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車門,男孩進入車廂。這一次,沒有之前的急躁,也沒有之前的滿頭大汗。他看著手機上的時間,呼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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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關上,他習慣性的走到了上層。他不是不喜歡下層的座位,只是,他喜歡一些比較高的地方。他可以從高而下地看著窗外的人,看著他們的眼神變化,想著可能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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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選了一個較後的位置。今天的巴士沒有太多的人,已經幾個站了,都沒有人上來坐下。他看著空虛的巴士,拿出手機,插入耳機。有時候,他會這樣做。因為他不喜歡太安靜的環境,所以,他會為自己制造吵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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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上眼睛。他沒有睡,因為,他知道自己在這個時候是睡不了的。既然如此,他寧願閉目養神。只是這個時候,他是敏感的,一個磨擦的聲音也可以令他打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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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士停了下來,門打開。他睜開了眼睛,卻看到有幾個人打算上車,而其中有一個女孩特別吸引他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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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一個平凡的人。他不知道她的名字,在別人的眼中她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人,但是在這一刻,他卻記著她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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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其他中學生一樣,沒有一絲神彩和精神。她緊緊的抓著書包的帶,跟著前面的男人走向巴士。一分鐘後,她上來了,而他也看清楚她的樣子了,但是下一秒,他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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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閃過一些片段:他坐在地上,看著前面的母親,卻帶有一絲的害怕和恐懼;他看著自己的頭髮被人扯著,頭皮發麻;東西被推到地上,父親拿著皮帶,走向了他……他想,他們之間是有相同的,因為在這些事情發生後,他就會有現在她的眼神。他太熟悉了,在某段時間,他看著鏡前的自己,都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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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地看著,連她走了都不知道。他看到了她的困惑,但是他沒有回答她什麼。也許有些事情,只有他才可以知道。有時候,他真的以為自己已經放下了,但是現在。他輕輕地笑著,把頭轉回窗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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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從來他都放不下。丘明捷這個名字是他,但是他不想要這個名字。他真的有想過,如果他放棄了父母給他的這個名字,是不是就可以解脫。可是到了後來,他知道自己無路可走,所以,他只可以堅持,活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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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著心中的苦澀,閉上眼睛。他不想再想下去了。也許有些時候,不想,可以令他活下來。這個活下來,不是指肉體,而是他的心。因為,心的傷,不一定可以康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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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歌轉到《一個女人和浴室》。不是再沒有眼淚,沒有痛苦,他只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而他知道,只有這樣,他的心才不會那麼痛,也不會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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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七時,丘明捷躺在沙發上。這是他的習慣,也是他梳洗後必做的動作。他選擇這個時間,是因為這是家中最安靜的時候,沒有人可以打擾他。可是,也正正因為不理會,這成為他遲到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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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的,並不是什麼短片,是社交網站。他每天都會上去看一次,去看看同學的動態,看看自己有沒有遺留什麼。在學校,他沒有朋友,有時候想分享自己的想法,靠的就是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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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不介意。有很多時候,他都寧願自己一個人生活。那些同學的生活太複雜了,他踏不進去。就算可以,他也會成為被遺忘的一個人。所以到了後來,他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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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只不過想了解人。有些時候,他發現自己並不明白人類。在別人的眼中,父母是一個疼愛的角色,可是在新聞上,父母卻是一個暴力的人。那麼,他們應該是什麼?為什麼明明有相反的事情出現,但是在教育小孩的時候,卻總說父母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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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希望可以讓自己更明白自己,更相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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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思考的時候,已經過了平時他要外出的時間。可是,他不在意。上學對他來說只是一個爭鬥的地方,而他再努力也沒有用,因為從來沒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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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時十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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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時二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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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時二十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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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時三十分。他終於站了起來,一臉滿足。走入廁所,做最後的整理後,他拿起那個破爛的書包,走出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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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他沒有看到昨天的那個女孩。其實,他沒有在意,因為他從來沒有想過他們之間的第二次見面。現在在他心中,想著的是剛剛的文章,剛剛的那些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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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他都想起那個女孩的眼神和自己的失神。他知道自己失禮了,可是那一刻,他忍不了心中的痛苦。那些回憶一閃而過,在他心中留下一道傷痕,也令他再次回到那個時候的失敗和絕望。他抵擋不了,只可以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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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回憶並沒有停止,從來沒有停止。它是被人困住的怪獸,在憤怒地叫著,拍著門,試圖走出去。有時候,它成功了,它大力地咬了一口,令他心流血,但是更多的時候,它都被他關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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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那個怪獸是成功的。他想自殺,想過離開。他真的有這樣做過,但是到了最後,都會有人把他拉回來。他活過來了,所以,他想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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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並不是一個很好的故事。在想活下來的時候,是困難的,也是無力的。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樂觀的人,別人一句話,可以毀了他之前所有的努力,也可以令他重新走到絕望。所以,他用了一年的時間,才可以令他習慣家中的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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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説自己真的可以放下,因為如果他可以釋懷的話,也許在三天之前他就不會哭,也不會重新回想起之前的事情。可是他知道自己正在努力,他努力成為一個有目的而活的人,一個可以活下去的人。他否定不了這點,別人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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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開自己的房間,看到餐桌上的兩瓶酒,他笑了一笑,重新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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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星期後,他再次來到巴士站。這一次,他很早就出門口了,因為,今天實在沒有什麼可以看,可以仔細思考和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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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戴上耳機,進入車廂。沒有坐之前的那個位置,不是害怕想起什麼,而是那邊有很多在。