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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楔子 城門下

      一座橋,一把刀,一柄劍。

      刀和劍,是交叉插在橋中央,刀是好刀,劍是好劍。

      那是一柄自柄至鋒都透體金黃的後背刀,看起來頗有重量。刀身上雕刻挺是講究,其上被雕上一片片細緻溫潤的鱗片,在微亮的陽光粼粼閃著,甚為耀眼。刀柄末端竟是雕上一顆不怒自威,咬牙切齒的龍首,有如金龍降世,似飾品更甚似兵器。雖是如此,刀上卻隱隱透出一股黏膩的血腥味,殺意滔天。

      這樣一把華美貴氣的一把刀,是一把殺人的刀。

      那是一柄樸素的劍,看到它的人大概會這樣想吧?素白的劍身沒一點裝飾,卻不寒酸,看來帶著分輕逸飄灑。劍鋒極寒,極凜冽,不屈之氣在空氣擴散,殺氣翻騰。地上淌著一攤黑暗,竟然是早已乾涸的鮮血,不知是殺了多少人所留下的,滲透了橋面,沒人執起便劍意逼人。

      這樣一把素白文雅的劍,也是一把殺人的劍。

      春意正盎然,百花當盛放,在一片美麗的天地之間,兀然的數著兩柄血意沖天的兵器,似是把這樣蔚藍的天空抹上了一絲紽紅。

 

      正是暮春時節,風光明媚,鳥語花香,然就在一息之間,天氣驟變,登時烏雲密布,春雷悶悶。彷彿天也怒了,彷彿在喝問著:在這樣宜人的天氣,為何要大動干戈?意欲殺人者為誰?跟著就是一道電光劃破了天空。

      為誰?為誰?突來的雷鳴,回音裊裊飄散在空中,反覆,反覆的詰問著。

      兩個人,一場雨,一場傾盆的大雨。

      二人走的很慢,卻很急。彷彿相約好的,以一種相同的節奏,齊步步往木橋。

      一身金黃龍袍,劍眉英目的雄偉男子,尚二十出頭,昂首闊步,舉手投足間已然有睥睨天下的王霸之氣,在一步,霸氣縱橫,氣勁肆流。有如宇宙中心,星辰環繞。他略運內力,在自己身周圍了一團氣勁,汙穢的雨水一滴也近不了他尊貴的身軀。

      太囂張,滿面傲然,回著天:朕乃至尊之身,你有何資格過問?

      一襲白色儒杉,眉目清朗的秀氣書生,也不過二十多歲,雙手背在身後,低著頭,緩步走著。毫不落魄,而是以沉思者的模樣。不屈,澹泊,如一隻海鷗輕劃過水面,昂首天際。他一言不發,任憑雨水打著他看來單薄的身體。

      不狼狽,一身坦然,回著天:問便問吧!便是我,又如何?

      雨依舊下著,下的格外放肆。兩人步著,接著同時步上木橋。本應是雙眼直瞪著對手,其間留著殺氣。只是壯漢昂首,書生低頭。

      一看天,一看地,眼神毫無交集,腳步絲毫未停。

      直至他們伸手,握住了屬於他們的兵器。壯漢溫柔的抽起了刀,輕撫龍首,不語。書生抽起了劍,俐落的。

      他們總算有時間好好看著這迎面走來的死敵。書生眼皮低垂,小寐似的,原本年輕的臉龐輕折起幾條皺紋,似是老了幾歲。氣緩吐,如悲,如泣,不是強說愁的,看來很是疲憊。

壯漢聽得那聲輕嘆,笑意忍不住爬上嘴角。他的神情倨傲,這一笑,戲謔、嘲諷,甚而有些憤怒,但依然霸道而貴氣。

      忽地,刀光劍影,這一戰,似是等了千年。

 

      沒有交撞聲,刀與劍朝著對手的致命處砍去,腳步交錯,兩人身影在橋上迅速的分合了起來。待敵近身,拳掌遞出,已是對轟了三十個回合,衣衫就在這一來一往間,破開了無數條口子。再幾招,嘴角均留下鮮血,誰也討不得好。

      劍靈刀狂,兩人對彼此的招式似都瞭然於心,一時間打得難分難解。劍走輕逸,書生白劍卻是迅如奔雷,劍光如電光,迅速的在兩人間閃爍。再看壯漢的刀法,單憑著超乎常人的可怕臂力,把拙而不巧的刀法舞的虎虎生風,是王道,更似霸道-毫無花巧的硬槓,強行以力量迫使人低頭。

