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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家出走

作者
AB's / 旁聽生
類別
文學小說 | 溫馨勵志/成長療癒
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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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眼前的這一切,顯得多麼地不真實:老爸就坐在客廳,等著映娟煮好菜,與我們一家四口共進午餐。對了,我買了房子,新居入厝,映娟要我請老爸過來吃飯。
於是,我顯得很侷促,索性在後陽台與臥房之間進進出出,忙著洗衣、收衣、晾衣、摺衣……。小志悄悄地走近我身邊,帶著頑皮的笑容,低聲說道:「嘿,老爸,你在裝忙喔。」我睨了他一眼,沒說話,就抱著大堆衣服走進房間。
我真的不知道該跟老爸聊些什麼,之前,我們還同住一個屋簷下,就已經很少共處一室,更遑論說話了。因此,自從12年前,我以「結婚」為由,正式離家之後,就很少回去過,也幾乎不曾打電話「聯絡感情」。都比我早離開家,而且分住在不同城市的姊姊、哥哥、妹妹們,覺得我的冷漠很怪異,因為跟我幾近失聯的狀態比起來,他們堪稱是「晨昏定省」。
我不訝異他們覺得怪,畢竟自己婚後賃居之處,和老家就分別位在同一條路上的兩端,雖然從這端走到那段,要經過兩處大馬路,卻只要10分鐘不到的路程就可抵達。但對我來說,這其實很合理,因為既然決定離開家,就是不想再承受這樣相對無言的尷尬,當然完全沒有「自投羅網」的必要。
所以比較怪的,應該是在我人生中的幾件大事,包括這次買房遷居市郊,都以極輕描淡寫的方式,並在最後一刻通知老爸。像我和映娟在婚前交往了5年,從來沒有把她帶回家過,因此老爸直到前往她家提親時,才第一次看到她,同時也是第一次跟她說話。結婚跟婚禮這件事,我都是在吃早餐時隨口含混不清地嘟囔的:「我要結婚了,下個月,宴客的餐廳也訂好了,你把預備邀請的親友列個清單給我,我看看需不需要加桌?」婚後,陸續有了小志和小文兩個男孩,我也都在孩子產下之後,才以電話通知老爸,問他要不要來看看小寶寶……。
也許跟我的冷淡有關,老爸表現得極度客氣,甚至幾乎到了「卑微」的地步。因此,他兩次都是帶著水果禮盒之類的禮物,前來探視新生的孫子,而不是紗布衣、奶粉等東西,彷彿是來探視不太熟絡的同輩友人。因此,我們的婚宴最後沒有加開桌席,因為他把自己親友那邊的人數精簡再精簡,以便完全配合我預定的「額度」。那一刻,我覺得我們的關係真不像父子,陡然就升起了一股說不清楚的悲哀。儘管他是這麼說的:「結婚以後要花的錢才多,婚宴省一點沒關係。」聽似非常合情合理。
但我一直記得,在更早之前,老哥大學還沒畢業時就奉子成婚,只想精簡地席開5桌時,老爸的反應卻是暴怒,「你窮、你出不起錢,那為什麼還硬要現在結婚!既然要結婚,那就把排場做出來,你錢不夠,那跟我借啊!……結果我提議要借你,卻被你打回票,最後搞到座位不夠,我跟你媽媽的臉要往哪裡擺?」那次有些寒愴的婚禮上,我們這些兄弟姊妹負責完招待入場的工作後,發現自己沒有位子坐。難怪老爸會氣成這樣。
我猜想,老爸大概覺得我的婚禮,跟老哥的狀況完全不同吧。
但我可沒那麼確定。
假設我和老哥的狀況一樣的話,我不確定自己會不會比較喜歡老爸像吼老哥那樣吼我(應該不會),卻很確定自己知道老爸的反應,為什麼會產生這麼大的變化。老媽在老哥婚後一年、行將大學畢業前過世了,在那之後,他的脾氣好像也跟著走了,不管是面對誰、面對什麼事情,總是這般唯唯諾諾,一副恐怕得罪全世界的模樣。但也許他本來就是軟弱退縮的人,現在只是失去對孩子的不假辭色而已。
最早離家,並嫁到離老家最遠的老姊曾經跟我說:「你真的想太多,老爸是很簡單的人,你不要那麼嚴肅,只要胡說八道逗她開心,或是學老萊子彩衣娛親就行了。」
就只是這樣嗎?
