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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

「接下來為您報導一則最新消息⋯」

*吸溜*

「百年才遇得到的天琴座流星雨的高峰期今天開始,將會持續一段時間,民眾可於晚¥&#$%*———」

『流星雨…?』聽著電視機傳來的女聲,男人停頓了好一會,將玻璃杯隨意的扔在一邊,輕輕地把手中的相框放在身旁座椅的毯子上,小小聲地說:

『別睡啦,快醒醒,今晚有流星雨哦,你不是一直很想親眼看看嗎?』

話音剛落,天邊便划過一道耀眼的光弧,緊接著又是一道,男人住的小區路燈僅有兩三盞,遮蔽物又少,看到的每顆流星都要比其他地方亮許多,亮光映照在還裝著半杯溫牛奶的玻璃杯面以及擦拭得一塵不染的相框上,兩張年輕的笑臉隱隱浮現;一顆流星自其中一位少年臉龐划過,亞麻仁色的頭髮被高高束起,灰藍的眸中洋溢著幸福的味道。

那一閃而過的星光耀眼而短暫,不絢麗卻始終能輕易的抓取目光。

01.

夏日炎炎,雖不到正午,陽光卻異常毒辣,看著眼前人滿為患的遊樂園,少年心裡好一陣後悔,答應幫助自家店長估計是他此生做過最蠢的決定———

*兩小時前*

「拜託——」

「No.」

「就一次?」

「拒絕。」

「剛好抽到兩張遊樂園的票,所以你陪我去嘛。」

「…怎麼不找其他人?現在太熱了,我感覺一踏出門我就得化了。」

「他們有約會……只有你…」

「Roris   PLEASE————(pien)」

「行…」

「好耶,那一張票先給你!你等會先過去,我晚點到。」

「好。」

-

-

「什·麼?!」

「你再說一次??」

「那個…事出突然…真的很抱歉,你今天得自己玩了(Sad   Sad)。」

「不過你也好久沒出去玩了吧,平時除了咖啡廳,就是家,連商場都沒見你去過幾次,今天就好好玩,放鬆放鬆,給你帶薪休假一天!」

「唉,行吧。」

這就是事情經過,總之,現在是被放鴿子了。Roris嘆了口氣,無奈的看著園區裡遍地散發著粉紅泡泡的小情侶,以及一家子溫馨的畫面,再看到自己……怎麼畫風就突變了??

算了,既然有免錢的票,還能帶薪休假,傻子才拒絕呢。少年自我安慰了兩下子,打開遊園地圖,跟著路線開始難得的娛樂時光,整天下來,雖未能完全玩過一遭,卻也足夠了。

不知不覺,時間逝如流沙,地平線已悄然暈開一層霞色,餘光瞥見不遠處的摩天輪,心下一動,等反應過來早已身處人群之中,興許是為了加快人流遞減的速度,所有人被劃分二至四人一組,幸運地是,恰好前後兩組不是情侶便是同行者,最終是與一名男子分在了一塊。進到車廂,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Roris便被眼前的景色勾去了所有目光,落日餘暉在天空映染出一片瑰麗的雲彩,眨也不眨的欣賞著難得的景致,像是要用雙眼記錄下此刻每一分的美好。

*喀嚓*

快門聲突兀的闖入,打破了車廂內詭異卻平和的甯靜,Roris轉過頭,略帶困惑的看著此時唯一能夠出現在這的第二個人,也是這時才第一次看清對方的容貌,長得不難看,這是他的第一個想法,正欲開口,對方似乎也察覺到了,率先開口道了歉,不好意思的將「作案工具」遞到他眼前,有禮貌、拍照挺好,並未接過東西,只是偷偷瞄了眼,給出了第二個評價,興許對方同他一樣,在欣賞中不自禁地想紀錄這片美景,而我僅是無意間誤入他畫中的過路人。

「沒關係的,沒有破壞先生畫面中的美景便好。」

彼此相視一笑,誰也沒有順著話題聊下去的意思,剛才的意外像沒發生過似的,就這麼安靜地直到落地那刻,向對方簡單道別,便各自離去。

02.

