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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寂寞旅人 (1)

「那一家智障的女兒聽說又被抓進警察局了……」

「又來啊,真是很丟臉耶!還好我的孩子都很乖……」

「啊我都不准我家女兒跟她玩,免得被帶壞!」

「小小年紀就只會偷東西,長大還不搶劫放火嘛……」

年紀約莫九、十歲的女孩蓬頭垢面的低著頭走過一群婆婆媽媽面前,聽到大人們講的話,頭就更低,小小的拳頭也握得更緊。

她走到一幢破破的鐵皮屋前,從滿是縫布的外套口袋中掏出一把小鑰匙,打開鐵皮屋的大鎖,「媽、我回來了!」

屋內空間並不大,就只有一房一浴室,房間內只有簡單的床,及一堆紙箱疊起來當作桌子及椅子,也沒有衣櫃,因為她們母女倆也沒有什麼衣服。整間房看起來陰暗暗的,只有一扇小窗帶了些光線進來,若是到了夜晚,她們就只能勉強透過微弱的月光來探看周圍的事物。

小女孩走到床邊,從口袋掏出三分之一個饅頭,遞給床上頂者一頭亂髮的女人,「還好我有偷偷把饅頭藏在裡面的口袋裡,不然差點就要被拿走了,媽媽,這個給妳吃吧。」

回應她的是一連串的傻笑聲,「嘿嘿、嘿、嘿嘿嘿、小樂、小樂……」

小女孩把饅頭塞到女人的手裡,捧著女人的手往女人的嘴裡靠近,「小樂在這裡唷,媽媽快吃,吃了飽飽才有力氣喔!」

女人兩眼迷濛的看著小樂,再低頭看看手上的饅頭,大口的咬下去,還發出大聲的咀嚼聲。

「小樂、樂,吃、吃。」女人把手上的饅頭往小女孩的方向遞去。

小女孩小心翼翼的咬了很小一口,口中的饅頭早就冷掉硬掉了,還是硬擠出笑容,「很好吃呢,媽媽多吃一點喔!」

她坐在堆在地上的紙箱上,看著媽媽歡喜的吃完手上的饅頭,突然覺得很心酸,明明媽媽就是個好人,為甚麼大家都不喜歡她排斥她,還說她腦袋不好會傳染給別人,好人難道都會被討厭嗎?

「林安樂,這疊資料妳今天要看完哦,晚點總編輯還要開會喔。」

「是。」林安樂面無表情地接下好幾本資料,調整臉上的眼鏡,繼續對著電腦輸入文字。

「安樂、安樂,妳等等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吃午餐,我最近在公司附近看到一家還不錯的餐……」坐在她對面的顏巧巧甜笑著。

「不用了,你們去就好了,我還有很多資料要看。」林安樂沒讓顏巧巧的話講完,頭都沒抬就拒絕了。

「哦……。」她沒看到顏巧巧一臉的失落。

林安樂是個甫入社會的新人,她在這家出版社工作快滿一年,新進公司的菜鳥通常都會被當成打雜助理,每個老手都會把工作丟給她,等她處理好他們的案件,那些老鳥再以自己的名義往上呈報,而自己就是他們的工具。儘管她是社會新鮮人,但她深知這社會有多黑暗,因此她不會和其他新人一樣在背後狂罵前輩們有多沒品多不人道,這就是社會嘛。

「林安樂,妳又不吃東西了哦。」算是這家出版社的元老級人物,紀蕾,倚在林安樂的辦公桌旁。

「蕾姊。」林安樂尊敬的回了聲,蕾姊算是少數被她納入好人名單裡的人,雖然紀蕾講話總是很直接犀利,但她對下屬卻是真心的好,尤其是對林安樂,或許是她們是從同一個大學畢業的吧。

「妳老是姊、姊的叫,都把我越叫越老了。」紀蕾翻翻白眼,「啊妳怎麼又不吃東西,不會是想減肥吧,都瘦成皮包骨了還想減哪裡啊!」

林安樂拍了拍擱在桌上的一疊資料夾,苦笑著,「不把這些看完,恐怕我今天就別想回家了吧。」

紀蕾隨興地拿起其中一本翻了幾頁,皺眉,「這該不會又是那個該死的楊不修丟給妳的吧?」

楊不修,本名楊布潃,但他長得一臉猥瑣樣,看上去就像個老不修,紀蕾就直接叫他楊不修了,他老是把自己份內的工作丟給下面的人,等他拿到別人幫他完成的工作,再拿去向上司邀功。

