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喬木稿件大募集

1-1 淹沒

"O   troupe   of   little   vagrants   of   the   world,   leave   your   footprints   in   my   words.   "   ——Stray   Birds   by   Rabindranath   Tagore  

「世界上的一小群流浪者呀,請將你們的足跡留在我的字裡行間。」——《漂鳥集》,羅賓德拉納德・泰戈爾

又下了好幾次的午後雷陣雨,強烈而短暫的雨勢濺出了一窪又一窪的水灘;濕了又乾、乾了又濕,轉眼間已到了暑假。

颱風的關係,這幾天,整日下著滂沱大雨,沒事根本不會有人想出門。

我們家地處低窪,連綿下了幾日的傾盆大雨,外頭早已淹到膝蓋。

這天夜裡,我在睡夢中翻身,臉頰蹭的不是柔軟的棉被,而是一種濕冷的觸感,像是沒曬乾的衣物。

絕對不可能是我尿褲子。

我皺眉,又翻了幾圈,難受地睜開眼。

睡眼惺忪,但還是下床查看。

地板有點濕,但不意外,下雨天嘛,而窗外,只是一片黑。按耐不住好奇心,站在門口糾結了半晌,深吸了一口氣,下定決心下樓一探究竟。

那門卡得緊緊緊,我使勁地推,推了一次、兩次、三次,第三次了,門還是開不了。

正當我打算再回床上時,無意地低頭發現水似乎不斷地從底下的門縫擠進,頓時倒抽一口氣。

不妙了不妙了不妙了——!

我倏地清醒。

我慌得四處張望不只如何是好,忽地轉頭看到外頭的月光,我也來不及思考或意識到自己是在二樓,拿起地上的板凳二話不說隨即砸過去——可惡,居然還沒破!要是平常板凳早就被在外面了!

水不斷地從門縫溢入。它隨時都有可能承受不住水壓,我必須離開。

「喀。」

是窗戶的聲音。

我還沒意識到怎麼了,洶湧流水已經夾帶著碎玻璃瞬間竄入房間每一個角落,水流中的漩渦轉著、繞著、旋著,畫圓似地使我頭暈目眩。

頓時間,我能感受到我不舒服,但卻感覺不到疼痛。

眼睛入了些水,很難睜開。

已經分不清是吃土還是吃水了,總之嗆得嚴重,整個肺部彷彿積滿了水,身體沉重的像是腳上綁了磚頭不斷地把我往下拉。

我咬緊牙根,拚命地划水試圖逃離。當我的頭一探出窗戶,手還抓著窗框但強勁的水流不停地沖過,瞬時只剩單手抓著,人就像抓著竹竿的鯉魚旗飄著不能控制。

四周很安靜,彷彿這裡只有我而這只不過是夢。

一切的發生過於快速,連尖叫都來不及。

猛地又是一波水流,終於撐不下去被沖走。不安感使我不停地揮動雙手企圖抓到什麼可以停止這樣無止盡的隨波逐流。

忽然,我撞到了一棵大樹,肩膀與背霎時像骨頭噴出那樣地痛。被水與樹壓著,渾身使不上力,但眼看著源源不絕的流水又將把我沖走,我忽地抬起手勾住了樹枝。

疼痛,在此刻微不足道。

也許是因為待過逸,在勾住樹枝能喘口氣的那一刻,我理性地判斷自己沒有立即的生命危險。

而就在鬆了那一口氣的瞬間,透過月光我隱約看到了一坨黑色。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我直覺認為那就是人的頭髮——人的頭。

怎、怎麼會這樣……?

頓時,我愣了、懵了,驚嚇詫異停在臉上,腦袋也忘了該如何運轉……

我所有的情感隨著水流走了——好遠,我已經搆不著了……

路燈就像是裝飾品,沒有任何燈光,微弱的月光只是淡淡一層敷在水面。

剩我了,只剩我一人。

好像無數把劍刺向我的心、鋒利的刀刃劃過無數條血痕。

心裡好痛、好痛、好痛……我好像快要窒息,吸不到空氣——不管我多麼用力。

眼睛瞬間盈滿淚水,但也就只是那樣不停地流下來。

我不知道我該做什麼……

無力、呆愣、空白……

腦袋似乎仍是停擺。

我不斷地否定、否定、否定……好似這樣,這一切就會真的只是夢。

整個人都在顫抖,牙齒互相撞擊的聲音此時宛如大炮巨響,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連肌肉要怎麼控制,都忘了。

「滴、滴、答、答……」

雨又開始下了。

雨越來越大了,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的那種刺痛,在扎心的面前只不過是小蚊子在咬。

好真實的雨。

後知後覺地察覺不是夢。

剛退去熱淚的兩只水窪又填滿了,不敢置信地悄然湧溢……

恐懼與自責不斷地湧上,隨著風雨愈漸強烈,這個黑洞也越來越大……

好痛——我不知道這是大門關上前最後的摩擦還是上鎖時的扭轉。

好痛,好暈,好累。

想哭,想睡,想走。

水愈來愈高、愈來愈高……淹覆了希望……

真的撐不下去了。

放棄了最後的掙扎。

反正……像我這種人……

就……

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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