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玩弄著手中的一枚硬幣，它的正面是阿拉伯數字1，反面有朵菊花。我試著將這枚硬幣用拇指彈向空中，卻總不得要領。我記得K向我說過一句話，要想真正保持心平氣和，就是心別顫抖。K的話很突兀，我問他我哪兒顫抖了？他撲哧一笑。我看見他把目光轉向那個路口方向，很氣憤，可我仍然想把手中的硬幣漂亮地彈向空中。我憤怒、氣得跺腳的原因是，我三番五次讓那枚硬幣叮叮噹當滾向他腳旁時，他的姿態仍然沒有改變，我不知道那個路口方向有什麼值得他留戀，我說了句不玩了，也沒去揀地上的硬幣。這時，他從兜裏掏出一枚硬幣，讓它在手中撲棱棱地跳了跳後，把它放在食指上，緊接著，他的拇指輕輕一碰它，我聽見了一個非常細微的好聽聲音，我的目光一直被那枚像轉動車輪向上翻滾的硬幣吸引住，它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後，粘回到他的手掌中。他的目光一直伸向那個路口，他彈硬幣時，也是如此，沒有看掌中的硬幣。他正打算將它放回兜內時，我生氣地說，這算什麼，有什麼稀奇！他沒有接下我的話茬，他這回把目光挪向他的手，他的手此刻握成拳狀，他瞥了我一眼，然後問它是菊花還是阿拉伯數字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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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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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是阿拉伯數字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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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似乎對猜硬幣面有了興趣，我也模仿他的動作。我搶過他手中的硬幣，簡單一拋，接住它，合上掌，便用目光問他。他說是菊花。他後來每次都猜得很准。他也沒理睬我的糾纏。他突然把我摟住，一陣狂吻後，又把目光轉向那個路口。他聽見我在請教如何玩弄好硬幣時，他說只有心平氣和，才能將它玩得漂亮。我不明白他說這句話的含義，我央求他彈一首曲子，他立即拿起一旁的吉他，樣子很深層地，彈奏起來。他沒有理睬我正興趣盎然地想把手中的硬幣玩得如他那般好，我雖做不到，卻在玩弄硬幣的過程中，漸漸找到了樂趣，它讓我專心致志，內心裏裝不下其他，也包括煩惱，我又試了一次，還是很糟糕，不過我沒有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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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了時間，便把硬幣放入兜內，急匆匆地向我與K約定的方向跑去。在氣流的穿梭中，K那彈奏吉他的深沉樣子又清晰地內現在我腦海裏，平心而論，我喜歡他這付黯然神傷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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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向很守時，因此不喜歡那種辦事拖遝的人，和不守時的人--他（她）的責任心會有多強呢？不過這個觀點也在遇見K之後不久，開始在我內心裏動搖起來，並且有一種迷惑或困惑，逐漸向我圍攏過來。我現在又想起來了，那天我鬼使神差地讓內心裏的怒火徹底消散乾淨後，用另一種腔調告訴前來接女兒放學的K，我說她很乖，長大了不會像他那樣不守時。他立刻道聲對不起後，問女兒樂樂，有沒有讓老師不高興啊？樂樂沒有回答，她撲入父親的懷裏，然後甜甜地向我說了聲，老師再見。她一定餓壞了，我說這句話其實是察覺到肚子正咕咕叫。不過我沒有拒絕他的邀請，也認同他說的算作一種補償--浪費了我下班時的大好時間。他聽見我答應了與他們一同吃飯，便大大方方地問我，還沒找男朋友吧？我說你怎麼知道。他沒有回答，而是低下頭問樂樂，咱們請老師吃飯，可不能像往常那樣。我奇怪地問，樂樂一直挺乖啊。他撲哧一笑說，樂樂喜歡吃肯德基，可今天卻不適合。也是，我瞥見樂樂撅著嘴，就一本正經地說道，常吃肯德基對樂樂的生長不好，但我立即話頭一轉後又說，我今天被你們一說，也想去吃肯德基了。我的話音一落，樂樂就蹦蹦跳跳起來，她拉著K的手，邊走邊說些幼稚園夥伴們的趣事時，我看見這對父女身上散發出來的濃濃親情，便察覺到隔閡的存在，因此我的腳步也不由自主地慢了起來。不過，我鼓足勇氣來到他們身旁時，就對他說，我想起來了，還有點兒事情，下一回陪你們吃肯德基吧。我從他眼神中察覺到對方的疑問，便粲然一笑後說，我差點兒忘記了男朋友早上的約會，緊接著我又說，你的直覺也不怎麼樣。