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ur9MIwnatkJ6DAQgeo7jxdGclPHU0CEvyqm41bYz
「叮！」一聲，便利商店的自動拉門打開。
taJ9VpHYjhSXPGoQu6CMNRDUkWn8sqwe3zTimy2L
櫃檯後響起一聲有氣無力的「歡迎光臨」，實在無法想像那虛弱的聲音是個身高近180公分的大男人發出來的。李舜城還是跟以前一樣，對顧客服務非常不上心，但一看進來的人是農地就在附近因此常常來便利商店光顧的阿琇姨，李舜城便向她點個頭，取代打招呼。能夠認出阿琇姨，還主動向她打招呼，以李舜城來說已經算是很大的進步了。
HXGjoMAcsPh5mzIRFCd3UOLnDZJ2B0ExefVtwYqN
阿琇姨一看到李舜城，就笑咪咪地靠過來。她穿著一身務農的防曬裝扮，白色的帽子後緣特別長，粉紅色小碎花袖套，黑色長褲，黑色膠靴。最近因為發現李舜城會主動打招呼了，阿琇姨似乎蠻高興的，也跟他親近了起來，每次都會靠過來多聊兩句。
04gx1G39MKAWycOz7tSjJokil8TDbQaCdpVNfqZ2
「阿舜啊，今天下午你上班喔，現在很閒嗎？」被太陽曬得黝黑的臉上，一對瞇瞇眼彎了起來。
QEFJavy4p5O80gBe6UfRzCb2ZsK3M1chxALDjYl7
「中午最忙的時間已經過去了，現在蠻閒的。」李舜城說。
DIjNGgdAVUPJfmBZQtw9zS7oLCpWh5YlRq3K812k
9月開學之後，附近海清大學的人潮又開始湧入這個區域，每到用餐時間總是會有一大批學生或教職人員來買便當、飯糰、飲料，讓店員忙得不可開交。尤其9月是新學年的開始，有許多初來乍到的大一新生，他們一邉忙著體驗第一次的大學課程，也要學著適應獨自離家的生活。每到這個時期，阿輝店長都會加訂數量較多的日常用品，因為許多第一次離家生活的大一新生常常缺東缺西，而這附近販售日常用品的店家也不多，這家位在海清大學大門口正對面的便利商店，正是有急用的學生最方便的購物地點。
hHYjVUmFKlW8My42QJucrO6T71IEGv0XnePCLdpZ
剛剛來到這裡生活的學生，應該會覺得很困惑吧。海清大學幅員廣大，位於這個人口不到2000人的海新鄉，而當地除了近1000位的學生與教職員以外，其餘居民幾乎都是務農維生。海清大學可說是等同於被農地所包圍，除了東側面臨著一條海華溪，其餘三面都臨接著產業道路與農地。大門口附近有比較多的店家和餐廳，但數量也不多，可以說是一個完全沒有年輕人所喜愛的娛樂的地方。
mt4k8K9eNOvxClVQDr1uGdHbw35iBA6npT0sYhWS
李舜城在近2年前初到海新鄉時，也是這種感覺。他從沒看過這麼遼闊、毫無遮蔽的一片平原。廣大的農地間點綴著幾棟低矮樓房，行道樹之間的距離遙遠，無法形成遮蔭。海清大學校園內有幾棟比較高層的大樓，但由於位置非常分散，完全不會遮擋住視線，一抬頭就是一片一望無際的天空。
Unl6t2fONkG08ZiLz5VyShu7mPxvdDrXIEFA13HM
真是個什麼都沒有的地方。昨天李舜城還聽到幾個來便利商店買晚餐的大一新生這麼說。
laTOePoiGbrFtsAjJYzR2KU734XNWSwxyd8ghDI5
不管怎麼說，在這裡生活一段時間就多少會習慣了。大學生們的應變能力很快，他們馬上就知道如果想要娛樂與飲食，就得去鄰近比較繁華的海華市，如果想要親近大自然，還可以往東海岸去玩水。但由於距離頗為遙遠，且這裡的大眾交通工具並不發達，因此不管是去哪裡，都非常需要更便利的交通工具。所以大一新生才剛來沒多久，就會開始試著去考摩托車駕照，並央求父母買台摩托車給他們了。
SJ6WUlTtqaIzkyK8mX5vbDgRf3P4xHBuQ29peMoc
