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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上有個怪人

      班上有個怪人。

      一開始怪人並沒有表現出和其他人不一樣的地方,至今也是,但我就是知道怪人是個怪人。

      剛開學沒多久,學校安排我們班在上星期三下午要到保健室做健康檢查,由女孩子先開始,等女孩子結束之後才輪到男孩子。

      我們一群男生按照座號排好隊站在保健室外面等待,怪人的座號就在我前面。

      在我量身高體重時,怪人已經做好聽力測試,正坐在一台檢驗視力的機器前面,和學校合作過來幫我們做健康檢查的護理師小姐看怪人戴眼鏡,就讓他直接戴著眼鏡做測試,之後才叫怪人把眼鏡拿下來測裸視的度數。

      怪人說他不想拿下眼鏡,不過護理師小姐很有一套,說了幾句話就讓怪人妥協,我真的覺得他怪的地方就在於他拿下眼鏡後就一直閉著眼睛,但護理師小姐好像沒注意到。

      我量完身高體重就被趕去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有人站在我後面,拿著音叉在我的腦袋左右兩側隨機敲了幾下,問我聲音是從哪裡傳來的。這過程不長,卻足以讓怪人做完最後的視力測驗起身。

      護理師小姐說怪人的裸視度數並不深,平常要做好眼睛保養和休息。然後怪人就戴上眼鏡去做下一項檢查,我的聽力也檢查完了,坐上還帶著微溫的椅子,面對護理師小姐臉上甜甜的微笑,聽話地把頭靠在機器前。

      這次健康檢查是我注意到怪人是個怪人的契機,後來因為我們座號相近,身高又差不多,在一次換座位之後,怪人坐在我旁邊。在這之後他的行為才會讓我覺得他是個怪人。

      至少我看班上其他戴眼鏡的人在午休睡覺的時候都會把眼鏡拿下來,怪人是我第一個看到戴眼鏡卻在睡覺時也不把眼鏡拿下來的人。

      而這件事情好像只有我注意到。

      也有可能全班只有我會一直盯著怪人不放。

      怪人其實不難相處,偶爾和他搭話的時候,他也會回答,只是怪人總是一副生人勿近,沒事最好不要靠近他的樣子,所以班上會和他說話的人不多。相較之下,不是我吹牛,我在班上的人緣還算不錯,結果班導就叫我平常多關心怪人,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是能夠帶著怪人一起融入班級的生活裡。

      被班導專門叫去辦公室講這件事時,我滿頭問號,怪人能不能融入班級關我什麼事?平常下課時間,很多人都會圍到我旁邊找我聊天,那時怪人就有機會和班上的同學打好關係,可是他沒有主動這麼做,不就表示他沒興趣和班上的人交朋友?

      那我為什麼還要幫他跟班上的人搭起什麼友誼的橋樑?搞不好怪人根本不想搭橋,他只想跟少數民族一樣用繩索在兩座高山之間往來怎麼辦?

      我心裡是這麼想,可是當我發現班導時不時就會過來關心怪人的情況之後,才發現這事沒我想的那麼簡單,我只好勉為其難,每天至少主動個一、兩次,在下課時間問怪人要不要和我一起行動,像是去上廁所、到福利社買東西……至少換教室的時候我一定會跟他一起走,除非他趁我不注意時跑了。

      結果班上一些人就開始傳我是不是跟怪人有什麼曖昧,就連女同學看我的眼神都不太對勁。

      這到底是怎樣?

      明明班上一堆交情好到我覺得他們根本有一腿,整天黏在一起活像連體嬰的人我都沒說他們有一腿了,為什麼我跟怪人這種比君子之交淡如水還要更淡到只剩空氣的人會有什麼曖昧?曖他們的大頭啦!

      我和那些白痴義正言辭地聲明我跟怪人才沒有什麼奇怪的關係,猶豫了一下才把班導叫我要帶怪人融入班級的事情告訴那些智障,那些神經病就「喔」很長一聲,還一副「你什麼都不用解釋,我們通通知道」的表情看完。

      我被看得很不爽,下午的體育課打籃球時,我一個人直接幹趴他們所有人。

      聽著女同學們的歡呼聲,還有其他同時上體育課的別班女生為我尖叫的聲音,我覺得自己帥爆了。

      話說回來,我一直覺得怪人不是那種會對體育課有興趣的人,不過他對體育課好像特別熱衷。怎麼個熱衷法我也不知道要從哪說起。

      現在還是夏天,每次上體育課的時候,除了我在內的少數人還會願意在太陽底下打球之外,大部份的人,不論男女都會躲在陰涼的地方偷懶,其實體育老師也是睜眼閉眼,反正每次上課的要求有達到了,學生之後要幹嘛都行,只要別離開球場的範圍就好。

      而怪人就算沒人和他一起打球,他也會待在太陽曬得到的地方。

      進行光合作用嗎?

