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喬木稿件大募集

也許..這才適合我?

沙發比想像中還硬。

可能是我太累,也可能是這身骨頭早已不是十幾歲那年能翻三圈還能跑的身體。

JOKER在我耳邊滴滴作響,更新著戰後掃描數據。我知道該起來看看,該繼續布局,但我真的……不想動。

有點冷。

不是身體,是心。

我突然想到小時候。

每年過年的時候。

那時候還是孩子,甚至搞不清楚什麼叫「血緣價值」、「家族共業」。只知道過年是要回「本宅」的,是要見到那些平常在分家各處看不到的兄弟姐妹的日子。

那時候的我、文廷、子齊、仁傑,我們還會一起偷偷跑去後山玩。

雖然總有人吵架,也會有人摔倒受傷,但說實話……那時候的我們,比現在乾淨多了。

我們都會參加那一年一度的「檢定」。

我永遠忘不了那個刺眼的天氣、那個巨大白色帳篷下的測驗台,還有那些穿著西裝卻臉像面具的長輩們。

他們會看我們像在看牲口一樣,計算誰跑得快、誰背得多、誰考得高,然後笑笑地說:「這孩子不錯,像他爹。」

我當年除了體能測驗外幾乎年年第一,每次數據一公布,長輩們嘴角的笑意就會變得比春聯還紅,但我聽得出來,那笑聲裡有不甘、有算計,也有恐懼。

我記得文廷那時還常揶揄我。

子齊不怎麼說話,只是冷眼旁觀。他那時候已經會偷帶小刀來比賽場館下賭了。

仁傑則總是跟在我旁邊記錄各種規則與名單,說是想模擬評分邏輯,今天想想他那時候大概就已經在練習什麼叫「法律遊戲」了。

我們明明還那麼小,就被安排得像訓犬一樣。

可我還是記得,那時候的我們……是會笑的。

我還記得某一年我們比完所有項目後在老爺爺的梅花園裡烤棉花糖,那是仁傑第一次說「我好像真的有點羨慕你喔」那句話現在想想像是詛咒一樣,從他嘴裡說出來格外嘲諷。

我以為,那些競爭只是點到為止的兄弟鬥嘴,是那種「你贏了我請飲料,你輸了要罰寫」的溫柔戰爭。

我以為,即便有一日我們會為了利益各自為王,也不至於這樣

讓本家的牆變成墳墓,讓楊家的名字登上社會版。

我真的以為,我們的鬥爭,會永遠只存在於檯面下。

我睜開眼,天花板沒有變,但我知道,世界早已變了。

JOKER的聲音再次響起:【剩餘清理時間預估3小時47分。中央中控層持續鎖定中。】

「……那幫老傢伙現在在幹嘛?」

【二弟目前仍於桃園區議員辦公室,四弟正在參與警政法律協調會議,三弟位置暫無資料。】

我閉上眼,揉了揉眉心。

沙發上還殘留著昨晚的毛毯,聞起來有點像剛開過槍的火藥味,混著一點柔軟的果香。

「JOKER。」我低聲喚。

【在。】

「你說……我們四個人,什麼時候開始變成現在這副德性了?」

他沉默了一秒。

【資料庫內無法定義「德性」一詞對應情緒邊界。是否需要展開過往記錄回溯分析?】

「不用。」我嘆氣,「只是想找人講講話而已。」

【……】

【你今天血壓上升7%,脈搏偏快,可能與精神負擔或過度回憶有關。建議適度休息。】

我笑了笑。

「我才三十幾歲耶,講幾句過去就要休息,真是夭壽。」

我翻身坐起,點了一根菸。

煙點燃的瞬間,像是把剛剛那些回憶連同焦躁一起燒掉。

但那味道依然在胸口繞,一圈圈纏得人喘不過氣。

我盯著JOKER的光圈亮了一下又暗下去,忽然開口:

「你說,今天如果林書辰還在,會怎麼罵我?」

【根據記憶模擬數據,有82%的機率他會說:『你還敢躺?你知道你家又要炸了嗎?』】

我點點頭,笑了一聲。

「對,他會這麼說。」

我按熄煙蒂,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膝蓋。

沙發永遠只是暫停,不是終點。

如果這場戰爭還沒完,那我就該繼續走下去。

就像當年我在「檢定場」上的每一步一樣,雖然知道前面是坑,是火,是人肉沙包

我還是會踏上去。

台灣新聞網速報:

【重大突發/梵天科技技術副總私自控制AI系統,涉違反智慧科技安全條例,恐面臨最高20年刑期】

【警方已介入調查,科技部與法務部聯合聲明,強調將依法徹查,絕不寬貸。】

桃園,一間裝潢華麗的酒店包廂裡,楊文廷穿著開到肚臍的襯衫,手搭在兩個陪酒小姐的肩膀上,正把玩著桌上的一串玉佛。

手機在玻璃桌面震了三下。

他半瞇著眼瞄了一眼畫面,隨即嘴角浮出一抹「我就知道」的笑意。

「終於開始了啊,大哥。」

他把手機遞給對面的男人,那是公司公關長,也是他一手提拔的舊部。

「照劇本,發出去吧。」

「是。」

文廷伸了個懶腰,扭了扭脖子。

「記得讓新聞裡提一下『他個人精神狀況可能出現異常』這句話,這樣會比較溫柔一點。」

「明白。」

與此同時,某個匿名記者爆料平台一連收到三份高度相似的文件:

一份是梵天科技內部技術審查報告,指向副總楊戟私自啟動未授權AI核心;

一份是總部安控系統回溯截圖,標示楊戟進入地下主控艙的時間與程式碼;

還有一份,是來自某「熟知公司內部運作」的員工陳情,內容充滿主觀臆測與戲劇化語氣:「我們都害怕他,他常常自言自語,有時會說要改變世界……」

短短一個小時內,數百篇帶有「狂人副總」「科技叛徒」「變態天才」標籤的文章迅速洗版。

位於台北某處的律師事務所,楊仁傑看著電視上播報的畫面,眉頭一皺,然後輕聲嘆了口氣。

「太快了,文廷這傢伙手腳永遠這麼急。」

他坐在沙發上,手上拿著一份報表,而一旁則是他的母親,一身深色旗袍,優雅得如同冷宮皇后。

她翻著平板,語氣溫柔:

「你哥的個性就是這樣,沒得救。但你不一樣,乖,你要記得,合法不代表正義,但合法才站得住腳。」

「我知道。」

仁傑轉頭,望著窗外新聞跑馬燈閃爍。

「只是……大哥會反擊的。他不是會就這樣安靜被收掉的人。」

劉母抬起頭,眼神凌厲。

「他要反擊,讓他反擊。但這場棋,你得讓他下在你的盤子裡。」

高雄碼頭某處貨櫃辦公室內。

楊子齊的身影站在陰影中,他的臉沉得像是陰天的海面。

通訊器裡傳來傭兵小隊的報告聲:

【主控研究中心內部已清空,未發現異常資料。】

他眼神如刀,低聲說:「廢物。」

【是否進一步針對研究中心進行破壞任務?】

他沉默幾秒,緩緩搖頭。

「不用。他知道你們來了,現在動手,只會讓我們顯得太著急。」

他望著牆上的一張照片——是他們四兄弟小時候參加檢定時的合影,楊戟站在最左邊,笑容帶著少年氣。

「楊戟……你到底藏了多少?」

【凌晨五點三十分】

【警方通報:楊戟涉嫌擅自操控高階人工智慧,涉及科技濫權、機密資料竊取、恐造成公共安全危害,正式通緝至案說明。】

研究中心,主控區。

我坐在牆角,一邊看著螢幕上不斷跳出的新聞與報警通知,一邊慢慢抽完最後一根菸。

JOKER低聲播報:【已完成身份切換程序,所有個人資訊已轉為隱藏狀態。通緝通報確認。】

【現在,你是通緝犯了。】

我笑了。

是真的笑出聲的那種——苦中作樂的笑、終於不用演的笑、準備開幹的笑。

「媽的,還真的成了。」

我看著螢幕上那些帶著紅框的頭條:

「科技狂人」「副總背叛企業」「人工智慧走火入魔」

我彈了彈煙灰,自言自語:

「成為這世界的敵人,也沒那麼難嘛。」

「這次,我就從零開始,從地下開始,從成為全世界最不該活下來的人開始」

我閉上眼。

「來顛覆你們的世界。」

那句話在空氣裡停了一會,沒人接話,連JOKER都安靜得像斷了訊。

我抽完菸,把濾嘴捻熄在機房牆角,站起身,走回主控終端。

「JOKER。」我盯著螢幕。

【在。】

「啟動神眼計畫。」

沉默不到一秒,然後整個主控介面浮出鮮紅色字體。

PROJECT   G.O.D.E.Y.E   ——   Genesis   Omni-Digital   Entity   Yoked   Execution

計畫標章是一把劍穿透環狀鏡面,金色閃光亮起的瞬間,整個地下控制臺安靜得像神殿。

JOKER的聲音緩緩響起:【確認:是否授權主系統啟動全域級人工智能神經運作核心?】

「確認。」

系統轉入連線階段。機房中一台台早已進入沉睡的主機逐步甦醒,紅燈一顆接一顆亮起。

那像心跳,又像——世界的預備倒數。

JOKER開始報告:

【神眼計畫由三大模組構成。】

【一,全球資料同步模組。將連線至所有接入網路之終端,進行高階資訊擷取、分析與分類。依據行為模式、歷史資料、即時反應與社交紀錄,進行人類危險程度與潛在影響排序,標記每位個體之特質、身體素質與心理穩定性。】

