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藍色頭髮的身影站在機台前，精密的儀器早已損毀，她花了許多時間才修復到能開機的程度。她的身邊站著一個人，跟她一樣，都是半透明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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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你回來了。」她低聲說道。一旁的人面無表情，幾乎靜止不動，也許是輸出設定還未完備，但他依舊可以說話，他說，我不認識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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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分識別並無錯誤。」她轉頭看向他，「你的設定裡有老師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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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不知道你所謂的老師是誰。」她從對方的語氣裡聽出一點無奈的笑，但他依舊不動，紅色的眼睛直視前方。她看著那雙血紅的瞳眸，似乎在分析這句話的可能性，最後她說，老師的眼睛是藍色的，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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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對方向她提問，這裡過去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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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從某個時間點開始，我的記憶庫就停止紀錄，可能直到前幾週才被啟動，過去的資料也殘缺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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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是誰？」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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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一個被用來模擬與運算這顆星球的生態、環境乃至歷史的系統，你也可以稱呼我為頌星。如果你願意，你也可以為自己添加一個稱呼，我會以該稱呼來稱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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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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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母親與老師建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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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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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洱與刻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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頌星聽見對方嘆了口氣，然後又輕笑，「我也認識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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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並沒有繼續說話，直到天空漸暗，頌星也沒有接獲他想被如何稱呼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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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密文件上寫著，曾經參與過前次計畫的成員，優先通過前二環篩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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組織內部大致分為三個部門——研發組、離星組及維護組，底下還會再依照各自得主責任務細分。大部分組織單獨行動的任務，不需要經過嚴格的成員篩選，依照各組首席的指派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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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像尼莫星這種牽涉多顆星體的重大計畫，組織額外建立計畫組，所前往的位置多為組織難以短時間接應，因此更強調小組成員間技能與合作的默契，通常會融合組織三個部門的成員，挑出部分人士，在需要跨星體合作時當作計畫執行的派遣人員，發揮關鍵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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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受到不同勢力的介入與成員的擬定，加上任務環境較為苛刻，加入計畫組往往需要經過層層篩選，以減少人員耗損——當然，只能盡量減少風險，並不是絕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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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篩選，即是經過三層考驗，分別對應身心理狀態、專業技能（因人而異）及綜合評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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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過去身作計畫的一員，只要願意出行，便可以直接略過前幾項篩選。通常，為確保各組別的團隊合作度，只要原先的組員通過篩選，組別就綁定在一起，除非有退出或新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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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不懂沒關係，簡單來說他只需要再經過最後的評估就能確定是否具備計畫人員資格，也跟過去的隊友一起行動。但想到要帶領過去的戰友，他心裡多半有些沒底——尤其他們幾乎都默認他會接手巡夜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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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衍把森洱交給他的那文件丟到抽屜裡，想著改天再說，他現在有一件更棘手的事情，被夾在這些文件裡，是森洱親手寫的字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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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務：尋找卡鎂星的線索、巡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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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倒數兩個字，「妳從沒表現出在乎過他的樣子，現在又想挽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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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個月裡他經常做夢，夢到一些不屬於他的記憶。夢衍不能確定這些訊息中帶著什麼含義，他會在夢中看見自己熟悉的人、曾經發生的事，但場景一如夢境般荒唐、凌亂而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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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其中有人的身影出現得特別頻繁，他記得他說，「所以這才是正常母親對孩子的態度？」夢衍知道自己沒有辦法為他解答，不曉得，也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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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莫測在當時的違規中看見了未被透露的訊息，但事發到現在他一直保持訊息平等的狀態，從未告訴其他人自己多看見了什麼。他有許多猜想，可能與當時的模擬計劃有關，可能與當時的人員變動有關，但為什麼不願意説？他不知道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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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報到時，看過自己的任務安排發現還能繼續當遊手好閒的人員，就晃到維護組來當移動式路障，美其名叫維護團隊合作默契。首要就是去找確定退出的隊員，畢竟其他人，大概也沒有無法通過篩選的原因，之後相處的時間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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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接應區碰到目標，目標本人依然在進行管理飛梭來往的任務——這原本是離星組的工作，不過自從二十幾年前離星組多了定向巡航的任務後，人手不足下就被納進維護組的範疇。離星組的工作也就正式局限在對外連接，不是在外星球就是在飛梭上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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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一樣忙嗎？聽說星體高層都回去了。」他給守言帶了一瓶能量飲，兩人站在不顯眼的角落短暫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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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派了一些自家的精英，看來想要名額皮要繃緊一點了。」守言聳肩，「要多召七名新人，基本上是把計畫名額重新選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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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3隊差點全送在尼莫星，歸責部分差點就查到我頭上。」夢衍靠在牆邊，一身便服彰顯現在人不在任務狀態中，引得注意到他的無一不投來懷疑的視線，「要不是有你們作保，我就準備回卡鎂星陪父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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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友還是得講些義氣。」守言笑著拍他的肩膀，「就像我們都在幫止刃藏他的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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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衍偏頭一笑，正好與進入空間站的外部隊員對上視線，對方雙眼帶有一絲好奇，但在兩人視線交錯下同時皺眉。