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英輕巧地扶著方向盤,她那西德製紅色福斯小金龜車以時速一百公里的時速,在高南公路上朝高雄飛馳著,公路兩旁的樹向車窗後閃電似的後退,她心中浮起一陣愉悅,有著一種騰雲駕霧的感覺。雖然她也因此而收到不少超速的罰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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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向喜歡開快車,一路上,她從窗外可以看出,她每超過一部車子時,那些車內的人全向他投射出一種又驚訝又佩服的眼光,這也難怪,大概在台灣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像她一樣,一個六十歲的老女人,在公路上駕起車子 竟然比二、三十歲的男人更有衝勁。她那略嫌稍薄的嘴唇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如果沒有這份超越男人的幹勁他如何能克服年輕時種種困苦的環境,三、四歲時大陸變色,父母不及逃出,臨時託友人把自己和妹妹帶來台灣,在友人照顧下,辛苦完成大學學業,但憑著一個弱女子,在男人主導下的文壇能爭得一席之地,其中的辛苦又有誰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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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步出校門踏入社會已經近四十年了,收獲了些什麼?她想想,文藝學會常任理事、國際筆會中華民國分會會長、文華出版社董事長::,數不清的頭銜,這全是血、汗和青春換來的代價,想到青春,她不禁喟然一聲,一個女人要是事業心太重就無法兼顧到婚姻了。三十幾歲,事業上有點了基礎,才猛然發覺髮梳上沾下了幾根白髮,但那個時候想到婚姻已經太晚了,震於她的名氣地位,好一點的男人對她望而卻步,差一點的男人她又瞧不上眼,年華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這麼消逝,因此她痛下決心,將一生奉獻給文學創作,否則這次的六十歲生日也會像一般老人一樣子孫繞堂承歡,也用不著明哲、勝錫,亞文三人來給她做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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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他們三人,她心中昇起一股暖意,在台灣的親人數來數去也只有她們三人。明哲表弟數十年來一直就把自己當作親姊姊看待,勝錫是已死去的妹妹夫婦的獨生子,亞文是遠房侄兒,這兩人也一直拿自己當親長般尊敬,她也從來沒有把三人當外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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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兩年前有一次半夜趕稿子時突然暈倒,幸好是摔倒時的聲音驚醒女傭,三更半夜裡趕緊請醫生來,這病在醫院一躺就是半年,血壓高、心臟衰弱,是老年人通病,這一病就像是二十幾年前從沾在梳上的掉髮覺悟到青春已逝一樣,已經不年輕了,但這病倒是提醒一些她不注意,也不願去注意的事實,也驚覺她已經老了,老得隨時有病亡的危險。她當然不想死後將那辛辛苦苦掙扎賺來的那筆龐大財產給政府沒收了,就找了她的律師立了遺囑,她若死後將她的財產分成四份。明哲他們三人每人一份,剩下那分捐給寫作協會做一項創作獎金的基金,出院後,她將這做法告訴明哲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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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她沒有說明遺囑中是如何分配財產,但他們三人也會知道,只要每人能分個十分之一,終身也就享用不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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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英將油門稍微減小,車子緩慢了一些,已經接近高雄市區了,她很欣慰當時所作的決定,因為明哲他們三人聽了她所透露立遺囑的消息,表現都很好,令她覺得所做得決定是正確的。因為自從出院後,三人都曾先後私下向她表示過,以後他們要稍微避嫌,免得讓別人誤會他們是為了她的財產而討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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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如此,每當過年過節,三人還是輪流請她去各人家中享受家庭的樂趣,今年她的生日,明哲他們三人就商議共同為她做壽。三人中明哲家境較好,他是經營鋼鐵業,在澄清湖畔有一棟別墅,壽宴就設在他那棟別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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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開近澄清湖,明哲的房子在一片稻田中央,佔地廣大,約莫有五百多坪,是幢乳白色亞熱帶型的建築物。屋前有一圃大花園就佔了一百多坪,房子右邊是游泳池,左邊是車庫,這種房子在高雄可以說是最頂級,明哲以前並不怎麼得意,這一、兩年台灣的五金暴漲,他眼光準,心胸大,狠狠地囤積了幾筆貨就撈了幾百萬,買了一部朋馳,別墅也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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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開進了小路,江英就看到門口站了一大堆人迎接她,老老少少的,勝錫、亞文的妻小也來了,明哲這房子也夠大,一下子 添了那麼多人也容納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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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車,江英被這堆人擁擁簇簇迎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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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姊,開這趟車累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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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哲梃著他那暴發戶的大肚子從她手中接過手提箱,他小江英四歲,兩年來賺些錢,肚子裡也賺了一堆脂肪,身材也變得笨蠢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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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前些日子我還獨個兒開車遊橫貫公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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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媽身體是越來越健康了。」勝錫的個子矮小,像他死去的爸爸。「像我這種三十出頭的男人,體力似乎還沒有姨媽好。」勝錫這一番話雖然有些恭維的味道,但看他那因整天呆在辦公室抄文書而衰弱的身子,這話也不算講得過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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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台灣每個人不是像姨媽那樣強健。」亞文是一家藥廠的推銷員,身高一百七十六公分,很帥氣,有點像法國影星亞蘭德倫。「否則我這醫藥推銷員的飯碗可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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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聽了哈哈大笑,當推銷員的人嘴巴可是會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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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雲,你帶表姊到房間休息一下。」