【二,武裝控制延伸模組。預計連接至地球內外各軍事平台:包含現役戰艦、飛彈、無人機、空中載具、戰術衛星、太空站等,以取得遠端執行權限。】

【三,武裝實體融合模組。使一切個體裝備具備智能監控與操控能力,包括:槍械、戰術刀、衝鋒槍、無人機、戰術服、載具、甚至彈匣與子彈。】

【最終目標為:將戰場化為運算場,讓每一次戰鬥都成為即時資料處理與自主決策的模擬場景。】

我閉起眼,讓那些字像洪水般淹過腦中。

這些東西,我十年前就想做了。那時候,還以為只是種夢想——不過是兩個小鬼在倉庫裡說大話。

【目前進度:不足1%。】

我睜開眼,果然。

【現階段啟動範圍僅限「主體試驗使用者」——即你本人。】

【已完成連線模組如下:】

【1.   攜帶戰術刀,具備遠端投射角度自動修正系統。】

【2.   智能戰術服,監控使用者肌耐力、心跳、骨骼受力、爆發值與壓力峰值。】

【3.   雷電號重機與貨櫃車遠端自動駕駛控制模組。】

【4.   自動補給模組:彈匣儲量即時回報、空倉提示、能量導線狀態即時調控。】

【5.   三台無人機,戰術分配演算已整合完成。】

我笑了一下。

「啟動不到1%,但感覺已經可以滅一條街。」

【請注意:現階段所有模組運作壓力集中於單一中控單元,運算過載風險為46%。】

「我們不是一直都活在風險裡嗎?」

我轉過身,看向牆角那個擺著塵封許久的舊資料櫃,裡面還躺著他生前留下的最後幾份手稿。

我一直以為自己這些年來,所有決策都基於邏輯、責任、計算。

我要撐起楊家、穩住公司、保住我們花了十年打造的系統。

但我錯了。

我這十幾年,根本沒有為自己活過一次。

不是為了家族、就是為了不讓他們說我像父親一樣廢。

不是為了穩定、就是為了保住底線。

不是為了所有人、就是為了不讓任何人失望。

「……然後咧?」

我喃喃自語。

「失望還是發生了。人還是背叛了。他也還是死了。」

我想起那年我十五歲,他第一次教我怎麼寫多核心併發演算法。

他說:「我想做一副眼鏡,可以看到人腦袋裡在想什麼,這樣就不會有人被誤會或被欺負了。」

天真。愚蠢。

但幹,那他媽就是夢想啊。

我深吸一口氣。

「JOKER。」

【在。】

「安排逃脫路線。」

【主線為下水道C-42,預估脫離時間22分鐘,雷電號將於06:25於出口待命。】

「啟動神眼計畫第一階段,並同步運作現有模組監控與動力調整。」

【……已啟動。神眼計畫目前進度:0.8%。】

我抿住嘴角,露出一點幾近偏執的弧度。

「我現在不是副總、不是家主、不是開發負責人。」

「我是他媽的——夢想繼承者。」

【這不是合法職稱。】

「閉嘴,夢想就是我新職稱。」

下水道出口的鐵門在我腳後緩緩關上,空氣裡不再是濕氣與鐵鏽,而是清晨台北微溫的濃霧。

雷電號靜靜等在巷口。

那輛我自己設計的重機,外觀像一台普通的老型600cc,但內裡是比軍規還要兇悍的混種體。

啟動時只有一聲低鳴,就像一頭壓抑著咆哮的獸。

我翻身上車,一邊拉上戰術手套,一邊說:「JOKER,任務列舉。」

【目前可選擇三條潛藏開發路線。】

【一,呂家訓練本部。位於台北市郊外深層掩體內,具備現成防衛設備與實驗用區域。優點:安全、隱蔽、可快速重整。缺點:人員流動高、長期研發空間不足。】

【二,桃園本家老宅。已預埋半成品核心艙,具備自建地下三層空間潛能。優點:地點偏遠、人流稀疏、可長期開發。缺點:防衛系統老舊、啟動資源需時間備齊。】

【三,日本外海無人島「Mikagura」。私人所有,現有基礎能源模組與離線倉儲設施。優點:絕對隱匿、可全封閉實驗。缺點:交通困難、補給緩慢、資訊延遲高。】

我握著油門,沉默了一秒。

「……我很久沒回去了,老家。」

我語氣平靜,但不知為什麼,那句話說出口的時候,我心口有點熱。

【目標位置切換為桃園郊區楊家舊居。預估抵達時間:47分鐘。】

我把車轉出小巷,清晨第一縷光打在面罩上,反射出一圈圈柔光。

「在路上。」

【已切換潛航模式。監視器干擾與身份遮蔽同步啟動。】

我靠著車身,感受風從耳邊滑過,這種涼得有點刺的早晨,讓人很難不放空。

但我還有事。

「楊琳狀況?」

【已透過呂家系統監控同步。現處呂家宅邸三樓偏廂室,由兩名直屬人員與女傭陪同。情緒穩定。】

「鈴綺?」

【於呂家主控指揮室調整人員部署,傷勢已處理完畢,無生命危險。】

我輕輕吐了一口氣。

「提高呂家警戒等級,啟用外層干擾,並修改市警巡邏資料,將區域重疊到三倍。」

【確認切換,已取得呂家核心資料庫授權。當前狀態:由我直接主控。】

「直屬部隊調派?」

【已更新佈署。人員自動重組完畢。將於5分鐘內完成移防。】

我點點頭,拉高了一點速限,雷電號呼嘯而過新生高架。

「JOKER,我們地下室要蓋幾層?」

【依照神眼計畫發展模型,至少需要五層以上結構:第一層為伺服器群、第二層為物理演算實驗艙、第三層為遠端模擬戰場空間、第四層為高能輸出與冷卻、第五層為緊急備援與離線控制中樞。】

「我想加一層。」

【理由?】

「休息區,我要一間能打電動、吃泡麵、有冷氣、有沙發的大房間。」

【這與計畫本體無關。】

「與我本體有關。」

我笑了,難得放鬆的那種笑。

「你知道嗎?我以前每天醒來第一件事,是想今天要開幾個會,要哄幾個董事,要簽幾份機密文件。」

「現在醒來第一件事是什麼你知道嗎?」

【……】

「我想著,這地下室要用什麼材質,會不會有回音?冷氣口要開幾個?我要不要放一隻自動補水的機器鴨?」

【這些設施與安全無關。】

「不,它們跟人有關。」

我看著遠方那條通往桃園的高速路,在天剛亮的時候安靜得不像這個世界。

「你知道他當初為什麼想做AI嗎?」

【資料庫記載為:「為了讓世界變得更懂彼此。」】

「對。他以為AI能讓人彼此理解,互相幫助。」

我頓了一下,語氣慢了下來。

「……但我從來不覺得人會停止互相傷害。」

JOKER安靜了一會。

【所以你才設計了第二版本。】

我低聲嗯了一聲,風聲像是把我說的話吹遠了。

「如果世界想要戰,那我就讓他們怕。」

「不是為了毀滅,而是……讓他們知道什麼叫『你最好冷靜點』。」

【你從沒打算讓AI成為神。你只是要它——變成一面鏡子。】

我沒回,只是把油門再加了一點。

「接下來的日子,我要為自己活一次。」

「就這麼一次,不為世界,不為名字,不為楊家。」

「……只為我和他。」

陽光穿過雲層的縫隙,灑在那熟悉又有點陌生的水泥牆上。

從山腳彎進來的柏油路,依舊是那條熟悉的上坡,彎得讓人想罵髒話。

我把雷電號慢慢開進三合院前的石磚路,這條路我十幾歲的時候還會邊騎腳踏車邊罵「這啥鬼設計」,現在還是想罵。

三合院沒變,真他媽的沒變。

正中間是我跟我媽以前住的地方,左側別院曾經住著林老和他兒子,也就是……他。

右邊是保全跟雜役的住處,沒人住之後雜草長得比警衛還高。

三棟都是三房二廳,獨立廁所、後院、廚房,後面貼著虎頭山的山腰,那片林子早上總會有鳥叫,還會有猴子來偷拔紅蘿蔔。

我下車,卸下裝備,把剛剛在便利商店買的早餐袋子提在手上,一步步走進客廳。

一開門,熟悉的清涼感撲面而來,木頭香、灰塵味,還有那台從我小時候就開始吵的電風扇——還在轉。

沙發上,老劉果然攤成一團,腿翹在茶几上,肚子上放著半瓶沒喝完的啤酒,手裡握著遙控器,一臉「爺在享受退休人生」的表情。

電視正在播新聞,畫面上是我的照片,旁邊打著一行大字:

「楊氏集團前副總遭董事會控告:非法實驗、軍火販賣、涉入本宅暴動」

再下面一行:

「列入國安級別通緝」

我把早餐袋往桌上一丟,打了個哈欠。

「怎樣,還能打嗎?當年那個橫著走的小霸王,現在變成有啤酒肚的大叔喔?」

老劉眼都沒眨一下,慢悠悠地回:「你這通緝犯跑回來幹嘛?躲警察喔?那我現在是不是可以領賞金?」

我拉了張椅子坐下來,一邊拆三明治一邊看著電視裡我那張「氣場全開」的照片。

「放心,通緝賞金太低,你賣掉我也只能換兩箱威士忌。」

「兩箱也不錯啊,夠我喝一晚。」

「滾。」我翻了個白眼,「監控系統還在嗎?」

老劉搔搔頭:「啊?那玩意兒早就沒在用了吧,幾十年了,哪個神經病會來這裡?老鼠都搬走了。」

「啟動看看,我要接入。」

我抬頭說:「JOKER,連上系統。」

【已搜尋區域內裝置。】

【——訊號衰退,核心模組故障,硬體老化程度超過78%。系統版本為22年前標準,不符合神眼計畫連線條件。建議:重新架構。】

老劉皺眉:「你在跟誰講話?你不會是被追到發神經了吧?」

我一邊拆牛奶一邊說:「你猜猜。一個你很熟的人。」

老劉愣住了,眼神盯著我看了幾秒,然後慢慢坐直。

「……你他媽的,不會是……你完成了那個?那個瘋子……你們當初搞到一半差點炸掉機房的那個計畫?」

我咬了一口三明治,嘴角揚起。

「嗯。」

老劉深吸一口氣,然後破口大罵:「你還真的完成啦!你真他媽的瘋!」

我咬著蛋吐出一句:「你知道我最瘋的,不是完成了它……」

我看著那台快要壞掉的電視,裡面播報我人生中最難看的履歷。

「是我現在,準備拿它來顛覆這個世界。」

老劉盯著我幾秒,然後仰頭灌了一口酒,像是要壓住什麼情緒。

我坐在他對面,嘴角帶著一點笑意,也不催他。

這老傢伙嘴巴毒、個性拗,但講起心裡話來總比誰都真。

「你知道嗎,」我說,指著新聞那張放大到快模糊的照片,「全台灣現在應該都在找我。」

「我知道,連電視購物台都在放你。」老劉撇撇嘴,「說什麼『最帥通緝犯』,還有網紅剪輯你以前開發演講的影片,加上音樂在抖音轉爆。」

我笑出聲:「看來我還挺紅的?」

「是啊,你從沒這麼紅過,連你老爸那年代都沒這陣仗。」

我把咖啡包丟進熱水杯,看著熱氣升起。

「我以為你會一直跟我爸混到最後,怎麼那麼早退休了?」

老劉沉默了一會,伸了個懶腰:「我那年五十出頭,差不多吧,沒什麼遺憾。」

他頓了一下,語氣比剛才輕了些:「你們年輕人搞的東西,我是真的看不懂。」

我側頭看著他,沒說話。

「我只會打打殺殺,不會用什麼演算法、神經網路,他走了以後……我想,我該讓一切留在這裡,好好過完下半輩子。」

我看著他那啤酒肚的輪廓,半笑不笑地說:「那現在正好,我就需要你打打殺殺。」

老劉一愣,然後哈哈一聲,笑得像年輕了十歲。

「怎樣,你一邊想讓世界找不到你,一邊還想建立秘密基地啊?」

我不否認:「不然我跑回來幹嘛?發神經啊?」

他望向客廳的天花板,然後眼神落回來,眼裡帶著某種從回憶裡打撈上來的情緒。

「好。既然你需要我,那我這副老骨頭,就再動一次吧。」

我點點頭,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苦得剛剛好。

「……我房間還在嗎?」

老劉瞪了我一眼:「你以為我會拿去做佛堂喔?」

「我小時候還真的以為你會,擺滿你老婆的照片。」

「去你的,樓上自己看,還是那副德行,我都懶得打掃。」

我站起身,走上那條熟到不能再熟的木階。

每一步都是曾經的我走出來的聲音,嘎吱嘎吱。

房門還是舊的,那個我國中時偷畫的骷髏頭貼紙還黏在門把旁,現在已經掉色褪到只能看到一點點輪廓。

我輕輕推開門。

空氣中有一種被時間封存的味道——不是霉,是熟悉。

書桌還在,擺著十年前寫到一半的程式筆記;牆上的白板上還留著我寫的那串公式;書架上歪歪斜斜塞著漫畫、電路書還有一盒沒拆的泡麵。

我走進去,沒有開燈,陽光從斑駁的窗簾縫隙透進來,打在地上像切出一塊塊小天地。

我坐回那張早已不穩的椅子,指尖輕敲桌面。

這裡,是一切開始的地方。

是我第一次想「我們能不能改變世界」的地方。

「……你死的那一年,我一度想把這房間燒了。」

我喃喃說。

「不是因為恨,而是因為怕。」

「怕如果我留下來,我就永遠走不出去。」

窗外的鳥聲從虎頭山傳來,和當年一模一樣。

JOKER的聲音忽然響起,在耳機裡低聲道:【主控系統已連線完成,老舊裝置移除作業啟動。】

我閉上眼,靠在椅背。

「這次不會再逃了。」

「我們就從這裡,重來一次。」

房間裡靜靜的,只有風從窗邊進來,把牆上的漫畫角輕輕吹動。

我坐在椅子上,手指輕敲著桌面,喃喃說:「JOKER,開始了。」

【請指令確認。】

「掃描整棟三合院,包含地下結構與後山地形,運算重建地下設施的可能性,並根據神眼計畫的五層架構,提供建造建議。」

【執行中。建模系統啟動。】

我低頭打開桌上的抽屜,一堆雜物還堆得像個考古遺址。

舊手機、斷掉的電路板、一顆不知道是哪來的硬碟,甚至還有那台我十六歲時做的手搖充電器,一轉半小時只能亮三分鐘的小燈泡。

【結構圖建模完成20%。】

我側躺到床上,枕頭一壓下去還是那個軟度,時間在這間房間裡像是死了,一切都沒有動。

我眼睛半闔,JOKER的聲音平穩地流進耳朵:

