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喬木稿件大募集

第一章 見鬼的交友軟體 (2)

      倒數計時器像是寄生蟲,死纏在他的主頁不放。

      上頭時間顯示七十小時多,看樣子是從三天整開始倒數,最尾端的秒數還在不斷下降。一樣是紅綠死亡配色,美感失敗到讓延江宇眼疼。

      繩圈圈像是不知疲憊的機器人,「在嗎」二字轟炸式地發出,他的螢幕畫面被對話和提示框占滿八成,和遭病毒惡意入侵沒有兩樣。

      不僅如此,繩圈圈的黑眼圈也越來越重,眼眶周遭甚至浮現烏紫斑塊。怨念若有似無,自她的雙眼緩緩滲出螢幕,讓人心生不祥。

      延江宇感覺自己惹上了爛攤子,長嘆之後,單手把聊天室的慘況「喀嚓」截圖,接著點開吃飯群組。

      長江:[圖片]

      長江:「你們有遇到這狀況嗎?」

      小A辣:「哇,這妹子也太急了吧!」

      小A辣:「就說這裡回覆率很高,我推薦得好:D」

      綠油精:「好個頭,煩都煩死了。我連聲音都關不掉啊靠北?什麼垃圾軟體?」

      小A辣:「但我可以關啊?欸!等等⋯⋯」

      小A辣:[圖片]

      小A辣:「江宇,好像哪裡不太對?你看我的是『心★跳☆APP』,你的是心☆跳★APP。會不會是載到惡意程式了?」

      長江:「我明天把手機丟去送修。」

      說是這樣說,延江宇心裡卻想,大概不用送了,怎麼看都不是手機的問題。他疲憊地閉眼,把手機留置餐桌,試圖和尖叫不止的手機產生一點距離美。

      提示音徹夜未停。

      ♡   ♡   ♡

      隔天,延江宇一踏入教室,巫有津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三步併兩步衝上前抓住他的手。

      「你送修結果怎樣?」

      「沒送。」

      延江宇在巫有津崩潰的注視下拿出手機,電池位置空無一物,螢幕正面更慘,裂成蛛網的紋路加上浸水痕跡,彷彿是從命案現場撈回來的物證。

      即便機體已受損至此,訊息仍在響。

      「我半夜被吵到受不了,把電池拔出來,一點用都沒有。」

      延江宇把手機甩地上,再用力踩上兩腳,喀、喀,現場展示「辣腳摧機」。

      機體漫出不詳黑霧,他面不改色地說:「晚點直接把它丟垃圾桶好了。」

      「等、等等!不能丟!」巫有津表現得比剛剛更驚慌,他急忙撿起地上那台剩半條命的手機,掌心嚇出冷汗,「你要拿它找配對對象,丟了會當做沒成功見面!」

      他喊完,意識到嗓門太大,趕緊僵笑敷衍不相干的同學,回頭才壓低音量說:「上面的死亡倒數是真的。劉央和他朋友不信邪,今天就出車禍,當場身亡。小A他們的程式沒問題,我們這一版好像是昨天才出現的。」

      巫有津平時個性少根筋,現在卻一反常態,臉上是掩不住的沉重。

      延江宇心想,這傢伙快被二一時也沒這麼嚴肅,如果連樂天派的他都緊張,那是真的大事不妙。然而,就算心知有異,延江宇也不想接觸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

      他靜默半晌,心中衡量一陣,最後只說:「是劉央他們運氣不好。」

      「延江宇!那是鬼遮眼,根本不是意外!」巫有津見他不當一回事,心裡著急,說話便不經大腦,「我知道你不愛講怪力亂神的事,但這軟體他媽真的有鬼!我沒騙你,你明明說過你看得到——嘶!」

      說到至半,巫有津手腕一疼,痛感讓他煞住喉中未完的話。他低頭一看,發現延江宇正掐著他,心中想起對方高中曾住在柔道場,衣服底下的精實身形不是擺著好看而已,平時鬧一鬧不要緊,正經時候惹不得。

      延江宇終於正眼看他。

      他眼中總有種漫不經心的氣質,像慵懶的豹歇息高樹,對周遭一切都不甚在乎。只有夠親近的人才會明白,對掠食者而言,溫順只是種假象。

      他薄唇緊抿,鬆了手,一言不發地點開半毀螢幕。

      繩圈圈的虛擬頭像又進化了。她的眼窩異常凹陷,膚色慘白無比,在碎螢幕襯托下顯得越發詭異。那不規則的裂紋,彷彿不是手機本身的毀損,而是繩圈圈遭人一刀刀割花的臉。

      「不只軟體有鬼,人可能也⋯⋯」延江宇即時收住話,停下無謂揣測,不希望一語成讖。

      他傳了幾條訊息給繩圈圈,抬頭和巫有津說:「我會去找她。但她人在南部,過去要時間。」

      他接著問:「你也載到這版APP,有找到配對對象了?」

      「我運氣好,是同校的。早上有去找過她,見面完,死亡倒數就停止計時了。」巫有津回道:「看起來,程式會在背景中跑完原先倒數的七十二小時,然後再要我於兩天內選下個人配對,我現在還不敢點新的人。」