明哲向妻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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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雲接過手提箱,帶江英到爲她準備的房間。這是一間套房,打開房間的門,客廳壁角四盞水藍小壁燈自動亮起,客廳靠花園方面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不遠處的圓山大飯店,淺藍色的窗簾隨風飄晃,紗窗外送進來一陣陣在台北聞不到的草木香,牆上糊的是白底子淡藍小花壁紙,對著彈簧床的那面牆壁掛了一幅黃君璧拿手的大瀑布山水,急沖而下的瀑布,似乎令人聽到震撼的水聲,白色的天花板吊著一隻小巧的水晶吊燈,墬下一串串藍色水晶珠子,地面舖的也是藍色地毯,化妝台旁擺了一組水藍小沙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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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英一看這客廳就滿意極了,明哲雖然是個暴發戶,但這客廳卻佈置得不落俗套,尤其他竟然能留心到自己喜歡藍色,明哲蓋這房子的時候就說過,爲她留了一間客房,只是自己一直忙,沒空來。站在這客廳,簡直就像置身在一片淡藍的海水中,讓人心中產生一種超俗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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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過去是臥室和浴室,浴室在左邊,全是以白色為主來設計,臥室在右方,用藍色和白色相調和,臥室的右方也是一面大落地窗,躺在床上就可以看到外面的花圃,窗外又有一個小陽台,擺放了一張躺椅和一個小茶几。浴室旁有一套小小廚具,一個小瓦斯爐,總之,江英也到過許多國家,但這間套房絕不輸給任何五星級的飯店,可知明哲設計這間為她準備的房間是多麼的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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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姊先休息一下,待會兒我再來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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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英向絮雲道了謝,絮雲帶上門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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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英將隨身衣服擺好,挑出一套內衣褲洗了個澡,洗完澡,渾身一陣輕鬆,換身乾淨衣服躺在床上假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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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一陣輕叩門聲將她驚醒,沒想到這麼一躺竟然真的睡著了,看錶,五點二十五分,這一睡竟然睡了一個半鐘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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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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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姊還要不要休息?」進來的是絮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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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有什麼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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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池養了幾尾剛從日本帶來的錦鯉,趁天還沒黑,表姊要不要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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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英一向非常喜愛錦鯉,立刻和絮雲到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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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剛走出房門不久,一個人影掩掩藏藏地從走廊摸進江英的房間,那人打開客廳的門,客廳那盞燈自動亮起,那人趕緊將燈關熄,春天的高雄,五點多太陽還沒下山,看得出那人影竟然是江英的侄兒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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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文輕快的掩上門,迅速地走入江英的臥房,不用怎麼找,就在床前梳妝台上找到他要尋覓的東西,那是一包英國製的薄荷香菸,亞文拿出一個口罩掩住口鼻,雙手帶上塑膠手套,在從口袋中取出一瓶裝著液體的小瓶子,他將江英擺在梳妝台的那包香菸打開,裡面只剩兩支,真是天助我也,亞文想。他小心翼翼地將玻璃瓶中的液體用小吸管吸出幾滴滴進這兩支香煙的濾嘴上,再將香菸擺回菸盒內,放回梳妝台上。這瓶小瓶子是亞文費盡心機從藥廠偷回來的,裡面裝的是濃縮液態氟,氟這種元素在日常生活中經常遇到,像是一般牙膏中就有氟的存在,含有氟的牙膏有防蛀牙的功能,但是純氟是一種劇毒,嗅入少許的氟就能致人於死。美國中情局經過特殊方法處理成為液態狀.,據傳,前幾年亞洲一個國家領袖突然暴斃,就是中情局下這種毒,台灣的情報單位透過管道取得配方,委託亞文的公司製造,亞文趁工作之便.偷了一些,當初也並沒有什麼特殊的目的,只是一種好奇的心理.,沒想到現在可派上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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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文仔細的查看有沒有留下什麼痕跡,用手帕將手摸過的地方擦拭乾淨後,迅速地走出江英的房間,經過她客廳時,透過淡藍的窗簾,看到江英和絮雲正在魚池前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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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順手看看腕錶,五點三十五分。回到他的房間,心中得意地翻騰著,一項天衣無縫的謀殺工作已經完成了一大半,他知道江英有飯後吸煙的習慣,只要等會兒吃完飯,她抽了一支煙,就一定會一命歸陰,死得自自然然的,就像心臟病突然發作一般,有誰會去懷疑一個心臟病患者的突然死亡,其中是有甚麼原因呢?而且他放在煙內的毒藥,藥的份量江英要在吸進去後半個鐘頭才會發作,那時候他早已經設法離開現場,完全不會引起任何人的疑心,只是白白便宜了明哲和勝錫倆,不費吹毫之力也能分享這筆遺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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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文陶醉在他天衣無縫的計畫時,江英的房間又摸進了一人,燈光下,赫然是這棟別墅的主人明哲,明哲從落地窗看到江英和絮雲正在聊得起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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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姊呀!