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找張家豪，和他買了熟悉的糖果。一吃下去，飄飄然的感覺吹走所有的不愉快，我沉浸在純然的快樂中，同時心底深處有一種復仇的快意：媽，你不希望我做的，我偏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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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起，我辭掉原本的打工，回到家豪的社團，成為他們的一份子，只有我的好兄弟才不會背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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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重新開始幫家豪做事，新的校園我還沒有賣過糖果，市場很大，做起來輕鬆愉快，畢竟我們的煩惱實在太多，而社會提供給我們的答案太少。新聞上多少威脅的話語：我們是沒有競爭力的一代，同學們對未來的迷惘幫助我的業績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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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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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也是他們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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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地，我減少回家的次數，直接睡到家豪那，我實在不想看到那個人和媽媽在一起；漸漸地，我對糖果的依賴越來越深，只有更多的糖果才能撫平我的憤怒與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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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給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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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痛惜的表情映在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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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那樣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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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摀住自己的臉，喘著氣，在一片黑暗裡睜開眼睛。這裡是哪裡？我看著昏暗的囚室與身旁的室友，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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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殺了人，殺了她，所以才被關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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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昨天醒來到今天入睡我做了什麼，我是何時睡著，我發現我漸漸不想分辨夢與現實的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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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糖果的依賴越來越深的狀況下，我幫張家豪工作的收入開始無法負擔糖果的錢，迫使我回家去向媽拿錢。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這樣做，就是瘋狂地想要糖果，我唯一能找的人也只有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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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給了我幾次錢，一面在耳邊叨唸著要我回頭，不要再去朋友那。我覺得她很煩，她已經有男人了還管我做什麼，如果她真的愛我只要給我錢去買糖果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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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她不肯給我錢了。我懷疑是那個男人不讓她給的，我曾聽到那個男人對她說別再給我錢了，這樣等於是在害我。乾，那是我媽的錢，他憑什麼管這麼多，是不是我拿走我媽的錢等於那個男人要給我媽錢，還是我拿走的其實是那個男人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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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想到這樣，我就覺得渾身像著了火，憑什麼他能插手我和媽之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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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地上翻來翻去，身體升起對糖果的渴望，好久沒碰糖果了，渴望像火在喉嚨燒，我一心一意只想著糖果和胸口的怒氣。我好想大叫，只得緊緊掐住喉嚨，逼自己別這樣做——我沒忘記上次大叫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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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太痛了，我站起來用頭敲牆，希望可以減輕我對糖果的渴望。不知道什麼時候，我身體一痛，接著後腦傳來一聲悶響，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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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1542，你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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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張眼瞪著警衛，朝他點點頭。昨晚的事我不想吭聲，我知道是我自己白目大半夜吵人，我隨著室友進行例行的活動，直到下午警衛通知我有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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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客，誰啊？我不認為張家豪他們會來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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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板印象裡中年男人的身材，微凸的肚子，肥肥的臉。是他，他來找我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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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他對面隔著透明層板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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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欲言又止好一會，我等到不耐煩要起身走掉時才開口：｢阿仁，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來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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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這樣叫我，還有別來看我，你是誰，憑什麼……喔，我忘記你已經是我名義上的爸，你的花言巧語拐走我媽，讓她甚至沒有取得我的同意就和你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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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巧慧真的很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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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那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她是我媽，我當然知道她很愛我，輪不到你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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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要殺了她……是因為我嗎？」眼前的男人突然哭了起來，肩膀垮了下來，哭得無助地像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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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男人耶，為什麼這樣哭？別這樣哭，我感覺到水珠從我的眼角泛出，慌忙用手背擦掉，水珠卻越擦越多，我慌亂地遮住眼睛，不想讓這個男人見到我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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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窄小的會客間裡只有我們倆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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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男人傳來深深的呼吸聲，我趕緊將眼淚擦乾，抬起頭看他。他聲音沙啞地說道：｢巧慧真的很愛你，別急著反駁，我說的是真的，直到那一天發生那件事為止，她都還在問我到底怎樣才能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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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個好爸爸，也沒資格以爸爸自居，或許我真的不該跟巧慧結婚吧，你們也不會走到這一步，巧慧也不會丟掉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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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你害的。我想要這樣說，但看到這男人的表情時，這句話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說不出口，彷彿有什麼人摀住我的嘴巴不讓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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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深吸口氣才說：「我知道……」一開口，我才發現我的聲音如此殘破，我逼自己繼續說完：「媽真的很愛我，連她死之前，都還在告訴……我這件事。」話一說完，我忍不住趴下去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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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做了什麼，我怎麼能因為媽不給我錢就拿刀子刺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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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做了什麼，她明明這麼愛我，連死之前都不忘告訴我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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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個人，乾脆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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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仁，我決定幫你請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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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男人在說什麼，夾雜在我嗚咽的哭聲中，我聽到一句難以置信的話，我顧不得掩飾我的難受，抬起頭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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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裡盡是真誠，我只看一眼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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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巧慧會希望我這麼做的，她不會希望她的兒子因她而死，也不會希望你在裡面待太久。我會竭盡所能，讓這件事情不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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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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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自己有可能在許叔叔的幫助下逃過死刑或者較長的刑罰，我的心情說不出來的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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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慶幸還是難過，還是惋惜，還是很想揍自己一頓的自責，這人明明就不壞，為什麼我要這樣排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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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深吸口氣，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復。過了一會，我才看著許先生，一個字、一個字慢慢的說：「我，不值得你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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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慧會覺得值得的。」許叔叔回我一個笑容，但那笑容看來如此苦澀，苦澀到我忍不住別過頭去，不忍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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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什麼都沒說，許叔叔只是叨念著要我照顧好自己。短暫的會客時間過後，我返回日常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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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張大眼睛呆坐角落，無法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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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熄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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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過完了？我躺下來閉上眼睛，希望在白天與黑夜、清醒與夢境的交界裡，能夠再看到媽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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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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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愛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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