他喜歡自己一個坐在一個地方,就算流淚也沒有人可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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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一直前進。他看到正在追趕著車的人,他笑了。這就是他了,之前的他就是這樣去追求,但是從來沒有知道。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的他有些悲哀,也許是因為每天活在那個家,有些悲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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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知道這並不代表什麼。這只不是那個藏在心中的那個他,也只是一個方面的他。他可以自己一個人活著,但,沒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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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他真的希望這段時候可以加長,可以至永遠。那麼,他可以有很多的時候去思考,聽著音樂,心中不再困倦。但,從來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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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孩再一次出現了,他一眼就看到了。已經相隔一個星期,可是他好像每天看到她一樣,記著她的眼神,面貌。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因為心中的那一道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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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他沒有再望向她。他害怕了,他害怕她的眼神又會令他想起之前的一切。他一直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個過程,所以,他慢慢地平服心情,等她走過後才打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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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望向她,但是從窗的影子裡,看到她的眼神。沒有之前的悲哀,帶有一些平靜。在她後面有一個男孩,他和她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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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他笑了一下。他笑並不是因為那個男孩,而是那個平靜的她。在他的生命中,有太多令他討厭的事了。每一次的「發狂」,帶給他從不是安靜的一天,而是父母的罵聲和他的尖叫聲。他可以做的,是忍氣吞聲,把那些傷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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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己欠了什麼了。他欠的不是獨處,而是令自己康復的方法。於是,他只可以盡力把所有痛壓下去,然後再打開,再感到刺痛。之後,再等下一個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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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現在已經足夠了。他想要從來都不是痛,而是快樂。也許在壓下去的時候可以好一些,但是在壓下去之後,等待的,是割肉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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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到他對她説她的名字,江依琳。這是一個開始。這個開始並不是朋友,友好,愛人之間的關係,而是,他想了解她,明白她的成長,她的改變。這些都是他所渴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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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了一下江依琳,她看著旁邊的男孩,輕輕地笑了。他們之間,有著一個人,有著一個愛情,他們不是那些故事的人,他永遠都走不進他們的世界。可是,那顆心並沒有沉了下去,因為,他知道自己需要的正正就是突破的勇氣,離開痛苦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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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後來,他才知道這個了解是什麼意思。在世界上有一種感情不是愛,但是你心中仍然留給她一個地方。他想,他和江依琳之間也許就是這樣。他不愛她,但是在成長的過程中,他一定忘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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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在別人眼中,他們什麼都沒有,但其實他們都不明白他。他要的並不是愛情,他不需要別人的愛,因為他不知道那些人會不會笑裡藏刀。可是,他需要脫離苦海,因為當他看到了她之後,他知道自己沒有想像中堅強,也沒有放下。他迫切的想離開,愈快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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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眼中,她是一個合適的人。他沒有忘記那個神情,那種悲哀,到了之後的平靜,快樂。他想成為下一個她,下一個可以微笑面對一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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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他再看不見她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已經動心了。這並不代表愛情,因為他們之間從沒有愛情,更沒有激情。他心中只剩下「了解」這個情緒,他們之間也只有了解。當然,在了解之後,他們可以選擇走下去,但是他不認為這是一個合適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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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種好感,加插著可憐,心痛。他對她只有這樣的情,他一早就知道了。他忘不了她,卻害怕再看見她,這是其中一個表現。可是再到之後,他再加上了佩服之情。他佩服她可以走了出來,所以,他才想要了解,想「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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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難明白,可是到了很久之後,他才明白。也許他們二人就是要分離,不,他們連相聚的時候都沒有。但,他沒有一絲的失落,因為他從不相信自己是愛上了她,在她心中,也許,也忘記了他。不,是沒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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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是在兩個星期之後。在這兩個星期,他都在遲到,所以,他再也見不了她。於是,他們二人之間的見面,就來到兩個星期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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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關上手機,前往巴士站。仍然是那一個站,仍然是同一個人,她上來了。只是這一次,他終於再一次正面地看著她的臉。因為,他要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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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那一刻的感受,也是他此刻想做的事。也許,是害怕失去,但是只有他明白,這是他想準備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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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十分平凡,沒有大而明亮的眼睛,也沒有尖尖的臉。可是,她的眼神永遠都是最吸引人的地方。今天的她身邊再沒有那個男孩,取替他的是第一次見面時的悲痛,而這樣的改變,令他想知道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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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一個有故事的人。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是他知道這影響她很深。看到這樣的他,突然之間,他想抱著她。可能,因為,他們都是同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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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棄了再向前的力氣。他想,他不應該把刀插向她心中的傷口了。她的脆弱,就像地上的羽毛,風一吹,她就會消失不見。如果因為了解而把傷口重新展現出來,會令她失控的話,他寧願讓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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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再望向她,她看了他一下之後,也走到後面的座位。沒有説話,就如之前兩次一樣,巴士仍然向前行駛,他們的距離仍然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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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從沒有如果。丘明捷的放手,斷送了一個愛情的可能,也令他繼續迷路。可是他更知道他們在一起的無果。她是一個有男朋友的女孩,他又有什麼資格進入?所以,他沒有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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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之後的他再見不到她。在那一次見面之後,他提早了出門口的時間。他想見到她,他想知道她的故事。雖然他們之間沒有說話的可能,但是他們仍然有眼神的交流。他想,他也許從中可以明白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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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過失望,但是在失望之後,有的是釋懷。他不可以留住了她,也沒有想過要留住了她。面對那些痛苦,他依然可以忍,可以假裝,他仍然是他,然而,他也相信這已經走了五年的路,到未來他仍然可以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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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命名這個故事的名字。他說,他們不會再見面了,所以他說,它是他們二人之間,唯一的交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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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1/2019 1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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