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藤山 紫稿件大募集

第四章 地下之聲

地下之聲

地點:某國際中立區,一處被遺忘的舊倉庫地下室

時間:同日深夜,與黑島時區錯開約八小時

這是一間被塗鴉與塵埃覆蓋的地下室,空氣中瀰漫著速食麵殘渣和電子零件燒焦的氣味。數台螢幕組成的數據牆,在黑暗中發出螢光綠、幽藍和暗紅色的光芒,映照出一個年輕人蒼白卻異常專注的臉。他約莫二十出頭,身形削瘦,一頭凌亂的黑髮垂落在額前,幾乎遮住了那雙過於明亮、如同深淵般吸納一切的眼睛。他身著一件連帽衫,帽沿拉得很低,彷彿在隱匿自己的存在。

他是「灰鴉」,地下駭客網絡中的一個傳奇。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名,也無人知曉他的來歷。他像一隻真正的鴉,棲息在城市的陰影裡,透過數據的洪流,觀察著世界的脈動,尋找著他唯一渴望觸及的「殘頁」。

然而,對「灰鴉」而言,所有這些酷炫的代號和傳奇色彩,都只是他用來偽裝的工具。在他那如蜘蛛網般精密的大腦中,真正的名字只有一個——姐姐。他至今仍能感受到十六年前,姐姐溫暖而堅實的手,如何將他推入那艘被偽裝成漁船的貨艙,而她自己卻轉身,義無反顧地衝向海岸線,成為追兵的誘餌。那時,暴雨傾盆,模糊了視線,也模糊了他的記憶。他只記得姐姐最後的眼神,充滿了無畏與決絕,以及她最後一句哽咽的低語:「活下去,替我活下去……」

那份被保護的記憶,那份刻骨銘心的愧疚,像烙印般灼燒著他的靈魂。他從小就內向寡言,不擅與人交際,姐姐是他唯一的陽光,唯一的慰藉。她曾教會他如何閱讀,如何理解那些晦澀的詩句,教會他如何在一個孤獨的世界裡,尋找到屬於自己的聲音。而現在,那份聲音消失了。十六年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尋回那個聲音,那個為他犧牲的、獨一無二的姐姐。

他天賦異稟,對數據的敏感度近乎病態。對他而言,編碼、演算法、防火牆,不過是另一種語言,比人類語言更為邏輯、更為清晰。逃出黑島後,他很快被一個國際地下組織發現。這個組織由一群來自全球各地、被極權政府迫害的遺孤和反抗者組成,他們有著共同的目標:揭露真相,推翻壓迫。在那裡,他不僅接受了最頂尖的駭客技術訓練,還被賦予了戰鬥、潛行、偽裝等一系列特工技能。他的內向性格與這些危險技能的反差,形成了一種獨特的危險魅力。他像一把鋒利的匕首,隱藏在黑暗中,隨時準備刺向敵人。

今夜,他的目標是黑島的內部監控系統——「天網」與「天眼」。他知道這個系統的精密與無孔不入,也知道它最主要的目的是社會控制與思想箝制。但他也知道,沒有一個系統是完美的,尤其當其背後存在著權力鬥爭和人為操作時。

他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舞動,指尖帶出殘影。一行行指令碼如瀑布般刷過屏幕,那是他親自編寫的「電子幽靈」,能穿透任何防火牆,避開最嚴密的AI監測。他首先鎖定的是黑島資訊塔的主機,那是整個監控系統的大腦。他必須繞過多重加密,才能找到通往內部數據庫的「後門」。

「……數據封鎖牆,三道。不錯。」他輕聲自語,嘴角勾勒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這對他來說,像是一場挑戰智力的遊戲,而他從未輸過。

他將注意力集中在一組微弱的、不規則的數據波動上。這組波動來自母體育植中心,溫層五號。他的「電子幽靈」在黑島的數據洪流中無聲地漂浮,偶然「捕捉」到了一段來自AI-ZA5的異常報告。那是關於「倫理評估遞迴」和「SilentCode傾向預警體」的警報,以及一個被標記為「雜訊」的觸發源——LYF-4322。

LYF-4322。這個編號,像一道電流般,瞬間擊中了他。他從未見過這個編號,但那種「無法被翻譯的痛苦的疑問」的描述,卻讓他產生了一種奇異的熟悉感。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可能是一個突破口,一個能讓他更深入了解黑島核心秘密的線索。

他操控著「電子幽靈」,將對LYF-4322的監控權限提升至最高,試圖截取她的實時畫面和更深層次的數據。他看到了膠艙中的她,面容蒼白,眼神平靜,彷彿一具精美的雕塑。但當他放大畫面,捕捉到她瞳孔深處那份極致的孤獨時,他感到心臟猛地一抽。那份孤獨,與他十幾年來,獨自一人追尋姐姐、被愧疚折磨的孤獨,是如此的相似。

「……姐姐。」他輕聲呢喃,聲音嘶啞。他不知道LYF-4322是不是姐姐,理智告訴他這不可能,但情感卻在瘋狂叫囂。他知道,黑島有許多人體實驗,甚至有複製人計畫。這讓他心中燃起一絲微弱卻危險的希望。無論她是不是,他都必須去探究,去拯救。因為在她身上,他看到了那些被「可被替換」的無辜者的縮影。

