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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酒與蓮花

            「2012年6月26日   JASON   MRAZ   2012亞洲巡迴小巨蛋演唱會」從7-11領取的長條票據上這麼印著。

            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了,每當她以為一切早就被丟得一乾二淨時,就會出現那麼幾樣東西提醒著「他」還在。

            『留著。』她在心裡默默說道。

            畢竟,收集票根本來就是她的習慣,那是場很棒的演唱會,也是她畢生去過的第三場,「三」這個數字對她而言一直都很重要。

            兩張票據連同當時的包裝一起被放回盒內,相較裡面以麻繩綁起的成疊信函,它顯得格外單薄與突兀,但這就是他們的風格,他們從來就沒在管其他人是怎麼想的。

            至少她是,希望他曾經也是。

            9年了,許多印有兩人記憶的東西逐一被清理,她從沒有意識到自己還帶著,直到某天動手整理起成箱的舊物。

            他們散落在四處,床畔、衣櫥、書櫃、珠寶盒、化妝台、客廳,還有書桌旁的白牆。

            太多了,她比任何時刻都需要自己的空間。

            「唉。」她想起稍早前整理臥房時,從床頭櫃翻出的那盒薰香,收集線香也曾是她的嗜好,直到她發現自己累積了好一大綑無法消耗掉的存量才停止。在這回大清理之中,許多香味被現在的她淘汰掉了,而在眾多長形的包裝裡,唯有一盒薰香是矮小的圓柱狀紙盒。

            「葡萄酒與蓮花」,那是他們的香味。包裝內層是葡萄紫色紙筒,外層則是繪有兩隻綠色青蛙的白紙筒,他們坐在盛開的蓮花上垂放兩雙長腿,各自手裡還捏著高腳杯,杯內裝的無非是某種葡萄酒。恩,那也是他們的風格。

            『丟掉!』那時她心裡的警鐘大響,雙手卻不聽使喚得把那盒圓筒擺到要留下的區塊。

            他才不記得這股香味,他只會記得瑰珀翠的藍色喜馬拉雅香水,因為她說過那是令她為之驚艷的香氣。

            或許,這就是那盒薰香可以留下的原因,那只屬於她,是她獨有的記憶。

            她還記得9年前挑選時的心情,「形狀」確實是最吸引她的原因,不僅是外包裝與她床頭櫃裡的長條紙盒廻異,它本身還是錐狀體。盒子內分裝成兩份小小的透明夾鏈袋,一包是漂亮的葡萄紫,一包是甜美的牡丹粉。當時,她直覺他會喜歡,自己倒也是喜歡的不得了。

            這正是他們的風格,他們一直以為彼此喜歡,但他們其實分不清楚究竟是自己真的喜歡,還是因為對方喜歡而喜歡。他們只是很愛對方,愛到失去方向。

            當天晚上,她拿了一塊牡丹粉的薰香點燃。

            『這是不是我們比較不喜歡的味道?』當她發現兩包各自剩餘的數量不同後,不免出現此番猜想,『還是其實這才是我們喜歡的味道?』

            忘了。他們究竟屬於會先吃掉喜歡的食物那類人,還是把喜歡的食物留到最後才吃那類人?

            焚香繚繞,甜美清新的香氣竄過鼻腔,她在新整理好的房內躺下,緩緩閉起雙眼。截然不同的畫面立刻躍進眼簾,取代原有的無息黑暗。

            另一個房間,佔據鐵皮違建的西側邊角,有著必須手動提水沖下的故障馬桶,跟幾處因潮濕垂下的天花板建材。她很愛那裡,源於兩個原因,一個與他無關,另一個正是因為他。那裡是他們的秘密基地,她幻想中的家,他第一次嘗到義式蔬菜湯的地方。

          即便那間房重建過,替換上的裝潢既廉價又毫無美感,但他們沒有機會感到介意,因為他們眼中唯有彼此。她在那裏展示過好幾件衣裳,他則在那裏施展過不少戲法,他們用舊型撥放器看了幾部老電影,也用過新音響聽過好幾回電台。

            他喜歡早上起來睜眼就見到她,她喜歡夜晚入眠時有他牽著。半夜他會因為腰疼而翻身,她則不得不從他胸前移開,不過當他背對自己時,她仍會湊上前幫忙輕按腰背。就像貓咪用雙掌踩踏睡床那樣,她總會閉著雙眼,在黑暗中為他輕輕按摩﹍

            15分鐘到了,隨著最濃烈的最後一陣香氣,她從床上睜開眼。沒有絲毫猶豫,她拿起另一個葡萄紫的薰香點燃,繼續躺回床鋪,閉起眼睛。

            「欸,我覺得這個比較沒有味道。」她想起來了,自己上回點燃紫色焚香時曾經這麼對他說過。

            「恩,確實味道淡很多。」他很認真嗅聞一陣,爾後又對她露出微笑。

            誰在乎?沒人在乎那是什麼味道,因為只要待在彼此身邊,任何壞事都不算糟。從沒有人用這種方式愛過她,她也沒有那樣去回應過其他人。那些早晨、午後、夜晚與凌晨,全都是令人心生嚮往的模樣。

            她最喜歡他凝視自己的模樣,還有因為她的突發之舉而圓睜的雙眼。曾經,她以為只有他能明白自己在說什麼,也陶醉於他所說的每一字、每一句。他常常對她說:「我知道妳總有一天會為了夢想而離開,我希望﹍妳可以毫無牽掛得繼續向前,即便,那代表我不在妳身邊。」她從來就不懂為什麼他要不斷提起這件事,因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夢想是什麼,而沒有他的地方她才不想去。

            時至今日,她才漸漸領悟過來,曾經深愛她的那個男孩當時其實正處於憂慮之中。他害怕兩人分離,也害怕兩人失去自由;他害怕被拋下,也害怕自己才是將對方拋下的一方;他愛她,同時也對她感到恐懼。她會傷害他,總有一天,因為愛她就是給予她傷害自己的能力。

            她後悔嗎?不,她畢生的悔恨與愧疚給了另一個人,所以他們之間僅存「詩意」。好的回憶,好的故事,她希望未來有機會可以講給自己的兒女或孫子輩聽。她曾經活在夢裡,充滿心靈相通的對談與撫觸,人人都想作過一回的美夢。

            15分鐘。沒有強烈到足以勾起她對葡萄酒回憶的香氣,也可能是因為她後來睡著了,所以才沒有嗅到時間的提醒。

            那天晚上,她沒有夢見任何人,也沒有回到任何地方。一切都過去了,她仍舊安居在自身軀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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