對方的深棕色眼眸很快便轉移開視線，夢衍則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試圖減輕那瞬間帶來的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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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守言察覺到他的異常，問道，「那群是東瑝星來的，聽說是為了回收當地出身科學家成果，確定派出人選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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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只覺得自己前途略有些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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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要說，別一直憋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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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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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後他又去了設備維護那裡，看到止刃忙著補上這幾天缺工的進度，又是在設備間穿梭，又是拿著工具拆開或組裝儀器，完全沒有他能打斷的機會。直到他身邊有人注意到，過去告知，他才把頭轉過來，擺手要夢衍快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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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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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下來反而不知道可以做什麼大概是人類的通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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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夢衍在離開維護組領域，準備回離星組閑晃，卻與一個金髮女生撞得正著，定睛一看發現是之前醫護組的後輩，剛好從轉角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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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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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嗯⋯⋯夢、呃⋯⋯前輩，對不起。」顯然對方還沒來得及記住他的名字，「我在想其他事，沒注意到前面有人。」知真手裡還拿著一瓶綠茶，她似乎思考了一瞬間，把綠茶推到夢衍面前，「作為賠禮，這個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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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綠茶眼熟得很，過去有人把他當生命維持飲在喝，「妳剛跟代表碰過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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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你、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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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綠茶一瓶要我一天薪水，整個組織只有一個人買得起。」森洱有錢也不是什麼秘密，空間站很多儀器更動資金來源都是她先墊，有時懶得追究就放著了，「跟代表碰面會很有壓迫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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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真思考些許，搖頭，「也許是因為我能感知到她的心理波動，總感覺代表沒有想像中那麼有距離。」她下意識轉著手中的飲料，似乎如此可以降低她與他人說話的緊張感，「雖然私下議論別人不太好，不過我覺得代表有意識地在避免過度關心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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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衍並未立即回覆知真的話語，因為她看起來還有未竟之事，對方似乎也注意到他在等待，就順著接下去，「代表來問我是否願意加入計畫組成員，因為能力特殊的關係，可以直接略過前幾階段，如果我有興趣，可以去問計畫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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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對此有什麼想法？」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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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我不太想參加，覺得自己會拖隊伍後腿。」知真歉然一笑，「可是⋯⋯」她語帶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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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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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覺得這些波段在傳遞悲傷，它似乎想説『請你們聽我說話』。」她的語氣在此異常堅定，然後又退縮回原本不帶信心的樣子，「但好像沒人發現這個點，所以我也、不敢確定是不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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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有告訴森洱這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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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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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妳告訴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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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覺得，你會聽，但代表不會。」她看向來時路，也許在警惕當事人的身影，「她可能只會覺得我童言無忌，畢竟我只是組織的某個小職員，說話沒什麼份量。但前輩給人會停下來聽的感覺，不論對方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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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事實與你所想相反？」夢衍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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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給人的感覺，很分裂。」知真在說這句話時沒有看向他，「也許你沒有注意到，但，我比很多人都要敏銳，畢竟我是探針。」她語中帶有遲疑，「有人的意識在影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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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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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歡自己的能力，它讓我看到的比一般人的多，也會收到很多質疑，就像現在這樣。」知真把綠茶正式遞給他，「不過在這裡，這關不掉的能力變成我工作的一大利器，比我異常的人也要多很多，所以我過得比以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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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不用擔心我。」她說，「代表說，篩選後天就會開始，如果你們願意，可以去當監考，這是1隊的權益。」然後頭也不回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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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測，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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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中樞，機密研究室，空間裡的燈光改為昏暗，最大的光源來自系統的操作螢幕，泛著紅光。森洱抓著另一人的肩膀，冰冷地下達命令，不容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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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雙眸緊閉，後頸的數據接口連接著身體數據追蹤器，已經開始閃爍警告的燈光，在聽到森洱的命令後才睜開眼，視線短暫失去聚焦，彎腰咳出一手鮮血。森洱向他遞出手巾，對方自然地接過，將白色面料染上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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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快成功了，妳阻止我幹什麼？」莫測拔掉頸後的連接線，撐著操作螢幕站起身。他湊過去看森洱叫出的程式，還是一樣滿屏錯誤，紅色的光芒亮得刺眼，「好吧，看來離成功還有一段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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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冒險了，這方式行不通。」她關掉程式碼，慢慢把空間的燈光調亮，讓莫測的眼睛適應亮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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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做不到，就多做幾次唄。」他坐回位置，從不遠處拿過成像儀，調整著裡面的設定，「天知道你們之前做了什麼，現在整個模組鎖起來，連妳都開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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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這裡不是我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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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更好笑了，身作共同創作者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他戴上成像儀，轉頭面向森洱站著的地方，「妳知道，我最討厭看文學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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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森洱關掉螢幕，「這件事你在十多年前拿出來挖苦可能還有點用，現在已經無感了。」她淡淡地說道，不帶任何情緒，「今天夠了，下班吧。」然後轉身離開，把善後工作丟給在座位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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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測在機密研究室裡，利用同樣的權限打開程式，說實在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頌星系統被封存的原始檔，他看著創造者寫下的語言與森洱留下的註解，似乎感到過度熟悉，「我看過。」他如此肯定，「編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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