他開始嘗試對黑島的監控系統進行更深層的干預。他不僅要獲取信息,還要製造混亂,為未來的實體潛入鋪路。他編寫了一段惡意代碼,專門針對「天網」系統的漏洞,旨在製造一系列微小的、看似隨機的「故障」——讓部分監控畫面出現短暫的雪花,讓某些數據流產生瞬間的紊亂,甚至讓特定區域的語音識別系統出現誤判。這些故障不會被立即察覺,只會被視為系統的「日常維護」問題,從而分散黑島管理者的注意力。

同時,他也嘗試利用駭客通道,向黑島內部投送一些被外界封鎖的「真相碎片」。這些碎片被偽裝成普通的數據包,透過極為隱蔽的頻率傳播。他希望這些信息能像火星一樣,在那些被蒙蔽的人心中,點燃一絲覺醒的火花。他投放的內容包括一些關於「戒嚴令」真實背景的模糊資訊,一些關於國際社會對黑島「不知情」的暗示,甚至還有一段關於多年前大批臺灣軍公教人員被「移走」後去向不明的加密報告,這些報告暗示著他們可能遭受了與「P系統」相關的非人道對待。

他知道這些信息可能不會直接到達「供體」或被高度監控的軍醫手中,但或許能被島內某些仍保有良知的普通職員、或是地下組織的成員偶然截獲。他的目標是,讓黑島這座看似固若金湯的鐵幕,開始出現肉眼難辨的細微裂痕。

夜已深,地下室的空氣變得更加冰冷。他揉了揉發紅的眼睛,感到一陣疲憊。但他不能停。他的手指再次飛舞,在數據牆上勾勒出一張複雜的黑島內部結構圖。每一個標註著「核心」、「禁區」、「實驗室」的節點,都像無數個黑洞,吸引著他。他知道,要找到姐姐的真相,要徹底摧毀黑島的壓迫,他必須潛入更深層的黑暗。

他的目光再次停留在LYF-4322的實時監控畫面。粉色的光芒,無聲的膠艙,以及那雙似乎承載著世界所有孤獨的眼睛。他默默地在心中發誓:無論她是誰,他都會拯救她,就像當年姐姐拯救了他一樣。因為她,也是這場悲劇中,被遺忘的「殘頁」,而他,將用他的駭客之手,一點點地將這些殘頁重新拼湊起來,讓被掩蓋的真相發出聲音,讓被物化的人性得到治癒。

隨著時間的推移,地下室外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灰鴉的身體在一瞬間變得僵硬,手指立刻停止了敲擊。他所在的這棟舊倉庫,位於一個國際中立區的邊緣地帶,這裡雖然不屬於任何一方管轄,卻是各方勢力暗流湧動的灰色地帶。他的藏身之處極為隱蔽,但任何風吹草動都足以讓他警惕。

他迅速啟用螢幕上的「緊急清除」指令,數據牆上的所有代碼和圖表瞬間變為一片漆黑,彷彿從未存在過。接著,他從桌下抽出一個造型奇特的金屬裝置,那是他的個人識別掩蓋器,能夠模擬多種身份的數位足跡,讓他在城市中化為一個無形的幽靈。

腳步聲漸近,伴隨著輕微的金屬摩擦聲。灰鴉屏住呼吸,悄無聲息地摸到地下室唯一的大門旁。這扇門看上去破舊不堪,但內部卻安裝了多重鎖扣和靜音裝置。他透過門上的貓眼向外望去,看到兩個身穿黑色風衣的人影,他們動作矯健,正在檢查倉庫的外牆,似乎在尋找什麼。他們的領口繡著不明的圖案,在黯淡的月光下閃爍著寒光。那是…「黑蛇」的標誌?灰鴉的瞳孔微微收縮,那是另一個龐大的跨國情報組織,以其無情和高效聞名。他們怎麼會找到這裡?

他心知,自己長期以來對黑島的滲透,必然會引起某些勢力的注意。赤衛中央醫理署背後的水深不見底,牽涉到的利益和權力鬥爭極為複雜。他所做的,無疑是在觸碰一條深埋的毒蛇。但這份危險,並未讓他退縮,反而激發了他內心深處那種近乎偏執的韌性。

他輕輕地、無聲地退回室內,從牆壁上取下一個偽裝成油畫的暗格,裡面是一把組裝精巧的微型衝鋒槍,以及數枚震盪手榴彈。他將它們熟練地裝備在身上,動作流暢而迅速。他的內向與脆弱,在面對真正的威脅時,總能轉化為一種令人膽寒的冷靜與效率。

他走向房間中央,一個通往更深地下空間的隱藏入口。那是一個由錯綜複雜的管道和線纜組成的狹窄通道,只有他這樣體型的人才能勉強鑽入。他知道,這可能是他唯一的退路。

在進入通道前,他最後一次瞥了一眼黑暗的數據牆。即使沒有畫面,LYF-4322的身影依然清晰地浮現在他腦海中。那份孤獨,那份無聲的質問,如同幽靈般纏繞著他。他緊緊握住手中的武器,感受著金屬的冰冷觸感。他不僅是為了姐姐,也為了所有被黑島吞噬的「殘頁」,他必須活下去,必須讓那些被壓抑的聲音,最終能夠被聽見。

他深吸一口氣,鑽入了狹窄的通道。身後,大門傳來了輕微的撞擊聲,那顯然是「黑蛇」的人開始暴力破門。灰鴉的動作沒有絲毫停滯,他像一條在黑暗中穿梭的蛇,消失在管道迷宮深處。他知道這只是開始,一場跨越數據與現實的追逐戰,才剛剛拉開序幕。而他,將是這場戰役中,最孤獨卻也最致命的刀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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