【建議架構如下——】

【地下一層:主控與演算中心,可容納主伺服器與兩組核心子機,具備獨立冷卻通道。】

【地下二層:資料儲存與實驗模擬艙,配備隔絕場模擬區、虛擬演算艙體與重力干擾測試環境。】

【地下三層:無人兵器倉庫與生產模組,可預置初階無人機裝配台、模組化彈藥儲存區。】

【地下四層:能源核心,推薦使用小型核電模擬爐與風能混合系統,具備二十四小時電力穩定性。】

【地下五層:備援控制室與緊急逃生艙,可設獨立逃逸水路通道,延伸至虎頭山自然水脈下方。】

「……水脈下方?」我睜開一隻眼。

【依地質圖層資料比對,虎頭山內部存有天然岩隙與過往軍事通道,可能延伸至現已封存之山腹空艙。】

「等等,什麼空艙?」

【進行拓展掃描中——】

螢幕瞬間閃爍幾次。

【——警告。後山東北方約64公尺處存在屏蔽訊號。】

【該區域無法進行結構穿透掃描。已知資訊:範圍約320平方公尺,呈不規則橢圓形,疑似為人工空間。】

我坐起來,瞇著眼往窗戶方向看去,能看到虎頭山那片樹影蒼蒼的輪廓。

「我記得那裡……頂多是堆柴火的地方吧?從小玩到大,怎麼會有人工空間?」

【該區域未曾出現在任何公開地籍圖、軍事紀錄或氣象局地震反射資料中。】

我心跳有點加速。

這是很典型的「裡面肯定有點什麼」的劇情發展。

我拉開衣櫃,把戰術外套穿上,背上隨身裝備包,走到樓梯口。

「老劉!」

「幹嘛!」他在樓下喊。

「我要去後山晃一圈!」

「現在?都快中午了你不吃飯?」

「等我回來你就知道為什麼我從小沒吃胖!」

我打開通往後院的門,一腳踩進野草裡,空氣裡有陽光、松針、舊木頭與少年記憶的味道。

後山不是那種開發過的登山步道,就是一片還算原始的山林,一條隱隱的泥路通往山腹深處,兩旁是半人高的雜草與藤蔓。

我走得很慢,一邊掃視周圍,一邊跟JOKER同步畫面。

「這地方……」

【訊號仍被擋在外圍。建議:嘗試進行物理探測。】

我蹲下來,撥開一大叢草,看到地面微微凹陷,有種被壓過、但又不完全塌陷的感覺。

「……JOKER,這裡看起來像是舊時代的地板基礎,但上面又鋪了土。」

我從背包裡拿出一個小型感測棒,插進泥土裡。

【地層反饋異常。底部約1.8公尺處出現硬質反射,可能為金屬或碳纖維結構。】

「幹。」

我咬了咬牙,回頭看了一眼三合院的方向。

「我小時候每天從這裡跑到虎頭山頂,沒一次踩出這玩意兒。」

【是否要進行開挖?】

我猶豫了一秒,然後點頭。

「我們看看到底是誰在我家的地底下藏了什麼。」

我用隨身多功能鉤刀撬開泥土,一鍬一鍬往下刨,陽光照在背上,汗慢慢滲出額角。

挖到第四十公分時,鏗的一聲,刀尖撞到硬物。

我蹲下來,撥開那層泥土,露出一塊黑色的金屬板,上頭沒有鏽蝕,也沒有任何記號。

我站起身,喘了一口氣,臉上沾了泥巴也沒管,從口袋裡拿出一枚編號感應器,貼在金屬板邊緣。

【無法辨識金屬材質。推定為高密度合金或新型複合材質。結構穩定度極高,具備軍事級密封性。】

我看著這黑色板子,心裡忽然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JOKER。」

【在。】

「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裡見過這種材質?」

【資料庫中唯一類似匹配結果——】

【為十七年前於東北角海岸發現的無人太空艙碎片,構造近似。】

我倒吸一口氣。

「所以……這不是單純的空間?」

【否。這可能是——】

「一個藏在虎頭山底下,誰都不知道的……」

就在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沙沙聲。

我猛地回頭。

灌木叢晃動了一下。

我壓低身體,手下意識地摸向腰間的短刀。

「……誰在那裡?」

【注意:心跳上升,呼吸加快。是否切換至戰鬥監控模式?】

我點點頭。

這時,我看見有個東西緩緩從灌木叢裡探出頭來……

風稍微大了一點,草叢晃了又靜,隨著那聲輕響,我緊張的手指已經搭在了戰術刀的柄上。

結果下一秒,從灌木叢後慢悠悠走出來的,竟然是一隻……

「靠,貓啊?」

我鬆了口氣,那隻毛色灰白交錯、身形健壯的虎斑貓晃悠悠地走到我腳邊,完全不怕生,還用尾巴掃了我一下。

【生命體辨識完成。無威脅。】

「你早說啊,嚇死我。」

【根據環境資訊流,推定此貓屬於山區野生流浪貓,行為模式偏家庭化。】

我蹲下來,看著牠一臉「這裡我最大」的神氣模樣,忍不住揉了一下牠的頭。

「你該不會……是看守這口神秘金屬門的守門獸吧?」

喵——牠毫不客氣地給我回了一聲,像是在笑我多想。

我站起身,看著那一整片隱蔽的草叢,又低頭望了一眼那塊金屬板。

「……JOKER,以我目前的工具,能挖開這東西嗎?」

【以現有攜帶設備計算,開挖需12至18小時,期間高風險引發地層崩解或外部偵測。】

「所以不行。」

【建議尋找其餘可能入口或通風口。】

我環視一圈,草深葉密,地勢略有起伏,但沒有明顯的斜坡、洞口或山壁破口。

於是我往周邊繞了一圈,沿著山腳轉了將近三百公尺,汗流浹背,鞋底沾滿泥巴,也沒看到半個像是出入口的東西。

唯一的異常,是整片區域……太安靜了。

鳥叫聲稀少、幾乎沒見到野生動物活動的痕跡。

我停下腳步,靠在一棵略歪的樹幹上,喝了口水。

「你說,那東西會不會其實就是以前軍方埋的什麼舊實驗設施啊?」

【無法排除可能性。但根據目前土壤與水源含量分析,該區域無明顯生活痕跡,無通風出口、無滲水脈絡,也無電磁異常波動。】

【推定:該結構封閉已久,且尚未啟動。建議擱置搜索,納入長期調查計畫。】

我點點頭,最後看了一眼那片深草區。

「行啦,這口伏筆就先放著,改天我挖你出來。」

貓又「喵」了一聲,像是在回應我。

我轉身走回小徑,沿著記憶裡小時候偷跑去打彈珠機的那條山路,一步步走回三合院。

走進後門時,老劉正站在廚房跟電鍋對峙。

「你是……要煮飯?」

「煮你個頭,我只是在研究這鍋到底還能不能用。」他一臉懷疑,「它上面寫1987年製,我有點怕它煮到一半會爆炸。」

我走進客廳,脫掉戰術外套扔在沙發上。

「欸,中午要吃什麼?」

老劉翻了個白眼:「你問我?我每天都吃外送啊,冰箱裡連蔥都沒有,開火?我上次開火還是三年前燒水泡麵。」

我頓時語塞。

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多久沒為「吃什麼」這種日常問題煩惱過了。

以前在公司,是茹芸安排三餐。

她總能準確預判我當天的心情與口味,甚至還會因為我不按時吃飯跟我碎念。

我低頭看著地板,忽然意識到

「……JOKER,茹芸現在怎樣了?」

【搜尋中。】

【位置確認:北市警察局忠孝分局,拘留所內。身體狀況穩定,並無生命危險。】

我沉默幾秒,語氣轉低:「她會被起訴嗎?」

【根據目前掌握資料:茹芸帳號曾發起未授權連線,警方與公司律師團將此作為入侵證據。若檢方認定她有侵害公司機密行為,極可能面臨羈押,並限制交保。】

我握緊拳頭,眉頭蹙起。

「……有沒有什麼方法,能把她救出來?」

【目前可動用人員與資源不足以執行突破性操作。建議:暫時擱置該行動,優先完成本區重建作業,強化據點後再評估戰術營救。】

我點點頭,強壓著心底升起的不甘。

「……知道了,這筆我記下來。」

我拿起桌上的背包,掃了一眼冰箱裡的空蕩。

「我去市區買點東西,順便買午餐回來。」

「唉唷哩咧,我以為你今天會宅整天欸。」

「放心,我這不是叫出門,是在做戰略物資準備。」

「你去順便幫我買個刮鬍刀,現在的刮鬍刀都長怎樣我都不知道了。」

「……你是不是連澡都沒洗啊?」

「別廢話,我這叫養膚。」

「你這叫養屍。」

我笑著推門而出,老劉在我身後邊罵邊把啤酒收進冰箱。

陽光有點刺眼,但我走在這條曾經覺得很無趣的石板路上,竟然覺得……

這一刻,比過去那些掌聲與會議室更讓我安心。

背後,是我選擇的「出發點」。

眼前,是我未完的「戰場」。

正中午,太陽像開掛了一樣,烤得台北的馬路冒煙。補習班的冷氣不知道是不是壞了,或是根本不想認真吹,范芸榛坐在第五排的位置上,手肘抵著桌面,臉頰整個陷進手掌心裡,眼神死。

投影布幕上的會計分錄像是咒語一樣重複閃爍:「借:應收帳款/貸:銷貨收入」。

「……老師你很會記帳,但我真的不想知道好嗎。」她腦中默默吐槽,筆尖在筆記本上劃著亂七八糟的圈圈,圈到最後變成一隻外星人。

明明是財經系,卻來補會計。

明明是準大四生,卻一點也沒覺得自己「準備好」面對世界。

明明說好畢業前要交男朋友的,結果她連告白都還沒對誰成功講過一句。

「要不要直接在履歷上寫『母胎單身22年、會計零分』好了。」

她嘴角抽了一下,有點想笑但又笑不出來,更多的是一種夏天特有的無力感。

現在是五月,距離畢業只剩下不到兩個月。

別人都在實習、面試、跑活動,只有她每天上志工班、補習班、還有偶爾跟朋友打麻將、唱歌,過著一種「好像也不是不努力,但總覺得哪裡不對」的人生。

她忽然開始想著午餐要吃什麼。

昨天吃了烏龍麵,前天是自助餐,前前天是7-11的熱壓吐司。

「要不今天吃點不一樣的?」

她開始認真幻想——

她走出補習班,在街角被一個剛好路過的帥哥搭訕。對方長得像車銀優、笑起來像許光漢,還一邊說:「同學,妳掉了東西。」

她低頭一看,原來是自己剛才想午餐要吃什麼的便條紙——「涼麵+味噌湯」。

她抬頭,帥哥笑著說:「巧了,我也要去吃涼麵。」

她心裡尖叫:「這就是命中註定吧!這麼爛的開場白只有他能用得這麼帥!」

……結果。

「叮咚——」鐘聲響起。

她整個人抖了一下,被現實炸醒,還沒從「車銀優版街角偶遇」的妄想裡出來,就聽到旁邊熟悉的聲音。

「芸榛芸榛!走啦走啦,中午吃什麼啊啊啊啊我要餓死了!」

她側頭看見補習班好友、短髮、每次都用嘶吼代替思考的邱雅婷。

「我也不知道要吃什麼欸……」芸榛無力地站起來,甩甩手臂,「你不會又想吃鹽酥雞吧?」

「不然你要吃什麼?不要再7-11了,我快變便利商店吉祥物了。」

兩人一邊收書、一邊往門口走,芸榛邊綁馬尾邊皺眉:「我剛才幻想有人會來街角等我,請我吃涼麵。」

「結果呢?」

「結果鐘聲比帥哥先來了。」

「你真的要趕快交男朋友欸,不然畢業典禮你是要我帶你走紅毯嗎?」

「你會穿禮服嗎?」

「我穿便當袋,為你量身定做的那種。」

芸榛一邊笑,一邊覺得自己其實也沒那麼焦慮了。

至少這個夏天還沒結束,至少還有朋友、還有熱騰騰的地瓜球、還有不知道在哪裡的「未來的某個人」。

「最近台北鬧很大吼……你們年輕人都要小心一點,補完習就趕快回家,知道嗎?」

補習班老師推了推老花眼鏡,站在講桌前用他那年年都有感冒的聲音對全班叮囑著。

「那什麼副總……什麼科技公司的,不是很厲害嗎?你看,新聞說他開發那種高科技東西,結果爆炸搞到死傷慘重……唉唷喂呀,這年頭人看不出來啊,聰明歸聰明,有錢歸有錢,內心陰暗就完蛋。」

范芸榛本來已經快走到門口了,聽到這句「副總」三個字,腦袋裡突然蹦出新聞畫面

畫面裡的男人站在一堆記者鏡頭前,穿著西裝、臉很冷,但那種冷不是討厭人,而是像某種你抓不住他在想什麼的距離感。

她還記得標題上打著——「年僅34歲的梵天科技副總楊戟,遭三兄弟聯手架空,成為台灣史上最年輕的科技通緝犯」這種八點檔般的劇情。

「但……他好帥喔。」芸榛默默想。

「又帥、又有錢、又聰明……到底怎麼了?怎麼會變恐怖份子……」

她開始進入放空模式,在腦中演起「落難帥氣天才副總與平凡補習班女孩的命運相遇」。

結果正當她準備進入副總逃亡到她家浴室的橋段時——

「芸榛——醒來啦!!電梯到了啦!」雅婷一個肘擊把她從幻想裡轟回地表。

「蛤、啊!好、下課了喔……」

兩人排隊等電梯下樓,補習班位在桃園市區熱鬧的中正路上,樓下就是餐飲一條街,走幾步就是光南、誠品、星巴克,路邊還有幾間賣便當、鹽酥雞、日式拉麵、跟永遠搞不清楚到底是餐廳還是佛具店的奇怪招牌。