      怪人皮膚還挺白的,他可能覺得要曬黑一點才會有男人味,我不由得把怪人的膚色和我自己的膚色放在一起比較,心裡非常滿意,露在衣服外面的手臂是均勻的小麥色,這才是一個健康的運動男孩應該有的樣子。

      嚴格來說,只要稍微放低一下標準的話,其實怪人也不是真的有多怪,他就是眼鏡永遠不離身這一點很奇怪,其他表現就跟從小到大,班級總會有一個特別安靜的人差不多。不過怪人也不完全是和班上的人毫無往來,像我這個奉旨和他交流的人是一個,他也有幾個偶爾會聚在一起說話的人。

      不過我看得出來怪人對於和那些人相處這件事可能有點興趣缺缺,常常別人講了十幾句他才會回個一、兩句話,然後對方就會覺得怪人是個句點王,摸摸鼻子走掉。

      我真的很想問班導,像這樣子擺明不想跟班上同學相處的人,我到底要怎麼讓他融入班級裡?臣妾做不到,真的,比剛出籠的小籠包還真。

      只是顯然這點不在班導考慮的範圍裡,反正他負責下命令,學生就要認命執行。

      幾個星期下來,可能是我做得太明顯,不過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我這陣子是很努力要試著拉近怪人跟班上同學之間的距離,否則也不會傳出那些亂七八糟的謠言。我知道那些人都是說著玩的,所以我也不怎麼在意,一度我擔心怪人會計較這些事,而他並沒什麼太大的反應,我鬆了一口氣。

      總之,有天放學時間,班上同學已經走得差不多了,怪人因為一下課就被那堂課的老師叫去辦公室,才剛回來沒多久,我就在他收拾書包的時候問他要不要一起去校門口搭公車。

      怪人一開始沒理我,直到他把東西收拾好了,背起書包一副隨時都能閃人的樣子,站在我的座位旁邊,問我為什麼從開學之後就一直纏著他不放,到底有什麼企圖?

      我真的很冤欸,我對一個班上的男同學能有什麼企圖?還不都是班導下的命令?

      我也知道要是直接把班導的話說出來,很有可能會傷害到怪人的自尊心……之類的,一般來說應該不會有人知道自己被班上老師特別關照,甚至被認為是不合群份子的時候會高興。就算是怪人也一樣。

      所以我試著想出一個比較好一點的說法才不會讓怪人想得太多,而怪人看我遲遲不回答似乎有點不耐煩,就直接走出教室,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連忙跟上去,還不忘將唯一一扇沒鎖的後門給鎖上,再用跑的追上已經快走到樓梯那裡的怪人。

      喔對了,我們教室離樓梯還滿近的,上樓的第二間教室。

      怪人沒理我,很正常,在他眼裡我大概才是那個有著不明企圖而接近他的怪人,我一這麼猜,心裡就覺得委屈,我冤啊!一切都是班導的錯啦!

      我當時發現原來怪人的腳程還挺快的,這才想起當初體育課做體適能測驗的時候,怪人的跑步速度好像還能列入班上前五名吧,和他一副白得像是沒曬過太陽的樣子截然不同……還有,他曬了幾個星期的太陽還是一樣白,班上不少女同學很羨慕他。

      最後是我三步併作兩步才好不容易抓到怪人的手,怪人沒停下來,我們就這樣在還留在學校的其他人的目擊之下,疑似手牽手的一起走出校門口。

      明天開始流言大概會傳遍全校吧,我有點絕望。

      校門口的公車站牌就在校門口的正對面,在等紅燈時,怪人終於甩開我的手,我看對方的手腕上好像紅了一圈,有點不好意思地跟他道歉,他說沒什麼,我才問他沒事跑那麼快幹嘛?

