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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珍珠奶茶寫下的日記】 - 耽美向短文

-三月六日,晴。

今天的天氣應該很溫暖吧,雖然醫院裡涼颼颼的,讓我不得不披上外套。

大前天因為騎機車撞了被送進來,右腿骨折,總體而言不算太嚴重,就是怕腦震盪之類的要住院觀察兩個星期,順便休養。其實我感覺我自己沒什麼大事,就是我哥擔心才要求多住幾天。

上完石膏的隔天我就一直打電話騷擾我哥——醫院實在太無聊,我想找個人聊聊天——結果順利被他嫌棄,丟了一台筆電讓我自己玩別煩他。

早就過了玩遊戲打發時間的年紀,又或許是小時候玩過頭了,我對遊戲興趣寥寥,而且也懶得工作——所以我決定寫日記。

雖然也不知道要寫啥就是了。

噢對,聽護士說醫院頂樓有個小花園,今天已經晚了,如果明天沒有下雨就去看看吧。

-三月七日,晴。

我跟我哥要了台電動輪椅,再三保證過自己不會亂玩撞到人——天啊我有那麼不被信任嗎?真是太令人傷心了——他下午送了輪椅過來。

我去了護士說的那個小花園,因為樓高的關係,空氣還算清新。那裏種了很多花花草草,像洋甘菊之類的,甚至有果樹,不過現在並不是果實成熟的季節,有點可惜。

今天上去的時候還有別的人,是個看上去年紀和我差不多的男生,膚色很白,長得也挺好看的,帶著一頂草帽——看上去就像一幅畫一樣,而且全然不違和。他當時正在畫素描,模特兒是一盆快要枯掉的蘭花。他畫得很好。

這樣的景象在我眼裡,就像畫裡的人在畫畫,很美,很靜。不過為了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麼像個變態,我沒有盯著他很久,而是裝作在欣賞著花園。

現在想想好像也沒有比較好,我是什麼白癡嗎?

明天再上去看看好了,如果遇到他,或許我可以試著搭話。

-三月八日,晴。

今天的天空很暗,早上起來的時候我還以為下雨了。

還好下午就放晴了,我又去了那個花園,那個男生今天沒有畫畫,而是抱著一杯飲料發呆。

「嘿,我昨天也有看到你。」我這樣說,聽上去真是蠢爆了,「你昨天在畫那盆蘭花,很漂亮。」

「啊,謝謝,隨手畫的而已,不怎麼樣啦。」

男生笑了笑,他笑起來之後更好看了,看上去沒有那麼冷清。

「你在喝什麼?」我想找個話題掩飾我的尷尬。

「珍珠奶茶。」他回答,把手中的飲料提了提,看杯子好像是樓下超商賣的。

我哇了一聲,「無糖,我從來沒喝過無糖的奶茶。不會沒味道嗎?」

身為台南人,我向來不喝半糖以下的飲料,我覺得那就是水,就算加了珍珠也一樣。

「唔、還好吧,我覺得。」男生道。

我跟他聊了幾句,得知他就在我樓上上的房間,便問他如果下雨的話能不能去他房間找他。

他卻停頓了好一會。

「是不方便嗎?那你也可以來我房間的。」每個人都有隱私,我不想為難我的新朋友。

「不會太麻煩嗎?」他問。我笑道,「才不會,我都快無聊的生蘑菇了。」

所以我們約好了,如果晴天我們就在花園見面;如果下雨則在我房間。

這樣我在醫院的時候就不會這麼無聊了,真好!

——啊,對了。

那個男生叫做林子燁。

-三月九日,陰。

今天也上去花園了,子燁拿著一台筆電敲敲打打,我走過去的時候他沒有發現。

「你在寫小說?」我好奇道,他被我嚇了一跳,匆忙闔上電腦,「呃嗯,是啊……」

後來子燁告訴我,他原來是一個小說家。在醫院裡總是悶著,也沒什麼人能說話,所以他喜歡上去花園,看看天空曬曬太陽,希望能激發靈感,或者畫畫打發時間。

不過他不肯說自己的暱稱,說是自己文筆還欠火候,不想獻醜——通常這樣謙虛的人都很厲害,有機會的話真想看看他的文章。

-三月十日,雨。

前天才說呢,今天居然就下雨了。還好我事先跟子燁約過,他在下午的時候過來,我們聊了許久的天。

後來他推著我下樓去超商,我買了個麵包,他則走到了飲料吧,「珍珠奶茶,去冰半糖,小杯的。」

「你上次不是喝無糖?」我問,一般而言每個人喝飲料都會點差不多的糖度,至少不會是無糖與半糖這樣的差距。

「今天心情很好嘛,而且其實我不太能喝茶類。」子燁牛頭不對馬嘴地回,「只是沾一下嘗個味道而已。」

我才發覺我並沒有看過子燁喝奶茶的樣子,「這樣不是挺浪費的?」

「也沒辦法嘛,不然護士小姐會念的。」

「嗯……」我思考半晌,「或者,以後你拿來給我,我替你喝完?」

「這樣好嗎?」

「沒關係吧,只要你不介意的話。」

「那真是太好了,那以後就麻煩你啦。」

子燁開朗地笑了,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這麼燦爛地笑,不由得也被感染、揚起了嘴角。

