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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轉〉

〈流轉〉

到現在還清楚記得,他對我說「不﹗」的那天。

不是那種「把青椒吃乾淨。」「媽媽,不﹗」的拒絕,而是鏗鏘有力,讓人無從反駁的判詞。

而我只能在凝固的空氣中與他對望,任由他凌厲的眼神打在身上。他並不想讓這樣的爭吵持續,所以從金屬椅子上站了起來。失去軟膠的櫈腳刮過地板,吱呀聲像下課鈴聲,學生退場,消失在這個空間。

說實在我已經想不起來當天是為了什麼而爭吵,內容並不重要,那個「不」才是讓我刻骨銘心的。

打從我懷上他的那天起,沒有一天不認為他是上天的恩賜﹑最美麗的禮物。從他出生到成長,我都給他我所能給予的最好的。愛與關懷﹑陪伴也沒有少,只希望他能夠開心健康地長大。

我也不是所謂的慣家長,只要他開口說,合理的要求我都會批准,讓他冒險給他闖:跌倒了就鼓勵成功了就嘉獎,自問也算好家長。但......

那一句「不﹗」......

無疑是我人生的分水嶺。在教育孩子的時候,他們也在替我們上課。我知道,下課鈴要響了。

以前,他的手很小,下雨的時候我總是為他撐傘;以前,他的手不巧,穿脫衣服都由我代勞;以前,他的手沒力,水果都是我切好;以前,他.....

現在他的手卻這麼大了,傘自己撐﹑衣服自己穿﹑水果自己弄,已經不需要我幫忙了。看吧,下課鈴響了。

他鬆開了我的手,往前跑,我依然牽著他,他跑不遠。於是他回頭看我,告訴我,一切都好。

儘管一切都好,但這手,我捨不得放。這一放就是求遠,所以我不能放,我不想放,我不......

「不﹗」

下課鈴響了,學生退場,只剩他仍然留在教室。

他牽起我的手。

「老師,謝謝你一直以來的教導,就算畢業了,我也不會忘記你的,謝謝﹗」

他笑得很燦爛,很燦爛。

謝謝,謝謝你......我說。於是我鬆開了手,揮動直到剛才還牽著他的手,對他說:「再見,即使老師不在身邊,你也可以的。」

「嗯﹗」

他邊笑著邊跑離教室。門關上的那一刻,我知道,你我都畢業了。

「媽﹗你又在想什麼﹗」他的喊叫將我從思緒中拉回現實。

「沒什麼,想起你小時候的事罷了。」

「奶奶抱抱﹗」孫子張開他的手,一顛一顛地走過來。

我把他一把抱起來,讓他坐在手臂上。

他開心的微笑,把玩著手中的模型車,又有點擔心的說:「奶奶,你不要放開手喔﹗我......我會掉下去。」

「傻孩子,奶奶不會放開的。」

「那要一直不放開喔﹗」

「好,一直不放。」

「說好了喔﹗」

「好,說好了。」

「嘿嘿﹗」

孫子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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