一出電梯門,就像是打開了台灣日常生活的大門:機車的喇叭聲、路邊吆喝的外送員、以及鹹酥雞的香味從巷子裡飄過來,讓芸榛的肚子「咕嚕」了一聲。

「我決定了,我要吃章魚燒。」

「章魚燒太少啦,吃不飽欸。」

「那你還不是每次吃完章魚燒都說幸福感爆表。」

「好啦走啦,不然你選你選。」

兩人邊走邊拌嘴地朝中正路走去,就在她們快要穿過巷口時,芸榛一個沒注意

「欸對了我在Dcard上看到那個副總以前好像是—哇啊啊!」

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從旁邊巷子口彎出來,速度快到直接跟她撞個正著。

她整個人差點跌坐下去,被一隻溫暖有力的手臂一把扶住。

「啊……不好意思,沒看到妳。」

那聲音低沉又帶一點沙啞,近距離聽起來像是混了風沙的老式唱機,卻不惱人。

芸榛抬頭。

她看到一張……怎麼說,有點眼熟的臉。

不是那種很帥到無法直視的模特臉,而是那種「你明明在哪裡見過、卻一時想不起來是哪裡」的熟悉感。

那雙眼睛雖然看起來有點疲憊,卻有種……超越這整條街所有店家的冷靜與自信。

他穿著一件深灰連帽外套,帽子蓋著頭、下巴有一點鬍渣,但身上有種不屬於這裡的乾淨氣質。

「我……我沒事,啊,對不起,我剛才沒注意。」

「嗯。」他點點頭,然後稍微靠近一點低聲問道:「不好意思,請問這附近的光南……在哪邊?」

「光南喔?」芸榛指了個方向,「你從這邊走到底右轉就看到了,它在一家中藥行旁邊,門口有黃色霓虹燈招牌。」

「謝了。」

男人淡淡一笑,轉身離開。

那笑容讓她腳底板癢了一下,像是某種快想起來又想不起來的旋律。

「欸欸欸,怎麼了,撞到人還傻住?」

「我……」

她看著對方走進人群的背影,腦海裡閃過新聞畫面、補習班老師的叮嚀、那副眼神……

「……好像在哪裡見過他。」

「你該不會又在幻想有人會從街角出現然後搭訕你吧?」

「沒有啦……只是覺得……那個男生,很眼熟。」

桃園市區的中午,悶熱中帶著一點市井的焦躁感。

人行道上充斥著機車排氣、紅綠燈滴答聲,以及百貨公司冷氣外洩的霧氣。楊戟拉低帽沿,站在人來人往的家樂福入口,耳邊是JOKER低沉的電子聲。

【初步路線已規劃完成:目標一,日常生活用品;目標二,通訊干擾與監控系統零件;目標三,高能儲存電池與物資儲備。】

「你搞得跟打RPG一樣。」

【錯。這叫做『逃亡科學家補給模擬計畫』。】

「……聽起來比較像你。」

他推了推口罩,進入家樂福。推車咕嚕一聲彈出,楊戟熟練地向乾貨區前進。

「先拿泡麵。」

【提醒:泡麵為高油鹽食品,營養不均,建議比例控制在三餐總攝取量的12%以內。】

「我不會煮飯啊,你叫我買青菜是要生吃嗎?」

【建議補購微波料理包,或罐裝調理食品,以確保維生所需營養素攝取均衡。】

「那你選。」

於是他接連丟了四種微波米飯、一堆罐頭咖哩、兩包滷牛筋、三罐雞肉濃湯進購物車。

再加上洗衣粉、濕紙巾、刮鬍刀、牙刷牙膏、修眉刀(?)、除臭噴霧、塑膠袋……以及不知道為什麼買了三包味付海苔。

【你知道你剛才買了女性專用的修眉刀嗎?】

「不能刮鬍?」

【技術上可以,但那不是它的設計目標。】

「設計這種東西,有時候只是幻想。使用才是真理。」

JOKER沉默了幾秒,像是在尋找可以反駁的邏輯,但最終還是選擇認命。

結帳時,櫃檯店員看了他一眼,再看了一眼爆滿的購物推車。

「先生,是在辦居家避難計畫嗎?」

「差不多吧。」

買完日用品,接下來就是重頭戲——位於中華路上的某電腦商場。

楊戟一路拎著大包小包,汗水從帽沿滲出。電腦商場的人潮不多,冷氣卻開得很猛。

他繞過展示機區,直接走到熟悉的DIY配件區。

【建議採購項目如下:1080P以上無線監控模組x8,紅外線感應鏡頭x3,環境感測裝置x1,微型干擾器x2,非同步中繼系統開發板x1,彈性儲存陣列硬碟模組x3。】

「我就知道你會唸出一串難記的數字。」

【也可以幫你配成情人節數字密碼:我愛你,請不要死。】

「……你學壞了。」

店員看著這位戴帽子、口罩遮臉、舉止異常熟練的男子一邊在櫃位裡東挑西選,一邊對著空氣講話的樣子,臉上的表情漸漸從禮貌變成警戒。

【建議降低與空氣對話頻率,你目前行為模式與『社會邊緣人格』吻合度為78%。】

「……講話也要審查?」

【只是不想你被當成怪人叫警衛。】

終於將所有物品結帳完成,包含三個大紙箱、五袋日用品,以及一個不知為何買了的超大抱枕(上面是咆哮山莊的柴犬)。

「那個柴犬我覺得很有靈魂。」

【……那是店內最後一個樣品。你甚至還為它買了一個座墊。】

「他值得。」

他蹲下,打算將所有物品綁好準備叫來重機接駁。

打開連線,確認貨櫃車還在桃園南區繞行,預計20分鐘抵達三合院地窖入口。

雷電號,則距離現場不到500公尺。

「我提這些東西太麻煩,直接叫重機來載回去吧,反正你有遠端路線。」

【提醒:當前所在位置為市區內公共攝影密度極高區域。若使用無人駕駛重機進行運輸,暴露風險高達82%。】

「那你不早說?我都搬到這邊來了!」

【剛才你執意搬完才連線。】

「那現在怎麼辦?你要我把這堆東西背回去嗎?」

JOKER停頓了兩秒,然後語氣忽然變得低沉。

【……少爺,有一件事我剛剛沒有即時提醒你。】

「怎麼?」

【你剛才離開家樂福時,有兩名女性尾隨你超過12分鐘。】

楊戟頓了一下,雙手停在綁箱子的動作中。

「誰?」

【她們從五樓補習班下樓,途經家樂福、電腦商場、到你轉入巷子的這段路都在你後方100公尺內,並有兩次明顯的減速行為。】

「……有敵意嗎?」

【初步判斷無攻擊意圖,但目前你準備釋放重機進行無人運輸,將可能暴露AI自控系統的存在。建議:立即決定是否使用替代方案。】

楊戟歪頭看了一眼後方街角,遠處人群模糊。耳邊傳來JOKER的提示音:「人臉模糊化中。」

【目前三個選項:

一,放棄當下物資,尋找無人區域再執行運輸;

二,強制開啟雷電號,引發短時間城市通報與社群熱搜可能;

三,找藉口分散尾隨者注意力,於隱蔽區域執行閃避轉移操作。】

楊戟盯著手上的柴犬抱枕,想了五秒。

「我選四。」

【……四?】

「你不是說她們沒敵意嗎?」

【目前是。】

「那就代表她們應該……只是對我有興趣。」

【這句話自信指數過高,建議修正敘述為:她們『可能』因為某些原因關注你。】

「可能因為我帥。」

【或是你長得像她叔叔。】

楊戟無聲地笑了一下,拉起帽沿,踩進街角的光影裡。

「那我就跟她們聊聊,順便讓你看看,這個世界不是所有人都想要戰爭,有些人……只是剛好迷路。」

「欸欸欸……我覺得……」范芸榛抓著手機,緊張到連手指都微微發抖。

畫面上的男人穿著西裝、表情冷靜,背景是記者麥克風堆成的山,旁邊還打著標題:「台灣科技公司副總成通緝要犯,全城追捕中」。

「這個人……好像、真的很像……」

她的視線定格在前方那個背著柴犬抱枕、一手提著三袋光南戰利品、另一手還拿著高能電池模組的男人。

他的背影有種——說不上來的沉穩。

不,是壓迫感。就像從漫畫裡走出來的那種「我本來想低調,但這世界不允許我低調」的角色。

「范芸榛。」好友邱雅婷一手拽著她衣袖,低聲咬字:「拜託妳放棄這個幻想啦,那個什麼副總怎麼可能會一個人在桃園市區買柴犬抱枕,還自己拿塑膠袋勒,妳冷靜一點。」

「可是真的很像欸……」她抿著嘴,還是硬著頭皮邁步向前。

「不好意思,先生。」芸榛終於在主角轉進巷口準備藏東西時,鼓起勇氣開口。

楊戟轉頭,看見兩個女生,一個臉色略紅,眼神堅定;另一個一臉「我想死但我不敢走」的複雜表情。

「……嗯?」

「我、我是剛剛在補習班外面……就是、你問我光南在哪,我有跟你說……你記得嗎?」

楊戟看了她兩秒。

「哦~妳啊,對,抱歉,我剛剛沒太注意。」

「沒關係沒關係……只是……」芸榛緊張到快語無倫次,手機抖著遞到他眼前:「請問……新聞上這個人,是你嗎?」

照片裡的楊戟,穿著正式、神情冷峻。

現實裡的楊戟,口罩遮臉、帽子蓋頭、提著柴犬。

他低頭看了一眼,然後又看她,然後看她的手機,然後挑了挑眉。

「這……妳覺得像嗎?」

「我……」

「范芸榛!你是不是瘋了!」雅婷小聲咆哮,臉都白了,「人家就不是好嗎!你這樣很失禮欸!我們是不是還一路跟蹤人家!你不覺得這樣很奇怪嗎!」

她一邊拉著芸榛,一邊對主角鞠躬:「對、對不起啦!真的不是故意要跟蹤你,是她認錯人啦!我們這就走——」

主角沒生氣,反而露出一個淡淡的笑。

這一切,他都聽在耳裡。

【少爺,你不是有做臉部偽裝嗎?怎麼會還被辨識出來?】JOKER突然在耳邊低聲出聲,語氣中有點微妙的不解。

「你問我?我才要問你咧。不是說系統百分百通過民間與政府偵測演算?」

【理論上是。她的判別方式目前無法以正常視覺邏輯解釋。除非……】

「除非?」

【她與你在某種頻率層面上存在『交感同步現象』。這是極少數人會對特定目標產生的腦波辨識延伸感知能力。】

「……你再說一次,用人話。」

【她可能,某方面上來說……就是那種『怎麼改你長相我都認得出你來』的類型。】

「所以我遇到粉絲了喔?」

【更像是你遇到一個能看穿你所有偽裝的非邏輯性突變變數體。要不要電擊處理?】

「……你說什麼?」

【雷電號搭載閃擊干擾系統,只要你一聲令下,我可以讓這兩個沒有敵意的小鬼在五秒內暫時昏迷。】

楊戟沉默了三秒,然後心中只浮出三個字:

你有事?

