      「我哪知道?妳問他啊。」楚奕軒起身,抱起一疊剛整理好的書籍往那數排高大的櫃子走去。

      喬安自覺地抱起另外一疊,小碎步跟上。

      「話說回來,我借你的書看了嗎?」她問。

      少年一面將書分門別類塞進架子,一面回答:「快看完了,下禮拜還妳。」

      「怎麼樣,好看吧?」

      「嗯,還行。」

      「就還行?我當初都看哭了!」

      「喔⋯⋯那妳淚點挺低的。」

      聞言,喬安玩笑似地往楚奕軒手臂捶了一拳。

      彼時,恰巧有人過來找書,喬安不再打鬧,默默抱著書籍跟在楚奕軒旁邊。她悄悄打量身旁認真將書籍歸位的少年,剛好能看清對方側臉的輪廓。

      少年英俊的五官中仍帶有幾分青澀,外加一點與人疏離的清冷。喬安永遠都忘不了見到楚奕軒的第一眼,他穩重的氣場,在一眾同齡男生中顯得那麼出挑,引來不少女同學側目。

      她也是其中之一。

      高一就喜歡他了,但實在沒能鼓起勇氣告白。畢竟這種長得好看還聰明的男生,不可能會喜歡她這樣普通的人。

      一想到告白失敗後每次見面都得尷尬,甚至連朋友也可能做不成,她就打退堂鼓。

      再說⋯⋯

      楚奕軒做什麼都厲害,要是有喜歡的女生肯定會大方追求。而他們都認識多久了,就連後來碰巧一起成了圖書管理員他都沒有任何表示,肯定沒戲。

      唉。

      思及此,喬安垂下腦袋,收回視線。

      她真是個膽小鬼。

      ***

      幾天過去,喬安照常來到圖書館,而楚奕軒則一如既往早到。

      「今天要整理的書多嗎?」她一屁股坐下,拆掉髮圈把長髮梳理好才又扎起。

      楚奕軒遲了幾秒才道:「不多。」

      「那就好,我等等有事要提早一點走。」

      「什麼事?」

      「宇良有籃球比賽,我要去加油。」

      孫宇良是她的國中同學,高一也分進了一個班。成績普通,但勝在人緣好、運動神經強,與她喜歡的少年相反,總是活力四射。

      「⋯⋯妳每場都要去?」

      喬安骨碌碌地轉動黝黑的眼珠子,思忖半晌後頷首:「嗯,當然要去。」

      其實她對籃球比賽不感興趣,主要是好閨蜜暗戀孫宇良已久,每次都硬拉她這個「老熟人」去搭話,她不得不去。

      不過這是人家小女生的秘密,還是別說出來好了。

      「你要一起去嗎?」

      「才不要。」

      「哼,不去就算了。」

      又閒聊了兩句,他們這才開始整理書籍。今天的楚奕軒比平時安靜,除了回答她的問題,基本上不主動說話。

      喬安雖覺奇怪,但看對方的樣子不像心情不好,便不以為然。

      「呼,總算搞定了。」整理完最後一批書,她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扭頭看向掛在牆上的鐘。「啊,我差不多該走了。」

      收拾好東西,她繞過櫃檯就往門口走去。可剛邁出沒幾步,身後倏地傳來少年略顯侷促的聲音:「等一下!」

      她疑惑地回頭,面露不解。「幹嘛?」

      楚奕軒愣了片刻,眨巴幾下眼楮回神後,自抽屜拿出本書朝她遞去,同時乾咳一聲清了清嗓道:「我看完了,還妳。」

      喬安視線從他臉上下挪,定睛一瞧。啊,那不是之前借給他的小說嗎?

      她踅身回去接過,笑問:「結局有沒有感動到哭?」

      「是挺感動的,但沒有到要哭的程度。」

      「呿,冷血。」喬安抬手輕撫書封,嘆道:「我以為男主角死掉的時候真的哭了好久,超級傷心的,還好後來證明他沒死,也和女主角修成正果了。」

      「作者一共埋了三個伏筆,我早就猜到他沒死了。」楚奕軒煞風景道。

      「呸呸呸!一點浪漫細胞都沒有。不跟你說了,拜拜。」喬安扮完鬼臉轉頭就跑,在楚奕軒看不到的地方,緊緊將書抱在胸前。

      ***

      悶熱逐漸消散,街上吹起微涼的風。人行道兩旁的欒樹不再蔥鬱,而是換上燦爛的金黃與惹眼的紅。

      不消數月,濕冷的空氣凝結,樹上蒴果乾枯變成了褐色,葉片轉黃離枝,替繁華的城市染上一層蕭瑟。

      直至回暖,樹梢發出橙紅嫩芽,整座城市才又披上斑斕的外衣。

      如此春去秋來,一晃眼四年過去。

      ⋯⋯

      喬安結束大學的課,獨自搭乘返家的公車。耳機裡播著抒情的西洋老歌曲,她隻手撐著腦袋,欣賞車窗外不斷向後退的街景。

      公車在某一站靠邊停下,與此同時上來了一群穿著高中制服的學生。

      喬安望著熟悉的校服,思緒不由陷入往昔的點點滴滴。

      她最後還是沒有告白。

      不知從何時起,她和楚奕軒說話的次數就少了。

      猶記得畢業典禮當天,她眼睜睜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退場的人潮中,心底有道聲音告訴自己:啊,漫長的單戀結束了。