      延江宇點點頭,「下個人拖到最後一刻再選,延點時間。」

      手機螢幕亮起,延江宇瞟向對話框──繩圈圈不願意在咖啡廳碰面,堅持要把相見地點約在她家。這難搞的態度讓他冷笑了一聲。

      見狀,剛嘗到苦頭的巫有津背脊一涼,後退一步,遠離煞星。

      延江宇無視他的反應,決定收書包走人,「你幫我轉告小A,不要再推薦這垃圾軟體給任何人。」

      巫有津含淚應好,他好想抱住延江宇大腿問「現在該怎麼辦」,但他不敢啊……

      ♡   ♡   ♡

      延江宇最後還是說服繩圈圈,地點約在她家附近的一間小餐館。

      聊天過程中,延江宇發現對方是位高中生,約在上課時間見面,明顯正在逃學。這讓他的頭疼程度直線上升,他再渣也清楚底線──未成年碰不得。

      延江宇已經脫離會對萌妹子心軟的年紀,她們難哄又麻煩,相處過幾次,就會覺得是在委屈自己。面對毫無吸引力的約會對象,他還千里迢迢從北部南下一趟,這種事在延江宇身上前所未聞。

      他這麼給面子的赴約,結果,距離約定時間已經過去半小時,面前的水都喝到第三杯,延江宇連繩圈圈的影子都沒見到。

      他完全可以想像自己現在的表情有多嚇人──服務生過來倒水,都不敢和他搭話。

      準時不是到死都該遵守的美德嗎?他面色陰沉地想。

      聊天室難得安靜了半小時,他問繩圈圈在哪,得不到任何回音。

      在遲到了三十一分鐘後,繩圈圈終於已讀他的訊息,但她的回應模式又陷入有點跳針的迴圈。

      繩圈圈:「來我家嘛。我家在仁宜巷八號,來我家嘛!」

      長江:「說好了餐館見。」

      繩圈圈:「哥哥來我家嘛!」

      繩圈圈:「來看看我,看看我看看看我看看我看我看我看我!」

      延江宇覺得他在跟不講理的小妹妹對話,理性就輸了,生氣也贏不了。

      長江:「別總想拐人回家,都還沒發育好。」

      長江:「失學少女就乖乖出來。我們聊完天,妳就該走了。」

      這句話一發出去,繩圈圈安靜了幾分鐘,又重回跳針狀態。

      延江宇手撐著下顎,離開聊天室,在自我介紹頁面速改幾條資料,又回聊天室傳了則訊息給繩圈圈。

      他耐心用罄,昨晚的「鈴響搖滾樂」讓他整夜不得安寧,半夜還得爬起來砸手機。

      看來,他和繩圈圈是槓定了。

      專業喂鬼吃鱉:「妳老師有沒有說過,生前不念書,死後會連替死鬼都釣不到?」

      專業喂鬼吃鱉:「沒學過多少字吧?我暱稱的最後一個字會認嗎,要不要哥哥教妳?」

      就在延江宇準備發出第三條訊息時,繩圈圈的理智徹底斷線,「仁宜巷八號」五個字洪水似地湧入聊天室,伴隨間斷不停的震動,讓延江宇再也沒有時機插嘴。

      延江宇勾起譏諷的笑,將手機螢幕朝桌面重重蓋下,起身找服務生結帳。

      他有想到繩圈圈不會妥協,但是,總不能只有他一個人受氣。

      仁宜巷距離餐館是步行可到的距離,延江宇停在八號門前,觀察著四周。

      這是條廢棄空巷,妥妥的一條危樓街,四周人煙罕至,鐵銹花窗上爬滿枯藤,遠看像火燒的鬼手。

      他不禁想,這種木門半掩,地震搖完就會坍塌的矮磚房,是能住什麼正常人?

      大概找錯地址了吧?延江宇很想這樣說服自己,但門後泣音絕非幻聽──繩圈圈就在裡面,還高機率人如其名,繩子就圈在她的脖子上。

      「長江⋯⋯」

      帶著哭腔的女聲持續呼喚:「長江⋯⋯看看我,進來看看我,長江⋯⋯」

      延江宇太陽穴下的血管突突地跳,早知道,他應該先吞顆止痛藥再來找人。

      他將手搭上門把,像是不解風情的男人,語氣森冷,「閉嘴。要我進去就別在那哭墳。」

      延江宇想起一個說法:開門等於接受邀請,就像來路不明的紅包不能亂撿,別人家半掩的門也不能亂開。

      他雖知道理,但還是推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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