李舜城因為沒錢，所以只有阿輝店長幫他要來的二手腳踏車當做代步工具。如果只有在海新鄉內，騎腳踏車是沒有什麼問題，努力一下還可以騎到隔鄰的海峰鄉去買東西，但要再到海華市就沒辦法了。因此來到海新鄉快2年，李舜城去海華市，或是到海新鄉和海峰鄉以外地區的機會可說是寥寥可數。但對那些娛樂都沒有什麼興趣的李舜城倒是一點也不介意，反正他也沒有可以玩樂的錢。
sR678Fr3g4ZlTEcoe2MfUtDGAmw1nNiqWvXHkPub
不過，這情況到最近開始有了些變化。
BX3SaEPif8JIukbHQ2qAUDzVoeCntL6gc0ydWOTj
「現在只有你一個人喔。阿輝跟梓邵呢？」阿琇姨繼續問，似乎是打算把握機會聊下去。
INen5AOS4019y8EV6wpkHlPWC3MzDFb2jvo7JKqd
「阿輝店長回家去看小孩了，林梓邵…應該等一下就會過來了。」
NhITit9xKgbkfZWM1oS4PYcGRmQ6jVuyHAeanpls
店長章家輝的住家就在附近，因此常常趁著中午用餐人潮過後，溜回家去抱兒子，或是去幼稚園接女兒下課。反正人潮過後，客人也不多，只要一個人看店就可以了。而林梓邵，這家便利商店的另一個打工仔，海清大學4年級的學生，記得今天應該是早上有課，所以下午排班。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該到了。
xtJUsGqVKd27l0gSHAPR14ir6veCWohybFu9BDfY
阿琇姨又自顧自地跟李舜城說了一會兒話，電動拉門又傳來「叮」地一聲，這次走進來的就是林梓邵。
nAxDsFSd8YCWVlvJktzpqG41oQKLXeEP5H0r7cw6
外頭陽光熾熱，可以看見他黝黑的臉頰上有一層薄薄的汗水，但他一進來看到李舜城和阿琇姨，馬上露出一口白牙，展現出無視炎熱天氣的清爽笑容。阿琇姨一看到林梓邵，也如花蝴蝶般湊了過去，兩人熱絡地用台語聊起天來。李舜城暫時得到解放，鬆了一口氣。
7bsAShvmBKeZ5CcD3FQ4PaR1Wr8VkiTfjlzoEIyd
相較於李舜城的木訥，林梓邵的交際能力高強，從附近鄰居的阿桑到學校的同學、教授，甚至鄰近小學的小學生，他都可以輕鬆自在地開口聊天套交情。李舜城已經不只一次在這附近看到林梓邵幫年紀較大的農民搬運農作物和貨物，還有一次看到他跟一群小朋友在農地旁的空地踢足球。聽說他在學校也是如此，不是幫跟自己科系完全不相關的研究室收集資料，就是有時候會去某些社團打打雜。
I1KE4lZkpqPbFBaHiNnQ9DVcJwmY7653r8SXjMod
李舜城知道這多少是因為林梓邵必須到處打工，尋找賺錢的機會，因為舉目無親的他和李舜城一樣，是個貧窮男子。但要不是因為有這麼高強的交際能力，一般來說應該也找不到這麼多打工。
Al7ebMBDuSX1Z0HOs5YrRtyJwV3hcCmNnagUG9To
林梓邵和阿琇姨似乎在說最近農地收成的事情，大概又是答應阿琇姨要去幫忙了吧。過了一會兒，阿琇姨拿了兩罐冰涼的瓶裝水和一罐茶，付完帳後就開心地離開了。幾乎沒有買什麼東西，看來她純粹是來找人聊天的。
W79iSkZ35ecBCu2vaPEwgy0Xsd4RNKHbxpTYo6OJ
林梓邵笑著送走阿琇姨以後，就進去後面的休息室內放下他的背包，並換上工作人員的背心。
euzNIPfsdQAmhZOtrnbpwT0YD36qcl7FGBJE9H1y
「唉呀，天氣好熱喔。」林梓邵說著，用手掌搧了搧風：「還是便利商店好，至少有冷氣。」
d60jh9FmC7X41NEDz8OT2gBakrYopKxZJfUn5RMQ
「嗯。」
wKpnmcquvYx7dZCEMtbyHajS5I4zVJlfs68NGLOR
「但這裡就是這麼熱，騎腳踏車的時候根本沒有遮蔭的地方，不管是房子還是行道樹，因為位置太遠，路也太大條，一點用都沒有嘛。」林梓邵一邉說，一邉往貨物架的方向移動，開始動手整理起來。
2zHTlf4g3W1rcYdhxkMn5Nj0vRJS7ytPCIiqDOoV
「是呀。」李舜城說。