      縮身劍回,劍花一綻,正恰巧把壯漢的一記重擊格開,劍客心念微動,奔雷般的劍勢,突然被硬生宕至另一個極致。劍猶如在水中揮動,遲滯無比,兩兵相擊頓挫不已,方才以傷患傷的奇險局面,忽地成了一場舞蹈。

      壯漢心中憋屈,刀迫劍圍,是毫不著力,他覺自己施的每一分力,都有如砍進水中一般,被卸的一乾二淨。一時抑鬱,他大喝一聲,刀緊緊逼著劍圍,跟著一沉,立刻又抽刀而出。急進急退,十分忽然。

      使這點小手段,是為了使自己略顯劣勢,賣個破綻讓書生進攻,破除他的密守姿勢,在讓壯漢用自己最擅長的正面對決,以力打力。可這種小小心腸怎瞞的過心思縝密的書生?輕笑一聲,在金刀將退出劍圍之際,硬在其上格了一下,讓壯漢只能藉著自己的退勢,多踉蹌幾步。比鬥至今,他等的便是這刻!

      劍勢再變,劍光又成了電光,一個霹靂,雷霆般射進壯漢的左肩。

      這快慢劍勢的變化,不只單憑著招式之妙,其間更為重要的是變換當中的內力運轉速度的轉變,像這種打法一向都是損敵一百,自傷八十。書生施完此式,喉頭不禁一甜,鮮血自嘴角緩緩流下。

      可惜的是,這劍刺偏了,而且實在刺的太深了。

      壯漢雖吃痛,但旋即將肩頭肌肉縮緊,竟是能將劍緊夾著。書生身形一滯,金刀一閃,猛烈的劈向書生頸部,以斬首御前的氣勢祭出殺招。書生身伏,刀沿著髮沿削過,再一扭,順勢將刀拔出,腳步輕點橋面,飛下木橋。

      壯漢輸了一招,依舊傲著。一個轉身,右手拖刀,左臂無力垂下,短時間看來是無法再用了,背對著書生,他的敵人,走下了木橋。

      兩人再次相對,如開戰前那般沉默,令人不禁好奇,剛剛那些驚心動魄,是不是只是一場夢境?

      「好劍。」壯漢笑了笑:「坎震二劍訣,果然不負雷流派的第一劍法之名,靜如止水,迅如奔雷,果然好劍。」雨下著,他溼透的長髮散亂的披在身上,看來有些狼狽。

      「你的金巽龍刀難道就好惹得了?」書生竟然也笑了,看著剛剛欲至己於死地的死敵,歡暢的笑著。劍未收,橫於雨,豆大的雨滴打在劍身上,嗡嗡嗡,如蜂鳴著,很是悅耳。

        「樂奇,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稱呼朕為你!朕不記得你有什麼足以跟朕平起平坐的身分!」剛剛還帶著微笑的壯漢,忽然暴怒了起來,他看了看自己身上那身龍袍,在剛剛交戰中被劃開的口子,心感受辱。

      自己可是堂堂大嶺國第三代的皇帝,張風阿!

      樂奇還是笑著,彷若自嘲著,好不痛快,好不悲傷。他唇輕啟,一聲清嘯,迴盪在天地中,幾乎是響徹了雲霄,最後成了一首曲子,無詞,徒有旋律,凝重不悲壯,悲傷非自憐,寂寞不孤單。矛盾,卻又和諧無比。

      雨停了下來,不知道是為這天子一怒,或是那聲直達天聽的清嘯。

      「朕想不透,一直不懂,」張風看著眼前那為悲傷的男子,眉頭皺著:「樂奇,你是與朕從小一塊長大的,朕一向待你不似對其他卿家,朕是以友之禮相待啊!朕可曾負過你?可有讓你這回提著劍殺氣沖沖對著朕的理由?」

