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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思鄉 | 2017

「回去的路上愛卡細膩欸,知影嘸?啊到學校的時候,愛記得打電話給我餒!」絮絮叨叨的,媽媽一邊嫻熟地替我整理衣裳,一邊說著。要是換作以前,我一定會用一種不耐煩的語氣回應,然而此時此刻,映著台南的落日,我只是簡單地應了聲:「嗯。」接著,給媽媽一個擁抱,轉身快步踏上前往台中的旅途。

小時候,家裡雖然生活在平靜恬然的鄉村,但卻總是吵吵鬧鬧,到高中更是愈演愈烈,彷彿一齣連續劇栩栩如生地在眼前搬演,演員都已齊全,劇情也都完備,只是不知道演員之間是否能夠配合。然而,就算再怎麼反抗,但命運就是如此弄人,繞了一大圈,還是會回到原點——除了在課業上的束縛、父親與家人們之間的情緒勒索之外,我的父母在我十六歲那年鬧離婚,某一部分的原因還是因為姑姑在其中作梗,又或者說,她只是添了一把足夠的柴火,讓本來就搖搖欲墜的婚姻,就此分崩離析,使原本往後幾年才有可能會發生的事情提前。我無法想像,原來我們家也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即使我內心始終明白:這在現代的社會裡,其實並不少見。

種種壓迫,讓我有了出走的念頭,雖然一方面也是想要讓自己走出舒適圈,不過,所幸在填志願上他們沒有對我有太大約束,讓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或許也能歸功於在之前的幾年裡頭,有好好保護好自己的關係吧。原以為我不會留戀這間關住我少年時代的屋子,但開學日子將近,時間流逝,才驀然發現:腦中浮現的,是過去——我彷彿能夠聞到田裡的青草味道、聽到風掠過頭髮的聲音、感受到媽媽的悉心照顧及妹妹予我的好。

十八歲,年少輕狂與成熟的分界線,不懂這是不是思念的味道。直到頭一次連假返家後,吃到媽媽煮的高麗菜,淚水模糊了視線,才突然深刻了解到自己的情緒。我努力不讓它落下,硬生生咽回,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聊天,當作剛才一瞬間的安靜不存在,然而聲音還是染上了些微的哭腔,也不知道媽媽那時是否有發覺。

隔著車窗,與媽媽揮手道別。回學校的車啟程了,景色像跑馬燈一幕幕飛掠而過,宛如時間、宛如人生,向前疾馳,一轉眼就來到了大學,過去的高中三年好像已經離我好遠,蒙上了些許光陰的煙灰,不知日後是否有再回憶的一天,所幸過去的友人仍有在聯絡,讓這份有歡笑有痛苦的時光,不容易被漫漫歲月埋沒。窗外,綠油油的草木搖搖晃晃,晃著晃著,晃成了一片都市叢林,玻璃反射著濃墨如夜的藍,近乎快覆蓋住昏黃的天空,只在交界處留下紫色的光暈,即使如此,人車依然川流不息,反覆循環都市的呼吸。

恍然間,似乎見到過去曾在家鄉看過的夕霞晚景,回溯了時光、回溯了回憶——有時在夕陽落下前的那一刻,徐風與花草一起和著歌;有時是在燒灼整片天空後,金黃色的光才終於心滿意足地跨過換日線;有時卻是留下澄澈透明的藍,揉合著淡黃,平平淡淡淡地結束了一天的忙碌,而我最喜歡在這些時刻裡,和家人一起散步。千百種的光影變化,不變的是太陽的東升西落;千百種的情緒紛雜,不變的是心之所向,向著樸實平凡卻美好的日子,儘管有諸多痛苦與黑暗,隨著時間淘洗淘洗著,明白始終必須背負著這些沉重前行。

「我快到了。」傳了報平安的訊息告知母親。眨眨眼,又到了歸家的時候。同樣的落日、不同的日子,懷著不同的心情,向著變成起點的終點告別。而每一次的返家,都帶回無比的勇氣,使我能夠繼續一步一步照著自己的步調前行。

儘管我是如此地思念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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