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喬木稿件大募集

第五章

      如果無法讓時間停下腳步,那我就自己慢下來等你。

      只希望再見面時,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

      站在溫尚翊之前住的小公寓前,陳信宏靜靜地笑著。路過的人看見他一個人對著門傻笑,都有默契地離他遠遠的。而公寓住戶則漸漸習慣這個奇怪的孩子每天在樓下站崗的行為。

      已經半個月了,從溫尚翊突然消失後算起來已經半個月了,陳信宏每天下課後都會到這裡來對著門發呆,他總希望阿翊會突然開門,像從前一樣對自己說:「北七,一直站在外面幹嘛?進來啦!」

      但半個月來,只有這扇老舊斑駁的木門與自己相望。

      溫尚翊離開後,陳信宏有到學校去問過負責辦理轉、退學手續的人員,但那人只告訴陳信宏,溫尚翊很急著辦理休學,卻沒說過接下來會轉去哪間學校或有其他決定。

      而陳信宏問遍了溫尚翊的朋友,也找遍自己曾與溫尚翊一起去過的地方,同樣一無所獲。

      溫尚翊就像流星一樣,瞬間消失得快又徹底,來不及許願的陳信宏只能站在黑暗中,仰望著那片阿翊曾經短暫停留的夜空。

      努力忘記自己已經被劃分在不必執著的範圍內,努力忘記從頭到尾都是自己一廂情願。

      他站在公寓前,抹掉額前的汗無奈地勾起笑,原來除了做這種傻事外,自己沒有任何能耐嘛!

      這個夏天,為什麼會熱得如此令人難以忍受呢?

      某天下午,陳信宏下課後依舊晃到公寓前,卻碰巧看見與溫尚翊住同一層的老婆婆,提著一大袋東西正要回家。之前去溫尚翊家玩時曾與那位慈祥的老婆婆打過幾次照面,於是陳信宏便好心地上前幫她提東西,順便想問問看老婆婆知不知道溫尚翊和溫媽媽的去向。

      可惜老婆婆對此也表示一無所知,只知道他們似乎是連夜搬走,連再見也沒來得及說。

      不過陳信宏問之前本來就沒抱太大希望,所以也只有小小地失望了一下。

      送老婆婆進家門後,本來老婆婆還想弄點食物泡杯茶招待陳信宏作為感謝,但陳信宏卻婉拒了。(當天深夜,大魔王邊吃消夜邊表示:拜託,我現在失戀ING耶!怎麼可能還有胃口吃東西啊……)

      陳信宏從老婆婆家離開後並沒有馬上回家。他走到溫尚翊家門前左右張望了一下,確定四周沒人後,拿出一把萬用鑰匙打開鐵門。(別好奇他為什麼有萬用鑰匙,這事誰知道誰死……)

      進到屋子裡後,陳信宏徑直走向溫尚翊房間。

      熟悉的小小空間熟悉的擺設熟悉的書桌熟悉的小櫃子,溫尚翊房間裡所有東西,陳信宏都很熟悉。

      但最熟悉的那個人,卻不見了。

      溫尚翊似乎真的離開得很匆忙,很多東西都沒帶走。課本、書包、樂譜、他們的合照,還有自己,都被溫尚翊留下了。陳信宏站在書桌前,忍不住紅了眼眶。

      不知道溫尚翊現在在哪裡?不知道他還在臺灣嗎?不知道他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陳信宏氣惱自己的愚蠢,後悔沒在那天晚上和溫尚翊多說幾句話。

      問遍所有朋友後,陳信宏才知道溫尚翊要休學這件事只有自己知道,其他人包括瑪莎和石頭,全都被他的不告而別嚇了一跳,甚至連小學妹都不知道溫尚翊休學了。果然,自己對溫尚翊而言還是特別的。