      他又不說話了。

      綠燈後我們過了馬路,我會揪怪人一起等車的一個原因,是我們回家時要搭的公車是同一條路線,只是我會先下車,不知道怪人還要再坐到什麼地方才下車。

      放學的尖峰時間已經過了,我看了一下候車亭的電子面板,下一班車要七、八分鐘之後才會來,我乾脆坐在候車亭的椅子上,看著還站在一旁的怪人的背影。

      我低頭看他的影子被準備下山的太陽拉得長--長……咦?

      我看錯了嗎?

      我抬頭又看了一眼怪人的背影,再低頭看地上怪人的影子,怪人的背後空空的,可是他地上的影子怎麼好像多了一個他背後其實並不存在的東西?

      我揉了下眼睛,懷疑是今天上課抄筆記抄得太累才會眼花,揉完之後,我又確認了一次,地上,怪人的影子背上的東西動了,速度很慢,那東西的動作像是正在轉身,轉的……還是我的方向?

      我嚇得站起身移動位置,怪人注意到我的動靜,朝我臉上看了一眼之後皺起眉頭,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一時間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我只能指著怪人在地上的影子。怪人很快就明白我的意思,低頭一看,眉頭皺得更緊,接著他向旁邊走了幾步,離開原本的位置之後,趴在怪人影子背上的東西就不見了。

      但我很害怕那東西會不會其實還在怪人的背上,只有透過影子才能看見他,而怪人移動之後,那東西也會跟著他一起移動。

      可是怪人叫我放心,說那東西只是喜歡惡作劇,沒什麼惡意。

      什麼叫沒什麼惡意?我都快被嚇到尿褲子了,這是我人生活到現在十六年來第一次看到的……算是靈異現象嗎?我一直都是以自己身為純種麻瓜而感到自豪的好嗎!

      心裡是這麼想,可是我還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像是被嚇呆一樣,我不喜歡這種感覺。

      這會兒,怪人皺在一起的眉毛終於放鬆了,幽幽地跟我說,是我太常和他一起行動才會被他影響。

      影響什麼?難道怪人知道我在心裡都偷叫他怪人,現在就要發揮一下怪人的本色,讓我知道其實他是個動畫還是漫畫重度中毒患者,心智年齡還沒有離開國中二年級的中二病患者嗎?

      我都懷疑下一秒他是不是會說他有什麼特殊能力可以斬妖除魔之類的,只是他的靈力啦、魔力還是什麼阿哩不雜力太強大會影響到身邊的人,和他相處越久就越容易受到影響而被來自冥界地獄還是什麼鬼地方的妖魔鬼怪當成目標。

      然而怪人終究是沒有讀心術,他說完這句話就沒再說話了,一個人默默拉開和我之前的距離,在下一班根本不是回家的公車進站時直接上了車。

      我就被這樣一個人丟在公車站,滿腦子問號。

      難道說是我一個不小心開啟了隱藏支線?我搖搖頭,提醒自己不要受到怪人影響。

      又等了幾分鐘,公車來了,開車的司機算是熟人,他笑著問我怎麼沒看到平時常常和我一起搭公車的同學,還問我是不是和他吵架了。

      我總不能把真相直接告訴司機,只好說怪人有事要去其他地方,所以今天只有可憐的我一個人搭公車回家,沒想到司機居然笑了。

      我不是在裝可憐,我是真的覺得哀怨啊!

      從第二天開始,不管我再怎麼找怪人搭話,怪人就是不理我,那些謠傳我跟怪人有一腿的傢伙跑過來問我們是不是吵架了,我搖搖頭,他們就說夫妻床頭吵床尾和,我作勢揍人才把那些智障趕走。

      一整天下來,課程相當無聊,時間又匆匆來到放學時刻,怪人早早就收拾好東西,在老師剛說下課,鐘聲都還沒打完之前就離開了。

      常和我混在一起玩的那幾個人走過來,問我怪人怎麼把我一個人扔下來自己就跑了,我也很想問他為什麼就這麼疏遠我,是因為我不小心看到他養的小寵物嗎?