「他到底是來工作還是來混的啊,他是不想幹下去了嗎。」紀蕾啐了聲。

「沒關係啦,我習慣了,我很快就可以看完的。」

紀蕾望著她搖搖頭,「妳啊,別太拚了,小心把健康都拚掉了哦。吶,這個給妳,餓了可以填一下肚子。」她放了幾個麵包在林安樂桌上,拍拍她的肩後走出辦公室。

等林安樂把桌上的資料都消化完時,辦公室裏的人早就走光光了,偌大的辦公室只剩她桌上的一盞燈還亮著。

她把眼鏡拿下來,靠在椅子上,今晚終於不用再度睡在辦公室了,她嘆了一口氣。

林安樂拿起幾本資料夾,起身走到隔壁的辦公室,把文案放在楊不修的辦公桌上,再回自己的位置拿包包,熄滅辦公室的最後一盞明燈。

林安樂的住處離出版社有一段距離,之前總有人勸她半夜回家就去搭計程車吧,但她為了省錢,寧可走一個多小時的路也不願花點錢買安全。

深夜的風吹起來有些刺骨,林安樂一走出大門就有些後悔沒多放一件外套在辦公室裡,她拉緊身上的薄外套,腳步加快地往住處的方向走,希望今晚能在一個小時內就走到家。

經過一間警察局時,她習慣性的瞄了眼裡頭,看到幾個青少年在警局裡跟警察爭執,看那幾個男孩爭得臉紅脖子粗,警察卻好似把他們的話當耳邊風,而且在這大半夜裡,男孩們的家長似乎都不打算出現。

林安樂想起,當初她為了生存而做了不得已的事情時,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走出來幫助她,帶給她的只有無數的鄙視嘲諷以及看好戲的嘴臉。

小安樂趴在麵包店外面的櫥窗上,渴望地看著剛出爐的麵包,她好希望媽媽能吃到熱呼呼的麵包,這樣媽媽的病情就會好一點了吧。

手伸進淺淺的口袋裡,只有一個五元硬幣,五元能買什麼東西呢?

她怯懦地走進麵包店,深怕自己走過的地板會髒掉。

「歡迎光……」老闆娘熱情的叫喊聲打住,她皺著眉看著一身邋遢的女孩。

小安樂不敢直視老闆娘的視線,她低頭看著自己的破鞋子,囁嚅道:「我、我可、可以用五塊錢買半個麵包嗎?」

「半個麵包?」老闆娘扯尖喉嚨,「妳當我在義賣嗎?」

「拜託拜託,阿姨,我媽媽生病了,好重好重的病,我只剩下五塊錢了,求求妳好嗎?」小安樂膽戰心驚地抬起頭迎視老闆娘的視線。

「妳媽媽生病了關我什麼事啊!如果我隨隨便便五塊錢就賣給妳,以後大家都要我五塊錢賣給他們,我還要賺錢嗎?」老闆娘怒視著。

「阿姨、阿姨……」

「走、走!快走!別打擾我做生意,再不走我就拿掃把了!」

小安樂遭了一頓責罵,只能快快走出麵包店。

她躲在麵包店旁的轉角,她無視肚子發出飢餓的求救聲,即使她想為她的空腹做點什麼,也無能為力。

媽媽在家一定很餓了吧,希望媽媽不要餓到亂吃東西。小安樂哭喪著一張臉想著。

她看到一個阿姨帶著很多麵包走出麵包店,然後走到對面的菜攤上挑菜,放麵包的袋子就擱在地上,她吞了吞口水,乾巴巴地望著那些麵包。

只要一個、一個就好了,阿姨有那麼多麵包,少了一個應該不會發現吧。小安樂萌生一個念頭,她想悄悄地拿一個回去給媽媽吃。

她瞧那個阿姨很認真地挑揀青菜,時不時還和菜攤的老闆娘殺價,於是她踩著小心翼翼的腳步,假裝只是從旁邊經過,順手地從地上的麵包袋裡取了一個小麵包。

她迅速地藏在衣服裡,快速向前走。

「小偷、有小偷啊!」後面有個女人大叫。

小安樂更不敢停下腳步,走的越來越快。

「站住!給我站住!」一個大人用力地拉過她的手,力道大到讓小安樂吃痛。

小安樂用另一隻手緊緊按住衣服裡的麵包,怕一個不小心就會掉出來。

圍觀的人漸漸變多,小安樂越來越害怕,那個抓住她的男人硬是把她的外套拉鍊拉開,拿出被藏好的麵包,「這什麼東西!這是妳的嗎?是嗎是嗎?」他咄咄逼人地問。

小安樂一臉驚恐,眼裡盡是藏不住的恐懼,她害怕那個叔叔會說出──

「帶到警察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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