hsJy4rHCeZQKPnUYjtgRbqO7BziWwTNuLVIplmXc
一個一直說話，另一個隨口答腔，這就是李舜城和林梓邵平常的對話模式。旁人看來可能會覺得只是林梓邵在自言自語，不過兩個人對這種對話模式都感到很自在，因為林梓邵不會強求李舜城一定要回應，李舜城也已習慣了林梓邵的饒舌。
NVuEWxOGRlFL2XS6stMogT7eICJzHh4fY3aQbDrc
過了一段時間，下午的送貨時間到了，送貨卡車停在便利商店後門等著卸貨。由林梓邵站櫃檯，李舜城去幫忙司機搬貨，阿輝店長也在這個時候即時回來幫忙。雖然是個動不動就翹班回家看小孩的店長，但需要他的時候還是會出現的。
Y8Oqh0wF6oaniKCBd3J2xVDPf5Ge49SyvMprUHtg
近來李舜城覺得搬貨的工作變得更輕鬆了，這多少拜這2年時間的訓練所賜。跑步的習慣讓他的腰腿變得比較健壯，時常搬運東西的結果是手臂也長出了不少肌肉。跟剛到海新鄉時那副蒼白弱雞的模樣相比，現在的李舜城確實強壯許多，皮膚也曬黑了些，更像當地人了。
oZ3wOvrSWIFTqmnH4fCP8yEeXcpjVUtdsMJ1uhl2
搬完貨物，在倉庫整理貨箱時，阿輝店長說了：「阿舜，開學了喔，你上禮拜是不是有去上課？感覺怎麼樣？」
S3yqFKBf5rtsR46QlU2bVPAMcgCEWo91HLdu8IjO
「還好，剛開始而已。」
UKNqYWXpdOSITDmk2lxRPtwrFfQoB4ezajg759Vc
在阿輝店長的建議之下，李舜城去註冊了鄰近的空中大學，9月起開始上課了。雖然是註冊了，但李舜城沒有什麼錢繳學費，再加上平日還要工作，因此他只選修了一門課，上週末去上了第一堂課。
dm2RuO1hQVCo5i3snUfDFwt6YTS7rJe9kXGKzpIa
「很好很好，沒關係，就試試看吧。」阿輝店長眉開眼笑地說。
qRQhCjXol4xwMJ5KacpFW2d6bm0Z7NvHtfDeA3Uu
「只是有兩個問題，新的教科書很貴，還有期末報告應該還是要用打字的。現在還用手寫報告…但好像也不是不行。」
bj9ofS6zTkBHtUl4eLXipJ87dV05cQRA3xmG2uPZ
李舜城不只沒什麼錢，還是個沒有手機也沒有電腦的原始人。
G7dYqo90nXDOSyuzhNWeIcgPf5VmxTK4i3RajsbJ
「報告要打字，那你需要電腦囉？」阿輝店長停下手中的動作，搔搔腦袋說。
i2CbKjVZJM37hGFwyUWpLPNkEson9xqfcr4OazDv
「其實也是可以去圖書館借電腦用，應該還好。」
GPIoxOT9tiuNBj5A1LHgwcQUWlY2sKF0bMCrDfen
「沒關係，我來問問看。」阿輝店長說：「我上次好像聽一個表哥說他最近想要換筆記電腦…我去問問他願不願意把舊的電腦便宜讓給我吧。」
aeTGoqdmF5bP4giy7AhD1EO9vL3xNjlZBurczkC2
「其實也不用這麼…」
XV7MaJvK3E8j1khAIZN6cDbzrsWnw2eTpGU0Pqli
但未等李舜城說完話，阿輝店長便探頭到外面，呼喚林梓邵：「梓邵！梓邵！你有沒有認識同學會賣二手的教科書的？」
96FQXOGuTZa3V5IYpil278BgbCUdfWyJnHhRtqe0
「這種人很多呀，畢業或修完課以後不想留書的人有一堆喔，我之前也都跟他們買教科書，便宜很多。怎麼了？」
MUhqf73x8El2PvTIWFXbONzA4BsYKRdwZpmL6ain
「你幫阿舜問問看有沒有人要賣二手教科書…阿舜你是修法律的課吧？」
sbCw1AOTzJ9GXi5k0NhI3jHoKneVyafcW4EZtSDq
「呃…對，可是…」
QGM0R4amdBLWtivgyUZKbzponlwATDVEIOYJPe3q
「好喔，李舜城你再跟我說你要什麼樣的教科書。」林梓邵爽朗地說：「這種事情，去學校的留言板上問一下就有了，沒什麼啦。」