他歪頭,看向還在被好友拖著要逃走的芸榛。那種混著傻氣、單純、膽大與一點點憨直的表情,讓他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興趣。

「喂,妳們兩個——等等。」

兩人停下來,幾乎同時回頭。

芸榛眼神發光,雅婷眼神死。

「妳叫什麼名字來著?」

「范……范芸榛。」

「嗯,范芸榛,那妳剛才說我像誰來著?」

「副、梵天科技的副總,楊戟……」

楊戟點點頭,表情帶著那種「你說的這些我就聽著但我也不會承認」的曖昧。

「如果我真的是那個副總……妳會怎麼樣?」

芸榛愣了一下。

她低頭想了一秒,然後抬起頭,眼神真誠:

「我會請你吃章魚燒……我請客。」

楊戟噗嗤一聲笑出來。

「妳還挺可愛的。」

「欸!你——」

「妳們要不要來我家吃飯?」

兩人同時愣住。

雅婷:「蛤??」

芸榛:「欸???」

「反正妳都認出來了。」他聳聳肩,「我也挺好奇妳是怎麼看出來的。來我家吃個飯,順便談談……妳的『感知』。」

芸榛本來以為這個提議很荒唐,但……她看著那個男人的眼睛。

那不是壞人會有的眼神。也不是會騙人上車的眼神。

那是那種——看過很多東西,卻還願意聽你講廢話的眼神。

她點了點頭。

「我去。」

「蛤!?」雅婷驚嚇三連發:「你瘋了喔范芸榛?你、你、你——」

「如果我不去,你就真的要放我一個人跟通緝犯吃飯嗎?」

雅婷咬牙,最後點頭:「我也要去!!我死都要一起死!」

楊戟拍拍手:「很好,那走吧。」

他按下腕上的隱藏開關,巷口雷電號應聲而動。

兩人驚呆了。

「那機車怎麼自己動了?」

「這是——這是自動駕駛嗎??」

楊戟騎上去,把一袋袋光南戰利品丟入側箱,抱枕夾在身後,隨手把安全帽遞給芸榛。

「小心點,別嚇到柴犬。」

「……啊,好。」

雅婷還在發抖:「我們是不是、真的搭上了什麼不得了的劇情列車?」

芸榛小聲回答:「但我覺得,好像也不錯……」

雷電號瞬間滑出巷口,彷彿一切早就寫好。

這是命運最愛玩的把戲——

你以為只是平凡的一天,卻在轉角撞見了全世界。

午後的陽光斜斜落在雷電號的金屬背殼上,摩托車呼嘯穿越桃園的老街區,兩側的鐵皮屋與巷弄小吃混雜著一種說不上來的蒸騰感。

前座的楊戟嘴角帶笑,帽子下哼著一段旋律。

「夜的第七章……當鋪門前的廣場~……」

風灌進來,褲管鼓起,柴犬抱枕像是要起飛。

後座的范芸榛抱緊了他的腰,耳邊都是風吹聲與自己有點亂的心跳,而更後座的雅婷——

她死死抱住芸榛的背,整張臉埋在柴犬後腦勺上。

「我……我要瘋了,這人……這人到底是誰啊啊啊啊啊啊啊……」

從市區到郊區再進入鄉間小路,十幾分鐘後雷電號終於緩緩停下,一棟略為老舊的三合院映入眼簾。藤蔓纏上窗欞,紅磚堆砌成厚實的矮牆,後山連著虎頭山的輪廓,靜謐又懷舊。

「哇……這裡好有感覺喔!」芸榛一下車立刻轉圈打量整個宅子。

「這……這不是電影裡會出現的那種什麼世外桃源、秘密基地的那種場景嗎?」

雅婷剛想講點什麼,門內卻傳來懶洋洋的聲音。

「你現在是怎樣,連誘拐少女都不放過了喔?」

老劉穿著吊嘎短褲,嘴巴叼著牙籤,走出客廳門口,一臉「我現在是不是要報警」的神情。

「別鬧。」楊戟翻了個白眼,開始將紙箱一一搬下來:「說來話長,幫我拿東西就對了。」

他用下巴點了點車廂,老劉皺著眉頭嘀咕一句「你還真把光南掃空啊」後也沒再追問什麼,蹲下搬東西去了。

「妳們先進去坐,沙發有風扇,想喝水自己倒,我等下處理。」楊戟一邊往裡走,一邊隨手脫下帽子丟進紙箱。

兩人踏進客廳,落地電風扇正對沙發吹,老木桌有點刮痕,但整體乾淨、老派、有味道。

「好復古喔……哇,這是真正的三合院欸……」芸榛忍不住摸了摸牆邊的老電話、牆上泛黃的全家福照片。

「別亂動喔……」雅婷整個人貼在沙發背,雙手死握手機,警覺地打量四周:「這感覺就像……恐怖電影剛開始的那種寧靜。」

「妳很煞風景欸!」

芸榛坐不住地到處晃,一會兒站起來翻翻報紙,一會兒看著楊戟剛放下的紙箱,一邊湊到廚房門口探頭看冰箱。

「你買了多少泡麵啊……喂!」

老劉此時從廚房探出頭來:「喂,你要吃哪個口味的泡麵?牛肉?泡菜?還是那個超辣地獄口味?」

「等等啦,不要煮泡麵!」芸榛聞言立刻衝進來,把幾包泡麵搶過來,「泡麵很不健康欸!」

她自顧自地打開冰箱、翻袋子、看罐頭,看著那些電腦線圈旁居然還放了香菇雞湯罐頭,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欸?妳……妳要幹嘛?」楊戟走回來,看著芸榛已經袖子捲起來站在流理台前。

「我看看有什麼能煮……喔,有玉米、還有蘑菇湯底……這個馬鈴薯也還沒發芽,給我五分鐘。」

「……」

「還有這個!你買這個雞胸肉罐頭我可以炒青菜……啊,對了你青菜呢?」

「我沒買。」

「你買一堆泡麵卻沒買青菜?」

「我又不會煮。」

「你、你、你……」芸榛氣到拿湯勺指著他,「你這樣會營養不良欸副總!」

「我不是副總了啦……」

「那我可以叫你什麼?阿戟哥?」

「……叫我戟就好了。」

「戟哥?」

「……你高興就好。」

沙發上的雅婷翻了個白眼,小聲嘀咕:「這根本當自己家了吧……」

但五分鐘後,當餐桌上被擺上三道炒菜、一鍋濃湯、兩碗麵時,雅婷還是默默地端起筷子。

「……妳、妳到底哪裡學會這些的啦?」

「我在醫院做志工的時候學的啊,有時候病人家屬會很忙,我會幫他們弄些吃的。」

我伸手舉起一隻大拇指,低頭猛幹飯。

飯後,三人坐在桌前。

楊戟伸了個懶腰,轉向芸榛。

「妳剛剛說妳能一眼認出我,那應該不是純粹視覺邏輯,妳自己怎麼想的?」

芸榛愣了一下:「我不知道欸……就覺得你的氣場跟螢幕上的一樣……有一種感覺,像……像是你雖然看起來在笑,但心裡沒有笑。」

楊戟眉頭微挑。

「氣場感知,JOKER,你覺得呢?」

【少爺,建議進行同步頻率測試。】

「什麼測試?」芸榛眼睛一亮。

楊戟打了個響指,從背包裡拿出一副耳掛裝置與一個像是耳機的圓環。

「我想讓你試著跟我的系統連線一下,看看你到底是天生靈媒還是神經突變體。」

芸榛眨了眨眼,眼中閃爍著好奇與期待的光芒。

「欸~這聽起來好像很厲害……那會不會電到我啊?」

「不會,會不會變成超能力者我就不確定了。」

「真的假的啦?」

他把裝置遞給她,笑得像個搞壞電腦的國中生。

【準備進行初次同步測試,JOKER進行資料隔離與心率配對中……】

范芸榛雙手捧著那個不明裝置,耳環形狀、表面滑順泛著冷光,像某種高級的耳機,又像是電影裡會出現的什麼腦波同步裝置。

她還沒戴上去,身後的邱雅婷就忍不住出聲。

「欸欸欸等一下啦,芸榛妳是認真的嗎?」

她整個人跨過餐桌,一把抓住芸榛的手,眼神比剛剛在摩托車上還緊張:「我們才剛到這裡不到一小時,這男人你根本不認識欸,你連他本名是不是楊戟都還沒驗證,你現在就要讓他把奇怪的裝置掛在你腦袋上?」

芸榛眨眨眼:「但我覺得……他不會害我。」

「這、這是什麼邏輯!你平常連搭電梯遇到陌生人都會警戒三公尺距離的人,現在這是怎樣?」

她轉向楊戟:「你有下蠱嗎?」

「我沒有下毒……也沒有唸咒,也沒有……說過要娶她。」楊戟無辜攤手。

「可是妳看起來就快自己嫁過去了!」邱雅婷氣急敗壞,抓狂得像快燒起來一樣。

楊戟偏頭,看了芸榛一眼,又看向自己手裡的裝置,然後朝空氣問:

「JOKER,她這是什麼邏輯?」

【依少爺之命,分析中——】

老劉正從房間出來,一手拎著冰啤酒,聽到機械音頓時皺眉。

「你現在跟空氣講話,是不是回來之前腦袋摔過?」

「不是,我在跟他講話。」楊戟指了指牆角裝著的偽裝型小型音箱。

JOKER的聲音從那裡傳出,清晰、平穩,甚至還帶點情緒模擬過的抑揚頓挫:

【根據神經同步頻率偵測、微表情變化比對、視覺聚焦停留時間、心率曲線與腦部微電流波動分析……綜合資料判斷,此情況符合——】

【一見鍾情。】

「蛤?」楊戟皺眉。

「蛤?」芸榛瞪大眼。

「蛤?」邱雅婷愣住。

「蛤?」老劉停下開啤酒的手。

空氣一度凝結得像快結霜。

「ㄜ……欸……我覺得不是。」楊戟乾笑兩聲,像在搔癢自己左腦皮層似的,「這應該是、呃……生理直覺感知反射啦,就是某些人可能先天對某些刺激比較敏感,就像有些人對香菜過敏、有些人對Wi-Fi過敏……欸對對對,就是這種頻率共振干擾機制,簡單講就是……對我過敏啦。」

他一邊說一邊站起來,還順手把菸盒從口袋裡掏出來。

「我去外面透口氣。」

話沒說完,人已經默默走出門,在夕陽照射下的院子邊點燃一根菸。

他抽得很深,像要把肺清空一樣,又像在壓住什麼忍不住想笑的東西。

【少爺,根據統計,當人類否認一個高機率正確的情境時,常伴隨抽菸、轉移話題、強行使用冷知識等手段逃避。】

「你閉嘴。」

【您現在情緒指數略高於平常,心跳上升至每分鐘102,血壓略有波動——】

「再講我把你記憶體清空。」

【明白,少爺。】

他吸了一口煙,把頭仰起來,看著天空斜灑下來的金黃色。

這一刻,他突然想起十年前有個人也說過類似的話——

「欸欸欸,如果有女生喜歡你怎麼辦?」

「應該不會有那種人吧。」

「你這人真難搞……」

那是林書辰。笑起來總帶著光。

屋內,芸榛還在發呆。

她看著桌上的裝置,又看了看門口。

「你們剛剛……有聽見嗎?」

雅婷點點頭:「嗯,有。我們全都聽見了。」

「所以……那個聲音……」

她指著天花板,不確定是在問誰。

老劉坐在沙發上,仰頭喝了一口啤酒。

「媽的,現在的人工智能連戀愛都懂喔。」

「欸!我沒有說我戀愛!」芸榛臉紅了。

「他也沒說你有談戀愛,他說你一見鍾情。」雅婷像個冷面法官,「這更嚴重。」

「我哪有……一見鍾情很丟臉欸……我只是覺得他很帥,很厲害,很可靠,很有安全感,而且……」

「妳再講下去就要結婚了。」

「哎呀!」芸榛雙手掩面,但還是偷偷從指縫看那個裝置。

她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認出楊戟的。

是他那種疲倦卻堅定的眼神?還是他話語之間隱藏著的某種共鳴?

或者是……她自己其實也一直在找一個能理解她腦中那些「不合常理感知」的人?

她有點怕,但更多的是興奮。

「我……我想試試看。」

「你瘋了喔。」

「我就想知道嘛。」

她戴上裝置,耳機剛好掛在耳朵上,整個裝置像耳骨飾品一樣貼合。

她深吸一口氣:「那……現在要怎麼做?」

老劉看了她一眼,嘴角抿著笑:「小心點啊,別一試成主顧。」

院子裡,楊戟低頭看著那根只剩一半的菸,嘟囔一句:

「一見鍾情欸……我才不信。」

【少爺,若您無法判斷,可考慮啟動對等頻率回波掃描模式,與其同步率一旦超過60%,將可進行更高階情感與記憶感知測試——】

「你現在是在幫我談戀愛?」

【我只是依照您的好友——林書辰——留下的模式資料進行模擬判斷。】

楊戟停下腳步,目光落在虛空。

「……我朋友他啊,真的很麻煩欸。」

【他也曾說您很麻煩,少爺。】

「……」

他微笑了一下,轉身走回屋裡。

下一步,測試開始。

「欸欸欸……剛剛那個聲音是誰在講話啊?」

范芸榛瞪著天花板,表情像剛聽見天使唱Rap,或是炒飯會自己跳的鍋鏟——震驚又帶點興奮。

邱雅婷臉整個白掉,指著牆上的音響:「我靠……你家是不是鬧鬼……還是、還是AI?」

「阿那都不重要啦!」楊戟拍拍手,像在召喚兩隻正在出神的鸚鵡,「重點是,我們要來測測妳的腦神經反應。」

芸榛還沒反應過來,雅婷立刻跳起來抓住她:「我說妳冷靜一點!妳是不是忘了剛剛有個聲音——有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聲音,還說妳什麼一見鍾情!」

「喔,那個喔。」楊戟攤了攤手,走向牆邊一台幾乎與裝潢融為一體的擴音系統,拍拍外殼,像是介紹老朋友。

「我自己做的人工智能系統,叫JOKER,是我創造的。專屬版,地表限定,沒有市售。也請妳們兩位——幫我保密一下?」

他轉頭笑了笑,雖然笑得自然,但芸榛隱約看得出,那是一種「不常笑」的人,刻意練出來的弧度。

「……超帥。」芸榛低聲冒出這句,然後臉紅得快炸掉。

「哇靠……」雅婷則是整個人僵硬,呆呆點頭:「你創造了人工智能……你、你不是在逃亡嗎?為什麼還那麼冷靜……」

「冷靜是習慣,逃亡是偶爾轉換心情。」楊戟抽了張椅子坐下,翹起腳,像個剛放假的科技魔王。

「哇……人工智能欸……好酷喔。」芸榛湊上前,還對著牆壁招了招手。

「哈囉?JOKER?你聽得到嗎?」

【您好,范芸榛小姐。根據您剛剛的聲音與呼吸頻率記錄,您的身體略有脫水現象,建議補充水分。】

「蛤?你……你還會看我的身體狀況喔?」

【身為一套為人類設計的行動決策與生活支援系統,這是基本功能。】

「哇……真的假的……」芸榛雙眼發光。

這時老劉從沙發上挪了一下,插了一句:

