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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無歇尾聲

《情深君不知》

宴太后下葬皇陵,與先皇同陵不同墓。

君無歇望著那塊書寫宴太后名諱的墓碑,低垂著眼,眼中沒有悲喜,沒有任何思緒。

在近十年的時間,朝堂上大換血,君無歇作為一個閹人幹著猶如偵查、暗殺的骯髒事。

他是聖上手上的刀刃,聖上的目光停在誰身上,君無歇的爪牙就立即跟上。

跟蹤、監視、暗殺、酷刑、滿門抄斬⋯⋯諸如此類的事,君無歇手上的人命少說也有上千條,還沒算檯面下的。

朝臣們皆懼怕君無歇的作為,參奏給聖上的奏摺卻也全都經過君無歇的手,即使聖上親政後瞧見了也不理會。

君無歇用十年的時間清洗朝堂蛀蟲、蠱毒、腐疽一樣的臣子,十年後他向已經成年的聖上請辭下堂。

議事廳內,聖上端坐書案後,望著跪在地上,恭敬的一絲不苟,以額抵地雙掌貼地的君無歇,抿起唇。

「無歇當真去意堅決?」

君無歇閉起雙眼語意堅決:「微臣去意已決,求聖上恩准。」

「皇陵地宮寒冷,無歇為何要自請看顧皇陵?」

聖上語氣中充滿質疑,朝堂外不時有風言風語傳道耳裡,那些話難聽的狠,甚至於有人置疑自己並非先皇之子。

「回聖上,微臣初入宮中便待在先太后身邊,若有犯錯便是先太后出面維護,臣感念先太后的幫助,故想以餘生去報答先太后的恩情。」

聽起來合情合理啊⋯⋯

君無歇此人做事當真滴水不漏!

前期有朝臣置疑聖上血統不純,甚至還指出先太后早已與太監無歇有染,君無歇知道後,當朝請數位朝臣隨他入後殿驗明正身。

太后薨時的反應,聖上仔細回想起來,也懷疑過自己的出身,可朝臣見證過君無歇確實是閹人⋯⋯

聖上不語,壓著君無歇辭官的奏摺,留中不發。

是夜,聖上親自到訪君無歇京城府外住處。

聖上一路行來心中訝異非常,見到君無歇第一句話便是:「你搬空了我母后寢殿裡所有東西?!」

君無歇愣了下恭敬回答:「這些都是陛下賞賜。」

聖上仔細回想,還當真是自己賞賜給君無歇的,這些年來,只要君無歇有功,他索要的封賞皆是母后寢殿內的物品。

哪怕是只銅鏡、妝檯、梳子、衣櫃⋯

樣樣件件、大大小小物品,全都搬到君無歇府邸安放。

此時府外傳來隔壁孩童的嬉鬧諧趣聲,聖上皺眉,「你這府邸隔音太差!牆得築高、加厚些。」

君無歇唇畔難得含笑,「微臣覺得這樣挺好的,能聽見孩童的純真無邪笑語。」

聖上挑眉,心性殘忍、心腸冷硬的君無歇竟然會喜愛聽聞孩童的笑語?!

這話說出去,誰信?

「無歇,今夜,朕要聽真話!」聖上在大廳上坐下,望著君無歇。

君無歇低垂著眉眼思索,一會兒便請聖上移駕。

聖上跟著君無歇來到一處小祠堂。

是的,君無歇在府邸修建一處祠堂,堂內有一幅畫,畫上是先皇與先后並肩,廳堂裡香爐中餘有香火灰燼,可見君無歇確實有在上香。

「微臣早晚三炷清香,向先皇與先后稟告聖上與朝堂之中的事。」

聖上挑眉,敢情你君無歇連我也監視?