表姊」他心中想著。「莫怪我心狠手辣,誰能料到臺灣的鋼鐵市場價格會在一夜之間暴跌下去,如果沒有你這份遺產,我可要到鐵窗內渡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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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良心說,在臺灣和他最親的親人就是江英了,怎麼說腦筋也不應該轉到她身上去,怪只怪前些日子生意太好做了,一批廢鐵還沒靠岸,早被人搶購一空,在這次國際性鋼價狂漲的風聲中,只要跟五金沾上個邊的人,哪個口袋裡不是麥克,麥克?也就是錢賺得太簡單了,三個月前,貸款、舉債,籌了幾千萬從越南標購一批廢鐵進來,誰知道船剛離開越南,台灣鋼價已經一瀉千里,甚至想削價求現了。 「表姊,犧牲你一人而挽救你表弟一家人,你應該是死得有價值了。」明哲心想。 他看錶,五點四十五分,可不能再耽誤,他巡視一下江英的臥室和客廳,窗戶沒關好的都給關得緊緊的,他到浴室旁的小廚房,小流理台上有一個瓦斯爐,他將瓦斯爐打開,再用力將爐火吹滅,一股刺鼻的瓦斯味立刻充滿空間,他不放心地將窗戶再檢查一次,若是有一個窗戶忘記關好那可功虧一簣了,在臥室裏,看到梳妝臺上有包香煙,這是一種英國高級香煙,臺灣很少看到這種牌子,他順手取了一支放在口袋,然後走出去,將客廳的門關得緊緊,瓦斯氣體一會兒就會充滿了整間套房,只要有人打開客廳的門,壁上那四盞小壁燈的電源就會自動接通亮了起來,但電源接通時接觸處會冒出幾點小火花,你想,在一間充滿瓦斯的房間裏,有這麼幾點小火花就夠了,相信爆炸時那「轟」的一聲,會將這開門的人炸得粉身碎骨吧!當然這個死於非命的人一定是那可憐的表姊,其實這樣也省事,明年她的生日和忌辰可以一道兒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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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實在是個無缺點計劃,他取出剛剛在江英臥室拿的香煙點上火,長長的吸了一口,一股清涼的香味直透入五臟六腑,他好得意,他從來沒有發覺自己竟然有謀殺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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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香煙吸完,捺熄它,走到餐廳,看勝錫、亞文和佣人在張羅飯菜,看看錶,五點五十五分,他走向花園來到魚池,江英正興緻勃勃地看那幾尾從日本新引進來的錦鯉游來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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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姊,可以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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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顧看魚,都忘了時間。」江英說:「你倒真懂得享受,這花園魚池花了不少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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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本來就如此,辛苦賺錢痛快花,把錢留下來幹嗎?誰能知道活過了今天能不能再見到明天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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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那麼消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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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這回事,只不過隨口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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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哲警覺自己剛才那感觸可能會引起她的注意,立即將話題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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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雲,去向他們說開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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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妻子先去準備,自己陪著江英慢慢走向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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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餐廳,飯桌已經準備好了,大人們坐一桌,小孩子坐一桌,大人這桌有七人,是明哲、勝錫、亞文三對夫妻和江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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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個人都略微能喝些酒,因此明哲準備了兩瓶威士忌和冰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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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道上來的菜江英看了就嚇一大跳,知道明哲近年來是賺了錢,倒不知他是那麼闊氣,原來第一道菜是一大鍋的魚翅,全是大排翅熬出來的,以目前大排翅在迪化街買的價格,一斤也要三千多塊,算算這鍋成本最少也要一萬元以上,一萬元在華王大飯店可以排兩、三桌酒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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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媽,你是美食家,你吃看看,我這可是向一位潮州朋友學來的,道道地地的潮州魚翅。」明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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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英喝了一口。「不得了,不輸我去年在泰國潮州館子吃的頂級魚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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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英對吃很考就,幾年前到泰國參加一次國際筆會,會後友人請她到潮州館子吃魚翅,從那時候起她就迷上了潮州菜。潮汕地區臨海,各類魚鮮充足,又是僑鄉,人們生活富足,慢慢的形成了它的特色,它用料精細,因此潮州菜從粵菜細分出,自成一支,頗受老饕喜愛,像大家熟悉的功夫茶就是從潮汕傳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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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發這魚翅和熬這鍋高湯,足足花了明哲一個禮拜的時間。」絮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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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姊喜歡就好。」明哲舉起酒杯站起來。