      「是的,你不曾負過我。」樂奇面無表情,彷彿一切雲淡風輕:「從來不曾。」

      河山,雷流派,橫屍遍野,血漫山頭。只有一個持著白劍的男人站著,淚流滿面。

      「你為我師門安下謀逆的罪名,命我一個人屠盡山頭,只不過你想翻翻我派絕學坎震二劍訣,是他們該死,你沒負我。」

      帝都,城門上,四、五具乾屍被吊著,蠅蟲飛舞,幾隻肥碩的白蟲自眼眶爬出,沒人願意再多看一眼。

      「為我江湖弟兄設下死局,讓他們被吊在城牆上流盡鮮血而死,這只是因為我赴他們酒約,而你一時找不著我,是他們該死,你沒負我。」

      手上那張白紙,不詳的死訊如被烙印般,已然是兄弟永訣。

      「逐我親生大哥至飛州那不毛之地,害他中途因病而死,而這次是為了你看上了我大嫂,嫌我大哥在你橫刀奪愛的目的前礙眼的緊,是我大哥該死,你沒負我。」

      「自始至終,只有天下人負你,,你不曾負過天下人。」樂奇臉很冷,寒冬般,明已是人間慘劇,他卻一滴眼淚也沒流不出來,沒有憤怒,甚至還帶著笑。

      不是釋然,而是心死。

      「就算你奪我摯愛,我也是一聲不吭,可是為什麼,連她你也要殺?」樂奇的劍顫著:          「為什麼自幼你便要搶去所有一切我在意的東西?師門之恩,江湖之義,手足之情,男女之愛,你全奪了去,一點也不留給我!」他不在沉歛,語氣激動了起來。

      「是你逼得我孑然一身,是你逼得我把手上的劍對著你這個童年玩伴!」

      「我除了殺了你,還有別的事能讓我證明我還正在活著嗎?」

      「狗屎!狗屎!全是狗屎!」張風怒極反笑:「你僅僅為了那一坨一坨被朕為你掃去的礙眼狗屎,就忘了朕曾賜給你的的所有恩惠,反而還對朕拔劍相向,你是這樣知恩圖報的嗎?念在童年情誼,朕應該對你這點小打小鬧不放在心上的。可你甚至帶了兩萬江湖草莽殺至門下,樂奇,朕的好友阿……」

      「你可是在逼朕殺你!」天子龍怒,袍上金龍彷彿便要裂衣而出,殺氣竟是瞬間充盈了整個空間,張風睚眥欲裂,悲憤非常。

      樂奇苦澀一笑,提劍再上橋。他絕對不是討殺,而是今天在這帝都前已經死太多人了,不差他一個了。他瞥了瞥身後的小丘,其上的密林躺了兩萬個跟他一起起義的漢子,當然也讓官軍付出了慘痛代價,三萬嶺國大好男兒也將自己的性命種在那兒。不是為了保家衛國,而是滅了自己的同胞。

      最後殺至城下的,只有他孤身一人。

      聽了張風剛剛那番話,他燃起的憤怒被澆熄了,一種涼徹心扉的絕望,貫了他全身。

      樂奇終究明白,他從未懂過這位童年好友的心,終究不懂聖心。

      張風大喝一聲,提刀殺上,一出手便是最凌厲的殺招。他震怒,對眼前的那人忍不住的憎惡,怎自己竟從沒發現那個身穿白衣的俊浪少年是這樣的噁心,好像小時候在御花園看到的小蟲,令他好想……

      一腳踩扁他!刀勢一沉,籠罩了樂奇全身,刀風颯颯!

      金鐵交擊聲響起,一反一開始的不招不架,全力搶攻,樂奇舉劍格擋。他本是帶著玉石俱焚的心態來面對張風,但他現在不想死了,不想與這個名為皇帝實為糞土的的男子同歸於盡,為這種人死,太不值。

      所以他得贏,得殺了皇帝。

      可樂奇知道,這不過是癡人說夢。現在看來是公平的一對一單挑,但以他對張風卑劣性格的了解,城牆後必是伏了萬員大軍,待他一落入下風,立刻奔出相救,自己必是落了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一夫當關,萬夫莫敵,樂奇快意的笑了。那些傳說的英雄,以一擋萬是面不改色,談笑風生,今天自己也有此等氣慨,怎不叫他騁然開懷?

      他尤其想問對面那皇上:你可有此等氣魄?

