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市就這樣留在伊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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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括來說，他在「鄉下」的生活還算過得愜意。而慶次白吃白喝一陣子後就跑去米澤找別的朋友了，孫市不禁有些羨慕，這人能蹭飯的對象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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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平靜的日子終於還是被一個惡耗打破——秀吉病逝於伏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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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宗咬著煙杆批改公文，不小心碰翻了一盤茶具，看著那些四分五裂的碎片，那個聲音再次在他腦海中浮現：「你也隱約猜到，豐臣的天下將會結束，所以你收斂起來的爪牙該重新露出來了——這是你奪取天下的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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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又要再動盪起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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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說不上現在是高興還是難過。臣服於豐臣本來就是迫於無奈，後來領地還接二連三遭到削減，他對豐臣秀吉實在沒多少好感；然而豐臣秀吉的死也沒有令他覺得特別痛快。對方雖處處打壓他，但亦給他留了生路。他見識過秀吉整治人的手段，秀吉存心要置一個人於死地，那麼那個人肯定是活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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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十郎聽到他的自言自語，替他把碎片一片一片撿起來放回盤中，「秀吉大人早已安排『五大老』輔助秀賴大人，還不至於會出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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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五大老』不過是名義上把前田利家等四人的地位提到跟德川家康一樣的水平以防德川一人獨大，但他們真的能制得住德川嗎？」政宗敲了敲盤子的邊緣，「現在的豐臣家就像這盤東西一樣，原有的部分一件沒缺，卻已裂得不成形狀。就算勉強把它拼好，也只能擺著看，不中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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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宗大人你想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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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宗找出一封書信展開放在他面前，「該做的我都已經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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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十郎看著上頭的花押，會意道：「你的眼光總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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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德川家康的花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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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吉在生時一直禁止大名私自通婚，但他一死，家康便來信為六子忠輝求娶伊達氏女子為妻，與其說是拉攏，倒不如說是在測試政宗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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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算把五郎八許配給忠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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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十郎提醒他：「豐臣那邊一定會有人阻撓的。」他們此舉未免太不把豐臣家和其他大老放在眼內，像石田三成那般耿直又忠於豐臣的人肯定不會坐視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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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宗吐了個煙圈，一副沒所謂的樣子，「阻撓便阻撓吧，最終能不能成事家康是不會在意的，他在意的只是我的態度。我欠了家康那麼多人情債，眼下便是他來討債的時候了。」他伸了個懶腰，慢慢挪著身子到小十郎身邊，身子一歪便躺到對方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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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宗大人……」剛才還在為族中女孩安排婚事，現在卻像個孩子般向他撒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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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宗雙手掩面，「我必須好好睡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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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屈居人下那麼久，如今是要從豐臣換到德川手下繼續當一條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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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聲音……政宗整個人毛骨悚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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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直想得到的，是天下，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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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說的每一句話都戳到他心底裡，那些逼不得已的隱忍和不甘令他思緒翻湧著，胸口像是有什麼要迸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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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大局已定，你便只能選擇屈從於哪方——這樣也沒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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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掩面的手被拉開，入目是兩軍對峙的景象，他身穿戰服，手握軍配，身旁是伊達軍最精銳的鐵炮隊，對面是……他心臟一陣緊縮，脫口驚呼：「父親！」手已揮舞軍配，鐵炮聲不絕於耳，把輝宗與敵人一併射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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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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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垠的黑暗吞沒了他，義姬的身影忽然出現在他眼前，正緩緩向他走來，「我生下的，果然是隻可怕的妖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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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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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到湯殿山求子，其後卻夢到一隻形貌醜陋的獨眼妖怪鑽入我腹中……」義姬撲倒他，狠狠掐住他的脖子，看他的目光充滿怨恨：「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把災難帶給伊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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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宗暗中伸手握住槍柄，然而對方一眼便看穿他的意圖，動作快若鬼魅，眨眼間已打落他的手槍，單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整個人提起來，容貌變成了風魔的模樣，所說的話如同淬著劇毒的刀刃一般：「殺了父親和弟弟，甚至連母親也不會放過嗎？果然是生在亂世的鬼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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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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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魔五指慢慢收緊，尖銳的指甲幾乎刺進皮肉中，「我的小少爺，如果你想當一條狗，那麼便來當我的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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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休想——」風魔猛地一用力，他被掐得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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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魔把他重重摔在地上，從容地欣賞著他痛苦的樣子，悠然道：「你心裡也在盼著天下重新動亂起來，眼下正是你把天下搞得風雲變色的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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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宗勉強爬起來撫著脖子咳嗽著，吃力道：「你究竟是什麼東西……」這個人有著詭異的膚色和髮色，像是誌怪小說裡才出現的怪物，每次出現都會把他不欲被人所知的黑暗和恐懼一一道破，如同一直棲身在他內心深處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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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風魔蹲下來，「我早已說過，我是帶來混沌之風的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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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太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刺進風魔的心臟，然而風魔卻似感受不到任何痛苦，反而咧嘴一笑，握住政宗拿刀的手，用力把刀鋒推進去，直至透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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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魔在政宗震驚的目光中把刀從自己的身體抽出來扔到政宗腳邊，「我因黑暗和恐懼而生，你是無法殺死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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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要看看你能受多少刀！」政宗抄起刀就要再剌，風魔握住政宗的手腕阻止了他的攻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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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魔攤開空出來的那隻手，掌心上有幾片細小的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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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爺，我們還會再見。」風魔輕輕吹了口氣，葉子拂到政宗面上，驟然刮起一陣風暴，逼得他只得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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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再睜開眼，一室寂靜，只有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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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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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袖邊一片翠綠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撿起那塊細小的綠葉，輕輕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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