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聖誕樹上的那顆星

早已記不起何時掉落如此幽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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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的光灑進了無盡的深淵裡，不遠的天上裂開了一條橘黃的細縫，雖然那束光明依舊昏暗，卻亮起了那段不曾遺忘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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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顆星星，經歷過高溫的吹塑、透著淡黃光暈的簍空五角星形玻璃，是凱爾·修·拉傑爾，我的主人親手創造的，一顆代表神的指引與祝福、高掛樹尖的星星——當然，我原先並不曉身為一顆星星的意義。當我第一次甦醒，俯視拉傑爾家溫馨的小客廳的時候，我意識到的只是令人煩躁的吵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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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一片爭論中打開耳朵的，一群奶聲奶氣的嚷嚷，吵著要掛在樹上掛些甚麼等等，紛亂熱鬧，又插進一個渾厚卻溫柔的聲音，喔！那是凱爾，我認得，他說：先掛上星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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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受到溫柔的小手小心翼翼的扶著我，將我捧了起來，直到我明亮了視野，看見的已經是高人一等的景色，我想我在樹上，離我最近的地方一片鬱鬱蔥蔥，底下的小人們輕聲喊著：好美麗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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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我很明亮，感覺到鏤空的肚子裡有點熱度，或許是燈光，我實在看不見我的樣子。但是拉傑爾家的孩子卻喜愛的緊，他們在地上仰頭不停的觀賞，小心翼翼的讚美著，小巧白嫩的臉龐充滿喜悅和敬意，或許是對自己父親的手藝感到十分尊敬吧！接下來的幾天我完全沒看到凱爾，而孩子們做了許多聖誕節該做的事，像是吃了一堆自己弄出來的「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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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看見母親，但是較年長的龍鳳胎兄妹很好的管理了幾個弟弟妹妹，他們吃了晚餐，還很快收拾好了碗盤，又玩了交換禮物、圍一起祈禱，他們在祝福父親的旅程能夠順利，洗完澡後一一回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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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將大大的紅色襪子掛在了各自的房門口，不過，凱爾直到過了聖誕節的天亮也始終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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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孩子們又醒了，每個人都在別人看不到的時機都看了自己的襪子，難過的笑了笑，再裝著沒事的跑去玩在一起，我思索著，他們的父親母親呢？主人凱爾一直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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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肚裡的炙熱在燈都關上的時候也沒有消失，連過了聖誕節都沒有被拿下來，十點過後在全黑的夜晚裡獨自閃爍，就像真的掛在天空裡的星辰，我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但凱爾回來的時候我便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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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夜正濃之時回來的，聽見細細窣窣的聲音的時候我警覺地看向了門口，一身紅裝的胖老人憔悴的抵著門邊，盯著我，溫柔的笑一笑，我知道那是凱爾，但也知道凱爾也不是胖子，害得一時之間非常錯亂，接著紅衣胖老人走進了客廳，開始脫衣服，纖瘦的凱爾從棉花堆裡退了出來，我突然心痛，瞧，他如此憔悴、如此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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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進了每個孩子的房間，眼底閃著不捨，又從他帶回來的乾癟大袋子裏取了幾樣東西，過時的放進了一直未拿下的紅襪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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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未明，凱爾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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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們醒了，照往常小心翼翼的瞧了瞧自己的襪子，然後蹦出一陣歡呼聲，我想，是為了凱爾的歸來而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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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歡樂的一天，凱爾在晚餐之時出現在孩子們的面前，而餐桌上多準備了一份餐食，看來，在我來到之前，他們一直這樣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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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又吃了一次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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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所有東西都被收拾了起來，聖誕襪也是，聖誕樹也是，我卻在沒人注意到時候滾進了沙發底下，我以為他們會忘記我，然而，龍鳳胎姐姐往沙發下一探手，溫柔的把我拉出來，然後我看見了所有的孩子都在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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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轉過頭來，接著對他們姐姐手上的我歡心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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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龍鳳胎姐姐茱希溫柔的奶聲輕輕說著：「找到你了星星，謝謝你，也感謝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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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收進了當初的小盒子裡，封了起來，就這樣，過了不知幾年，被掛上，又被收好，不論我被誰拿去哪裡哪裡，都會被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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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們長大了，凱爾眼尾多了幾條細紋，他們弄的食物越發美味，家裡佈置得越發精緻喜氣，又是聖誕節，我依舊高掛在樹尖上，暖暖的俯視這一切，想著，如果我是母親，我會更加疼愛這些溫柔可愛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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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吃過了飯、玩了遊戲，一如往常，祈禱完又掛上聖誕襪，今天是聖誕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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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門口起了細細窣窣的聲響，凱爾·修·拉傑爾倚在門邊，今天是聖誕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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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的紅裝有些凌亂，眼神迷茫，那袋子乾癟，破了一角，他伸手掏了一點東西，走向孩子們的房間，我聽見一聲一聲的「吱呀」，漸遠，他走進更深的房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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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似聽見了低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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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口的廚房突然冒起了煙，很快濃的烏黑嗆人，我想張口叫喚孩子們起來，卻力不從心，火舌舔到了客廳的地板，一路蔓延，有個孩子尖叫了，我認得出，那是茱希最疼愛的小妹妹，最小的維紗，她衝回房間喊著茱希茱希，又跑去對面喊起其他哥哥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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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裡迴盪她淒厲的叫喊，又倏地靜默了下來，火舌已經舔上了聖誕樹，在墜落之前，濃煙之後的明亮中，我好似見著了凱爾，他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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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掉進了角落，不遠處的沙發也起火燃燒，我聞不見濃煙的嗆人，但是仍然不停的流淚、痛苦，眼前的黑暗中不時閃爍火光，整間房子卻靜的似乎無人居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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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他們已經逃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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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安慰自己，直到再也沒有任何光明，我等待著，等待著孩子們來找我，等待著被找到的那刻，或許，今年紙盒還未被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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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好久。他們再也找不到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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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啪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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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縫不見了，取代的是一整片湛藍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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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那不是，如往常熟悉悅耳的稚嫩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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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星星欸！一顆好漂亮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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