我一直沒搞清楚是不是真的如此,也許,這是我始終無法跟老爸變得親近的關鍵。像老哥,明明跟老爸起了那麼大的衝突,之後老爸卻可以全然接納了這既成的一切,並全力支援。因此,老哥順利地大學畢業,甚至在當兵那兩年期間遭逢兵變時,老爸還毫不猶豫地從「前媳婦」那裡把孩子接手過來,一直養到老哥退伍、在外地找到工作並安頓妥當,把孩子接去同住為止。更絕的是,老哥也很自然地認為什麼波折都沒發生,很自然地當他的孝子。
同樣地,老爸對我的兩個孩子極好。雖然礙於我的疏離,他不常見到他們,但曾興致勃勃地說要帶孩子跟他的老人旅遊團去玩(不過我以「小孩要上課」為由,沒有答應),也會在出國旅行回來後,幫孩子帶回一些玩具、糖果、衣服之類的禮物。小志上了跟我當年就讀的同一所小學後,由於離老家不遠,老爸也曾提議別讓他上安親班,由他負責接下課,讓小志待到我們下班後接回;當然,我馬上想到這樣每天都得碰面,說不定還得一塊兒吃晚飯,完全敬謝不敏。不過,映娟提醒我,別總是拒絕老人家的熱心,這才偶爾帶孩子回去。
其實,現在都會區的孩子都說國語,與操台語的老爸並沒有太多話題,但老爸只要看到孩子來就很高興,忙著招待他們,看著他們吃吃喝喝玩玩。老爸甚至對「凡走過便天下大亂」的搗蛋鬼小文說:「歡迎你常來爺爺這裡把東西弄亂喔。」獨居在有三個房間的屋子裡,老爸的東西極簡約也極整齊乾淨,也許真的需要一點活絡的人氣──老爸是這樣想的吧?
兩個孩子在屋子裡穿梭搞破壞時,我和老爸仍處於相對無言的狀態,幸好通常都有映娟作陪,她跟老爸還算有話聊,也會陪著去看那些我根本完全不看的節目,甚至邊看邊評論起來,融洽得簡直就像父女一樣。「你爸老了,很孤單,需要有人作伴。我做的只是很簡單的事而已。」映娟說:「而且我覺得他滿好相處的啊。」
我想自己一定是錯過跟老爸好好培養感情的時機了,在我的印象中,老爸總是威嚴、凶悍的象徵,能不接觸就少接觸。但就連我自己的兩個孩子,都不相信「爺爺以前很凶」這件事,小志說:「老爸,你跟爺爺不熟吧?我覺得他超和藹的啊。」我為了佐證,說起老爸以前把我們吊起來用皮帶抽打的往事,由於口說無憑,也拿不出證據,他們壓根兒不信,當然,也一點兒都不怕爺爺。就像現在,兩個孩子就在爺爺跟前繞來繞去,小文還邀請爺爺去看他的新房間,並拿出故事書要唸給爺爺聽,以及畫圖給爺爺看……
映娟說:「人都是會變的,你一定也變了很多,不完全是我認識你之後的個性。所以,我覺得你要試著忘記你爸以前對你的嚴厲,並接受他現在想跟你親近、跟孩子親近的一番心意。」
我完全沒有辦法改變,儘管我根本想不起來,自己到底跟老爸有什麼「過節」。但每次想換個角度看待我們有些「歪斜」的父子關係時,總有個東西梗住心頭,讓我踏不出去,也伸不出手。說來奇怪,我看似無法忍受與老爸相處,卻是我們四姊弟中最晚離開家的,他們都在高中畢業、考上外地的大學後,就迅速捲了包袱離家,我則選擇留在從小長大的這座城市唸到大學畢業,並在同一座城市工作。老妹在離家前問我:「外面的世界那麼大,你怎麼可以困居在這個城市裡?……難道,你覺得應該留下來照顧老爸?……這不像你呀……」
我搖搖頭,才不是,「我只是喜歡這座城市。」我清楚得很,自己貪戀的只是家居的方便,並不是想要當孝子。單獨和老爸同住家裡的那幾年,我和老爸就像互不相涉的室友,他在客廳看電視,我在房裡看書或上網;我會自己洗衣服跟整理房間,兩個人也各有一把家門鑰匙,誰都無須等誰的門。我有段時間做晚班工作,跟他唯一的接觸時間就只有一起吃晚飯,而且多半是我煮的,因為我會在午餐時煮多一點,拿來抵兩餐。兩個人吃飯時也沒說什麼,我匆匆吃完出門工作,老爸默默收拾餐桌清洗碗筷……。