      想到那個打算轉頭看我的黑影,我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看著那些因為怪人不在而打算約我去市區玩的男同學,我問他們相不相信這世界上可能有阿飄這類的東西。

      他們的答案不一,有人不信,有人是寧可信其有,還好奇地問我是不是遇到了。

      我說我只是隨口問問,被我勾起興趣的幾個人啐了一聲,也沒說什麼,我打電話和家裡報備過會晚回家的事,接著我們幾個就一起離開教室了。

      第三天也是一樣的情況,第四天……星期六,不用上課。

      我想起我根本不知道怪人的手機號碼,也沒有對方的任何聯絡方式,放假這兩天我大概還是沒辦法想透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就乾脆地過了兩天頹廢生活,天天睡到自然醒--反正先前我的日子也是這樣過的。

      放假就是要睡到飽啊!

      星期一早上到學校,怪人還是一副對我愛理不理的樣子,我也不想拿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這樣一天下來倒也是相安無事。

      星期一的最後一堂課,因為上課進度有點超前,老師難得給我們個放輕鬆的機會,他沒繼續上課而是開始和我們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聊的,聊著聊著就聊到了鬼故事。

      老師說班上的同學要幹嘛都可以,不要影響到上課秩序,也不要做出巡堂老師經過時會被叫出去的行為就行。這樣一來,不就除了發呆、看課本之外,只剩下聽老師聊鬼故事的選擇了嗎?

      我是無所謂,雖然上星期看到那東西讓我心有戚戚焉,不過之後回家也沒發生什麼怪事,我開始說服自己可能眼花,然而怪人的疏遠卻是不爭的事實。

      老師開始分享他學生時期住宿舍的時候從學長那邊聽來的鬼故事,我看了怪人一眼,他又趴在桌上,一樣沒拿下眼鏡,我才想到好像連看到怪人把眼鏡拿下來擦的機會也很少。

      台上老師講鬼故事講得很起勁,他講完了兩個還是三個故事之後,就問我們,有沒有人有什麼恐怖經驗要上台和大家分享。一開始班上還很安靜,老師又問了一次,才三三兩兩有人舉手,每一個人上台都可以得到不少掌聲。

      上台的那些人說的都不是自己的經驗,可能是從網路上看來的。講鬼故事也不是說只要單純把故事說出來就好,還需要靠天份,像老師講的就會讓班上的女生嚇得發出尖叫,而上台講鬼故事那些同學每個人都講得坑坑巴巴的,沒自己先笑場就阿彌陀佛了。

      果不其然,明明應該有點恐怖的故事被一個男同學講得一點滋味也沒有,然而怪人卻在這時舉起手,問老師他能不能去上廁所。

      老師答應得很爽快,怪人一起身馬上快步離開教室。

      幾秒後,我想想覺得不太對勁,也舉手說我想去大便,老師還故意捏住鼻子揮手叫我快點去,班上的人笑成一團,我打算下次上體育課時,把笑得最大聲的那幾個拖到籃球場上幹爆他們。

      我注意到剛才怪人離開教室之後沒從外面走郎經過,推測他應該是到比較遠的那間廁所去。明明離我們最近的是行政大樓那邊的廁所。我沒想太多,根據自己的推測來到走廊盡頭的廁所時,裡面很安靜,一點聲音也沒有,我有點懷疑是不是我猜錯了,思考我該怎樣才不會在經過教室的時候被抓包,突然一個聲音從最裡面的隔間傳出來。

      那是嘔吐聲。

      聽著聽著我都想吐了。

      我走過去敲了幾下門,聲音暫時停下來,不一會兒又重新開始,我站在門外越聽越覺得我的胃開始跟著不對勁,都想進旁邊的隔間一起吐時,我終於聽到沖水聲,所以我向後退了幾步,看見怪人從廁所裡面走出來,他的眼睛很紅,臉上還掛著因為吐過而不小心擠下來的眼淚。

      我問他還好吧?他沒說話,走去洗手台,打開水龍頭之後捧著水漱口,我站在一旁問他要不要把臉洗一下,不然他這副樣子進教室一定會引起騷動。

      怪人猶豫了一會兒,才閉起眼睛拿下眼鏡,開口叫我幫他把眼鏡拿好,我問他要不要順便我幫他擦眼鏡,他沒答腔,一樣微持閉著眼睛的樣子,有些笨拙地摸到水龍頭的位置,再一次轉開,接著開始洗臉。

      我沒帶面紙,只好用制服襯衫下襬幫怪人把眼鏡上沾到的水漬擦掉。

      擦著擦著,我又覺得不太對勁了。

      上課的時候我還是挺認真的,我知道近視眼鏡用的一定是凹透鏡,會隨著度數差異而增加鏡片的厚度。而現在我手裡拿的這副眼鏡……簡直就像沒度數一眼,就算怪人的近視太輕,為了矯正,他的眼鏡也應該要有度數,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我趁怪人還在洗臉時,戴上他的眼鏡,接著發現戴了眼鏡之後,我看東西還是跟平常一模一樣。

      這證明這副眼鏡根本沒有度數。

      可是怪人戴眼鏡時測的視力是一點二,沒戴的時候是零點六啊?