      畢業後大家各奔東西,能不能聚在一起都不知道。她和楚奕軒又是不同班,除非私下約,否則同學會什麼的也沒機會見面。

      少年從某天開始就變得沉默寡言,高三時也因為要備考,辭去了圖書管理員的工作。他們漸行漸遠,只偶爾碰面打個招呼。

      試探過對方,卻察覺不到任何生氣或不耐。想來楚奕軒應該不是討厭她,只是莫名拉開了彼此的距離。

      面對那股違和感,膽小如她自然無從問起。

      某次她甚至調侃楚奕軒是不是交女朋友了才對她那麼疏遠,換來的卻是對方一記意味深長的眼神。

      那眼神至今回想起來仍歷歷在目,說不出什麼感覺,就是有點毛骨悚然。

      叮!

      手機提示音響起,喬安低頭摁亮屏幕看了眼,微微怔住。

      真稀奇,高一的班群居然有新訊。

      畢業後的班群基本上不會有訊息,就算有也是高三班群,畢竟高中的最後兩年大家關係會更好。

      短暫的詫異過後,喬安點開訊息,讀完瞳孔驟然一縮,就連呼吸也是一窒。

      ⋯⋯死,誰死了?

      發訊息的是和楚奕軒考上一個大學的男生,訊息中提到楚奕軒在昨晚發生嚴重的交通事故,經搶救後撐到今天凌晨離開人世⋯⋯

      怎、怎麼會?怎麼是他!

      喬安摀住嘴,強忍住不發出驚呼。

      三年,她畢業三年了。以為自己對楚奕軒的感情已經淡了許多,至少再聽見對方的消息時應該只會感到陌生。

      可為什麼眼前模糊成了一片?為什麼心疼得像是被利刃凌遲割開?

      喬安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回到家的,把自己關在房間,死死盯著那條被重複讀了無數次的訊息。

      沒有眼花,楚奕軒真的不在了。

      洗完澡、吃完晚餐,她仍在發懵。班群裡有同學在召集大家一同參加葬禮,不少人都回覆會參加。

      對著空白的輸入框發呆許久,愣是半個字沒打。秒針滴滴答答作響,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終於送出會參加的答覆。

      「⋯⋯」

      放下手機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目光下意識地投向不遠處的書櫃。

      和那名少年的回憶,多半是在圖書館。

      她喜歡看書,而楚奕軒更喜歡看電影。她會把喜歡的書借給他看,而他會推薦自己不錯的電影。

      喬安翻身下床,來到書櫃前抽出幾本楚奕軒讀過的書,隨意翻看起來。

      「哈哈,這個主角被他罵過幾次白痴來著?」本來還覺得主角挺熱血帥氣,被楚奕軒的毒舌評論過後,再看時只剩下衝動無腦的評價了。

      「啊,這本他給予過很高的評價吧,確實是好書。」

      「這個後來有拍成電視劇吧?」

      邊翻看,邊自言自語。好像唯有這種方式,才能發洩出她內心的無措、激動。

      「這本——」喬安拿書的動作一頓。

      楚奕軒借的最後一本書。好像就是從這裡開始,他們的關係逐漸淡了。

      這本小說是少數她不肯讀第二次的作品,雖然很喜歡,但太虐了,她沒辦法重複閱讀催淚的故事。

      時隔多年,物是人非,為了緬懷故人終於再次翻開。然而才翻開扉頁,一抹方形的鵝黃色便突兀地撞進自己的視線。

      ⋯⋯信?

