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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租書店那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雖然那個虛構的競爭者已死,但他卻在我身上重生,原先架構在他人身上的

想像,如今被架構在自我身上。

「叮鈴、叮鈴」租書店的門上掛著一個琉璃罩子的風鈴,每當有人推門進來時

都會發出清脆的響聲,這聲音悠悠地迴繞在我的整個中學時期。

  母親工作繁忙,放學後我就會到學校附近的租書店待上幾個小時,等她下班

再一起回家,她會在書店幫我存上幾百塊租書錢,足夠讓我看上幾十本書。

租書店的時間流動總給我一股說不出的奇異感,像是故意被慢速播放一樣,   裡頭流淌著無名的寧靜歲月,緩緩遊蕩在每個角落,紙張的沙沙聲,空氣中的   書香味,沉穩溫柔的步調。在這幾坪米大的空間裡雖然是獨自一人卻毫無孤獨   感,我甚至為這樣的書叢獨舞感到自豪,層層疊疊的文字高樓裡自然地擁有了   屬於自己的『love   story』。

每次進店總有個男孩先我一步搶佔絕佳的閱讀位置,而且他似乎比我還清楚   每本書放置的地方,總能快速地從書架上掏出他想看的書,同時我也捕捉到他   神情中與我相似的愉悅,他也是個有著自己   love   story   的人呀。

  男孩有個奇特的行為,店裡人竟然也不曾阻止,就是他會在封底的折口處貼

上紅色或綠色的圓形貼紙,我想那是他對已經讀過的書進行的秘密處分,也是

他閱讀過的記號,對我來說就像是一種神秘暗號,為此我翻遍書店中的每一本

書,幾乎都有這樣的貼紙暗號。

  貼著紅色貼紙的通常是非純文學的輕小說或言情小說類,是受大眾歡迎的熱

門款,故事可能有趣但缺乏思維美的書籍,而被貼上綠色貼紙的多是純文學

類,通常被擺放在書架的頂層或底端,對於以營利為目的租書店來說,純文學

就是池子裡一條只具觀賞性卻沒有食用價值的魚。

我總看他把頂層跟底端的書拿出來一本本用衣角擦拭,再愛惜的放回去,潛意

識裡便自動把他貼上紅貼紙的書歸類為他不喜愛的,綠色則歸為喜愛想珍藏

的,而這些被貼上綠貼紙的還都是些看起來特別艱澀難讀的書。

  『書架上的書往往代表一個人的品味和學識』這是從身為國文老師的班導那

裏聽來的,尊敬他的同時也有了效仿的心,原本對純文學興致缺缺的我,竟也

大量的開始閱讀文學作品,其中最著迷於赫曼赫塞的作品,簡直是看到了另一

個世界,打破我對純文的想像。

  有次聽見他同另一名客人聊天,他說這間店沒有書是他沒看過的,彷彿他就

是這塊領地的國王,這句話竟讓我莫名燃起一股勝負欲,暗自想著「我一定要   看的比他還多」。

  悠緩的漫步變成鹿死誰手的競逐,幻想戰爭在租書店的一角默默開打,敵在

明,我在暗,宛如草原上的一匹獵豹,躲在矮叢裡偷偷窺視著獵物的一舉一

動,會挽雕弓如滿月,蓄勢待發,適當的時機一到就衝破保護色,一舉擊潰。

自此每當一有新書進來,我就立刻租來,為了在回家前多看幾本書,我草率地

翻過一頁又一頁,上一段才嚼到嘴邊,就狼吞虎嚥的把下一段塞進口中,以至

於回到家後,我根本想不起自己看了什麼。

  有個未知的東西不斷升溫膨脹,我對這場戰爭的投入遠比學校的課業和朋友

們的嬉戲。某次我刻意問他一本根本不會有人看的書放在哪,他一點也沒猶豫

的起身走到書架最後排,踩上階梯椅在眾多書籍中精確地抽出我要的那本。他

取下書時停頓了一下,左右翻了翻書頁像是在檢查有沒有漏網之魚,接著他從

口袋裡掏出綠色貼紙,貼到封底的折口上,這本書也難逃魔掌地被烙上記號。

  「我都沒發現漏了它,多虧妳。」說著他將書遞給我。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輸的一蹋糊塗。

  曾多次分析吃下敗仗的原因,比如他家可能就住附近,假日也會來看書,也

有可能他其實每次都只看開頭和結尾,又或者是他有著超人的閱讀速度以及記

憶力,在能力上本身就遠比我還要突出。

  ※

  拙劣的猜想持續不了多久就被打破。

  同樣是放學的午後,我迫不及待地走進租書店,今日坐櫃台的是老闆娘本

人,一進店我就聽見那個男孩朝著老闆娘大喊「媽,紅色貼紙沒啦,這書缺頁

要貼!」那瞬間建立在他身上的想像崩塌,飛散成無數大小不一的形骸碎片。

  他不是熱愛文學,只是偶爾無聊才拿起幾本書來翻翻,貼貼紙也並不是因為

他有獨到的見解而去區分優劣,更沒有什麼過人的記憶力與閱讀速度,他只不

過是租書店的兒子,常駐於此所以才對一切都那麼瞭如指掌。

  沒有優勝者也沒有失敗者,從一開始這場戰爭就是幻想下的糟粕,至始至終

都是我一個人的競逐,擅自將對方視為同類、假想敵或競爭者,所有憧憬都來

自內部的欲望以及對他人的想像,就連那些顯而易見的漏洞都不曾察覺。

  儘管如此中學畢業時,我幾乎讀遍了這間書店的所有書,當然並不是全部,

但在我認可範圍內的書籍全都被完完整整的收入囊中,我能準確地將這些書分

類並給予評析,領我進入文學領域的,不是一名富有學養的教師,也不是擅長

造夢的詩人,而是那建築在我心中那個永不會坍塌的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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