      下一秒我就想通了,如果他是故意假裝他需要戴著眼鏡來矯正視力,掩飾他的視力很正常沒問題的事實的話,他大可在測驗的時候裝作看不清比較小的字母,這樣就能產生他視力不好、需要戴眼鏡的結果。

      問題是他為什麼要假裝自己是個近視,整天戴著眼鏡?

      他是眼鏡控不成?覺得自己戴眼鏡的樣子超級好看,每天都被自己戴眼鏡的樣子帥醒?

      這時怪人已經洗好手,伸手向我討眼鏡,我把眼鏡放回他手裡,他閉眼將眼鏡戴好之後,才慢慢睜開眼睛。

      我直接跟他說,我已經知道他的眼鏡沒有度數了。

      怪人這才終於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接著反問我:然後呢?

      我問怪人幹嘛要假裝近視,戴眼鏡他不覺得麻煩嗎?怪人的回答是一點也不麻煩,把臉上的水抹掉之後,他就越過我打算離開廁所。

      我想也沒想地拉住他的手,作勢要搶走他臉上的眼鏡,他又是露出一副驚愕的表情,下一秒……

      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下一秒我就躺在廁所的地板上看著天花板,心裡唯一想的就是,媽的,廁所的地板是濕的!

      我聽見怪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這才從地板爬起來,反正已經濕背了,褲子也濕一下根本沒差。好險地板會濕這是因為上一節下課是打掃時間,地板上的水都是清水,而不是……我還是別想得太仔細,卻又無法不在意,最後我決定脫掉身上的制服,確認一下衣服上濕掉的地方到底有沒有不該有的味道。

      幸好我什麼都沒聞到,這時我才意識到剛才我似乎是被怪人給過肩摔了。

      這是真的假的,我比他高,還比他重耶……

      我的腦袋有點混亂。

      回教室後,我看怪人他一臉什麼事也沒發生過的樣子,繼續趴在桌上一動也不動,我心裡有點火大,然而現在還在上課,我也不能立刻發作,只好先忍到放學。

      鐘響之前我就把書包收拾好,老師也比往常還要早了幾分鐘下課,這會兒怪人正在收拾他的東西,我現在才注意到他的臉色不太好看,但我認為該生氣的應該是被他摔在地上的我才對。

      等怪人把東西收好,教室裡也只剩下兩、三隻小貓,我直接起身,在怪人背上書包同時,拉住他的手,直接把他往教室外面拖。

      怪人很快就反應過來了,開始抵抗,可是我的力氣果然還是比他大,他一時掙脫不開,反倒是找了個地方用另一隻手抓住走廊上的某根柱子,我感覺到一股阻力之後才停下來回頭看他,他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一臉警戒地問我想做什麼。

      我用空下來的那隻手比了比我的背,說我是要好好「謝謝」他讓我在廁所的地板上躺了幾秒鐘。

      他頓了頓,小聲說了一句道歉,這下反而是我傻住了。

      一時不察,怪人逮到機會抽回手轉身就想跑。

      就算他跑步速度是班上前五名又怎樣,全班男生跑最快的是我。

      我一下就追上他,抓著他的手我一點都不敢大意,我們在走廊上拉拉扯扯好幾分鐘,這丟臉的樣子全被別班的人看光了,那也沒關係,反正我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怪人問清楚。

      好不容易把人抓到更衣室,我站在門口不讓他有機會跑走,他可能知道再掙扎也只是白費力氣,靠在牆壁上問我到底想做什麼。

      我說沒什麼,只問他為什麼要戴著沒度數的眼鏡假裝自己有近視。

      他沒料到我會問這種問題,愣了一下就把問題扔回來,問我這關我什麼事。

      我說這是不關我的事,他打斷我的話,說既然不關我的事,我就不要多管閒事,還順便把我之前接旨讓他融入班級裡的事情一併提出來,說他根本就不想跟班上的人有太多往來,叫我不用再白費力氣。