      可惜自己只顧著生氣,把一切都搞砸了。

      陳信宏很想給自己一拳。

      到客廳找了只紙箱,陳信宏決定把溫尚翊留下的東西都帶回去,或許未來的某一天還有機會能還給他。

      兩人的合照,小心地放進紙箱,幾張曾經被溫尚翊稱為「寶貝」的外語專輯,小心地放進紙箱,充滿溫尚翊可愛字跡的筆記本,小心地放進紙箱,幾本陳舊的樂譜……

      停下動作,陳信宏拿著樂譜坐到床上,想起初識的那天,才驚覺不過短短一年多,溫尚翊對自己而言竟然已是如此重要的存在。

      但對溫尚翊來說,自己似乎並不是相對重要的存在。

      用樂譜蓋住自己的臉,陳信宏倒到床上苦笑出聲,白癡,再怎麼努力欺騙自己,事實就是事實,不會有任何改變,付出與回報,本來就不一定成正比。「呵……我在騙誰啊!」

      苦澀的眼淚從眼角流出,隨著地心引力流過耳朵,濡濕了耳際的頭髮,也濡濕了髮下的床單。

      但陳信宏覺得自己的心才真的像被雨淋透的紙張般,又濕又皺爛得一蹋糊塗了……

      為什麼喜歡一個人,這麼痛苦?

      為什麼明明感覺這麼痛苦,卻還是心甘情願執著下去?

      為什麼……

「阿信……」

      一聲令他思念整整一個月的熟悉叫喚輕輕地在耳邊響起,讓陳信宏猛然驚醒。

      等雙眼適應黑暗後,他轉頭看向聲音來源,驚訝的看見躺在自己身側一臉擔心地盯著自己猛瞧的人。

      稍微定了定神,陳信宏呆呆地伸出手貼上那人的臉,感受到眼前的人是實體後,驚喜得眼淚都要流下來。

      那人同樣也伸出手,卻是貼到陳信宏額頭上:「你是做噩夢還是不舒服啊?一直說夢話還又哭又笑的……喂,你那是什麼表情啊?」

      對著陳信宏臉上那毫無掩飾的驚喜,溫尚翊一頭霧水。

「謀啦……」握住溫尚翊伸過來的手,陳信宏傻笑起來:「阿翊,原來你沒有離開?」

「離開?我是要離開到哪裡去啊?」溫尚翊一臉茫然回問,但陳信宏沒有回答他,只是將溫尚翊拉過來抱進懷中。

      出乎意料地,溫尚翊既沒有反抗也沒有掙脫,就這樣很自然地讓陳信宏收在雙臂之間,甚至還伸出手回抱陳信宏。

      太多的驚喜讓陳信宏一直引以為傲的反應力遲鈍了,他只能愣愣地圈住溫尚翊,不敢置信卻忍不住滿足地嘆了口氣。

      懷中的溫尚翊察覺到他的嘆息,疑惑地問道:「你是不是又看了什麼書還是電影?感覺怪怪的耶……」

      陳信宏依舊沒有回答他,只是在心裡不滿足地想著:光是擁抱好像也不能代表什麼……

      於是他想了想,鼓起勇氣輕吻了下溫尚翊的髮頂。

      只見溫尚翊縮了縮肩好像不喜歡,陳信宏的心微微一沉,下一秒卻驚喜地發現溫尚翊稍稍收緊了同樣抱著自己的雙臂,並輕笑著說道:「幹,你一定又哪根筋搭錯了,沒事突然這麼肉麻是怎樣……」

      「阿翊……」陳信宏小心翼翼地輕聲叫喚著,低低的嗓音意外地性感,溫尚翊笑了幾聲後放鬆手臂的力道警告他「明天很忙,你不要給我想東想西,謀代誌丟緊睏啦!」

「賀啦……」雖然不是很明白溫尚翊的話,但陳信宏還是老實地笑著回答。

      明明捨不得就這樣睡著,陳信宏卻突然感到強烈的睡意襲來,他極力想保持清醒,但擁抱著溫尚翊的感覺如此溫暖,如此令人安適、放心,害他敵不過睡意漸漸失去意識。

      在閉上雙眼時,他聽見懷中的溫尚翊用溫柔的低沉嗓音說:「明天還是抽空去給醫生看看吧!萬一感冒了就不好了。」

「嗯……阿翊,我愛你……」牛頭不對馬嘴的呢喃完這句話,陳信宏徹底陷入黑暗。

      垃圾車的音樂由遠而近,陳信宏再次醒來,發現自己又回到溫尚翊的小房間中,而身邊,當然沒有溫尚翊。

      是夢啊……也太美好了……

      夢中的溫尚翊似乎比現在更成熟點,也更迷人更有魅力,最重要的是,陳信宏幾乎可以確定夢中的溫尚翊與自己是相愛的。

      可惜醒來後,夢境內容漸漸模糊了,現實卻清晰得像把利刃,劃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提醒自己,溫尚翊根本不可能愛上陳信宏,而且自己連他到哪裡去了都不知道。