「屌什麼,難道他還能煮飯不成?」

【煮飯可能不行,但處理人應該不比您差。】

老劉:「…………」

他默默喝了口啤酒,啃了一口花生米。

「是喔,那不然來比一場啊?」

【根據資料庫交叉比對與當前體能素質評估,您目前肌肉量下降、反應遲鈍,氣血虛弱。若與少爺對打,應撐不過三招。】

老劉:「……操……」

他自嘲地笑笑,彷彿有點悔氣,但也有點懷念。

「老了老了啦……唉,想當年——」

「你想你那當年我都背起來了,少廢話。」楊戟一邊收拾桌上裝置,一邊打斷,「現在換我想當年。」

芸榛正想笑,卻見楊戟轉向她,語氣忽然柔和下來。

「妳……以前有過什麼奇怪的經驗嗎?不正常的感覺、夢境……或者什麼……超自然的事?」

芸榛愣了一下。

這問題來得太突然,她下意識抱緊自己,像是在整理思緒。

「欸……有欸,其實我一直以來都有一個怪習慣,就是……」

她吞了口口水:「我會夢見一些我沒看過的場景。」

楊戟與JOKER同時靜下來。

老劉也挑眉,慢慢放下酒罐。

「妳能描述嗎?」楊戟語調變得輕了,像怕嚇跑什麼。

「我也不知道欸……就是,有一次,我夢到自己在山裡面。」

「什麼山?」

「不知道……但夢裡很清楚。那座山有霧、有冷風吹。我站在一個山洞口,裡面亮亮的,像有東西在閃。」

她抿著嘴:「我走進去……結果發現那是一個實驗室。」

「……妳看到什麼?」楊戟聲音變低。

「它有五層樓,很深,每一層都很整齊,牆壁是白色的,裡面有人穿白袍……但看不到臉,只知道……每一層都有一個超大的……伺服器?」

「是那種……直立式的?有冷氣一直吹的那種嗎?」

「對對對!然後……」

她聲音壓得更低:「有一個房間……有很多白色的線,接到一個人的頭上。」

她停頓了一下。

「那個人……我看不到臉,但我知道……他好像是你。」

空氣突然沉了。

連老劉都轉過頭,表情變得肅穆。

楊戟沒說話,JOKER也沒有即時回應,空間安靜到只剩下風扇的轉動聲。

「少爺。」JOKER終於開口,語氣有了少見的謹慎。

【根據剛剛描述,該夢境高度吻合目前尚未公開的開發規劃:Project:   Heaven's   Cradle。】

楊戟喉結動了動,盯著芸榛的眼睛。

「……妳夢到的,是我三年前規劃的一個計劃藍圖,從來沒對任何人說過,連我自己都還沒開始設計。」

「那……那是什麼意思?」

【根據推測,該名對象可能具有某種程度的「預知性感知」,或稱作神經共鳴型預知夢。】

「蛤……」

芸榛睜大眼睛,指著自己鼻尖。

「你說我有……預知夢?」

「這……太奇怪了吧。」

「妳還夢過別的嗎?」楊戟立刻問。

「我……我不記得太多,但那個夢很真實,我醒來的時候還有一股金屬味在嘴裡……」

「血?」

「……可能吧。」

楊戟深吸一口氣。

他感覺身體裡某種東西開始騷動——那不是戰慄,而是久違的、讓他感到興奮的「未知」。

「JOKER,啟動同步準備。開啟輕量連結模式。」

【明白,少爺。】

牆角的光點亮起,整個裝置發出微弱的低鳴。

「我們要做一個小測試,不會有任何侵入式控制,只是看看你的腦部頻率與JOKER的系統能否同步。」

「會痛嗎?」芸榛有點緊張。

「不會,頂多……會覺得有點癢。」楊戟扯了扯嘴角。

芸榛把耳機重新戴上,深吸一口氣。

「好,來吧。」

【同步頻率啟動。倒數,五、四、三、二——】

燈光微閃,空氣像被壓縮過,某個更高層次的頻段瞬間開啟。

芸榛全身一震。

眼前的畫面一閃而過——不是房間,而是霧中的山、實驗室裡無臉的科學家、以及——

那個熟悉卻從未見過的「他」。

黑了。

范芸榛只覺得腦袋好像瞬間被什麼東西塞滿,又同時被抽空。

整個世界像一層漿糊一樣沾黏又扭曲,她的視野開始漂浮,沒有邏輯、沒有邊界,像是在墜落,但腳卻踩在一層柔軟的地毯上,下一秒,又像懸在半空中。

她站在一個灰白色的空間裡。

很靜。

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金屬味,還帶著微弱的電流聲,像是很久以前用過的老舊機器正在轉動。

她轉了個身,彷彿是直覺一般,目光對上了一個人。

那個人,站在幾公尺外。

穿著白大褂,高瘦、黑髮帶點自然捲,戴著一副細框眼鏡,臉上的笑容溫和又有點壞壞的感覺。

他像是剛從某台機器前轉過來,手上還拿著一張A4紙,驚訝地看著她。

「……妳?」

范芸榛試探性地開口:

「你是……誰?」

他眼神微微一震,但下一秒就像想通了什麼似的笑了出來。

那個笑容,不是那種「啊我終於等到你了」的感動,而是「居然是你啊?也行」的驚喜。

「喔喔,竟然有人阿。」

他笑著走上前,伸出手:「你好,林書辰,這個系統的原創者,JOKER的創建者之一,也是——」

他眨了下眼:「那個怪人——楊戟的唯一好友。」

范芸榛遲疑了幾秒,還是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手很溫暖,沒有那種想像中的AI冰冷感,是真的有人味。

「……我怎麼會在這裡?」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你怎麼就進來了。」林書辰聳聳肩,「原本我設計這個空間是給楊戟用的,一個……他真正需要我的時候,可以找到我、和我對話的地方。」

「這裡是……JOKER的核心?」

「嗯,準確地說,是JOKER最深層的記憶中樞。我把自己腦部的記憶結構跟認知模式全部備份下來,然後留了一個後門,封在這個模擬空間裡,沒想到你能進來。」

林書辰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眼神中出現了一絲欣慰。

「代表他已經不再是一個人了。」

他走到芸榛身邊坐下,抬頭看著上方那片仿佛夜空般的資料網格。

「當初我開發JOKER的時候,一邊設計一邊擔心——如果哪天我不在了,楊戟會不會就把所有情緒都關起來,變成一台比JOKER還冷的機器人。」

「他確實……很冷,但又很溫柔。」

「呵,那小子就是這樣。」林書辰輕輕笑了一聲,「看起來像什麼都不在乎,但其實比誰都還怕失去。」

芸榛咬了咬唇,小聲問道:「那你為什麼不告訴他你留了這個……你還留在這裡?」

「因為我不希望他為了我停下來。」

書辰收斂了笑意,眼神變得堅定。

「我希望他能一直往前走,不要停留在過去,不要老是覺得他欠我什麼……我願意走在他前面,或站在他背後,但我不要他把我當成枷鎖。」

芸榛聽得出神,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我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這才是我真正驚訝的地方。」

林書辰站起來,走到一個像是透明面板的界面前,手指在虛空中滑動。

資料像河流一樣湧現。

「你的神經頻率極度特殊,甚至比我當初設計的JOKER同步頻率還要更高。」

「怎麼會?」

「這表示你不只精神素質異常活躍,你的腦波甚至可以與JOKER的核心共振。」他轉過頭,「簡單來說,你不是單純的『能連上』,而是你根本『就是系統的適配體質』。」

芸榛睜大眼睛:「……那我會怎樣?」

「不會怎樣,但這會給你帶來一些困擾。你可能會聽見更多『不該聽見』的聲音,夢見一些『尚未發生』的事情。」

「就像……預知夢?」

「可能是,也可能比那更深。只不過……」

他語氣一頓,忽然變得溫和:「妳還太年輕,這些事還不是妳該承擔的。」

就在此時,一道聲音從遠方傳來:

「芸榛——!」

是雅婷的聲音,急促又帶著顫抖。

「她在叫妳了。」林書辰說。

「我不想走……」

「要走啦,不能賴在這。這裡不是妳該留下的地方。」

他蹲下來,對她笑了笑。

「這裡還沒有人來過,但有一天……他會來的。我希望妳能幫我照顧他,偶爾提醒他:他不是一個人。」

芸榛咬著唇,點了點頭。

林書辰摸了摸她的頭:「還有——」

「拜託妳,暫時不要告訴任何人這裡的事。」

「人類現在還沒有準備好面對這樣的人工智能,也沒有準備好……面對我留下的秘密。」

下一秒,芸榛猛地睜開眼睛!

「啊——!」

她倒抽一口氣,瞬間驚醒,連同手上的同步裝置一同掉落在地。

「芸榛!妳還好嗎?!」雅婷立刻撲過來扶她。

「沒事吧?剛剛……妳整個人都不動欸,連呼吸都很淺……」

「欸欸……小鬼,妳還活著嗎?」楊戟皺眉蹲下來,一手按在她肩膀上,另一手湊到她面前晃了晃。

「我……我……」

芸榛回過神,發現楊戟的臉離她不到十公分。

近到可以看到他眼底的血絲與些微的疲倦。

她驚叫一聲:「啊啊啊!」

然後整個人往後一倒,啪地跌坐在地毯上。

「……喂,我有這麼可怕嗎?」

「我、我不是、我……」

「妳怎麼了?妳看到什麼了嗎?」雅婷握著她的手問。

芸榛搖搖頭,聲音細得像蚊子:

「我什麼都沒看到……我只是……昏過去了。」

楊戟盯著她幾秒,什麼也沒說,只轉頭看向牆上的擴音系統。

「JOKER,報告。」

【同步過程完成,但主系統資料庫出現非預期干擾反應,腦波連接數值達到異常高值,目前記錄數據進入模擬演算區段,建議進行長期觀察與睡眠監控。】

「……這什麼意思?」

【意思是,這個人類腦袋,開掛了。】

楊戟轉頭看了芸榛一眼,這才察覺——她的額角有汗,手指還在微微發抖。

他嘆了口氣,語氣帶點無奈:

「這下……更好奇了。」

【少爺,我提醒您,您目前身份為被通緝中的國際科技犯罪嫌疑人之一,請問您確定現在是在招募人體實驗對象嗎?】

「……我不是招募,我是——」

他頓了頓,看著地上的裝置,然後看向芸榛,咧嘴一笑:

「……欸不對,我還真的是在招募欸。」

午后的太陽從三合院後方的山頭灑進來,淡金色的陽光打在老舊的紅磚牆上,映得有種半溫暖半陳舊的懷舊感。

雷電號從院子裡轟地一聲啟動,兩個坐在後座的女生一邊拉著頭盔一邊揮手。

「那個、再見啦——我明天還要補習喔,不會就這樣被抓去賣掉吧!」芸榛大聲喊著,聲音裡有點刻意壓住的興奮。

「再被你撿一次回來我可能就會認命了!」雅婷抱怨道,死命抓緊側邊把手。

雷電號像條滑順的黑蛇,沒多久便咻地衝出三合院,鑽進通往主幹道的小路,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門外的塵土還沒落定,屋裡的老劉就從客廳椅子上抬起眼皮,瞥了一眼正在收拾桌面湯碗的楊戟。

「欸。」

「嗯?」

「你要做什麼我都不管。」

老劉語氣懶洋洋地,還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但我話說在前面,你不要欺負那兩個小妹妹,聽見沒?」

