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林生恍了神,突然有位沒了牙的老嬤嬤輕拍他的肩膀。

      他側耳聽見她呀呀的聲音,配合著手勢胡亂筆劃,林生略一猶豫後取了顆饅頭,從袖口摸出張道符,兩者相黏,他手指滑過道符黃紙邊緣,砰的一聲,空氣中爆起星火,饅頭就在那明媚而不燙手的火焰中化作虛無。

      老嬤嬤臉上笑開了花,對他行了個禮,在月下沿著破舊的石板走遠,她走著走著手上不知何時多了顆饅頭,便這樣越走越遠消失在月色籠罩不到的地方。林生坐在墓包上搖搖頭,想不起自己方才是想什麼事情想過了頭,就又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倏地很希望自己是個雕像,沉思者那種,但不妨礙風化。他轉過頭去不由得一愣。

      萬賴俱靜的墓園裡,一位身著白色古裝的女子正望著他。

      女子臉上淡淡的,看不出什麼表情,而那絕美嬌俏的面容讓他喉嚨不由得有些發乾。女子也不說話,兩人就這樣靜靜對視了一會,直到林生有些忍不住地開口:「小……姑娘……有何請教?」

      他心下有些慌亂,這裡是墓園、也是安葬人的地方,會在這裡出現的不是鬼魂就是人,除此之外林生再沒看過第三種,眼前少女的美難以形容,恍得他竟一瞬間無法直覺地歸在其中一類。她拍自己肩膀的手並不冰冷。但對方也肯定不是什麼正常人,三更半夜穿著古裝在墓園裡逛街?他原本醞釀了一些情緒打算請走對方,正欲開口時猛地一頓,林生注意到姑娘背後背了一把劍──一柄精緻的女子劍。

      林生心中思量一會,問她:「妳也要過去?」

      少女點頭。

      他手指了指老嬤嬤走過的那條墓園古道,那條嚴格上來說是一條路,但又不能用很物質的角度去解釋的一條路,那條老嫗所走的陽路。陽路說的是輪迴轉世之路,只有心願已了的鬼魂能夠走入其中。方才他剛才送的也並不是一位真正的老婦人,而是送了鬼魂離去。這些話在面對少女平靜的面容,林生有些不知從何開始解釋。

      他拍了拍一旁的墓包。

      「妳不能過去。」女子蹙起黛眉,他說道:「不是不讓妳過去,而是妳並非鬼魂,我不知道該怎麼幫妳?」

      「方才的老人家想要食物,我滿足了她,所以她才放下思緒走了這一道。」林生這時很想給自己沏一杯茶,「但妳不是,就算我開了這條路你也走不了。」

      他說的緩慢,少女沒有什麼反應,她仍舊用手指點了點對面那條小徑,面色不改抬頭看向他。林生被她看的有些不自然,少女做了一個他未曾想過的反應,她主動貼了上來,準確的說是她主動摘下背後的那柄長劍然後推到了他的手上,接著用修長的手指再次指了指那條路。

      這強買強賣?

      林生呆呆看著手上這柄份量不輕的淑女細劍,精緻的劍柄上頭抹了些鏽色,看上去真的很舊很舊。

      「我…這……」

      少女點了點那條路。

      月色下林生發呆許久,終於還是咬牙,老爸說過陽路不收常人,但眼前這個看上去也不像常人,倒像個非常人,大不了自己就給她開了這路,走不走的完也不關自己的事?林生被自己說服,他沒有要收劍的意思,在這裡幾十年間有太多太少的人走過,有些東西他知道自己無法收。

      他把劍還給對方,從懷中摸索出一枚符紙,隨著黃紙燒盡成灰,裊裊白煙散去,少女對他行了個禮,往路上直直走去,而後越來越淡、越來越淡,就這麼消失在月色不曾籠罩的那處,林生倒是微怔,就這麼走過去了?

