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輝之君

東宮來訪後的數日,少納言的幼子也參內了,其居所定為梅壺。雖因出身低微,梅壺僅得了更衣的位分,卻頗得聖眷,一連伴駕了數日。

纭子經過梅壺的廊下時,御簾並未放下,更衣正恭謹地跪坐在一旁侍候筆墨。陛下見狀,輕抿朱唇,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邀她一同進屋說話。陛下今日未著外袿,在單衣外只披一件蟬衣似的櫻色薄紗,玉臂若隱若現。梅壺正值二八年華,清秀的少年見了她,笑眼彎彎,溫婉地點頭致意,金色的眸光流轉,與斑斕日光交相輝映,令人心生憐愛。

「拜見陛下和梅壺殿下,」纭子掩面輕笑,「恭賀陛下又得佳人了。」

「纭子,你來幫朕看看這畫如何。」只見小几上的和繪,繪的是一位容色秀麗的公子,作公卿打扮,頭戴垂纓冠,手握笏版,風流瀟灑,眉眼之間,似乎有些像梅壺?

「筆法栩栩如生,不愧是陛下。這畫的是……梅壺殿下嗎?」

照姬眸色幽深,思忖片刻,見她的反應不似作假:「罷了。」她隨意伸手捏了捏金瞳少年雪白的側臉,在外人面前如此輕昵之舉讓梅壺頓時面頰緋紅。

「是啊,做更衣也是委屈這張臉了。之後找個機會晉你為妃子?」

梅壺有些惶恐地道:「謝陛下賞識,但臣只是從五位少納言的兒子,怎敢忝列妃位……」

「身份不成問題。」照姬沉吟片刻,「你便做兼通叔叔的兒子,就像行晏曾經收養東宮妃一樣……對吧,纭子?」她意有所指地望向纭子。

一下子得了妃子之位,同時又成了尊貴的右大臣之子,梅壺喜形於色,連聲謝恩。纭子沉吟。兼通並無年紀適合入內的兒子,本來便頗為此事苦惱,現在驟然得了一个寵妃養子……看來照姬對行晏背著她勾連東宮一事相當不滿,這是在點她們父女呢。

照姬見狀笑道:「愛妃不必如此多禮。行了,你先退下吧,朕有要事同東宮妃商議。」

梅壺告辭離去,同時放下了御簾,纭子遂起身移至了原本梅壺的坐處。就在她剛靠近照姬的一瞬間,照姬一把抓住她的皓腕——將她拉入自己懷中。

這樣的距離,讓照姬艷麗而有侵略性的側顏佔據了她的全部視線。呼吸相聞間是女子紗衣上的櫻花香氣,她覺得自己的呼吸彷彿要停滯了。

「陛下!這不合規矩!」纭子又驚又羞,聲音顫抖道,「妾不敢觸碰聖體!」

照姬輕嗤:「朕眼中可從未有什麼規矩。從前只有男子能繼承帝位,可如今好好坐在御座上的,不還是朕?」照姬仍是抓著她的手不鬆開,另一隻手從她的腰側穿出,輕輕地打著圈撫摸她裸露在空氣中的手腕,半是侵略半是挑逗。

指尖緋色的蔻丹與雪色的肌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溫柔而危險的愛撫逐漸帶上了色情的意味,惡作劇的始作俑者卻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纭子的呼吸逐漸加重,終於,她忍不住嬌喘出聲:「嗯……哼……陛下……陛下別捉弄我了……」簡直像是在……交歡一般。作為已經成婚的女子,她自然知道聲音中的媚意代表著什麼,於是,她不得不承認——她被一個女子,還是自己的戀敵,丈夫的堂姐,摸手摸到起了反應。

「你比行晏他們要可愛多了……」照姬終於停下了作惡的手,纭子滿面潮紅,卻不知道該把視線往哪放。「這樣敏感的身子,換了哪個男人都會為之瘋狂吧。」她鬆開了纭子的手,只見方才被陛下抓住的地方泛起了明顯的紅痕,在雪白的肌膚上顯得尤為顯眼。