楊戟聳聳肩,把手裡的筷子隨手扔進水槽。

「我沒有啊,我只是在做一些人體實驗而已。」

「……」

老劉冷冷地「亨」了一聲。

「你當年就這種德性,現在還是一樣爛,講話永遠欠打。」

「那你打我啊?來啊老劉~」楊戟嘴角一勾,往後一倒就癱在椅子上,「我現在可是被全國通緝耶,你再不動手以後就沒機會打了。」

老劉瞪了他一眼,沒再搭腔,只是把啤酒罐往嘴邊一靠,一口氣喝了半罐。

「臭小子。」

楊戟笑笑沒回,目光看向天花板,慢慢吐了口氣。

幾秒後,他抬起手指在空中輕彈了一下。

「JOKER,記錄一下今天的數據,還有剛剛那個奇葩女孩的腦波數值。」

【已完成紀錄。同步測試資料已備份至第三層核心資料庫。】

「好,現在來討論一下三合院的保全設施升級。之前的監視器幾乎都報廢了,防盜系統是90年代的產物。」

【建議升級項目如下:一、設立三組微型無人偵察機槍,涵蓋前庭、左右邊院與後山口;二、設立夜間紅外線掃描網與熱能反應監測;三、部署地面自動偵測地雷區——】

「……等一下,地雷?」

【為何?】

「你要我在我家後院埋地雷?」

【是。根據您當前的社會身份與威脅級別,這是合理的防衛措施。】

「靠……我這是要種菜不是要種死人欸!」

【那建議種在別人要進來的路上。】

楊戟翻了個白眼。

這時老劉又冒出一句:

「你說的那些玩意,你哪來這麼多材料?我看你剛剛回來也就拎了些泡麵跟拖鞋吧。」

「嘿嘿~」楊戟正打算回嘴,JOKER便搶先一步開口了:

【少爺,相關材料已由鈴綺小姐於一小時前出發運送途中,將於今夜十一點三十五分抵達三合院。】

「……等下。」楊戟腦袋一轉,「蛤?你說誰?」

【鈴綺小姐。】

「哈?你早就跟她聯絡了?!」

【在您於市區進行採購行動時,我已同步與呂家主控頻道接觸,並進行資源調度。】

「你……你什麼時候這麼雞婆了?」

【在您成為國際通緝犯並且背著全世界孤軍奮戰的那一刻,我覺得需要幫您找點靠譜的支援。】

楊戟無語。

老劉在旁邊笑到酒都快噴出來了。

「所以你現在被你自己做出來的AI當成智障耍是吧?」

「我不是,我沒有,我只是個偶爾需要人陪的小可憐。」楊戟躺回椅子,一邊掏出一根煙叼上。

老劉翻了個白眼,眼神掃過他那副還穿著昨天衣服、頭髮凌亂到像被機器輾過的樣子,皺眉道:

「你到底幾天沒洗澡了啊?」

「……」

「去啦去啦,臭得跟狗一樣。」

「我明明就沒有那麼臭。」楊戟看了看自己,「而且我都快被炸死了欸,臭一點怎麼了?」

「你看連貓都不來蹭你,這樣還有理。」

「……好啦好啦,我去洗啦。」

楊戟站起來,抓了條毛巾晃著晃著走進浴室,一邊還不忘跟JOKER碎念:

「記得幫我掃描整棟房子裡還有哪裡可以藏無人機發射倉,還有地下管線的位置,洗完我就開始改造計畫。」

【了解,已同步任務排程至您洗澡結束後。】

「還有一件事。」

【請說。】

「幫我再算一算……鈴綺來了之後,我應該怎麼跟她解釋我在這裡撿了兩個妹回來的事。」

【……少爺,建議您使用最不引人誤會的措辭開場,例如:“我剛好遇到她們……”】

「不行,她一定不會信。」

【那建議您準備逃跑路線。】

「靠么。」

浴室裡傳出潺潺水聲,三合院外則是金色落日悄然低垂。

此時JOKER的主視角從屋內轉向院落,幾個點亮的微光顯示無人偵察機器已經悄悄飛抵三合院上空。

一場新的準備,正在默默展開。

洗完澡的我一邊拿著毛巾搓著頭髮,一邊回到房間把濕衣服往椅背上一甩。房間雖然老舊,卻依舊是當年那副模樣。

從抽屜裡翻出早年自己藏起來的小發明零件,我才發現有些東西我當年設計得還真是天馬行空得過頭——比如那個會自動把糖果咬碎再丟進嘴巴的機械手臂,現在看來真是既危險又智障。

我沒多想,便把裝備箱一箱箱打開,開始佈署。

「JOKER,開始佈署信號偽裝屏蔽系統。」

【無人機已啟動,預計五分鐘內完成週邊佈署。】

同時間,我把那一堆從總部帶出來的簡易設備拆封,在房間內簡單地將它們擺放好。電源模組、緊急通訊備援、數據中繼器……每一樣都像是我這副通緝犯身份的保命工具。

我邊安裝邊開口問:「你覺得地下中心入口設哪裡比較好?」

【建議設於三合院後院偏西南角,地勢稍低,結構較穩,且方便與虎頭山內部通道連結。】

「開挖大概要多久?」

【如您批准開始,無人地鑽與建設機械預計兩小時內即可進駐。依據設計圖,每層結構搭建約需七天,共五層,總建設期三個月。但完整運作、無人警備系統啟動與主機啟封,則需半年。】

我停下手邊動作,挑眉道:「我開始覺得你比我還聰明了欸,你連這些都算好了。」

【感謝您的稱讚,但我只是根據過去十年您每週兩次深夜無意義的自言自語做了預備模擬與路徑優化。】

「……你有病喔。」

【我不是病,我是功能齊全。】

我笑了聲,甩了甩手上的灰塵坐下來。眼前的螢幕正在進行身分偽裝與資料模擬,一道道程式碼在黑底上跳動,這才是我熟悉的世界。

「資料偽裝怎麼樣了?」

【您的身分已替換為“林泰宇”,37歲,水電工,失婚,有一子一女,兩人現居馬來西亞,社交紀錄正在生成中。】

「失婚喔?你對我未來人生想像還挺慘的欸?」

【依據您目前的人際互動與戀愛史模擬結果……這是最合理的設定。】

我翻個白眼,開始轉移資金——但很快我就發現,情況比我想像的更慘。

「欸靠,我的帳號怎麼被凍成這樣?好多錢都沒了耶。」

【公司已申請司法凍結,三兄弟與財政單位聯手提出通緝令與資金調查程序,目前僅剩數個國外離岸帳戶可用,餘額合計為……七億六千萬新台幣。】

我撇嘴:「七億多欸,應該夠用吧?」

【若進行正常地下中心建設、後勤補給、器材更新、保全武裝與情報佈署三個月運作……資金足夠率為72%。】

「這麼低?」

【若您堅持購買“雷神之錘造型榨汁機”與“能放煙火的馬桶蓋”,資金耗損機率將高出15%。】

「……幹。」

【或是,您可以選擇當小白臉向鈴綺小姐申請資金支援。】

「你是不是很想被我砸主機?」

【我沒有主機。】

「你還嘴。」

聊著聊著,時間也慢慢進入夜晚。

我正準備再跑一輪模擬時,外頭忽然傳來隆隆的引擎聲。隨著土路上的塵土飛揚,一輛輛灰黑色貨櫃車陸續駛入三合院的外圍停車區。

我坐在窗邊,叼著煙,望著那些重型機具上自動開啟的液壓尾門,像看見一場熟悉卻陌生的重逢。

就在我還沒打開門時,一道熟悉又帶點殺氣的聲音從門口炸裂開來——

「哥~~~~~~~~~~~~~~~~~~~!」

我抽著煙的手一抖,差點把打火機丟進水桶裡。

「鈴……綺……?」

【確認聲紋為鈴綺小姐本人。情緒指數破表,估計存在輕微暴走傾向,請小心應對。】

我砰地關掉螢幕,穿著還沒完全乾的T恤,走到門邊。

門外的夜風帶著她熟悉的香氣與殺意混合的味道,她站在貨櫃車與她部下中間,雙手插腰。

「哥,你很棒欸,跑路還能順便帶妹回家,還自己發明AI耍廢耍到全國通緝,你真行欸。」

「我、我可以解釋——」

「不解釋,我先揍你,然後我們再來談怎麼救世界,如何?」

我乾笑兩聲,舉高雙手。

「嗨,歡迎回家。」

「哥——」

鈴綺的聲音還沒落下,人已經飛撲上來,把我整個人撞得往後一仰。她抱得又緊又用力,頭埋進我肩膀,像要把所有積壓幾天的情緒全倒出來。

我還來不及張嘴,她整個人像開了蓋的汽水罐一樣炸了。

「一見鍾情?一見鍾情是吧?!」

「欸等——」

「女大學生喔?!」

「不是你想的那樣——」

「年輕有活力是不是?你開心嗎?!」

「我現在有點痛……可以先下來再講嗎?」

她不聽,繼續用雙手拉著我衣領,臉靠得超近,眼睛裡燃燒著明火。

「你都幾歲了還對女大學生出手?我以為你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科技宅,結果你居然下得去手?!」

我感覺自己快被搖出靈魂來。

「我沒有對她怎樣……真的就是個實驗,我只是做點大腦頻率的——」

【補充說明:目前尚未確認戀愛傾向,但從數據分析與語言節奏來看,對方有高機率產生情感依附。】

JOKER的聲音在我耳邊冒出來,還特地加重了「高機率」這三個字。

「你閉嘴!」

「你罵誰?!」

「不是……我在罵JOKER啦!」

「你還有臉叫牠說話!你是不是把我當傻子啊!」

「你真的誤會了……」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終於拉下她環在我脖子上的手。

「我回來,是要準備地下實驗室的,這些人、事、物,都只是剛好發生,不是我主動。」

她盯著我幾秒,終於撇撇嘴。

「你就算要泡妞也說句話啊,我還能當你的軍師勒。」

「……我沒這打算。」

「哼,最好是。說不定你在夢裡都叫人家名字。」

「你現在是吃醋吃到沒有邏輯了是不是?」

「我可不是你養的貓,我是呂家的女人,我有話我會說,我吃醋我會讓你知道。」

我看著她雙手叉腰,像極了新聞上那種「酒後不服氣在KTV砸桌子的小姐姐」,有種又好氣又好笑的感覺。

「……我餓了。」

我決定轉移話題。

「你回來都沒吃東西?」

「我吃醋吃飽了。」

「鈴綺……」

「開玩笑啦。」她笑了笑,終於放軟語氣。

我拍了拍她的頭:「走吧,去客廳。」

她才剛踏進屋內,老劉那個嗓門就響了。

「喔唷,你們要不要乾脆原地結婚算了?你現在連未成年都拐了喔?」

「我成年很久了啦!」鈴綺毫不客氣回嘴。

老劉咕噥:「那怎麼還長得跟國中生一樣……」

「我告你毀謗。」

「請告,反正我沒錢。」

我懶得理這兩個人,走到餐桌旁坐下,鈴綺跟著坐下來,從水壺倒了一杯水喝,神情才漸漸收斂。

「哥,說真的,現在外面很亂。」

「我知道。」

「公司的人跟警方來查過我們,還找了爸,問我們有沒有收到你的消息。他們現在把你列為重大逃犯,說你帶走機密武器還殺了傭兵。」

我沒吭聲,只是轉著手裡的玻璃杯,聽她說。

「我爸讓我不要捲進來,但我不可能不管你。琳也知道你沒辦法回去,叫我幫她跟你說:她會照顧好自己,你不用擔心,等你來接她。」

我忍不住笑了。

「她講話是越來越像妳了。」

「那當然,我是她姐欸。」

我點點頭。

「謝謝妳。」

「什麼謝謝?」

「就是……看到妳回來,覺得很安心。」

她喝水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小聲說了句:「笨蛋。」

「嗯?」

「沒事。」

這個氣氛正慢慢融化的時候,她忽然又補一句:「不過我還是介意一見鍾情那件事。」

我:「……妳這人怎麼這麼記仇?」

「我有記仇嗎?我只是記性好。」

我起身走向樓梯,回頭看了她一眼。

「今天大家都累了,休息一下吧。」

她眨眨眼:「那我睡哪?」

「你不是都睡客房嗎?」

「那我今天要跟你一起睡。」

「哈?」

「我怕你晚上被抓走。」

「……妳不是軍人嗎?」

「我是女生。」

「妳是武裝部隊的隊長。」

「我現在是你妹。」

「妳這個理由也太爛了吧!」

她站起來,一本正經地說:「哥,你睡我就睡,別想偷偷開溜。」

我頭痛地按著眉心。

「好啦好啦……妳愛睡哪就睡哪,反正床那麼大……」

「YA~~~」

她開心得像剛打贏戰場回來的小兵,一溜煙地跑上樓。

老劉在背後悠悠來一句:「你這個人生贏家,到底是怎麼通緝到現在還有人要黏你?」

「我他X的也很困擾啊!」

我回頭瞪他,然後也邁上樓梯。

今夜,三合院的風很涼,但我心裡,有點暖。

我醒來的時候,覺得有點悶。

是那種柔軟、有點熱、還會微微上下起伏的感覺。

我的左手……像是陷入了某種天國的陷阱裡,一動也不想動。

但我很快發現,這不是夢。

是觸感太真實了。

接著我聽到了一聲若有似無的「嗯啊……」。

我瞬間睜開眼睛。

然後,視線直接對上鈴綺那張剛睡醒還帶著水氣的臉。她臉紅得像剛喝完一整罐高粱,一雙眼迷迷濛濛,嘴角微開,像是在努力從夢裡掙脫。

我低頭看了一眼。

幹。

我左手正完整地、毫無死角地、滿手地……抓著她的胸部。

「……」

「……」

「……你是認真的嗎,楊戩?」

我整個人瞬間從床上彈起來,差點撞到天花板。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發誓!」

「你手自己長的是不是!!你睡覺還會自動導航喔?!」

「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也不知道我手怎麼就……」

「你是不是平常都這樣抓別人?!」

「誰會啊!!!」

她拿枕頭用力往我臉上砸了一下,我也不敢反擊,只能一邊逃一邊喊「誤會啊誤會!」整間房間像開了早安鬧鐘一樣熱鬧。

我走到洗手間,對著鏡子潑了幾把冷水,心臟還在撲通撲通跳。

我明明就沒什麼戀愛經驗,為什麼最近一直在這種修羅場裡醒來?