意外總發生在意想不到的時候,驚喜也總出現的讓人措手不及。

當再次見到那個陌生卻又異常熟悉的身影時,Roris不禁感慨世界還真小,出了遊樂園後,見時間也不早,就到市中心隨意的繞了繞,開始映入眼簾的是一家義式餐廳的菜單,端詳後第二眼看見的是上頭一個大大的半價的字樣,湊近一瞧,Roris嘆了口氣,正感嘆著世界對待單身狗的不友善,就聽到有人喊了他的名字,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想過千百種可能,卻獨獨沒想過是你。」,只愣了瞬間就回過神,展開笑容打著招呼,站在那聊了一小會,說是聊,不過也就是兩個人在那好巧啊,又遇見了,還有你怎麼也在這之類的客套話,簡直尷尬至極,好在不用他們尷尬多久,可能看兩人在自家店門口站很久以為是在猶豫,一位熱情的店員從裡頭快步走出,既真誠、又熱情的向他們推薦自家餐點,完了也許是怕兩人覺得貴,又忙不迭的說著今日有個情侶促銷,說的Roris都有些心動,對視一眼,算是達成臨時協議,以「情侶」的身份,共進了晚餐。

一頓飯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卻足夠時間對彼此擁有更進一步的了解,從姓名再到興趣愛好,兩人聊的越發投機,Roris驚訝的發現兩人之間竟有這麼多相似之處,直至走出店門都還有些意猶未盡,於是便加了彼此的聯繫方式,從方才的對話中,也得知對方的工作地離自家並不算太遠,還調笑著說以後有很多機會一起聊聊。

這樣的一天,好像也不算太壞?也許吧,道別後Roris看著通訊錄上署名Varnes的欄位,點開發送了個貼圖,順手再回個來自店長的訊息後,伸了個懶腰,將手機重新塞回口袋裡,慢慢的往住處走去。

回到家後快速的洗了熱水澡,拿出洗澡前放入微波爐加熱的牛奶,坐在房間的椅子上,捧著杯子打開電腦,一面刷著影片一面喝著牛奶,無意間目光落在一旁的相框,看著上頭兩個大人和一個小男孩開懷大笑的合照,不禁流露思念之色,隨即搖了搖頭,不再多想,起身去洗了杯子並重新添上水,拉開抽屜拿出一只藥罐,用完藥後就將自己扔入柔軟的大床,漸漸地進入夢鄉。

03.

自從交換聯繫方式後,Roris和Varnes偶爾會傳上幾封簡訊,有時向對方分享一些好書,或是偶然看見的一段詩詞,又或者想起時一句晨起的早安,就寢前的晚安,倒也還算是有聯繫,卻也僅止於「有聯繫」,事情發生改變的契機還是發生在不久後,提前下班的Roris正準備回家,經過一間書店時想起對方貌似就在這工作,鬼使神差地,他推門走了進去,此時店裡人並不多,只有兩三個人,Varnes也很快的就看見了他,倆人就這麼就著一杯飲料,幾本書,聊了整個下午,直到離開時,手中甚至多了幾本被對方以賠禮的名義塞到懷裡的書籍,Roris眼神很是無奈,卻不好拒絕對方,還是收了下來。

經過這次交談,兩人關係有了更進一步的發展,從偶爾聊聊的陌生人升到了「朋友」的位置,平時更多了一些日常瑣事的分享,見面次數也隨之多了起來。

距他離開原本居住的家,算算也該有六年了,從某一段時間起,家裡有時會出現爭吵聲,時間越長,爭執的聲音不減反增,除此之外,那一段時日裡他最常聽見的是哭泣聲,最後,他離開了那個家,只留下一封信,像小說經常出現的情節,主人翁狼狽的離開家,顛沛流離,四處奔走,但他比起故事中的主角要來的幸運多了,揣著過往努力一點一點攢下的錢,乘著車來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城市,在公園露宿了兩晚,後來成功找到一份工作,就這麼一直做到了現在,有了自己的積蓄,租了間房子,兩室一廳一廚房,不大,也不小,卻足夠溫馨,平日就在咖啡廳及住家兩邊來回,有時心血來潮去趟超市,回來下個廚,小日子也算過的不錯。

不過,這份一人的生活就在某一天被打破,那天兩人再次見了面,沒成想就看見對方神情沮喪的告訴他他可能得搬離現在居住的地方,沒地方可去還失業了,Roris一聽頓時緊張起來,想起家中尚有剩餘一間房間,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說完他自己當下也是一愣,但還是認真的給出這項建議,原以為對方會拒絕,沒曾想他不但沒拒絕,甚至就在那日將所有行李搬入自己家,真的……十分地有效率,快到Roris差點以為其實是對方蓄謀的。

就這樣,從那一日起,一人的生活裡就這麼多了另一個人,奇異的毫無任何突兀的感覺,自然到像是這裡原本就是兩個人在生活。

04.