-三月十四日,晴。

醫生說我的腳恢復得不錯,可以多出去晃晃,舒展一下心情。

於是子燁推著我到了附近的森林公園,公園很小,但空氣卻明顯清新的多。我們看著鬱鬱蔥蔥的行道樹,聊著無關緊要的日常小事——大部分是我說、他聽,我問他我會不會太多話了,他搖搖頭,「不會,我很喜歡聽你說話的。」

……有一種心臟被暴擊的錯覺。

「這、這樣啊。」我不好意思地搔搔頭,把腦子裡冒出的奇怪念頭壓下,換了個話題繼續說。

我們就這麼度過了一個平凡的下午。

當然,也順便買了杯珍奶,半糖。

-三月十八日,雨。

……今天,他沒有過來。

我從來沒有和子燁問過他的病情,他也不喜歡說——可我知道,他的氣色一直很不好,何況就算戴著帽子,我也能從帽沿縫隙看見他稀疏的髮。

原因我能猜到,能理解,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情依然不是很好。

淡淡的不悅,以及那之後的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心疼。

——突然,也想喝無糖的珍珠奶茶了。

-三月十九日,晴。

我和子燁今天都去了花園。

他向我道歉,說他昨天不是有意失約的。

他的臉色看上去有些疲憊,我打斷了他,說,不要緊的。

「反正不管怎麼樣,我都會等你。」我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

「……謝謝你。」他伸出手,也拍了拍我的,像是擁抱一樣的姿勢,我們感受著彼此的溫度。

-三月二十日,陰。

醫生說,我後天就能出院了。

……說來挺諷刺的,昨天我才對子燁說「我會一直等你」,結果沒多久,我就得離開了。

這算什麼?我突然生起了一股不想出院的衝動,可我知道不行,先不說這會為我家人帶來負擔,子燁知道也不會開心的。

我在思考怎麼告訴他這件事。

雖然只有短短的十四天,可子燁已經成為我生命中獨一無二的存在……這樣說好像挺矯情的,我也說不太清是什麼樣的感覺。

……大概是,如果見不到他,會想每天喝無糖珍奶吧。

-三月二十一日,陰。

我和子燁說了,我要離開的事。

他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垂下眼睫,輕輕地“嗯”了聲。

我們好一段時間都沒有說話。

半晌,子燁重新抬頭,臉上已經恢復了兩周以來我總會看見的笑容,「謝謝你陪我,這段時間我很開心,下次騎車要小心啊,別再撞進來了。」

子燁應該是難過的,畢竟醫院裡真的沒什麼能消遣的人事物,只能到花園發呆……想著,我的心臟突然抽痛了下,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正常一點。「我……會常回來的。」

「白癡,不要說這麼不吉利的話啊。」聞言,子燁喝斥。

「哈哈,是探望你,別那麼迷信嘛!」我笑著答。

……不過,心裡有個聲音,又何嘗不是那麼說的呢?