腦海裡忍不住又浮現出那天早上醒來,和茹芸全裸相擁的場景。

那種「我一定死定了」的感覺還歷歷在目。

【早安,少爺。】

JOKER的聲音在我腦海裡準時響起,還帶著一種莫名其妙的元氣感。

【昨夜監控系統一切正常,無可疑活動紀錄。是否現在開始啟動地下中心的開挖程序?】

「……我先吃個飯行不行?」

【您有自主決策權,我只是提醒。】

我沒再回嘴,一邊穿上衣服一邊喃喃:「媽的,什麼叫提醒……你是我媽嗎?」

拉開房門往樓下走去,我還在想今天要不要叫外送,結果剛踏進客廳,整個人愣在原地。

餐桌上擺滿了一桌菜。

什麼青椒肉絲、番茄炒蛋、高麗菜、煎豆腐、紫菜蛋花湯、還有熱騰騰的白飯,一碗碗、一盤盤地整齊放好,還配了水果跟醬料。

「……???」

我轉頭看老劉,他正翹著腿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嘴裡叼著牙籤,表情一臉「老子什麼都不知道」的悠哉。

「這是……?」

他抬頭,往廚房方向一挑眉。

我順著看過去,只見范芸榛圍著圍裙(我沒看錯吧她還帶了自己的圍裙?)正一邊收拾廚房,一邊把湯勺洗乾淨放好。

她聽到聲音轉過頭,朝我笑了笑:「早安~午安~我煮好了喔,可以吃囉!」

「……你怎麼會在這?」

我整個腦袋一片空白,還以為是昨天太累了出現幻覺。

【補充說明:早上10點時,范芸榛小姐通過搭乘公車與徒步行走方式抵達本院。曾在門外徘徊約7分23秒後,被劉先生發現,並由其帶入屋內。】

「……那你怎麼沒提醒我?」

【根據您昨天的語氣與情緒參數,判定您對其並無明顯敵意,且行為不構成風險,故未發出主動提示。】

我揉了揉眉心。

「那她怎麼知道地址的?」

【根據監控分析,推測應為主觀猜測加地圖交叉比對得出。具體邏輯極難模擬,屬於人類特有的……嗯,直覺。】

我轉頭看老劉。

「你就這樣讓一個女大學生進來了?」

「她都走到門口了,還問我要不要才奇怪吧?」

「你記得她是誰嗎?」

「廢話,昨天才被你邀請來吃飯。」

我一瞬間想起來——啊對,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芸榛擦著手,坐到餐桌旁,笑嘻嘻地說:「我想說反正今天沒補習,剛好想謝謝你昨天幫忙,就來煮個飯~我擅長煮菜喔,你快來吃吃看!」

「……」

我再次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招惹了什麼不得了的體質。

「你搭了多久的車?」

「大概兩個小時吧。」

「你家在哪?」

「台北市士林那邊~」

我轉頭對JOKER低語:「幫我標記一下,這位小姐精神力應該高得不像話。」

【已備註:極度堅持型好感個體,潛在可用資源。】

老劉悠悠地插了一句:「你以前不是說,不喜歡熱情又黏人的?」

「……我以前說很多屁話。」

「你還說過不會讓任何女人知道你住哪。」

「我現在是通緝犯,沒選擇。」

芸榛眨著大眼睛:「欸?你們在講什麼?我可以知道嗎?」

我乾笑:「不行喔~這是男人的祕密。」

「哼,小氣。」

她鼓起嘴巴,像一隻生氣的河豚,然後還是把筷子遞過來給我。

我接過來,看著這一桌熱騰騰的飯菜,忽然覺得,好像真的……有點幸福。

雖然我的人生現在像掉進馬桶的手機一樣慘,但至少,還有人願意煮飯給我吃。

我吃下一口番茄炒蛋,然後抬頭看著她:「……妳以後常來也可以啦。」

「真的嗎?!」

「但是你要報備,不能嚇我。」

「耶~~~」

老劉一邊挖著飯,一邊搖頭:「你的人生真的越來越熱鬧了。」

「……拜託你等一下幫我檢查一下後院的無人機區,我怕她煮菜的時候不小心啟動炸彈。」

「……有炸彈?」

「嗯……可能吧。」

「好吃嗎?」芸榛問。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笑容像陽光曬在白飯上的那種溫度。

我點頭,嘴裡還咬著高麗菜:「嗯……很像……大學時期的……宿舍室友煮的……」

「真的假的?你以前有這麼厲害的室友喔?」

我還來不及回答,就聽見樓上有腳步聲傳來。

「老哥~~~」

聲音是熟悉的嬌嗔。

我手上的筷子還沒放下,腦子就有個警鈴響了。

鈴綺的聲音。

我還沒反應過來,下一秒,一道白嫩的大長腿從樓梯口踏下。

搭配的是一件看似隨便抓來的家居服,但剪裁卻意外地……過分。

短到大腿一半都露出來,領口鬆垮得像是特意安排,乳溝像是故意安排到那角度讓人無處可逃。

還是雙馬尾。

是的,雙馬尾。

我知道她絕對不是沒看到我們這裡有客人。

但她還是就這樣,一邊慢條斯理地下樓,一邊撥了撥她的瀏海,用那種「我昨天沒睡好你要對我負責」的語氣撒嬌著。

「你要對我負責喔……昨晚都……都這樣了……」

我差點把整碗紫菜蛋花湯噴到JOKER的無人機鏡頭上。

芸榛手上還拿著湯勺,整個人僵住,頭轉向我,眼神裡寫滿了「等一下發生了什麼事我是不是錯過了兩集?」

我:「等……等一下……你冷靜點,現在有客人。」

「我又沒說什麼。」鈴綺無辜地說,但語氣裡根本就寫著「我現在就是在放煙霧彈妳來猜猜我有沒有炸藥。」

她緩緩走到餐桌前,掃了一眼芸榛。

眼神微妙。

從頭看到腳,再從腳滑回頭頂,然後笑了一下。

「啊,妳就是那個……女大學生?」

芸榛吞了一口唾沫,「欸?嗯……對……我叫范芸榛……昨天……」

「我知道。」鈴綺點點頭,一臉我很熟的樣子,「JOKER都跟我報告過了。」

芸榛有點困惑地笑了一下。

然後鈴綺開始動筷,一邊夾菜,一邊很自然地補了一句。

「這炒蛋不錯耶,很像哥哥他小時候最愛吃的那種。」

她特別加重「哥哥」那兩個字的語氣。

芸榛笑著,然後放下湯匙:「妳是……」

「我是鈴綺~他妹妹。」她嘴角勾起來,笑得像是在說「我在他旁邊十幾年了,你呢?」

芸榛愣了下:「喔喔!妹妹啊~我還以為是……」她沒說完,臉頰微微泛紅。

我心裡默默叫苦,這走向不妙,JOKER你給我滾出來救場啊。

【您自己挖的坑,我很期待後續發展,少爺。】

乾。

這時鈴綺看了看芸榛的臉,再看了看她的身材——不差,甚至是那種小巧可愛型的身材,但她自己是36D的獅子座戰鬥機,那笑容明顯多了一點勝利者的意味。

「哇,你皮膚好好喔~是不是天生就白?我以前也有想過要去念財經耶,聽說那邊女生都很漂亮~」

芸榛:「妳……怎麼知道我念財經?」

「JOKER報告的啊~妳昨天吃什麼都被紀錄了,對吧,哥哥?」

我含著飯,差點嗆到。

「JOKER妳能不能給我一點……人權?」

【您從觸碰那位鈴綺小姐的胸部時就已經放棄了這權利。】

芸榛:「欸……欸欸欸???」

鈴綺得意地「哼」了一聲,嘴角像畫出一個完美的弧度。

我簡直想把自己塞進飯鍋裡。

芸榛的眼神開始遊移,彷彿在用自己的方式拼湊出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那個……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芸榛聲音小了一點。

「不會不會。」我急忙說,「這裡本來就是工作用的地方,你來幫忙做飯我還沒道謝咧。」

「對啊~你怎麼可以讓客人來煮飯?」鈴綺嘴角翹得老高,眼神卻緊盯著我:「你以前可從來不讓我進廚房,說什麼火太危險。」

「那是因為妳會炸鍋。」

「也不是每次都炸吧……」

「上次你把整包鹽當糖下進豆花裡……」

「那次是實驗失誤啦……」

兩人開始像鬥嘴的小情侶一樣互相吐槽,芸榛只能傻笑地看著兩個人在她面前進行一場她聽不懂但感覺有故事的互動。

我覺得我的胃不只消化飯,還在消化壓力。

這頓飯吃到一半,大家都沒怎麼說話。

老劉喝著湯,悠悠地來了一句:「下次是不是要辦個選妃大會啊?我去借個宮廷服來穿?」

我跟鈴綺同時:「閉嘴!」

范芸榛收拾好廚房,走到餐桌前,動作看起來隨性自然,卻處處藏著設計。她手指輕挑解開圍裙的繫帶,腰際那段優雅的弧線若隱若現,像是某種對無防備空間的輕輕敲門。

她甩掉馬尾,長髮順著脖頸與肩膀滑下,一邊輕巧地把髮圈塞進口袋,一邊在我右側的座位坐下。她的動作看似無意,實則掌控全場,連裙擺的擺動幅度都剛好落在膝上八公分的位置。

「少爺,多吃點,工作前一定要補充能量。」她笑著,拿起公筷挾了一塊滷牛腱放進楊戩的碗裡。

這句話一落下

鈴綺瞬間一笑:「哎呀~哥你最討厭紅蘿蔔了對吧?怎麼辦,我超喜歡的耶~那我幫你吃~」

說完,一口挾走楊戩碗裡的紅蘿蔔,像是宣告勝利的小貓,得意得很。

我——楊戩,坐在中間,左右兩邊各一個氣場爆棚的女生,簡直像是兩隻互看不順眼的大型貓科動物,正在優雅卻殘忍地比誰的爪子更尖、眼神更銳利、笑容更能殺人於無形。

「老劉……」我轉頭看向他,用眼神發出「救命啊大哥我投降」的訊號。

他默默地放下碗筷,起身走向門口,點燃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

「……老楊啊,這個世界變了,你兒子要抱孫囉。」

「你在哈囉喔!!!」

我猛地站起,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衝口而出。

「我先上樓換衣服啦!幹,這個飯吃得比打仗還累!」

兩個女孩同時抬頭看我,一個無辜,一個挑釁,我頭皮發麻,拔腿就跑。

樓上。

我換好戰術服,一邊給JOKER下指令,一邊拼命轉移思緒。

「JOKER,啟動今日工程清單,先從後院監視系統開始,我要你模擬一條最佳的架設動線與節點距離,考量動態遮蔽與反熱感測設施。」

【明白,少爺。後院風向分析與日照角度同步計算中……】

我嘆了一口氣,頭靠在牆上。

幹,在公司十幾年,連女秘書跟我對話都要事先排程。

現在呢?

我只是逃了個亡,就被兩個妹子包圍、差點在飯桌上被「生吞活剝」。

「JOKER……」我皺眉。

【是,少爺?】

「你說,我是變帥了嗎?還是這世界的女生都對通緝犯情有獨鍾?」

【……可能是少爺最近多了一種「危險卻溫柔」的魅力。】

「哈囉?」

【根據資料庫分析,您目前處於「高風險魅力人格」階段,受年輕女性注意的機率提升62%。】

「……我還是喜歡搞研究。」

【我想也是。畢竟工程才是您真正的愛情。】

我無奈地笑了一下。

「那就來吧,我要讓這個老家,變成全台灣最安全、最硬核、最科技的避風港。」

我一邊戴上操作手套,一邊往後窗看去。

兩個女孩的身影還在樓下交錯。誰也沒讓誰,一邊幫忙擦桌子,一邊倒水洗碗,看似平和,實則……火藥味還在悄悄飄。

我深吸一口氣。

「好戲,才正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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