我當然知道他也知道我這句話的含義所表現出來的窘迫，我若無其事地向樂樂擺了擺手後，就拿出手機，質問男朋友在哪兒，並限他五分鐘內趕到，因為我的確餓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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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好幾天，我發覺不是樂樂媽媽來接她時，就問K，樂樂媽媽怎不來接她啊？他沒發覺我的明知故問，緊接著他的回答後我說，明天一定得抽空，園裏組織的這個活動每個家長都必須參加。是做些親子遊戲？他問完後看見樂樂走來，就向我詢問，這段時間樂樂不淘氣吧？她很乖啊，我立刻回答他，並希望對方明天不能缺席明天的幼稚園親子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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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察覺男朋友的小氣，是由於K隔三差五會送些小禮品或化妝品之類的東西。而我沒有拒絕對方的禮品，也是相信了他的話，並且也從突如其來的禮品中，可以肯定對方沒有撒謊，因為只有女人才會去購買這類時尚的東西，並且它們的產地是法國。我也從樂樂媽媽從法國寄來的這些小禮品中，知道了她的心思，我也曾拒絕收受，但K說它們不算貴，所以也算不上受賄--畢竟樂樂媽媽不在國內的這段時間，我對樂樂的熱心照顧，理所當然可以得到這些饋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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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男朋友卻不以為然，他說，這些玩意兒不僅僅是饋贈。我立刻反問道，那還有目的嗎？起碼包含一種討好，他情緒有些激動。我沒有計較他的片面看法，可我不希望他送這些禮品的人的人格。我一說完，男朋友便怒火中燒地吼道，哪天後悔了才醒悟，就別在我面前哭哭啼啼。他的這個咆哮，改變了我來此的想法，它讓我感到很敗興。不過我忍住了內心裏的激動，因為我腦海裏突然想起K在親子遊戲後的吉他獨唱，之前我一看見他背著把木吉他來到幼稚園時，心裏有一種很難說清楚的東西存在，它不是嫉妒，也不是羡慕。我心情愉悅地對他評價道，你看上去像個單身漢。他沒有使用上驚訝的表情，而是滿臉淘氣地看著我，並且輕輕地撥響了一根琴弦。琴弦聲輕盈地飄向我時，他也察覺到我此刻的不自在，我以為他想說什麼或做出一種很酷的動作，卻看見他從兜裏拿出一枚硬幣，他將吉他輕輕放了下來，注視了一會兒他手裏的硬幣後，突然用他拇指彈響，也將硬幣彈向半空中，一聲清脆過後，我看見硬幣落入他手掌裏，並聽見他問我，是菊花還是阿拉伯數字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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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他這個奇怪突兀的動作，可一會兒後卻清楚了對方的用意，我既找回內心裏的那份自在，也輕鬆自如地讓對方成為一個很平靜的陌生人那般，不過我更被對方的眼疾手快深深吸引住，他總是讓我看到硬幣的那一面不是我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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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察覺到我剛剛的分神後，就注視著男朋友古怪的表情，然後，我把目光移向他的手，它正摩挲在我的胸部，卻讓我察覺不到他的存在。男朋友沮喪地鬆開手後，一本正經地問我，你不會愛上了一個有夫之婦吧？我非常討厭他這付腔調，大義凜然，似乎有點兒盛氣淩人。假如你很在乎我，就先在乎我的感覺。他沒明白我的話意，我只能把意思說得通俗些，我告訴他，我不喜歡壓抑的空氣，我喜歡輕鬆，和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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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男朋友也在努力，也察覺到他有點兒疲憊，當我刻意讓自己以適應對方的情緒，卻感到有股非常強大的反差存在他與K當中，相比之下，這個有婦之夫的老男人身上似乎有著無限的活力，和充沛的陽光。於是，我想讓男朋友重新找回他過去的良好心態，我告訴他，在盡男女之歡前，要學會讓彼此之心變得輕鬆才好。他見我拿出一枚硬幣拋向空中接住它問是菊花還是阿拉伯數字1時，蠻橫地從我手裏奪過那枚硬幣，並問我是K教會我的這個遊戲吧！是啊！！我也告訴他，這個方法會讓我暫時忘記一切，變得專心致志起來。我一說完，就看見他把硬幣拋向遠處，丟給我一句中邪的話後，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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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敲門聲，我看見是K而不是男朋友時，我像任何一個賭氣的女孩子那樣，把一股子委屈發洩出來，然後讓一些事情順理成章了，並成為對男朋友的懲罰。