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承若喜歡何恆希,這不是什麼祕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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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他會把這件事到處跟人說,相反的,在他們認識這近十五年裡,他從來都只把這份喜歡放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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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等時機成熟,他會毫不猶豫的告訴她,他喜歡她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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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機,在他看來,好像差不多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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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恆希會成功繁星申請上國內有名的藝大美術系,好像不是什麼值得令人意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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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她就是那種人人口中別人家的孩子,明明早就把目標定在藝術相關科系,但學科成績卻仍一門不落,就算要讓她用升學考與其他同屆學生去拚個高下,他知道,她也一定是頭幾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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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這樣的人,在繪畫方面又出乎意料的有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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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在袁承若五年級的時候吧,袁朗看著自己這個不學無術又一身牛勁的兒子,實在是不知道怎麼幫他導回「正軌」,最後決定死馬當活馬醫,讓他跟著何恆希一起去上課後繪畫班修身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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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若當時內心可反彈了,可是一想到如果去上了這個繪畫班,跟何恆希待在一起的時間就會再變長一些,他便也欣然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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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朗那時還挺意外,他以為自己得費點勁才能讓這個毛頭小子乖乖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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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對於他這個前刑偵隊長來說,管教兒子還不是分分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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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總是不到最後一步,他也不想這麼武斷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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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他的妻子走的早,自己又常忙於工作,已經夠虧欠這個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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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他不走歪路,就算他長成一個與自己期望完全相反的樣子,他也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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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實話說,起初他還是挺擔心,藝術會把這個承襲了自己硬氣大膽的男孩,變成陰柔嬌氣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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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屬實是他多想了,他就該改掉自己動不動就刻板印象的壞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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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第三次上課的時候,袁朗接到了課後班老師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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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說,袁承若跟人打了起來,還把幾個同學的畫具給破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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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都是只有別人對他低頭的事,那是袁朗第一次帶著自家孩子給其他家長一一道歉,把該賠償的賠了。回到家後,那也是第一次,他對於這個兒子動了這麼大的怒火。他狠狠抽了他一頓,還罰他禁足,直到他認真反省錯誤,還有成績名次進到班級前十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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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袁承若在學校是個常年吊車尾的排名,袁朗刻意訂了這項目標,就是想以此讓他安分久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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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袁承若卻滿臉不服氣,還義正言辭的說,他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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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根本不聽這個老父親的話,成績還是一如既往的沉在谷底,也會趁袁朗在警局值班無暇之際,跟以往一樣在外到處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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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獨,他卻仍願意乖乖的去上那個繪畫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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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以為,以這個兒子這麼要面子的性格,在惹了這麼大麻煩之後,他會開始對繪畫班產生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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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大概是袁承若的童年時期裡,除了喜歡何恆希之外,做過最堅持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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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不但心性沒磨成,連多一門才藝也沒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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繪畫班結業那天,學校特地辦了畫展,展出每位同學在學期間的各個作品,並廣邀家長參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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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前面出了這麼丟面子的事情,袁朗是不願意再出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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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想起前隊員李清涵總是和他說,這個年紀的孩子最需要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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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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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就看見了自家兒子那幅被掛在最角落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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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隔壁家王嬸的三歲孫女可能都畫的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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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想原地挖個洞鑽進去時,他注意到了掛在那幅慘不忍睹的畫旁,位置一樣偏僻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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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得明明是真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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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個門外漢都看得出,那筆觸、色彩、還有情緒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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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大概就出在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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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幅畫並不像這個年紀的孩子會畫出來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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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團黑乎乎的......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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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朗只能想到這個名詞了,即使他根本不信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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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幅畫的色調都是暗色系,主體是一個有點人型,卻又不像人類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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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驚豔的是它的雙眼,看起來空洞,卻又充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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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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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恨,給他的感覺並不是這個「惡鬼」內心所散發出來的,而是從它眼裡所映射出的、來自繪畫者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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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朗往下瞟了一眼此畫的作者,然後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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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何恆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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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下瞬間將他拉回六年前,與這個孩子的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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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那個,讓他因此卸任刑偵隊長職位的未解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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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袁承若悄悄的來到了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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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爸,他們因爲這幅畫欺負阿希,我才動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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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希明明畫得這麼好,是那些笨蛋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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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朗輕敲了一下兒子的頭,告誡他不要隨便說罵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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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知道阿希畫的是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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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若聽到父親這麼問,開始自豪的彷彿這是他的畫一般介紹道,阿希說這是她的記憶,她不愧是有藝術天賦的人,記憶這麼抽象的東西,可以用畫表達出來,還這麼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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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朗當下只覺血液凝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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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兒子問,她有沒有說,這是關於什麼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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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若還沉浸在莫名的自豪當中說道,她說,這就是記憶的樣子,我想,指的應該是記憶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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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將袁朗拉回了那個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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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1998年的除夕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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