      對方到底是人是鬼?他想不出答案,搖頭後坐回那專屬的墓包上頭,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他的座位旁淑女細劍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裡,這世界太多事情不能用科學來解釋,科學不能,但經驗可以,林生想到就做,立馬抄起手機撥給了自己老爸。

      沒響兩聲對方就給掛了,他打給老媽,這次只響一聲,還是被掛了。

      他嘆了口氣,老實的打給二姨婆,二姨婆跟他輩份有些遠,是爸爸那邊的親戚,輩份雖遠,但關係不遠,二姨婆在他小時候印象中就長得跟現在模樣差不多,無非就是頭髮又染了一個不同的顏色,或是手上脖子上又多了個首飾,但駐容有方的人太多,二姨婆真正厲害的是她的道法。

      林家貴為道術世家,即使到現在林生依然不知道自己家傳的是什麼道,自己學的又是什麼術法,但有幾件事情他非常清楚,例如二姨婆很厲害,他老爸也很厲害,但他很弱。

      二十一世紀的世界對於神鬼學說有太多紛亂的科學解釋,如果說一個國家最大的是皇帝,那二姨婆的道法能力差不多就是諸侯一列群雄並起的世代,她絕對有那一席之地。

      他身為林家十六代唯一的孫子,也是道術天賦最低劣的一代,從小就見識過太多稀奇古怪的人和事物,但從沒一個人像二姨婆那樣......

 

      「小生!想姨婆了嗎?想的話姨婆現在立馬過去找你!」

      想到深處不由得怔神,電話那頭傳來的嗓音把他拉回現實,他無力的回應:「是有些問題想要請教下姨婆。」

      「是要問姨婆怎麼生孩子嗎?這個的話可能要當面才能告訴你囉。」

      林生扶額,對,像姨婆那樣不害臊的人不多了。

      如果二姨婆講話能正常點,那麼他絕對會更常打電話給對方,聽著電話那頭二姨婆不斷自問自答,林生忍不住打斷她。

      「二姨婆!」

      「是。」

      他將方才所見所聞細細講給二姨婆聽,電話那頭的女人微怔,用疑惑的口氣重複。

      「一個或許是活的人走過了陽路?還給了你一把劍?不過這個或許是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林生說,他拿起那把劍看了半天,補充道:「而且劍還很舊了。」

      二姨婆那頭也不知道什麼想法,「那女人漂亮嗎?」

      「呃,我可以掛妳電話嗎?」

      「不行!」她說:「那有比我漂亮嗎?」

      林生掛了電話,端起那柄淑女劍細細打量,這把劍真的很舊了,不論劍柄、劍鞘還是護手都有些鏽蝕,唯一不似古物的只有那牽著像尾巴似的高級劍穗,一塵不染,林生其實是會用劍,但使的不好,一時間他想不出這是怎麼一回事,今夜月圓,整個墳間毫無燈光也被映照的有些清晰。

      「小生,你說你送的不是人對吧?」

      二姨婆很快又回了電話,口氣中有幾分認真嚴肅,「也不是鬼魂?」

      「不是鬼魂。」林生暗忖,眾所皆知不論是所謂鬼還是魂,皆是這天地間的一種留念,既然已不再是層面上真正的生存,自然也不可能擁有溫度。

      「我幫你抓籤問問。」

      那頭接著傳來許多東西撒落的聲響,抓籤問神就似擲筊,不問蒼天問神鬼,問這一字則大有學問,問的越多、越直接,所需的付出也就更多,而問的淺薄則毫無意義,二姨婆已是箇中翹楚,林生沒聽清楚她問的問題,只是那頭又灑了幾次籤,半晌二姨婆才拿起電話。

      先是沉吟了一會,二姨婆口氣中帶著莫名,「奇怪了這又是哪來的債,小生你剛送走的確實不是鬼,而是個劍靈。」

      林生聞言,差點手滑把劍丟出去,有些驚疑不定,吞吐的問道:「器、器靈?」

      「肯定是的,這樣說來也合理,器靈畢竟還是有肉體存在於世,況且這種個種極為罕見,幾十年都不一定遇到的一把。」二姨婆那頭語氣肯定的說:「所以小生你送了一個奇怪的人上陽路了。」

      「陽路收嗎?」

      「我不知道。」她說:「收了是還好說,我擔心陽路不收。」

      「什麼意思?」林生感覺有些奇怪,抬頭望去原本那樹蔭下毫無月光所在逐漸變得模糊,時間空間像是褪色變得灰白,他看著這幕,一陣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哦意思是,走了陽路的人不在生死簿上頭,但又被陽路丟了出來,你知道的。」二姨婆嘿嘿笑了兩聲,「那代表對方也轉不了世,就此算是超脫五行之外。」