可事情卻出乎我的預料，他說出來此的用意是路過這兒，看見了我男朋友怒氣衝衝地離去，緊接著他又說，他不會做妨礙我們感情的蠢事。我瞥開對方話題，問樂樂怎麼樣了？她挺乖啊，此刻正在她小房間裏呼呼大睡呢？可第二天，我才從樂樂生病的消息中猜測，他那晚來此，可能是想讓我暫時代替樂樂媽媽那樣，去照看樂樂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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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事情，變得有些不可琢磨，我向男朋友大聲說完對方不可理喻的過激行為已不是讓我反感後，掛掉了他的電話，我也沒再繼續接聽對方三番五次打來的電話，我聽著那曲優美的電話鈴歌聲，總讓它完整地播完一遍又一遍後，才以讓對方很陌生的腔調接通他的電話，我們分手吧，不為什麼，理由很簡單，我不喜歡你。我掛完它後，電話再沒響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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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破天荒地在深夜時分出了家門，在熱鬧的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走著。我看那穿梭的汽車，瞧那五彩繽紛的燈光，望那迎面而來的情侶們帶著甜蜜的模樣從模糊中走出來。我察覺到有一雙詭秘的腳步始終在我身後不遠時，一股寒氣迅速逼迫得我慌亂了腳步，我慌不擇路地發現進了個死胡同，轉過臉，我想到大聲呵斥對方就會給他一個震撼，便撕破喉嚨地大喊了一聲。那個站在黑影中的男子沒被我嚇住，他露出猙獰的面目，並開始了他的罪惡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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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沒有對方的力氣大，我漸漸力不能支了，我和他的扭打也漸漸變成一種僵持，但沒過多久，我發覺自己已經無力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夜晚的寒氣此刻也在肆孽地想讓我變成一具死屍，正當我動彈不得，連睜開眼皮的力量也沒有時，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胡同口那兒，飄了過來。一陣腳步聲過後，我便睜開眼，看見騎在我身上的流氓，迅速丟下我離去。我看不清楚他們搏鬥的場面，我的眼睛只能無力地望著夜空上璀璨的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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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的英雄救美，使我從原先的困惑中走了出來，在我的單身住房裏，我央求他別走。然後我解釋說，我的確嚇壞了，很害怕黑暗。他沉默好一會兒後說，如果我不介意的話，可以到他那兒住段時間，陪陪樂樂，她晚上總想著媽媽。因此我鬆開了手，從對方懷裏走到窗戶邊，注視了一會兒窗外車水馬龍的燈光後，轉過身，看著他的表情問，我漂亮嗎？我見他沒作聲，見到他眼睛中的膽怯，就說，我還想猜一回是菊花還是阿拉伯數字1，我猜中的話，今晚的我就屬於他。他的手有些顫抖，他拿出硬幣，漂亮地彈起它，待硬幣落回手掌被蓋住時，我沖了過去，摟住對方。我很放肆地吻過對方後，便聽見那枚硬幣掉了下來，叮叮噹地，緩緩地，滾向了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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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了計程車，在那個預約的餐館門前，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還提前了幾分鐘。此刻，天空蔚藍，街道上熱鬧非凡。在人行道的遠處有許多穿著紅衣服的大媽們，撐著看板，緩緩地朝這邊走來。她們沒招徠好奇的目光，因為隔三差五人們就會在街上看到這習以為常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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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餐廳，我朝K走去時，樂樂也向我招手，她似乎只對美食感興趣，K也曾說過，她媽媽不在的這段時間裏，樂樂的確胖了不少。我尷尬了幾秒鐘，把話題一轉，可內心裏卻總有什麼異物讓我很不舒服。不過樂樂的乖巧總讓我忽略掉不愉快的因素存在。我加快了腳步，走到樂樂面前，沖著她說，樂樂這段時間乖不乖、有沒有讓爸爸生氣啊？