「這一杯酒祝妳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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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我也祝你商場一切如意。」江英一仰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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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媽,我們祝你明年能拿到諾貝爾文學獎。」亞文夫婦也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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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對我未免期望太高了。」江英呵呵笑著,也是一仰而盡。事實上亞文這話也不算是恭維,中國文學在世界文壇上一直不能佔有一席之地,有人認為這是白人的大沙文主義,直到近幾年來,江英有幾本小說被譯成英文,竟然在歐美一帶大為暢銷,受到世界文壇很高的評價,也掀起了一股翻譯中國近代文學的熱潮,世界文壇一些知名之士都預測江英將是第一個獲的諾貝爾文學獎的中國作家,也就是繼泰戈爾、川端康成後,第三位獲得這文學界最高榮譽的亞洲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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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話全讓你們說盡了。」勝錫夫婦也站起來,他在幾人之中是最不能喝酒的,今天居然也是滿滿一杯一乾而盡。「姨媽,希望二十年後,大家能像今日一般相聚一堂,給你做八十大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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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勝錫。」江英今天心情也是很好,雖然自從患過那次心臟病後,醫生警告她不能夠喝太多的酒,但她還是將整杯酒一喝而乾。「我更希望四十年後我的百歲生日時,能陪大家喝二十大杯威士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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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錫看江英興奮的臉,紅酡酡的,心中不由為他升起一股悲哀的憐憫。江英的身體確實還很好,雖然曾經大病過一次,但由平時她那硬朗的情況來看,以現代醫學的發達,活到一百歲實在是大有可能。一百歲,她一百歲時自己也有七十幾歲了,依自己一年中倒有三百天離不開藥瓶子的情形來看,能活到五十歲已經心滿意足了,因此,江英那筆龐大的遺產,自己是想都不要想,所以想要有錢,想要脫離那一天到晚伏在案上抄繕的要命工作,他就必須作一個完美妥善的計劃,促使江英提早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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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計劃,他那蒼白的雙頰也浮起一層興奮的紅暈。一個多鐘頭前,趁江英房中睡覺時,他早就神不知鬼不覺得完成了他的計劃。計劃是很簡單,卻十分管用,他在江英的那部金龜車的剎車系統上做些小手腳,只要車子一發動,剎車油就會漏掉,不用跑幾公里,剎車功能就沒有了,剎車失靈對一位駕駛來說幾乎是判了個死刑,何況江英的個性是車子一發動就是八十公里以上,能逃過這一劫的機會可以說是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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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英今晚興致很高,面對著這些親人相聚一堂,自己又算是名利雙收了,人生如此,夫復何求?這個一生向命運挑戰的女人,作夢也想不到,面前這三個不停向她殷勤勸菜的親人,竟然各懷鬼胎的為她安排了三種不同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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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餐生日晚宴表面上看來似乎很愉快,大家很盡興,江英當然是真的很愉快,他根本沒有察覺到她今晚要向命運之神挑戰三次,明哲三人卻心懷鬼胎,雖然每個人都自認計畫得一點兒破綻也沒有,但心中總是有些忐忑不安,到底這是一個謀殺自己親人的計畫,雖然不用自己直接拿刀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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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再這種心情下四人都是酒到杯乾,不一會,菜盡酒乾,四人都有微微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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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英摸摸手提包找香菸沒有找到,想起香菸擺在房間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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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媽是不是想抽煙?我幫你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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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慨是一種心理上的補賞作用,勝錫殷勤地討好這個命在旦夕的老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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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江英點點頭。「可能是放在梳妝台上。」勝錫站起來,明哲這一下子可把那僅有的三分酒意全嚇得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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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我這裡有,不用到房間拿了。」明哲趕緊從口袋取出香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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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習慣抽固定的牌子。」江英說。「勝錫,還是麻煩你去拿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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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錫答應了一聲,站了起來,明哲這時候的腦中一片混亂,只好眼看著勝錫一步一步走向死亡。勝錫這個短命鬼死不足惜,可惜的是一個安排得好好的計畫就給破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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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兩分鐘,只聽到從江英房間那方向傳來一聲天崩地裂似的巨響,飯桌上的碗盤全震落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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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英和亞文大吃一驚,想問明哲是怎麼一回事?卻見明哲趴伏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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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英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搖了搖他,還是不醒,乾脆將他的頭扶起,一看之下簡直是嚇呆了,明哲哪是醉倒?