或許是我的笑真的太假了吧,子燁看穿我的想法似的小力敲了下我的腦袋,「說好了,你出去以後,就只能你來我病房,而不是我去你那了。」

「會的啦,瞎擔心,我哪有這麼不愛惜自己。」

「約好了!」

「是是是,難不成你還想打勾勾蓋印章啊?」

「幾歲了,幼稚!」

然後我們一起笑開了,笑了很久很久。他幾乎笑倒在床上,還不忘護著我的腳。

——那大約是我有生以來,笑得最放肆的一次。

-三月二十九日,晴。

距離出院已經一個星期了,雖然不再閒得沒事做,寫日記的習慣還是保留了下來。

我哥笑我,人家住院都是瘦了,我住兩星期反而看上去更圓了點。這自然是每天那杯半糖珍奶的功勞,加上我並沒辦法做什麼運動才導致的結果。

不過我沒把理由跟老哥講,只當是我體質好恢復快。

今天我回去探望子燁,照例帶了珍奶給他,全糖的——非常膩,子燁沾了一口差點噴出來,那慘樣被我狠狠笑了頓。

「你還不是得把他喝完!不許浪費!」他大罵道,臉有些紅,不知是膩的還是氣的。

「我當然會!」我說,大大吸了一口。「我可是來自螞蟻市的螞蟻人,區區全糖算個——咳咳咳咳!!!」

「白癡,誰讓你喝那麼快!嗆到了吧!」

「我——咳咳咳咳!」

……差點被珍珠嗆死,失算了,有夠丟臉……唉。

-四月二十一日,雨。

回去找他的時刻總是那麼令人期待。

我哥對我三天兩頭“進醫院”的行徑十分無奈,不過他向來是不管我的,只要不是自己住進去就行。

「你哥人真好。」子燁說。

「這算好嗎?」我可不這麼想,光我撞車的事他到現在還在念。爸媽走很久了,我總覺得老哥把自己當成了老媽子。

「光你骨折就讓你住兩星期,還送電動輪椅這點就很好了吧。」

「那是他不缺錢。我還每天請你喝珍奶呢。」

子燁一頓,旋即咧開了嘴,「是啊,你對我也非常好。」

我一噎,險些被自己的口水給嗆了,沒想到子燁會那樣回。

……臉上有點熱,應該是錯覺吧。

-五月七日,晴。

從今天開始可以試著走動了,復健師說不可以讓腿過度勞累,但簡單走走還是能的,並且要多走。

我每個星期會回醫院看一次子燁,給他帶一杯珍珠奶茶——一樣是全糖的,當然我死也不會再犯之前的那蠢事,那只是場意外,該被永遠塵封。

我在想,子燁總悶在房裡也不好,等我腿好點了,徵求醫生同意帶他出去晃晃吧。

子燁肯定會很開心的。

-六月十九日,晴。

我今天回去找他時,他正好被帶去做化療。護士說稍微等一下他就會回來,不過我沒打算等,把珍奶喝掉大半並放在他的床頭,留下了一張畫著笑臉的紙條。

他以往總是不願讓我上來,或許就是不希望我看見他化療後虛弱的模樣。

所以我提早離開。

-七月三日,晴。

暑假了,雖然對我這種已經畢業的沒什麼影響,但年輕學生變得隨處可見,活力得很。

我問過醫生許可,帶著子燁出去。

子燁現在體力不怎麼好,所以我帶上了電動輪椅,和他去台江的紅樹林那兒。

到處都有樹蔭,讓陽光的照射不那麼燙人,雖然這個時節沒有候鳥可以看,但濕地的生態就足以令人驚豔。我賣弄著昨天惡補的知識,一路和子燁講解——雖然看他的眼神好像哪裡不對——我們還坐了小船,看魚游過我們身旁,天空與樹林相映,一片盎然的翠綠。

等到一天結束,我們去看了夕陽,子燁才告訴我他大學修的就是生態學系。

「你怎麼沒講!」那我就不說了啊!我埋怨道。

「你也沒問啊。」子燁咀嚼著珍珠,眉眼彎彎的。

……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總覺得丟臉的樣子常常被他看見,久了我也習慣了,象徵性地生了三秒鐘悶氣,我大笑出聲。