      有大神通者超脫五行之外,卻沒有凡人超脫五行,有句話是有多少能力就要承擔多少責任,有能力的人超脫五行,只是脫離所謂人世間的責任,往更高深的境界走去,沒有能力的人超脫五行則必然消亡。

      「如果陽路不收,就只剩下一條路。」

      他看見樹蔭下的黑白扭曲,然後伸出了一雙玉臂,少女如從山水畫間走出,一步、兩步,走到他跟前時碰的一下跌入他懷裡,一抹刺骨冷意打從他背脊竄起。

      「就是死亡,對於器靈應該叫做消散吧。」

      二姨婆的聲音仍在電話那頭,林生卻有些恍惚了,她身上傳來徹骨的冰冷,原本就白皙的皮膚看上去更加蒼白,並且仔細看去他被少女壓在身下的腿也隱約可見,或許是這女子太過美麗,感受對方逐漸潰散時他的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掐住一樣,這種感覺在墓園幫忙的這些日子以來他不曾有過。

      他能怎麼辦?

      「小生,有在聽嗎?」

      他心下突然難過,悲傷的幾乎無法呼吸,電話那頭二姨婆的聲音像救命稻草,撥雲見日,他急忙問:「還有什麼辦法?」

      「阿?辦法?」那頭頓了頓,「辦法是有一個,娶了她吧。」

      他急不可耐,卻在聽到二姨婆講的話微怔,娶?娶誰?娶了誰?二姨婆?他低頭看了看懷中女子,突然意識到句中最簡易又清晰的含意,娶了「她」吧?

      作為一個不太普通的普通人,林生截至目前要二十二歲的人生中經歷過太多神鬼之事,他看過有人冥婚的、有人被小鬼附身作亂的,也曾在父親的描述中聽過一些常人更加無法想像的事情,但他似乎沒有聽說過有人娶了一把劍回家的,即便懷中的女子在怎麼傾城傾國。

      她都是一把劍,一柄在他手邊的淑女劍。

      這可能嗎?

      少女的身影在幾息間變得淡薄透明,他心苗間的悲傷無端放大。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樣悲傷。

      「我......」林生頓了一下,「我該怎麼做?」

      「阿?」二姨婆那邊怔了怔,「她被陽路丟出來了?」

      「快。」他焦急的說,「告訴我該怎麼做。」

      「小......」

      「快說!」

      「小生你看過庫洛魔法使嗎。」

      「看過。」他皺了皺眉,不知道這時候二姨婆提這個幹什麼,那部老牌的動畫他年幼時天天晚餐都配著飯看,對於大致劇情熟到不能再熟,但這事情確實兩不相符,難道世界上還真的有什麼庫洛牌可以救治對方嗎?

      「哦,那你就照著你印象中的樣子跟她締結契約吧,只要你做了器物的主人,他便會限制在你的法則之下,這在某種則面意義而言也算是娶了對方回家吧?」

      啊?

      「姨婆記得小生小時候很愛看那部動畫的,也沒教過你怎麼綁魂,就先學著動畫締結契約吧。」

      林生認命,腦中浮現許多動漫的片段,而其中主角的台詞更是當年女孩子們的口頭禪,而他也還記得。

      「隱藏著……力量的鑰匙阿,請在我面前顯示你真正的力量,與你締結契約的林生命令你……」

      「阿不對。」電話那頭二姨婆說:「這咒語好像不太對,如果是封印解除的話跟這情況好像不太搭嗄。」

      「二、姨、婆!」

      「阿,歉抱歉,不然小生改個咒語試試,記得要應對好場景喔。」

      「這樣有效?」

      「如果是小生的話肯定有效的喔!100%有效喔」

      啪,林生掛了電話,那頭二姨婆怔了怔,再回撥過去已經被設成黑名單,臉上只能露出遺憾的表情。

      「真可惜,聽不到小生賣萌了。」

      「命令你和我締結契約吧。」他小聲的念完那串咒語,忍不住左顧右盼,確定四下真的無人後臉頰還是有些發燙,這太也羞恥了,下次再請教二姨婆,他林字就左右顛倒過來寫。

      一隻溫暖的手摸上他的臉頰,墓園間,兩人四目相對,女子好聽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妾身......何婉。」

      她溫暖中殘存一絲冰冷的手撫上林生的臉頰,時間像靜止的水流凝固在此,銀月下細碎光芒的墓園,兩人四目相望,她的面容在銀月下明滅不定。

      「我、我叫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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