一切都像往常一般,只是準備的早飯從一份變成了兩份,晚飯時間經常出現的外賣盒換成了自己煮的餐點,因為有了專門洗碗的工人————這話可不是他說的,這是那人自己要求的,為了一句不知所謂的心安。

Roris沒有拒絕,自此,有人做飯有人刷碗,成了固定模式,中間偶爾幾句談話,更是家常。

他們一起做過很多事,去過很多地方,在陰雨綿綿的日子裡各自安居於客廳的兩角,翻看著不同的書籍,偶爾向對方分享書中佳句,交流著彼此想法;有時會在家中響起幾聲快門的聲音,這時的Roris總是會無奈的笑著看向「罪魁禍首」,可惜那個罪魁禍首不但沒有任何反省的意思,反倒愈發肆無忌憚了起來;他們也在許多開滿不同花卉的公園留下足跡,或是待在家相偎在一塊,吃著薯片看著放映在電視上的老電影,亦或是沒有任何目的,不做任何事,癱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飛快的幾年過去,兩人的相處方式沒有任何改變,又或許是有了變化卻沒察覺?不再如開始那般相敬如賓,事事客氣,熟捻之後,打鬧及惡作劇是常有的事,以前見對方偶爾失眠會順手多溫一杯的牛奶,到現在一次溫兩杯牛奶成了習慣,現在的Varnes回來時總會帶上一塊蛋糕或是一盒餅乾及糖果,因為知他嗜甜。

當一切的不習慣,漸漸成了習慣、變得自然,再奇怪的事也會變得不這麼奇怪,就好比兩人的關係。

他們合租時間也不短了,Roris身邊較好的朋友也都知道他有個合租室友這事,Varnes也曾到咖啡廳找過他,他出眾的外表也在剛見面就擄獲在場眾人的眼球,加上他黑髮中挑染白髮的造型實在特殊,一天的忙碌導致身心俱疲的情況下出現一位高挑且擁有勻稱肌肉的帥哥出現在眼前可謂養眼,治癒效果滿點,眾人一邊感慨著一邊向他打探兩人的關係,說是合租室友,大伙點頭表示明白,時間久了,見證多次兩人相處的樣子,都以為是日久生情,室友變情侶的發展,但各自找他們確認時,卻雙雙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05.

從何時起,以為的朋友不再只是朋友而有了新的定義?

是無意間的那個吻?或是更早以前……?

在外人面前總是保持得體笑容,一副紳士模樣的男人,回到家就像隻黏糊的大狗,見人就扒著不放,對此Roris並不反感,也就任由對方去了,從廚房讓他輕易放棄糾纏的親吻,到沙發座位的調整,改變的如此自然。

「你是不是都沒變老啊?」

幾年過去,變化雖然不大,但就外表而言,Roris無疑隨著時間流逝,五官樣態愈發成熟,反觀Varnes,完全看不見任何歲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曾經想過是本身資質好,所以這麼久了都還能保持這般模樣,他也不知為何要問出這句話,只是鬼使神差的就順口問了出來,也沒想過要得到什麼答覆。

但接下來Varnes的回答卻出乎他的意料,他說,他不會老,還問他怕嗎?怕是連對方都沒發現自己開口時顫抖的多麼厲害,在Roris眼裡彷彿能看見眼前出現一對垂下的狗耳朵,黑眸中的易碎及委屈都要滿溢出來,像隻棄犬似的,Roris無奈一笑,爾後綻開笑容,趁對方未反應過來,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惡作劇的狠狠蹂躪了一把被他保養的異常柔軟的頭髮。

「為什麼怕?」這是Roris那時對他的答覆。為什麼要怕?又有什麼樣的理由去害怕?當初未及弱冠的年紀就有勇氣背離家鄉,如今早已過而立的他又有什麼可害怕?

在偌大的世界,從相遇、相知,乃至相愛,何嘗是件易事。Roris沒有問原因,因為僅是這樣就足夠了,有些回憶,並不全然是美好的;同樣地,Varnes看過他桌上的相框,也從未過問,他們給足了彼此最大的信任與尊重,他們知道只要對方想說,自己就一定在這,不過不久後,原先的相片不知何時被收起,一張雙人合照取代了它原本的位置。

06.

冬天的到來,使得天氣寒冷不少,看著逐漸減少的藥罐,Roris輕輕嘆了口氣,關上抽屜,恰好傳來開鎖的聲音,知是對方回來,走出房間快步迎上去,交換了個吻,這個習慣已然持續了很多年,從來沒間斷過,只是有時他們的身份會對調。

-

平日午後回到家,習慣性地先服完藥接著上一覺,醒來時正好對方也到家,然而今日卻未能如往常那樣醒來,一向準時的生理時鐘難得失了準,待到Varnes換完衣服才悠悠轉醒,Roris看著Varnes委屈的模樣,心裡很是愧疚,爽快地答應對方提出的「補償」,倆人就這麼在客廳打鬧了好一會,直至Roris求饒且保證明日一定不會再錯過,有了對方的保證Varnes才答應放他去準備晚餐,雖然後來因為某人的闖入導致過程不太順利……。