「真的,太可愛了……只是如此輕的觸碰也會留下痕跡嗎?」她目光幽深地望著滿面紅霞的纭子,繼續撫著她的身體,直到……下移到小腹的位置。她按了按纭子的小腹,酥麻的感覺讓纭子軟倒在她的懷裡。她輕笑道:「按如今望貞對你的寵愛,這裡遲早會懷上小皇子吧?」

森然寒意瞬間從小腹蔓延到了全身。如果在陛下之前生下皇子,行晏和兼通便有了逼她退位的籌碼,所以,她打算先下手為強……?纭子不顧一切地掙脫了照姬的懷抱,臉色蒼白地跪下。

「東宮妃不必如此。朕可不屑於傷害懷孕的女人。」照姬站了起來,纭子只能看到她緋色的裙擺。「嫁給朕那個病秧子弟弟可真是委屈你了,若是他一人不夠,儘管風流一些也無妨。只是……」照姬的目光銳利了起來,「莫要太傷及皇家顏面。」

她沉吟片刻,突然輕啟朱唇道:「你可知朕的閨名?」

「妾不敢直呼聖上尊諱。」

「是照姬。」她口中過了一遍這幾個音節,似有千鈞沉,承載著無盡往事。

「你可知曉這個名字的由來?」

纭子輕輕搖了搖頭。

「行晏真的什麼也沒有告訴你?」緋瞳女子略帶訝異,狐疑地望向纭子。

「罷了。當年母后懷胎之時,一位身份低微的陰陽師,天文博士加賀氏,也就是承香殿和時月的父親,曾奉命為腹中胎兒占卜。加賀博士斷言,此胎乃太陽神天照轉世。父皇和母后不過當作恭維奉承之詞,並未十分放在心上。」

她頓了頓:「誰知這胎恰巧在日出之時降生,而且果然是個女嬰。父皇大喜過望,親自為朕取名『照姬』,踐祚後宣下冊為內親王。更立下旨意,照姬成婚不必脫籍,仍保留內親王宣下,只讓男方入贅。連同當時作出預言的加賀博士也得了許多恩賞,官階連提兩位不說,父皇還允諾他,若其妻誕下男嬰,便賜婚給內親王當側妃。」

「那……不應該是時月嗎?」纭子有些疑惑。

「本來確應是時月。只是後來時月出使唐國,加賀氏便送來時雅替代。反正是誰都無所謂,一個小妾而已,左右朕也不在乎。」

說罷,照姬緩步移至院中梅樹下,纭子也起身跟著。此殿植梅,因此得名「梅壺」。不過現在並不是梅花開放的季節,照姬仰頭望著那枯枝,緋色眼眸蒙上一層朦朧的水霧,輕聲呢喃:

「可惜,已許久無人喚過這個名字了……」

「輝之君(輝く君)。」纭子突然開口。

「什麼?」照姬一時未及反應。

「妾身慚愧,得蓮之君為號,卻名不副實。妾觀陛下姿容,如八重櫻爛漫,光華萬丈。不如,陛下便以輝之君為號如何?」纭子笑著恭維她。

照姬聞言玩味地一笑,目光意味深長地看著纭子:「蓮之君,你這個人果然很有意思。」

「真巧啊,蓮之君之名,也是朕親自起的呢。那時的情景真讓人懷念啊……」

纭子一時未反應過來她話中的深意。等她細細品味,突然心中一震,如遭雷擊。原來,從收養伊始,她就深陷算計之中了。從前她便深知,行晏年紀輕輕位極人臣,與照姬的暗中相助脫不開干係。但真的如此簡單嗎?照姬尚為內親王的時候,可不止行晏一個情人啊……所以,他還做了哪些籌謀和佈局?

因著與照姬的微妙關係,行晏不便正常娶妻生子,因此若想像其他東瀛公卿那樣,通過聯姻攫取更大的利益,只能通過收養。而家世乾淨,花容玉貌的孤女,不正是最好的選擇嗎?如此一來,拜入筑前守門下,也是那人的算計嗎?還有……刀伊之亂?樁樁件件嚴絲合縫,可真是好算計!但更讓人膽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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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重櫻爛漫   -百人一首   -   伊勢大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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