我此刻完全忘記了事實存在的尷尬，我被樂樂那張淳樸的表情也感染得像餐廳外明媚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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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樂吃著喜歡的炸雞翅，她見我正與她爸爸聊得挺融洽，便撅著嘴說，老師有點兒不像老師。我們好奇地看著樂樂，讓她先把嘴裏的雞翅吃完後，再說為什麼老師不像老師。樂樂很聽話地吃完嘴裏的雞翅，可她卻跳下椅子，來到大櫥櫃前，津津有味地看著那些穿著紅衣服的大媽們，緩緩地從她面前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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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樂忘記了她剛剛的提問，回到座椅上喝完一杯飲料後，就靠著舒適的軟椅，呼呼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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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樂很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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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很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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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目光碰上他的後，便用一種大方的語氣讓對方緩解一下氣氛，在之前的幾次，我們總是把樂樂抱回家，我儼然女主人那樣，看著樂樂甜甜地進入夢鄉後，就來到K的房間，由於已經度過了那個尷尬期，我與他水乳交融的纏綿，也總是那麼激昂和歡快。因此，我從兜裏拿出枚硬幣，我這一次想讓對方瞧瞧我的身手，我有一種預感，這一次肯定能漂亮地彈起硬幣，並讓對方看不見是菊花，還是阿拉伯數字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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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拇指彈起硬幣後，看見硬幣輕巧地蹦上半空，我看著它飛速的旋轉路徑，並完全憑感覺地，等它一落入我手掌，便用另一手掌蓋住硬幣。我用淘氣十足的表情，得意揚揚地看著並等對方回答時，我聽見我包裏的手機響了。我在接聽電話前，語氣輕鬆地告訴他，當然是阿拉伯數字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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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清楚電話號碼那刻，我感覺自己仿佛當頭一捧地被誰打入了冰窟。我很慌亂地走到櫥窗邊。我看了眼那群身著紅衣的隊伍在遠處像一團火後，接通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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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電話裏，K的妻子告訴我並也感謝我這一年來對她丈夫的精心照料，我剛用上疑問的語氣，對方緊接我的話頭說，樂樂像他爸爸，很乖，所以K也很乖，他每次都會向她稟報與我親熱的次數。然後她又說，她之所以如此，是知道這一年來丈夫肯定無法擺脫誘惑，因為在她出國的日子，讓她很憤怒的誘惑會很多，所以她只得面對它並親自主宰它才行，同時，她又說她也喜歡我，也知道我不是個難纏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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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哆嗦地回到桌前，他的手機也響了，他樣子很窘迫地接聽電話的神秘樣子，此刻在我看來，已經是一件與己毫無關聯毫無瓜葛的事情了，所以，我一等他放下電話就說，其實也沒什麼神秘的，您太太已經剛剛在我電話裏說得清清楚楚！我用陌生人的語氣說完後，便離開餐廳，來到公交車站台，平靜地注視著公車開來後，就掏出那枚我在餐廳彈得非常漂亮的硬幣，然後，不假思索地將它投入了公車的錢幣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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