然而第二天他食言了,醒來後的Roris撓了把頭髮,卻也沒太在意,將其歸咎於天氣的變化上,望著只差沒將委屈寫在臉上的Varnes,Roris滿懷歉意的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順帶在對方唇上落下淺淺一吻,誠心的向他道歉,而Varnes最終仍舊再次原諒了他。

若說只是偶爾發生,倒也沒什麼奇怪,但同樣的失誤及問題一再出現,那勢必得好好反思自身原因;不僅睡過久的頻率增高,原本上班都從未出現過的明顯失誤,最近也發生的愈發頻繁,有時值班甚至會走神好一段時間,就連店長都有些看不下去,勒令他好好待在家休息並叮囑他去看看醫生,這段時間Roris自己也覺察到不對勁,只不過動一小會,就覺得累到一根手指都不想動,所需睡眠時間也逐漸加長,稍一想,就瞬間明瞭,平日依舊如尋常的樣子,做早飯、服藥、睡午覺、準備晚餐……

作為長期生活在同一屋簷下的唯一同居人Varnes自然對他的不對勁有所察覺,也曾經幾度說要帶他去醫院看看,不過當然都被他給回絕了,只再次以天氣為由搪塞過去。

07.

看著已然傾倒至底,空無一物的罐子,Roris淡淡的笑了,一下一下的輕撫著桌面上的合照,說來也有趣,在一起許多年過去,他們始終只有這麼一張合影,Roris和Varnes之間,總是他在笑,他在拍,Varnes記錄下Roris的每一個瞬間,每一個生活細節,卻從未將自己一塊紀錄進去,Roris也想為他拍張照,但Varnes總是藉機捉弄他,唯一一次拍成功還是某次清晨醒來見他還未醒來時偷拍的,當然,這事他一點也不知情,於是乎Roris就正大光明的將這張照片設成手機鎖屏畫面,想到這,Roris忍不住笑出聲,傻狗,看著相片,他低笑著說了聲。

-

「我們再去一次最開始我們相遇的遊樂園吧?」Roris率先出聲打破了這片寂靜,他說。

猛地起身坐在對方腿上,滿眼期待的望著他,最後兩人再次回到最初相遇的地方,摩天輪。

此時牆上時鐘的指針恰恰好指向整點。

冬日的太陽來得晚,卻去得快,車廂緩緩升起,裡頭的兩人相依相偎,Roris靠在Varnes的肩頭,靜靜的看著夕陽落下,伴隨它的餘暉仿若用盡最後力量,也為這片人間留下一道濃烈的色彩。

人總是對欣賞美這項事物有趨向性,對Roris而言也是,他閱覽過眾多書冊,不論是帶有神秘色彩的神話故事、擁有跌宕劇情終於美好的愛情故事……他所鍾愛的,始終是平凡而日常的生活記敘,初見淡如水,細嘗卻能品茗出藏在水面下豐富的色彩,於他,這才是最美的故事,不需要神秘而又旖麗的背景,不需要充滿驚險與驚奇的劇情襯托結局的美好,只是再平常不過,那些抒寫著人生的悲喜離散。

若說平凡即是喜,那麼他與他之間的故事必然是喜劇,既沒有悲、也無離,亦沒有散,只是有一人提前完成了屬於他的段落,   當落日消失在地平線時,Roris慢慢地闔上雙眼,任憑力氣一點點的從他身上流失;感受身側傳來的體溫,心中忍不住感慨有個人依靠的感覺真挺好的。

憑藉殘餘的一點力氣,動了動嘴唇,無聲的向對方傳遞著最後的話語。

08尾聲.

在某些時候,人們會像抬頭看見了流星一樣,遇到另一個人。

曾經Roris一邊把玩著Varnes的髮尾,一邊說有機會的話他想親眼看看真正的流星雨,他只見過書上的,書中的流星雨總是充滿了浪漫的美麗,若是真的他也想看看;那時的Varnes笑著說好,倆人還拉勾約定了有的話一定會帶著他一起去看一次。

Roris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了某個人漫漫長夜中的流星。

在一起的這十幾年裡,他們從未對彼此明確的說過愛,卻比誰都要相愛,他們總是以實際行動表達對彼此的喜愛;他們也從未許下與一生來生相關的諾言,也許從始至終,兩人都明白所謂的山盟海誓,到頭無疑只是一句空話。

愛情從來不需轟轟烈烈,感天動地,只需兩顆真心彼此相依,這就是愛情最美的模樣。

回作家的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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