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喬木稿件大募集

《一月:煙花與天使》

我是李蕓,今天是我在世界上的最後一天。

站在這棟高樓邊緣,冬夜的風像刀子一樣割著皮膚,但我早已麻木。

城市正準備迎接新年,天空滿是絢爛的煙花,紅的、藍的、紫的,一朵接一朵綻放,如夢似幻。

很漂亮,真的很漂亮。

但再漂亮又怎麼樣呢?

它們一下就消失了,像是沒存在過一樣。

就像我。

什麼都留不住。

往下看,是滿街倒數的人們,他們臉上掛著笑容,仰望著天空,彼此擁抱,倒數迎接新的開始。

可這一切,從今天起,我都再也碰不到了。

活著真的,好累好累。

世界,我想跟你說一聲:晚安囉。

「砰!」

李蕓就這樣,死在了這麼一個夜晚。

沒有人來得及阻止,也沒有人聽見她最後的心跳。

我本來以為,自己會直接墜入地獄,接受懲罰,接受審判。

沒想到的是,睜開眼後,我居然還在這個世界。

「什麼鬼?我死了才對吧?八樓欸?」

我喃喃自語,站在高樓的下方,看著那具毫無生氣、血泊中的身體。

那是我,破碎的我。

心裡有太多的疑問,像雜訊一樣嗡嗡作響。

後來,我重新確定自己死了——但靈魂卻還留在這裡。

「小蕓?」

一個熟悉又讓人頭痛的聲音劃破夜空。

是媽媽的聲音。

她急匆匆地跑來,在混亂的現場中尋找我的身影。

她來幹嘛?假裝關心?演戲給誰看?

「小蕓……」

她跪下來,小心翼翼地碰觸我冰冷的臉龐,手指顫抖著,像是在確認那是不是我。

我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胸口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明明在我跳樓的那天早上,她才剛對我發完一頓火:

「妳幹嘛?可不可以堅強一點?」

「不要一直哭好不好?這樣我很累。」

「我已經很努力了,妳自己振作好嗎?」

「我也很煩,我也想跳一跳解決一切。」

她說的那些話,就像刀子一樣,一刀一刀刻進我的心裡。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讓我陷入絕望的最後一根稻草,但對現在的我而言,都沒有關係了。

「對不起,對不起……」

「小蕓,是媽媽對不起妳……」

她的聲音變了,破碎地顫抖著,一邊哭一邊把我的頭抱進懷裡。

「妳醒來好不好?是媽媽不好,是我說錯話了……我不該那樣對妳,對不起……」

我靜靜站著,看著這從來沒出現過的樣子,有點冷,有點難受。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媽媽哭得這麼崩潰。

可是……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用!」我忍不住喊出來,「道歉也來不及了!」

「我已經死了啊!」

我不想看到這樣的媽媽。

一方面覺得她太虛偽,另一方面……我也說不上來那是什麼情緒。

我不想去承認那種感覺。

我不會後悔。

對,我不會後悔的。

救護人員趕到現場,封鎖了周圍。

媽媽被拉開時崩潰地尖叫,我的遺體被用白布蓋上。

我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這些,已經與我無關了,一切都毫不相干。

我開始好奇,葬禮那天會是什麼樣子?有誰會來?

會有誰,真正為我難過?

於是,幾天後,我來到了自己的葬禮。

「場地布置得好醜,全黑,好討厭。」

我自言自語,一邊走一邊挑剔。

白色菊花、悼詞海報、香煙繚繞,一切都那麼制式化。

果然,這個世界從頭到尾都這麼讓人討厭。

一個個前來吊唁的人,我冷眼旁觀。

有些是親戚,有些是學校的老師,還有幾個是平常說不上話的同學。

他們哭得很用力,有些甚至擁抱我媽安慰她。

「幹嘛哭啊?平常也沒多關心我不是嗎?」

我站在一旁,冷笑著。

直到,她出現了——簡佳穎。

我心裡一震,有一種久違的東西在胸口攪動。

她是我唯一願意相信、願意傾訴的朋友。

是她一次又一次拉我回來的人。

但最後,我還是沒有撐住。

她抱著一束我生前十分喜愛的滿天星,站在靈前,好久沒有說話。

過了許久,她終於開口了:

「小蕓,妳怎麼沒打電話給我?」

我垂下頭——因為我知道,如果我打了,可能就捨不得跳了。

但我真的太怕了,怕自己一軟弱,又要回到那個日復一日的牢籠裡。

「妳知道嗎?我現在心裡是滿滿的歉意。」

「沒有把妳救出來……對不起……」

不是妳的錯,不是的!我在心裡狂喊,可是她卻聽不見。

她只是咬著嘴唇,眼神失焦,眼淚像不值錢似地一直掉下來。

一旁還有一些人也差不多,都是一個勁地流淚。

看著那樣的大家,我好想走。

太吵了,太沉重了。

我真的很累了。

真的嗎?

真的沒有其他方法了嗎?

真的只能選擇這條路了嗎?

腦中傳來奇怪的聲音,一下子是媽媽的哭喊,一下子是佳穎的悔恨,一下子又是那些責罵的聲音。

我捂著耳朵,離開了現場。

「妳還好嗎?」

一道輕柔的聲音突然傳來。

我轉頭,看見一個陌生的女孩,長髮、白裙,長得好漂亮。

但最讓我驚訝的是——她能看見我。

「不太好。」我無奈地回答。

「但妳怎麼看得見我?」

她溫柔地笑了,背後浮出一對白色羽翼。

「妳,是天使?」

我愣住了。

「妳來找我做什麼?我不是自殺了嗎?應該要下地獄才對吧?」

她搖搖頭,眼神悲憫卻堅定。

「如果只是地獄,那不夠。」

「接下來,我將陪妳走過死後的一年,讓妳看見那些妳從未看過的世界,與那些……妳遺留下來的痛。」

「妳的懊悔,就是最好的懲罰。」

我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不知道是想向她證明,還是說服我自己。

懊悔?我怎麼可能會後悔。

我只會,愧疚而已。

就這樣。

而後的故事,真的發生了很多。

我和這個天使穿梭在活人與亡者之間,看見每一段我錯過的、逃避的、誤會的真相。

於是,我開始寫下每個月的日記,記錄我死後的旅程。

接下來,你——

你準備好接受我殘忍的後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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