竟然是一付死去的模樣,江英再探一下他的鼻息,果然是死了,一分鐘前還是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會突然死去?可真令人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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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旁邊的亞文臉色可不比死去的明哲好多少,明哲會突然死掉,只有一個可能,就是吸了江英那支有毒的香煙,他不知道明哲因何會抽到江英的香煙,只是根據時間來判斷,這煙是吸了半個鐘頭後才會發作,明哲當然是在自己離開江英房間後不久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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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個女傭匆匆忙忙跑進來,一面高喊著。「江小姐房間內的瓦斯爆炸了::,她的房間失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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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桌邊的一些人從未遭過這等變故,全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還是江英比較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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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電話給消防隊了沒有。」她急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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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線斷了,打不通。」。女傭喘喘口氣說。「老爺的表弟也給炸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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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文這時候簡直是如坐針氈,恨不得立刻離開這是非之地,尤其他口袋中還有那瓶藥,等會兒要是被警察給搜到,一切可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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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媽你車子借我,我到圓山飯店那兒借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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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英掏出車子鑰匙,亞文一把搶過手立刻衝出飯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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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英一面安慰抱著明哲嚎啕大哭的絮雲和她的子女,還有那個早已暈到在地上勝錫的太太也要叫人趕緊扶到沙發椅上,一面指揮能派上用場的老老少少一起動手,救火的救火,搶救東西的搶救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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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勢很大,因為這棟是孤立在一片農田的中央,四周沒有擋風的建築物,不一會,整棟別墅全已被火海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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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英等人全退到稻田中,好一會兒,材看到消防車來了,等到火勢全被撲滅已經是晚上十點多,明哲這棟白色亞熱帶行的高級別墅只剩下一個黑漆漆的破爛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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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英這時候才發覺一直沒見到亞文,警方這時候也派人做必要的偵訊,江英代表主人和警方接頭,警方問起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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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亞文?他是不是開一部西德製紅色金龜車?」一位消防隊員在旁邊插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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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他。」江英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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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可能死了。」消防隊員說。「我們來的時候,在圓山飯店前一部金龜車直撞到我們的消防車上,車子爛了,人可能也死了,腦漿都爆了出來,我門曾停下來派人下去處理,在他身上找到他的身分證,應該是叫做張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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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通知你門這裡失火?」江英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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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過路人打電話來報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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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錫的妻子這時候剛從昏迷中醒來,但身旁又躺下了悲痛過度亞文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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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英腦中也是一片茫然,看這身邊這三位死去丈夫的女人,幾個鐘頭前,她們的丈夫還是高高興興的在一起喝酒,曾幾何時,就這麼一眨眼時間,三人都遇到一種不同的死法,她有些內疚,他門三個人的死應該與自己有關,如果他們不是為了給她做生日,絕不會遇上這些事情的,只是她有些奇怪,奇怪這些不幸的遭遇怎麼會如此巧合的湊在一起?她當然不知道。一輩子也不會知道,這世上除了死去的明哲、勝錫、亞文,誰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多不幸的是會聚在這個生日晚宴上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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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刊載於民國六十三年五月一日、二日台灣時報副刊.,九十八年三月二十五日修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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