我們的影子湊在了一塊,看起來是那麼和諧、美滿。

和童話一樣。

-八月十六日,陰。

子燁近來的狀況不怎麼好,僅僅三四個月,他的臉頰肉眼可見地凹了,瘦得幾乎能看見骨頭。

可是每一次我去,他都會撐起笑容。就算瘦了他的笑依然那麼好看,每每注視著他,心跳就會不自覺地加速,同時,絞疼。

他一直在撐,我感受得到,所以我不曾提起,只是多講講身邊有趣的事,希望那些快樂的情緒也能傳染他。

有時候我會想,要是我能看見他恢復後的笑顏就好了,那肯定是和向日葵一樣的絢爛、和珍珠奶茶一樣的甜美。

——不過,只是維持現狀,也很好。

-九月八日,晴。

子燁已經不怎麼能走了。

看著他一天天越來越虛弱,我的心臟也好像攪到了一起,每一次呼吸都會一下下抽痛。

「嘿,」這一天,我離開前他拉住我,「你能……帶我出去看看嗎?」

這是他第一次表現出脆弱,我別開了眼,不敢看他的表情。我怕如果我看到他的眼淚,也會跟著一起哭出來。

可是他其實沒有落淚,像是述說著天氣一樣平常的語氣。

「我有好多地方都還沒去過,我想去看山,去看海。」

「我不想待在這裡了。」

我沉默著看他,試圖從他漆黑一片的眼珠裡尋找光芒。

「好。」最後我說,緊緊擁住他瘦弱的身軀。

「我帶你去看這個世界。」

——夜裡,我偷偷哭了很久,很久。

-九月二十六日,晴。

我們出發了。

我的腳恢復得不錯,已經能正常走路,不過開車的負擔還是太大,所以我拜託老哥請了個司機。

我們又一次去了台江,十月初已經有一些候鳥了,我們很幸運,從望遠鏡看到了幾隻休息中的黑面琵鷺。

「這一次不解說了?」子燁笑問,我臉上立馬燙了起來,「你、你不是自己懂嗎?」

「但我想聽你說啊。」他眨眨眼。

我漲紅了臉,還是拗不過他,磕磕絆絆給他說起了黑面琵鷺的遷徙。子燁就這樣耐心地聽,勾著淺笑,一副乖學生的樣子,我也不禁笑了起來。

如今的我們,非常滿足。

-十月九日,晴。

明天是子燁的生日,和國慶同一天,我打算帶他去看煙火表演。

幾個月的相處,我也差不多摸清了我對他的心意,我打算在明天和他告白。

我偷偷準備了對戒,以及最甜的珍珠奶茶。

我多希望能和他永遠在一起。

-十月十日,晴。

煙火非常、非常漂亮。

「子燁,生日快樂。」我在他的耳邊說,心跳飛快,和煙火綻放的聲音混雜在一起變得模糊。

「謝謝你。」他的眸子中反射著煙火的光,前所未有地亮,「真的……很謝謝你。」

「子燁,」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我想和你說一件事。」

「什麼?」

「——我喜歡你。」

其實說出口沒有那麼難的。

我拿出珍奶,放到他手裡,「我一直很想跟你說的,我喜歡你,情侶的喜歡。」

說完,我低下頭,靜待子燁的回覆。

——可是,一直到煙火結束了,他也沒有說出一個字。

「子燁……」

啪答,一滴微涼的液體滴上我的面頰。

我猛的抬頭,看見面前的人淚水不斷的落,不聽話的心臟幾乎停止跳躍,我也遺忘了呼吸,抬起有些發麻的手,希望拭盡了那些水滴。

「……我不能答應你。」

子燁的聲音很啞,聽來有些斷斷續續的,「我不能……你知道嗎?我、」

「我知道。」我打斷他。「就這一個月的時間,我希望能和你一起,好嗎?」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子燁從離開醫院起,便開始了最後的安寧照護。

正是因為這樣,我才希望在這最後的一個月,給他留下最好的回憶。

我不奢望永久,我只希望他現在過得好。

「……」他似乎是被我的話震驚了,不可思議地看著我,「可是……」

「連這點要求,也不行嗎?」我看著他的眼睛,問。

你不會拒絕我的吧。

一分一秒也好,我想擁有你這個人,你明白嗎?