      喬安愣住,將信封翻到背面。那上面赫然寫著三個大字——喬安收。

      那字跡端正整齊,如它的主人般一絲不苟,她曾在圖書館的紀錄單上見過無數次。

      顫抖著手打開信封,抽出那張潔白而單薄的信紙。上頭的墨跡已然乾凅,只見數行小字靜靜地排列在眼前——

      親愛的喬安:

      我耗盡畢生運氣,與妳相遇;用一輩子勇氣,寫這封信。

      本應親手將信給妳,或在四下無人時歌頌浪漫。但在妳面前,又怕自己笨拙得像個孩子、緊張成啞巴。

      闖入我生命的妳,像一股潺潺流淌的清泉,滋潤心靈;像一片蔚藍的天空,無盡寬廣。人生的色彩因妳而斑斕,心跳的節奏為妳而歡快,想牽起手,十指交扣,走過往後餘生,細數妳臉上褶皺和白頭。

      妳喜歡看書,曾說文學是妳畢生所愛。所以我絞盡腦汁,寫了首詩放在最後,希望妳喜歡,我的女孩——

      我不想妳,

      那雙點亮夜空的眸。

      我不想妳,

      那綴滿春意的笑容。

      我不想妳,

      想了千百個理由,

      天已亮起。

      黎明趕走了,

      躲在心底的騙子。

      上當的野獸,

      在這一刻掙出牢籠。

      我的心跋涉萬里山川,

      終將思念裝進信封。

      但請原諒我,

      信封太小,容不下滿溢的愛。

      親愛的姑娘,

      下次見面請容許我,

      將千言萬語烙上妳紅潤的唇。

                  ——楚奕軒。

      喬安:「⋯⋯」

      讀完信上的內容,她頓感雙腿無力,順勢跌坐在地。在看到末尾的落款時,積蓄已久的淚水終於潰堤,奪眶而出。

      「嗚,嗬呃、嗚嗚⋯⋯」

      喬安妳個白痴!

      她忍不住在心中咒罵自己。

      為什麼不曾注意到?為何沒翻開那本書!

      為什麼直到畢業,都沒有發現楚奕軒寫給自己的情書⋯⋯

      腦海中閃現過無數畫面,她突然意識到什麼,想通了一切。

      她一直不懂楚奕軒為何疏遠自己,現在明白了。假設自己真讀了這封情書還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那不就是變相的拒絕嗎?

      可能就像她不敢質問對方為何疏遠自己,他也沒有勇氣詢問吧?

      哈!真可笑。在不遺餘力地幫閨蜜追孫宇良時,自己卻在不知不覺中把心愛的少年越推越遠。

      最終,彼此錯過。

      如果鼓起勇氣告白⋯⋯

      如果注意到夾在書裡的信⋯⋯

      如果不默默接受漸行漸遠的關係⋯⋯

      他們的結局,會不會有所不同?

      無盡的後悔吞噬著她,而她只能深陷自責,一遍又一遍地唾棄自己。

      「嗚嗚,嗚——」

      啊,喬安。

      妳是真正的笨蛋。

      ***

      楚奕軒的喪禮辦得很簡單,會場裡安靜得只剩下壓抑的啜泣。

      喬安在這裡見到許多熟面孔,但她無心上前攀談,只是凝視著遺照裡的男人。

      照片中的楚奕軒與記憶中相比沒有太大變化,只是褪去了青澀,添了幾分成熟與剛毅。

      那雙清亮的眸子彷彿在回視著她,不看其他哭得傷心欲絕的人,就只看她。

      某人向喬安遞去一炷點燃的香,她緩緩接過,朝照片中的男人躬身拜去。

      這一刻感覺很不真實,她到現在都無法接受楚奕軒已死的事實。可臉頰上滾燙的淚水和胸口的悶痛無不提醒著,她其實很清楚。

      清楚知曉,和那個故事中的男主角不同,她的少年再也不會回來了。

      將手探進外套口袋,攥緊信封後又鬆了鬆,生怕捏壞。良久,她莞爾一笑,啟唇用口型朝照片中的男人說道:「我收到了,謝謝。」

      謝謝你,喜歡過我。

      也謝謝你,鼓起勇氣邁出那一步。

      親愛的少年,謝謝你讓我知道——

      我們曾彼此相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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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3)


好看QQ
但是好遺憾啦......
2024-01-26 17:42 透過電腦版 回應
謝謝春~( ´▽`)/
有時缺乏勇氣,
真的會釀成很多遺憾...QQ
2024-01-27 11:08回覆

太難過了這篇QQQQQ
看到喬安罵自己笨蛋,我才想罵楚奕軒笨蛋
看到對方的反應,沒想過她根本沒看到信嗎!!
要是能再多一點勇氣就好了......
2024-01-25 20:01 透過電腦版 回應
是黏芝麻!(^O^)/
他們兩個都覺得自己才是那個笨蛋吧(嘆
不過有些不想破壞現有關係的人,
就真的會裝作無事發生XD
而偏偏很多時候,
胡思亂想的猜測才是磨滅掉勇氣的元兇。
勇氣,真的很重要!
2024-01-26 00:11回覆

以後書拿回來都要先檢查一下…QQ
太遺憾了~~
2024-01-25 13:56 透過電腦版 回應
是種子!!!\(≧▽≦)/
真的很遺憾... QQ
2024-01-25 18:27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