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藤山 紫稿件大募集

想要許願的精靈

夜色像墨水般在浩澤身後渲染開來,他卻無法像往常一樣,將白日的紛擾徹底甩開。那個女孩,和她那句「先從『如果』開始」,像一顆發了芽的種子,在他那片從不長草的荒蕪心田裡,瘋狂地滋長起來。

他的腦中不受控制地冒出一個又一個的「如果」。

如果再看到她,就要問清楚那個沒有結局的故事。

如果再看到她,就要搞明白那個莫名其妙的司機是從哪來的。

如果再看到她,就要……主動跟她搭話。應該吧。

浩澤自嘲地搖了搖頭。又來了,幻想,這不就是另一種形式的夢嗎?他,一個以現實為信條的男人,竟然在為一個虛無飄渺的「如果」而心神不寧。今天真是一個不平凡的日子。

他走向街角的便利商店,想買包煙。不是因為有煙癮,只是想用尼古丁那熟悉的、帶點刺痛的味道,來確認自己還腳踏實地地活著。他伸手插進口袋——空的。另一個口袋——也是空的。

錢包呢?

一股熟悉的、可控的慌亂感瞬間取代了那份陌生的心悸。錢包不見了,這是一個需要被解決的、現實的問題。浩澤的思緒飛速運轉,回溯著今晚的每一個步驟。跑步、長椅、她、她的狗……錢包,一定是在那張長椅上滑落的。

他沒有絲毫猶豫,轉身朝公園的方向折返。

遠遠地,他就看見了那個身影。她沒有離開。路燈的光暈溫柔地籠罩著她,她正一個人蹲在地板上,背對著他,雙手合十,姿態竟有幾分虔誠,像是在對著空無一物的地面祈禱。

浩澤放輕了腳步,正要開口,她卻像背後長了眼睛一般,搶先一步回過頭,將一根食指豎在唇邊。

「噓,別說話,」她的聲音輕得像耳語,「我在許願。」

浩澤便真的閉上了嘴。他看著她微動的嘴唇,在那短暫的沉默裡,他覺得自己彷彿也成了一個唐突的闖入者,驚擾了這場奇異的儀式。

許願結束後,語宸心滿意足地站起身,拍了拍手。

「你知道神燈精靈嗎?」她問。

「不知道。」浩澤滿心只惦記著他的錢包,正想開口。

但女孩完全無視他的意圖,逕自開啟了另一個故事的序幕。「從前有一個神燈精靈,他也想要許願。」

她那句話彷彿一道咒語,周遭的現實再次淡化。浩澤感覺自己被拉進了另一個時空,眼前浮現出一片充滿異域風情的沙漠。一個巨大的、半透明的藍色精靈,正對著一個紮著辮子的小女孩發愁。

「我想要一副會唱歌的嗓子。」精靈的聲音瓮聲瓮氣,充滿了煩惱。

「你為什麼不幫自己實現就好了?」女孩天真地問。

「小孩,精靈是不能幫自己許願的。」

「那簡單啊,我來教你。」

「我們要唱什麼歌?」

「我知道,」女孩狡黠地一笑,「我們來唱『那個被遺忘的錢包』。」

浩澤猛然一震,試圖從這場與他有關的荒謬夢境中掙脫。「等一下,你……」

女人只是轉過頭,對著現實中的浩澤神秘地笑了笑,然後又立刻將注意力轉回夢境中,彷彿在宣告主權。「這是我的夢境,我來決定他們要唱什麼歌。」

浩澤感到一陣無力,他像一個被寫進劇本的角色,只能被動地觀看著劇情發展。

「可是我的音不準,也不會打節拍。」精靈苦惱地說。

「這很簡單,」女孩撿起一根樹枝,「接下來,我們每打四下,腳就踩一下地板,來,跟我做。」

夢境中的兩人開始在沙漠裡,用樹枝敲打著沙地,數著節拍。

「我會了!」精靈高興地說,「但是即使如此,我仍然不會唱歌。」

「音準沒有對錯喔,只要你願意配合著我,」女孩循循善誘,「來,跟我一起唱,啊~~。」

「啊~~」精靈的聲音像是打雷,完全不在調子上,「聽起來不怎麼好聽。」

「因為你沒有聽著我的聲音,再一次,啊~~。」

「啊~~~啾!」

一聲尖銳的破音,如同實質的衝擊波,直接將夢境中的女孩震飛了出去。她狼狽地倒在地上,頭靠著沙地,側耳傾聽。

「我很抱歉,你還好嗎?」精靈慌張地問。

「你聽,是地板的聲音。」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知道,這是地底龍的聲音。」

「地底龍不會唱歌,但是他的聲音已經成為旋律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已經會唱歌了,」女孩肯定地說,「你只是不夠相信,所以你覺得你不會。」

「所以我需要的就是開口。」

「你的願望實現了。」

「實現了嗎?」

就在精靈疑惑的那一刻,女人突然轉向浩澤,壓低聲音,惡作劇般地說:「突然,地底龍就衝出來把他們都吃掉了。」

浩澤結結實實地愣住了。夢境的畫面隨著她這句話瞬間崩塌、消散,他又回到了公園的現實中。

「這什麼結局?」他無法接受。

「我沒有想到一個好的收尾啊。」語宸一臉無辜。

浩澤的現實主義腦袋又開始運轉,他試圖為她的故事找到一個更「合理」、更溫暖的走向。「這時候精靈應該要幫女孩實現他的願望啊。」

「是嗎?」她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浩澤嘆了口氣,決定先解決眼前最重要的問題。「可以把錢包還我了嗎?」

「真無趣。」她撇了撇嘴,從口袋裡拿出他的錢包遞過去。他接過來,檢查了一下,一樣東西也沒少。

「你每個禮拜都在這裡嗎?」一個念頭,一個「如果」的延伸,在浩澤心中萌芽。他想,或許他可以主動創造下一次的相遇。

「是啊。」女人點點頭。

「或許,我可以再來找你,」浩澤聽見自己說,聲音有些不受控制,「我也想要學學看做夢。」

「那太好了!」她立刻高興起來,「下次換你說你的夢給我聽!」

「可是我不會做夢。」

女人突然湊到他面前,他們的距離近得他能聞到她頭髮上淡淡的洗髮精香味。她的眼睛直直地看進他的眼底,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認真。

「沒有藉口。」

浩澤的心跳又一次失序。他連忙後退一步,換了個話題。「話說,你在這裡做什麼?」

「等你回來拿錢包啊,」她理所當然地說,臉上帶著一絲狡黠,「不然被撿走可就不好了。」

「謝謝你,不過你可以送去警局就好了。」

「反正又沒有等很久,」她輕鬆地說,「錢包不見一下就會發現了。」

「那,我要先走了。」浩澤感覺今晚接收到的資訊量已經超載了。

「好,那下禮拜見。」

浩澤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卻又像被什麼東西牽引住一樣,停下腳步,回過頭。

「你剛剛在許什麼願望?」

女人站在路燈下,臉上掛著一抹神秘而滿足的微笑。

「沒什麼,剛剛精靈幫我實現了。」

「那麼快?」浩澤一臉困惑。

「我叫做語宸!」這句話來得有點突然。

語宸笑著朝他揮了揮手,然後輕快地轉身,消失在公園的另一頭。浩澤一個人站在原地,握著失而復得的錢包,腦中卻反覆思索著她最後那句話。

她的願望,究竟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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