我從懷裡拿出了對戒,一隻戴到我手上,一隻輕輕套上他的指尖。

「……」無甚有血色的唇一張一合,他和我對視著,不知多久。「你想好了?」

「嗯。」

「那,剩下來的時間,可要請你多擔待了。」

他說,漂亮的烏瞳中逐漸染上笑意。

我也笑了,也不管眼淚怎麼都停不下來,湊近他。

我們在夜空下交換了,帶著鹹味的吻。

-十月十二日,晴。

我們去登記結婚了。

配偶欄印上他的名字,林子燁,我舉起新的身分證秀給子燁看。

「你是我的配偶了。」我說,蜻蜓點水般啄了他一下。

子燁不怎麼習慣在人前做這樣的親密舉動,一下紅了臉,「好啦……喂!」

「哈哈,你臉真紅!」我毫不留情笑他,總算輪我報仇一次,不然總是他害我窘得要死。

「說的好像你臉就不紅一樣!」他吼道,微微鼓起的臉頰十分可愛。

「哎?有嗎?!」

「有,像熟番茄一樣……喂喂你幹什麼,喂!」

我不甘示弱一般對準他的臉親了下去,這一次不是淺嚐輒止的碰觸,而是真正的接吻。

「這下我們一樣紅了。」我說。

過多的甜在我們舌尖綻開,帶著茶香和奶香,是對我而言最幸福的味道。

我將這味道深深地埋在記憶深處,用心壓好了,鎖緊。

——一輩子也不忘。

-十一月六日,晴。

我和子燁走過了許多地方,在每個縣市留下我們的足跡。

這一天我們去看了日出,紅橙橙的太陽從雲裡探出頭,溫暖的光逐漸攀到身上,非常舒服。

「怎麼樣,很棒吧?」

我拿出手機拍了好幾張,今天的雲特別美,我拉著子燁的手引他去看,順便為他調整墨鏡的位置,「再過幾分鐘就不能這樣直視了。」

「真的,很美。」

子燁也勾起了笑,「你站過去啊,我幫你拍一張。」

「一起吧,三二一笑——騙你的我早就拍完了!」

「喂,你!」

我伸高了手,不讓子燁拿到手機——要不然他肯定會刪掉——被他開著電動輪椅狂追。

想想,這樣的畫面格外青春呢。

-十一月九日,陰。

我們品嘗了每個地方的珍珠奶茶,出了台南甜度下降了,有時我會和老闆要求要多糖——也就是全糖再多一點。

「你遲早會胖死。」子燁嫌棄道。我捏捏他的耳垂,「很好啊,這樣你抱著我就不會冷了。」天氣逐漸冷了,我總怕他會冷到。

「什、」

「小夥子,你的珍奶好了!」

茶飲店老闆娘樂呵呵地遞過飲料杯,「你們感情真好啊,按你說的多加了糖,太甜了我們不負責嘿!」

「謝謝您啦!」

我笑著和老闆娘道別,推子燁回我們的飯店,「老闆娘人真好啊,是吧!」

「是是是,隨便你了。」

說是這麼說,我注意到子燁的耳尖變得通紅,和他蒼白的皮膚對照起來十分明顯。

我親了親那片紅,很甜。

-十一月十七日,晴。

我不提,他不說。

他的生命一直在燃燒,像是只剩底的瓦斯罐,焰火越來越小。

每當他吃不下東西、嘔吐過後,我會抱著他,在酒店沙發上坐著,給他念童話故事。

直到今天,我在他稠黃的嘔吐物中看見了絲絲血色。

我親吻他的手指,細細密密的,吻去不知是他還是我的淚水。

——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到了。

我從來,從來沒有這麼盼望,時間停留在這一刻。

-十一月十八日,雨。

我們回了他住了近一年的醫院。

他虛弱得說不出話,我緊緊握著他的手,趴在床畔,卻一滴淚也哭不出來。

或許我的眼淚,已經在這一個月的夜裡流至乾涸。

他的手很冰,很白,我多希望我手心的溫度能傳給他,那怕一點也好。

下午五點二十一分,他睜開了眼睛,喊我的名字。

「你知道嗎?」他的聲音很小,我必須得趴近了才能聽清,「如果夕陽被定格在下落的那一刻,那就沒人能看出,接下來迎接的,是晝還是夜。」

「所以,閉上眼睛吧。」

我注視著他,然後幾不可查地點了點頭,閉上眼。

「——我會永遠銘記那個剎那。」

十一月十八日,下午五點三十分,長長的鳴響宛如針椎,把我的心高高串起。

再也,不再跳動。

……

「——你喜歡這個故事嗎?」

青年闔上了筆記本電腦,拿出了一個巴掌大的木盒。

裡頭裝著的,是他們共享的每一杯珍珠奶茶上剪下的標籤,以及一疊各處風景的照片。

照片上是台江,是日月潭,是玉山,還有他一人。

他掏出了一個小吊飾,是珍珠奶茶的造型,杯身刻著全糖的字樣,插著兩隻吸管。

就像他們總是分食的飲料杯。

「你沒能跟我一起看的風景,我帶你去,每一張照片都留了你的位置,你看,多好。」

青年又從懷裡拿出一雙對戒,放了一隻進盒子裡,隨後是一張有著兩人名字的手寫結婚證,「你那時沒有答應我的請求,所以我又給了你一次機會,為了不給你留下遺憾。」

「你可能不太喜歡這個結局,可是我覺得這樣很公平,你一次我一次,誰也不欠誰。」他說,大大的吸了一口奶茶,混著眼淚,明明是全糖,喝起來卻是苦澀的。

「我哥也差不多來接了,我先走,會回來找你的。就像以前一樣,幫你帶一杯珍奶。」

青年小心翼翼地把木盒放到了骨灰罈旁邊,蓋上玻璃蓋,「你自己好好的,無聊的話就翻翻照片吧,我拍了很多呢。」

「……再見,吳攸。」

他提著筆電,轉身離去。

照進室內的陽光,正好落到白色的骨灰罈上。

——吳攸,生於民國八十五年十一月十八日,卒於民國一百零九年九月零八日。

「對了,」想起什麼,林子燁又走了回來,「忘了告訴你這個故事的名字。」

「就叫做——“一杯珍珠奶茶寫下的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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