「近年聖上勤政愛民,朝堂風平浪靜,已無無歇存在必要,微臣思索,在府邸陪伴不如去皇陵⋯⋯」

「行了、行了,翻來覆去你就是想自請看顧皇陵。」

「求聖上成全!」

聖上蹙眉,不發一語,甩袖離開。

次日,批准奏章送至君無歇手上。

「無歇,朕已仁至義盡,在朝堂你為朕刀刃,無人可動你,一旦你卸任會有何情勢,你可想明白了?」

君無歇捧著批文,垂首:「微臣知曉,亦做好準備。」

「那就去吧。」

這一日君無歇卸除身上職務,頂著看顧皇陵的守陵人一職離開朝堂。

朝臣們無不鬆一口氣。

皇陵邊,君無歇靜靜佇立,身旁一列師兄弟們。

「師兄,你真的要把下半輩子都耗在這?」

「是呀,師兄。守陵人呢!」看起來就淒淒冷冷淒淒。

「這裡冷清又遠離朝堂,師兄就不怕那些老奸巨猾的老匹夫反了天?」

眾師兄弟們你一言我一語紛紛勸慰君無歇。

「不是還有你們?我把你們留置朝堂可不是讓你們去玩的。」他可以走的無牽無掛,走得如此瀟灑,就是因為還有師門同輩。

「別讓宴家拿先太后壓制聖上,先太后沒給他們這些底氣、遺詔。」

最後囑咐一番,再勸走一干師兄弟們,君無歇雙手揹在身後,望向皇陵後方的深山密林,而後輕扯唇角轉身離開。

先太后自始至終只護衛過一人,如今那人回來了,回來守在她身邊,寸步不離、再也不離開。

皇陵墓旁守陵人的住處就在那。

那裡空無一人、渺無人煙。

君無歇從不會做坐以待斃的事。

守陵人沒規定一定要住在守陵人的住處。

皇陵後方的密林中,君無歇在此闢建一住處,他將所有宴燕用過的東西都搬過來安置,臥房內單獨掛了幅自己親手繪製的宴燕肖像。

每日,君無歇都會看著畫像低語呢喃,之後會潛入皇陵,他盜了宴燕的墳墓,將宴燕的整副棺槨都搬走,獨留那塊墓碑。

君無歇抹去墓碑上先皇的名諱,只餘下宴燕的名諱,而後再度封墓。

世人不會知道,這墓陵早已是空墓只餘一塊墓碑。

宴燕的棺槨被君無歇搬到自己目前居住的地方,在那兒他親手挖坑將棺槨埋入,重新製作一塊墓碑,上頭寫著:君無歇與妻宴燕之墓。

此處將是自己與宴燕最終同眠的地方。

每天閒暇之餘,君無歇會將自己這十年裡聽到、見到關於聖上的事都寫成一本書。

他想,宴燕應該會很想知道,兒子這些日子以來的成長、歷練。

至於自己的事,他都記在腦海裡,待到地下,他會拉著宴燕的手對她一一述說,包括宴燕死後他親自揮刀自宮⋯⋯

打從風言風語傳出,君無歇便知道,終有一日紙包不住火,為了斬斷聖上對此事的疑慮,他先自宮。

再大膽邀朝臣見證,血脈之事的流言方可破除。

每一年宴燕的生辰,君無歇都會親手繪製一盞天燈,站在京城中最高的宮牆上,放開天燈為宴燕祈福。

唯願天上地下的宴燕能夠看見,他君無歇始終記得自己的女人,若不是今上還小需要自己庇護,他真想一同去陪她。

前朝遺臣悉數入朝,聖上亦是前朝血脈,他的責任已經完成,現在該履行一個丈夫對妻子該有的義務。

若說他沒想過讓宴燕死,那是假的!

宴家培養宴燕,從始自終都只為了生一個前朝皇室的孩子,而自己一開始的護衛相處無非也是讓宴燕心甘情願。

原以為此事能瞞天過海,可聰明如宴燕哪裡看不出來?打從她在宮內看見自己時,想必她心中早有準備。

宴燕從未被權勢迷了眼,她會努力往上爬,甚至於不惜陰謀詭計、手沾鮮血也要扳倒皇后,都是為了在後宮中為自己鋪路。

在雙人墓前,君無歇一手一株梅樹,花了近三年才將方圓種上千株,宴燕從未說過她喜歡什麼花,君無歇自己臆測是梅樹。

他的宴燕始終都是年少春分時,自己在京城郊外梅花林中救下的宴燕⋯⋯

「燕兒莫怕,無歇定像從前那樣,護衛妳左右、解乏妳憂愁。」

曾經妳深夜苦讀,我伴妳徹夜不眠。

明月清風徐徐拂面,每年梅花樹下花落滿地時,君無歇會坐在墓前獨自飲酒。

年年如此,每年都對著墓碑說相同的話,對著星空金輪許下同樣的承諾。

宴燕,妳喜歡牆外市井小民簡單自由的生活;若有來世,無歇陪妳農林漁牧,踏遍山村林野、行過河海湖塘、笑看俗事忙碌,擁黃昏海湖入眼,望皓月星空許願⋯⋯

都說遲來的深情比草賤,來世換無歇許妳一世情深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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