      這是場戰鬥,不同於擂台上那種點到為止的比試,互有留力,打的順暢無比。戰鬥是兩人不停的試探對手招式間的縫隙,然後重招,刀劍交擊聲不斷,過不到五十招,他們身上均已各多出數條血痕,高下未分。他們卻是絲毫不懼,持續猛攻。

      沒有輸贏,只有生死。

      樂奇的劍快慢無常,靈巧莫名。張風的刀大開大闔,霸道無當。兩人自幼一起成長,對彼此的招式或多或少相熟,可這般的生死相搏倒也是頭一樁,便不再留力,這一鬥自是場惡戰,招式互遞了數十回,是半點便宜也討不著。

      樂奇守多攻少,有時甚至還有些左支右絀,身上的血口比完全不招架的張風來的多,只見他撐下五記刀招,一擊又是斜斜劈出,在張風身上留在一道淺淺的紅痕,沁出幾滴鮮紅的血滴,然後,是更快的兩劍。

      忽地慢了下來,劍身與刀鋒再一次相接,內力震入,樂奇笑著,血卻不止自嘴角留下,一方面被自己的內力所震,另一方面為對手的刀氣所傷,此時他體內的內傷已是不住加重,可是看著皇袍逐漸變紅袍的張風,還是覺得自己沒有輸的理由。

      只是他一咳,一口鮮血灑落地面。

      張風尚未發覺,自己在樂奇的身上砍上一刀時,那把白劍已是很俐落的在他身上留下了四、五道的傷口。不得不說樂奇的劍術實在高超,每道傷口雖淺,但總能讓張風流出一定的血量;雖都不是要害,但全挨下來也絕對不好受。

      自幼練劍二十餘載,每一招每一式皆是樂奇反覆走了幾千幾萬次所淬煉而成,其心志之堅毅,招式之完善,以及在朝廷一次次殺手任務所培養出的眼界,絕不是自詡武學天才的張風,用藥物和灌功所堆疊出來的功力所能企及的。

      天才的確可怕,但努力的天才更是可怕。

 

      此戰在樂奇的刻意拖延下,打了個看似難分難解,實則是勝負早已分曉的久戰,就算遲頓如張風,也隱隱發覺到事有蹊竅,卻又隨即一笑置之。

      他本不就是小心之人,又憶起在宮中,兩人之間的比試自己可是勝多敗少,是越發的有信心,刀勢更是狂狠,一路壓著樂奇向後飛退。殊不知,樂奇在宮裡有意相讓,現在他可是設下必殺的死局。

      一個讓城橋後的軍隊看不出來自己的皇帝正一步步走上死路的局。

      張風已出了五次險招,以求一擊破敵,樂奇並不是不能攻入,而是在等待,等待著張風露出一個絕對足以致命的破綻,到那時他將會悍然將劍刺入,收去張風的一條命。

      激戰持續著,張風身上的傷口仍是以驚人的速度積累著,他的身周彷彿籠著一層血霧,到此是他才真正的發現,這樣的一戰不對勁,可是他卻已經什麼都沒法改變,只求自己能更快把樂奇一刀劈翻,刀使的又比剛剛更急幾分。

      破綻自然也越使越大。

      胸口一窒,張風突地一口氣提不上來,四肢也跟著癱軟無力,他終是發現樂奇的目的,但一切都為時已晚,待他回過神來,那把素劍已是插入他腹下數吋的丹田處,登時痛徹心扉。他忿然大吼:「放箭!」他抽身飛退,內息翻騰不已。

      代替剛剛的大雨,箭雨,滂沱落下!

 

      第一支箭,扎進了樂奇的肩頭,順著血肉穿了過去。

      先是箭簇冰冷的觸感,血濺出,紅了自己全身。樂奇卻不感到疼,因為真正的痛,他早就全經歷過了,他甚至有些開心,只是有些可惜。

      我啊,還是不能把這傢伙一起帶下去見妳了呢……

      樂奇硬挺挺的站著,第二支、第三支、第一百支、第兩百支,無數的箭矢穿過了他,他再喉頭被扎穿前還能大笑著,後來便只能站在那淺淺的微笑。

      死去。

 

      張風看著自己的童年玩伴死在自己面前:「王八蛋,樂奇你這該死的王八蛋!」他氣海翻湧,丹田被完全刺穿的他,將落得不是爆體便是廢功的命運,他不甘,更為憤怒,這全都是那隻臭蟲的錯。

      好人不長命,壞人長戚戚。天空雲浪突然翻湧,一股奇氣竟然自張風體內湧出,甚而破體,重傷之軀也開始自丹田開始快速痊癒。一聲狂笑,撼動了這整個大地。

      「這是……」宮裡的占星官看著這訝人的異相。

     

      真龍現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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