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喬木稿件大募集

第一話(一)

忘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的腦中一直有個模糊的殘影。

揮之不去,如影隨形。

曾經,我以為那是夢。

開水滾了,爐子上的茶壺激動地叫了起來,我回過神來,將火關上。匆忙地伸出手,卻在碰到把手的瞬間,感受到痛。

不是夢。

「于湮?」身後傳來杉杉的聲音,我一臉茫然地回過頭,那隻被燙傷的手還舉在半空中。

她看著我,嘆了口氣。「還是我來吧。」

「好……」我向後退了一步,讓出通道。

今天的天氣很晴朗,早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灑落在客廳,隱約還能聽見陣陣鳥鳴;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甜甜的味道,是剛烤好的巧克力厚片土司。

一切看似美好,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有一股想哭的衝動。

「妳燒開水是想煮咖啡嗎?還是?」杉杉突然轉過頭問我。

「我……」我愣愣地看著她,「我……忘了。」

杉杉沒有多說什麼,她從櫥櫃中拿出了兩個馬克杯,沖了兩杯咖啡。

我最近變得很容易恍神,記憶力也變差了。很多事,我都需要回想很久,還不一定想得起來。然而從前的我,可是連幼稚園發生的事都記得一清二楚,任何細節,都會被深刻地印在腦裡。

「我等等吃完就要出門了,妳一個人在家沒事吧?」杉杉將其中一杯咖啡遞給了我。

「嗯,放心吧。」我將臉湊近,因為咖啡的熱氣,眼鏡瞬間起了霧。

「妳這個樣子我怎麼可能放心。」她語氣中有些無奈。

前幾天下班時,我和往常一樣騎著機車,卻在回家的路上迷了路。

那是我每天通勤必經的道路。

我的思緒突然空白,所有的街景都很陌生。最後,我不得已撥了通電話給杉杉,請她來救我。她當時的表情,充滿了不安。我知道,我嚇到她了。

「于湮,妳這樣真的很糟糕。」她當時,這麼對我說。

為了避免日後發生更嚴重的意外,於是我向公司請了長假,搬到杉杉家和她一起生活。我和杉杉從高中認識到現在,也已經十年左右了,我們陪著彼此,經歷人生中各個重要的階段。正因為太過了解,所以當她看到這樣的我,才會感到害怕。

老實說,我也有點害怕。

我想不起來,是什麼原因讓自己變成現在這樣。腦中的記憶像是被撕成了碎片,散落在各個角落,隨意拼湊,卻都是錯誤的結果。

杉杉出門後,我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著空無一物的手機相簿。舊的手機不見了,現在這支是前陣子才剛買的,裡面什麼都沒有,只安裝了幾個通訊軟體,方便和人聯絡。對於記憶力變差這件事,其實我並不是特別擔心,或者該說,甚至稍微鬆了口氣。從前的我,承載了太多不必要的回憶,只要發生過的事,我就一定會記得。

那感覺並不好受。

桌上的巧克力厚片我沒有去動,咖啡倒是早已見底。客廳的時鐘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可能是太過安靜的緣故,原本不會注意到的小事,此刻聽來卻格外刺耳。

當門外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時,我才察覺到時間已經晚了,杉杉下班了,還順路帶了晚餐回來。

而我竟然就這麼坐在這,虛度了一天。

「我買了妳喜歡的小火鍋。」她瞥了一眼那盤巧克力厚片,走到我身旁坐下。「妳啊,無論什麼季節、天氣多熱,都喜歡吃火鍋,真是搞不懂妳。」

「杉杉。」我緩緩開口,但她沒有理我,而是逕自拆開塑膠袋,將餐具擺到我正前方。

「妳別跟我說妳不餓。」她停止了手邊的動作。

我抿了抿嘴唇,沒有接話。

「妳這樣會讓我很擔心。」

火鍋冒出熱騰騰的蒸氣,看著看著,我好像又看到了那個模糊的人影。

「其實很多事,妳並不是真的忘記了,妳只是努力強迫自己不要想起來。」杉杉幽幽地說,「如果這樣妳會比較快樂的話,那就算一輩子都想不起來也沒關係,只要妳好好生活,這樣就好。」

我定定地望著她,不知道該怎麼回話。

什麼意思?什麼叫做不是真的忘記?

「杉杉。」我將手機螢幕打開,點開instagram的登入畫面,遞到她眼前,「妳記得我的密碼嗎?」

她愣了愣,接著別過頭,避開了我的視線。

「我連這個都不記得了。」我苦笑。

其實大部分的事情,只要多花點時間去想,我還是能記起來的;但偏偏就是有那麼些事,就算我想再久,還是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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