a6wo5bAKvfpsQrtOzy4kSCZmPF7I1hRic2HVBgTd
大概是看出李舜城的猶豫，林梓邵特地補充了這一句。這個男人還是這麼敏銳。
ZtAlkIfsCyJ8rmRzpHc6B3QeYN7hjvXDKM1P9FSw
既然如此，就接受他們的善意吧。李舜城在海新鄉的2年也體會到，如果有人願意對你付出善意，是多麼幸運的事情。當然，如果他們有什麼事，自己也會出手相助。
8bljo2Qm6u3zNn5avfXIxZHYgktUsTh09EDK4Frp
就這樣，9月新學期開始，對李舜城來說也是一個新開始。
FtEOg1rmpls8yc6JBnhZU94jkw5Ab3NYWa0vGPD2
在阿輝店長與林梓邵的協助下，李舜城以便宜的價格取得上課時需要用的教科書，以及一台雖舊但便宜的筆記電腦。教科書上雖然有畫重點的痕跡，但沒有髒亂到無法使用。電腦雖然跑得有點慢，但拿來打字已是綽綽有餘。而李舜城的住處並沒有申請網路，所以即使有了筆記電腦，他還是過著與網路無緣的生活。
DLsagRy3GiKJ9rAjuelmtqcT6N0ZCQnEfSUpox2B
空中大學上課的地點在海華市，李舜城自然是沒辦法靠著騎腳踏車過去。所以每到上課那一天，他會向阿輝店長借摩托車騎去海華市。或者如果那天阿輝店長需要用車的話，他就騎腳踏車去海峰鄉的車站，搭區間車去海華市。雖然交通有些麻煩，但反正一週也只有一次。
0UnZBADIbgsKSFLcH8PrCy9T7XQoGOxMmhEefa54
由於空中大學就位在海清大學的海華市校區內，同樣在便利商店打工的姜曼青還曾經用她那特有的慢悠悠語氣說：「欸～這樣李舜城也變成海清大學的學生了耶～」
Vvjwcm8eCtOd1Nq5sRZSfXKEQngyH7puhJDMPolY
「不是，只是在同一個校區上課而已。」李舜城說。跟這個女生共事了快2年，他還是覺得自己難以應付姜曼青奇特的說話方式與跳tone的思維。
VZW1boRSLTxKpQ3zw4U28fCatqPjFr6v79ygIkYO
「反正都在同一個地方嘛～而且好像有空中大學的學生證，也可以去用海華市校區的圖書館喔～」
iSwfJYRKVBdjeCDgU5THoLGIv6pAsW7yln913t8E
是這樣沒錯，但他終究算不上是海清大學的學生。重新成為學生，也讓李舜城感受到自己空白的那幾年所留下的不可磨滅的痕跡。他曾經每天窩在那不見天日的房間內發呆，什麼事都沒做，自然也不會看書。而由於沒有培養出閱讀習慣，現在重新去念那些寫得密密麻麻的教科書，試圖去理解法律條文，變得比以前還要困難許多。而且記憶力也大不如前了。過去20歲時他可以只讀個一、兩遍就把內容背下來，如今滿28歲之後，不多看幾遍還真是無法進入腦袋裡。李舜城再度感覺到自己錯過了那個吸收知識如海綿般的黃金歲月。
LIrlheumafNtxGOSsKV26wiPyvbA587JQoT90FcD
不管如何，這都是自己的選擇。離開那個暗無天日的房間後，李舜城來到海新鄉，試圖自立更生，但起初由於忙著賺取生活費，他從未想過要重回學校，繼續當初未完成的學業。要不是阿輝店長的建議，他也不會想要這麼做。如今對李舜城來說，念不念書好像也沒有多大關係，只是想要確認一下這個可能性而已。所以，給自己一年的時間看看吧。
xH9yzKDVu2c5RSvXPWCkprGObgwj6UnZfT43q8t7
因此除了便利商店的工作，以及有時候林梓邵捎來的臨時打工之外，李舜城也開始投入課程與念書。在試著適應新生活的手忙腳亂中，9月就這樣到了尾聲。
H25mrXdSi1laOFbCsjwV0DPUQ68qRT9zAgNZh3oI
GYUPtwsO4fMVATjiImKBu8ForalES9kyZdQWcLD2
5dauwrINXWpDfbZJq7AKh3gs9yHQo10k6YMEtTU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