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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盲者與獄卒

燈火昏微、幽光明滅。

年代久遠、陰暗潮濕的地牢滴水不止,深綠苔蘚爬滿斑駁石牆。黑色爬蟲搖頭晃腦,行走其間,偶爾佇足抬首,聆聽不知來源的沈悶低鳴。

腰間鑰匙串叮噹作響,皮衣褪色、身形微駝、倦容陰沈的守衛來回巡邏,走過一間間空洞牢房,眼神呆滯,漫不在乎。

走廊盡頭,發鏽鐵欄圍起的單人牢房中,佝僂老者盤腿而坐。

老人聽見腳步聲,緩緩抬頭,浮凸的白濁雙瞳咕溜轉動,茫然尋索來人身影。

是位盲人,守衛心想。這年頭,在貴族市集擺攤叫賣也成重罪,縱然殘老,也得鋃鐺入獄。

但那不干自己的事。夜晚巡守陰寒地牢、白日返家呼嚕大睡;晨昏交替時,拿卑微薪資在酒店換幾杯黃湯下肚,能維持如此日常,情理與否、道德如何,皆無所謂。

「喏,拿去喝吧。」

守衛將酸臭水袋丟入牢籠。老人伸手摸索,將皮囊湊到嘴邊,咕嘟豪飲。

「別喝那麼急。這水是要讓你喝整晚的。」

「說不定我下一秒就嗚呼哀哉,撒手塵世。不解現在的渴,當待何時?」

細想,老人說詞似乎也有道理。守衛輕噴鼻息,拉了一只木椅,隔鐵欄坐下。

他啐了一口痰,手撐臉頰:「老人家,你是外地人嗎?怎麼那麼冒失,觸犯規矩?」

「誰的規矩?王侯的規矩?神明的規矩?你的規矩?還是我的規矩?」

「管他誰的規矩。你惹禍,所以受罰、失去自由。」守衛語調不屑,「活著,就該趨吉避禍。螻蟻都懂的道理,你不知道?」

「福禍是人說的。安逸生活不一定就是福,跌宕顛簸並非就是禍。」老者笑容祥和,「只要能所承擔,因果無關福禍。」

守衛困惑搔頭,咀嚼晦澀詞語,難以理解。

「你聽故事嗎?」

盲眼老人從樸素布衫中拿出幾張木牌,排列整齊,背面朝上,推到欄杆邊上。

「因果運作,所以我們相遇。長夜漫漫,選一張牌,聽我講述其中故事吧。」

守衛挑眉,雖然感到一絲興趣,但有所警戒,「你該不會想賄賂我吧?」

囚人笑容恬淡,瘦削臉孔平靜祥和:「如果這故事足夠美好,好到足以交換你口袋裡的半塊燻肉,再將它當作賄賂吧。」

聞聲,守衛狐疑摸向長褲口袋,確實發現不知幾天前,酒館用餐剩下,以油膩羊皮紙包裹外帶的肉塊。

他盯著眼前老者,不覺一陣寒顫。不明細響如羽落黑湖,幽暗中激起陣陣漣漪,波動迴盪。

許久,守衛終於彎下身,透過牢籠縫隙隨意翻開一張木牌。牌上,穿著異國服飾、手執祭器、玉立英挺、神態堅毅的女子站立其中。牌面左上與右下角,分別以古文標示數字「肆」與「柒」。

老人伸出乾枯雙手,收回木牌,撫觸其上紋路,滿意微笑:「『武巫女』嗎?結仇卻無恨、貪愛卻無果的故事,你肯定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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