如果沒有跟映娟結婚,我想自己應該可以這樣跟老爸淡漠地和平相處下去。不過,幸好結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庭,我發現自己的另一種可能:原來,我也可以是個溫柔的老公,以及搞笑的老爸。
當年的我自然無法想像,自己會跟任何人有這樣親密的連結。小志、小文與我的關係極好,我們總是一塊兒說笑、一塊兒玩耍,幾乎沒有兩代之間的鴻溝(也許是時候未到)。映娟常說:「我好像帶著3個到處惹事的孩子,真把我累死了。」對我來說,這真是意想不到的高度評價。然而,卻無法套用在其他關係上,我和老爸的關係,仍然如此生份、如此沉默。……
就在我無法繼續裝忙的時候,飯菜好了,簡單但美味的四菜一湯。我們5個人上桌吃飯。我靜靜地聽著其他4個人熱絡地聊天,插不進話題,但不知怎麼地,並不焦慮,甚至還感覺到臉上的線條柔和了起來。嗯,狀況好像也沒那麼糟嘛,我想,只要老爸多來幾次,應該會慢慢變好的。
嘿,怎麼會出現這樣的念頭?
而且,就在這看似心結「雲破天開」的一刻,老爸的話鋒突然轉向我:「你記不記得,以前你離家出走過?」
「我?」我搔搔頭,不解地問:「有嗎?」
「有啊,你7歲的時候,跟媽媽吵架,一氣之下就『包袱款款』下樓離家出走,結果走到第一個路口就心慌起來,哭得唏哩嘩啦的,路口那個雜貨店的老闆問你是不是迷路了,你抽抽咽咽地說:『我要離家出走,可是媽媽不准我自己一個人過馬路……』哈哈哈……」話一說完,老爸張大嘴巴,爽朗地大笑起來。
我一點也不記得這件傻兮兮的往事了,但我在這一刻,竟同時想到了其他許許多多和老爸互動的往事,而且這些片段,突然就像電影膠卷那樣地,在眼前放映著,我看得可清楚了:
6歲那年冬天生病,上吐下瀉,老爸揹著我去求醫,打了一針後,再揹著我回家。因為身體舒坦了,我開始覺得餓,途中經過麵攤,我跟老爸說想進去吃大滷麵。老爸知道醫生叮囑過還可能再拉,最好趕快直接回家,但拗不過我,還是帶我進去吃。果然,才吃不到三分之一,我就想拉肚子了,老爸請老闆外帶,再度揹上我衝回家……
8歲那年夏天犯牙疼,哭到上氣不接下氣,老爸一樣揹著我火速到牙科。牙醫說,蛀到裡頭去了,要抽神經才行。聽到這麼可怕的療法,我哭得更是帶勁,手腳還亂揮舞,老爸連忙壓住我,說:「一會兒就好了,不怕。」果然一會兒就好,但我還是哭。老爸問:「還痛嗎?不會吧,神經都抽掉了。」我搖搖頭表示不痛,但止不住淚……,直到回到家看到切好的番茄拼盤佐梅子粉,我才奇蹟似地破涕為笑,大快朵頤起來……
……在這些往事之後的許多年,以及今天以前的許多年,我怎麼不曾想起過這些溫柔的片段?
好像只需要再前進一步,我就可以重拾跟老爸的感情了。是的,我知道,只需要開口就好了。
但我終究沒有說。
開車載老爸回去後,回程的路上,映娟對我說:「剛剛你爸大笑的時候,我發現他的牙齒毀壞得很嚴重,這才想到自己真是粗心,應該把肉片切得細碎一點,難怪他剛剛都沒怎麼動那道菜……」
我沒有回應映娟,因為根本說不出話來。是的,我就這麼變回7歲時離家出走的自己,抽抽咽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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