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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送行者

      一片白茫牆壁空間,頭上是強光耀眼的日光燈。

      我納悶,這是到了哪裡?

      “喔?新菜鳥臨時工來啦?”

      新菜鳥?

      我望著來人一身白長袍,他穿著一身像是醫生卻又沒任何醫院標誌的純白外袍,你說他不像個醫生嘛,他卻又該有的防菌配備都有。

      “帶上妳的口罩、手套,一會兒削肉剃骨時什麼都別想,做好妳的工作,進去了就別好奇的問東問西。”

      我再度納悶,為什麼我會來做這種工作?

      “要削什麼肉剃什麼骨?”

      “妳吃東西了嗎?”

      他回答了我一個不著邊際的問題。

      “兩個小時前吃過。”

      他朝我笑了笑,告訴我說:

      “那待會可得忍住了。”

      “等等,你還沒告訴我,我們做什麼職業的?”

      他那眼睛寫滿了戲謔的笑意,雙手交叉抱胸的反問我:

      “那重要嗎?每個人到最後不都是塵歸塵、土歸土,我們的工作之一就是送他們的身體回去該去的地方,不過還是得替人家整理一下的,好了,閉嘴吧小朋友,‘人’來了”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兩人一組的工作人員推著可移動式的單人床車,蓋著的白布下有著明顯起伏的‘人’,完全沒表情的他們,正把四具‘人’依序推進了我們站著的旁邊的房間,出來時與我旁邊的白袍男有短暫的眼神交流,雙方頜過首算是打過招呼了。

      他遞給我一把手術刀,我不敢接,還問他:到底要幹嘛用的?

      他又不正面回答我的問題,甚至問我:

      “還是妳要用菜刀?”

      我手抖了一下,表明說:大哥,我真不敢進去。

      他很嚴肅的推了下護目鏡,拿著手術刀的手又舉高了一點,直接恫嚇我說:

      “不想做自己找上頭說,但妳今天沒做,就是走不了了!”

      “靠,還有沒有點人性了!你當我不認識削肉剃骨四個字?我不做!我不會!”

      我可以猜出他口罩下的左邊嘴角揚起了不屑的角度,因為我清楚的聽到他告訴我:

      “小朋友,妳儘管試試,沒有我,妳出不去的。吃過牛排沒有?妳就當是在切牛排吧。”

      我胃裡一陣翻絞,連忙擺手求他:

      “哥,你現在還是別說話好了。”

      沒想到一個眨眼的轉鏡,我人竟然站在了其中一具大體面前,我很確信我一步都沒動,但我竟然站在這個可怕的房間裡了。

      沒給我發問的時間,那位哥一把掀開了蓋著的白布,我猛然往後站了兩步。

      那是一種要爛不爛的狀態,你能看出那就是一個人,但你卻看不清他性別、面貌,年紀也甭猜了吧,10歲跟80歲有什麼區別嗎?

      那肉全沾黏在骨頭上了,整個大體在日光燈下是呈現發黃的奇異顏色,沒有血、融化的內部器官,就單純的剩一具腐肉及人的骨架。

      我捂著難受的胃,那泛噁的胃酸不斷的往上衝。

      難怪他要問我吃過東西了沒?我用無助的眼神告訴他,我就是空腹,也能吐出酸水給您看。

      他裝沒看到,也或許是看過太多人這種表情了,不以為意的繼續嚴肅告誡我:

      “我只講一遍,腦袋給我放空了!什麼都不要去想!做好妳的事,我們就讓妳走。”

      我正想問這裡除了我跟他以及四位大體還有誰?

      身體就自動自發的坐下來了……然後開始所謂的‘削肉剃骨’。

      這裡真的很詭異…我內心明明是瘋狂的想跑出去,但手卻開始‘工作’了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到了一陣若有似無的嬰兒啼哭,一開始還是斷斷續續的,最後清明了起來,而且有越哭越激烈的感覺。

      或許是女性對幼小生物類本就容易心軟,那哭聲哭的我都起了一絲不忍,我忍不住轉頭問坐在另一邊工作的那位哥,沒發現我的手有自己意識的跟著停下了動作。

      “噯…那個…你有沒有聽到有嬰兒在哭”

      “靜心,凝神。在這裡,妳最好別太過於胡思亂想。”

      他頭也不抬,繼續手邊的工作,我眼尾瞄到,剛剛床上的這位先生?還是太太?是不是脖子動了一下?

      哭聲忽然停止了……

      但另一個恐懼的現象出現了。

      祂真的動了……

      祂脖子正慢慢的轉動,正把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緩緩對著我,我能感到我全身神經瞬間從頭麻到腳,然後意識到,人在極度恐懼時真的會完全動不了!

      “哥……哥……救、救命……”

      “我說靜心、凝神!!!”

      他發現這裡的不對勁,氣急敗壞的吼我。

      那張早已看不出上下嘴唇的模樣,正像加熱後的起司一樣,黏糊的緩慢撕扯開嘴巴,嬰兒哭聲再度尖銳了起來,我終於發現那聲音的來源,是來自於祂破了口的喉嚨。

      祂嘴巴張開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弧度後,居然從裡頭升起了濃稠的黑煙,我看得連呼吸都忘了,應該說驚嚇過度,缺氧的窒息感從心臟開始發出疼痛的警報。

      “白痴!我叫你快把腦袋放空!!!!!!”