      坐起身揉揉太陽穴,陳信宏將舊舊的樂譜放進紙箱,又收拾了些小東西,然後將沉甸甸的紙箱一把抱起,走到房門口回身望著小小的空間。

      如果能夠擁有魔法,我希望能讓時間永遠停在這個夏天……

      停在阿翊還在我身邊的那一分那一秒。

      但,再見了,小房間。但願有天我能再次與你的主人一同踏入這道門。

      但願我們真的只是暫別。

      陳信宏恍恍惚惚地下樓,幾個剛倒完垃圾的公寓住戶看見他走出公寓,露出略為驚訝的表情。

      但他們沒將注意力放在這個怪咖高中生身上太久,因為巷口幾輛高級轎車及車旁站的那群黑衣人更加顯眼。

      倒完垃圾閒閒沒事做的住戶,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對那群人指指點點,但動作都不敢太大,就怕惹惱莫名其妙出現在寧靜小住宅區的黑衣人。

      陳信宏一步出公寓後,黑衣人中一個貌似領頭的傢伙立刻上前說道:「我們是來接您的,老大要您立刻到總堂見他,請您跟我們走。」

      見陳信宏低著頭不說話也沒動作,那個人皺起眉又開口:「如果您這次再不願意去,我們可能要用強硬點的方式『請』您過去了,希望……」

「我會去。」頭依舊低垂著,但陳信宏的眼睛卻往上直直地盯住眼前的黑衣人,沒任何情緒的眼神冰冷得有些兇狠。

      黑衣人與他對望兩秒,應了聲後低下頭退到一邊,給陳信宏讓開條路。

      路旁的住戶一陣譁然,然後又開始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陳信宏冷著臉抱著紙箱目不斜視地朝黑色轎車走去,那態度與神情,和這一個月來傻傻地站在公寓大門前癡笑的那個怪咖高中生截然不同。

      要不是看他看了一個月,那些住戶也不會相信那個傻瓜與現在眼前這個人是同一人。

      等陳信宏隨著那一票黑衣人各自坐上車揚長而去後,眾人的竊竊私語才逐漸大聲起來,甚至比手畫腳地討論著。

「所以吼,那些加入黑道的學生都是這樣啦!跟著學壞!摳憐啦!」

「嘿啊!看他長得乾乾淨淨也帥帥的,怎麼會跟人家混什麼黑社會啊!有夠可惜的!」

「我就說他整天跑來這裡站,不知道在做什麼,一定有問題啦!」

「啊他是這裡的住戶嗎?有人知道他住哪間嗎?」

「啊災!好像有看過他幾次啦!」

「說不定在這裡賣毒品勒,阿彌陀佛唷!夭壽,我們這裡都是善良老百姓餒~」

「唉唷!金恐怖!要不要報警啊?」

「啊還是不要好了,他改天再來的話就去跟管區說一下!免得得罪黑道就不好了!」

「嘿啊嘿啊,咱還是麥管休贅咖賀!」

      你一言我一語繪聲繪影地胡亂瞎猜,然後隨意定罪,住戶們聊開心了便會散去,沒有任合罣礙,沒有任何心理壓力。生活依舊平凡無趣、安穩平靜。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對陳信宏而言這次坐上了車,便是改變他的一生的決定。

      雖然他早就知道這樣的結果是必然的,自己沒有選擇權。

      就像被溫尚翊留下一樣,他從來都沒有選擇權。

      既然現在的自己連將喜歡的人留在身邊都做不到,連保護想珍惜的人都沒能力,其他的事他也不打算再堅持。

      唯有一個信念特別強烈。

      他要變得更強。強到能夠擋去所有風雨刀槍,讓溫尚翊過想要的人生,然後完成兩人約定好的夢想。

      為此,他必須變得更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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