      我被衝過來的人推了很大一下,力道之大讓我的頭及背撞到了牆壁還反彈了個小弧度。

      那瞬間能呼吸了……!我趴在地上急忙大口的喘氣起來。

      白袍男在那具大體上方用手指俐落的比了一個類似畫符咒的手勢,很快一切歸於平靜,那口中也沒有黑煙冒出來了。

      我暗暗鬆了一口氣,白袍男也伸手向我走來,我正以為他要拉我一把,沒想到他揚手就是給了我一巴掌!

      那力道不輕不重,但侮辱性極強。

      有將近三秒鐘的時間,我很想把他抓來撞牆。

      “我剛剛是不是警告過妳?!把腦袋放空,什麼都別想!”

      我撇過頭不想跟他說話,驚嚇過後是一巴掌的火大,但沒辦法,命還揣在人家手上,不頂嘴已是我最後的溫柔。

      他蹲下身與我眼神平視,我賴在地上,不看他就是不看他。

      “我告訴妳,在這裡,妳想的、害怕的,一切都有可能會實體化,妳以為我們為什麼在這裡,幹這種不見天日的工作?還不是因為祂們心中懷有一定的怨氣一直在人間徘徊。把祂們怨氣解了,送祂們去該去的地方,祂們才算真正走完人間這一遭。”

      他的大姆指朝後比了比,用一臉不以為意的語氣說著:

      “妳處理的那位,生前喝了腐蝕性極強的化學物品,從舌頭爛到了喉嚨,再一路爛到了內臟其他器官,當下沒死,折磨了一段時間才斷了氣。”

      “沒人替祂超渡念經嗎?”

      “小朋友,人間所謂的功德圓滿,不代表能讓祂放下心中執念,知道放沒放下的只有祂們自己,祂嫌自己那身爛肉難看,不肯走,整天掛著那要掉不掉的腐肉在人的身邊穿來穿去,就是在等著誰能聞到那臭味,好找上我們處理。”

      “那剛剛我聽到的嬰兒哭聲從祂喉嚨傳出來,是因為祂在難過?”

      他不屑的笑了一下。

      “妳聽得見是因為,一,妳心中害怕所製造出來的恐懼,二是非正常人死亡時的淒厲慘叫的確算不上什麼天籟之音,妳沒死過,所以妳不知道是正常的。”

      “……說的好像你死過似的…………”

      他再度笑而不答,舉起手指輕輕的在我面前畫起我看不懂的文字,或許是離的近的關係,他手指劃過之處,漫著點點連線金光,而他還在滔滔不絕的自言自語著。

      “其實有時祂們的執着也不過是個小小的心願,就像曾有個在火災現場來不及穿上衣服就被燒死的傢伙,祂就是執著的死不瞑目想穿件衣服。人都死成一副焦骨了,誰會注意到你穿沒穿衣服?”

      “人死之後,家屬會燒金銀財寶及生前衣物,難道祂收不到嗎?”

      “大部份死亡的人,記憶會停在祂最後彌留的那一刻。”

      他的指尖最後停留在我額前最中央的一點,收手的瞬間,彷彿一股清水暖流在我身體血液中流淌,緊繃的神經頓時覺得放鬆了一些,他又繼續說道:

      “人有三魂七魄,雖然妳其中一魂在這,但若屍氣侵體,就算本身修為再高之人,回去難免身體會受影響。怨氣就像潮濕發霉的臭味,黏的人噁心,屍氣則像腐爛肉再慘雜上有毒氣體,聞了就掛了,連跑都沒得跑。小朋友,最後再講一次,不要再好奇這裡任何的一切,氣場強大、穩定心性,別讓祂們影響妳,不然被拖進祂們的世界,我不一定拉的回來。”

      我點點頭,一臉I   See   I   See了的表情。

      “我最後再問個問題吧,哥,這裡有酒嗎?”

      “喝酒壯膽?”

      “不是啊,我是一杯倒。”

      喝了一醉解千愁,茫茫人海不識誰。

      “…………看來妳心態恢復的不錯,上吧。”

      “上帝哈雷路亞佛祖媽祖觀世音,保祐我……”

      “別白費力氣了,祂們聽不見,在這裡妳就是妳自己的神。”

      “這位哥,您教人的方式真是簡單又粗暴。”

     

      白袍男說:在這裡,沒有人有姓名,更別說那些年齡、性別根本是多餘無關緊要,你覺得過去了幾個小時,但其實時間根本沒流動過,就像人死後,祂的面貌還是維持死前那一刻的樣子,祂可以徘徊在人世間幾百年,也可以選擇放下跟著祂的信仰而走,非常的沒有意思。

      在正常世界中,這中間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直到一個響指聲在我耳邊響起,我才回過神,發現人已經站在了走廊上。

      “妳可以走了。”

      像是才剛睡醒的那瞬間,我不禁抬頭納悶問他:我該往哪裡走?

      他神情早已恢復成原先的冷漠,手往後ㄧ指,我的背後出現的是一條散發微光卻看不見盡頭的漫漫長路。

      “我該怎麼稱呼你?”

      “別再糾結這種問題了,隨便妳取,走吧。”

      他轉身時的白袍衣尾翩翩劃出了一個絕美的傘狀,我明白,這種場合最說不得的就是‘再見’二字。

      於是提氣試探一喊:

      “送行者?”

      他沒停下他的腳步卻舉起手揮了揮,很快的就隱身在看不見的黑暗中。

      我無法揣測他的想法。

      說的究竟是‘好’,還是‘隨便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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