      他自己說得很開心,我越聽越不爽,走過去一拳打在他靠的那面牆上,一個不小心裝過頭,手指的關節直接敲在水泥牆上真的很痛,可是我得忍住才能保持我的氣勢,這樣的效果很不錯,我還用身高壓制他,他撇過頭好像不想看我。

      我無所謂,伸手直接拿掉他的眼鏡,拿高之後,將眼鏡對著更衣室裡的日光燈,這眼鏡看起來又沒什麼特別的地方,也沒度數,我問他一直戴著這副平光眼鏡幹什麼。

      說完,我發現怪人又把眼睛閉起來,一隻手在半空中揮來揮去,害我差點沒笑出來。

      我說他不張開眼睛哪知道我是哪隻手拿著他的眼鏡,他倒是回答那我為什麼不把眼鏡還給他。

      還不是因為我想知道他沒事幹嘛戴著平光眼鏡裝近視。

      ……我後知後覺地想著他戴不戴平光眼鏡裝不裝近視,好像真的不關我的事。

      我清了下喉嚨,故作輕鬆地說再玩下去也沒意思,叫他不要亂動,不然我等下幫他戴眼鏡的時候戳到他的眼睛就好笑了,他才停下來,閉著眼睛仰起頭,這樣子有點……奇怪……

      可能是我很少看到怪人這個樣子,一時間我突然有點不想這麼快就把眼鏡戴回他臉上,他好像不戴眼鏡會比較好看一點……

      怪人可能是覺得我太拖拉,又皺起眉頭問我怎麼回事,我這才回過神,把眼鏡戴回他臉上,怪人伸手調整過眼鏡的位置之後,睜開眼睛,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眼睛好像是紅的。

      是我眼花了嗎?

      怪人眨了幾下眼睛,我看他的瞳孔又恢復正常的顏色,下意識地用手抬起他的下巴想好好研究一下他的眼睛,到底是我看錯還是他的眼睛真的會變色?難道說他戴了瞳孔變色片?

      我是第一次從怪人的眼裡看到他好像有點慌亂的情緒,他拍掉我的手之後就撇過臉,我才注意我剛才的舉動好像不太好,就老實地跟他說了一句對不起。

      我不知道他領不領情,反正他是把我推開之後離開更衣室,留我一個人在裡面呆了一會兒,我才走出去,那時他早就跑得不見人影,下樓走出校門之後,他也沒在公車站那裡,大概是已經先上車回去了。

      結果我還是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裝近視。

      我抓了抓頭髮,又覺得那麼堅持想知道他到底為什麼裝近視的自己好像有點煩,以怪人可以把我過肩摔的身手,其實他剛才直接揍我都沒問題,他卻沒這麼做。

      他果然是個怪人。

      隔天,我趁著怪人不在座位上時,寫了一張紙條扔在他的抽屜裡。有人發現我的動作,跑過來笑我是不是還沒把老婆哄開心,看我們這幾天的表現,應該是吵架吵很兇對不對。我白了那個智障一眼,知道越撇清關係他們越開心,乾脆懶得理他。

      那白痴見我不咬餌就走掉了,我坐回自己的桌上,從書包裡拿出下一堂課要用到的課本,放在桌上,翻到上一次教的地方,看起來像在預習卻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怪人在鐘響前回到教室,好像沒發現我扔的紙條,我覺得失策,我應該直接放在他的鉛筆盒裡面的。

      一堂課過去,我決定改變作戰方針。

      今天的每節下課怪人都沒待在教室,這為我製造了很好的機會,我又寫了一張紙條,這次是放在他的鉛筆盒裡,結果又被人看到了,看到的是班上的女孩子。她們什麼都沒說,就只是一直往我這方向看,之後又聚在一塊兒竊竊私語。

      我覺得毛毛的。

      等到怪人回來,他終於發現鉛筆盒裡的紙條,拿出來打開看過後,他轉過頭看了我一眼,我朝他笑了笑,他又開始皺眉頭,伸手往抽屜裡摸了摸,總算是找到了我第一次扔進去的紙條。

      我用第二張紙條提醒怪人,我先前在他抽屜放了一張紙條,希望他能拿出來看一下。

      他攤開紙條看過上面的內容,就把紙條折好,放在他的鉛筆盒裡,一點回答我的意思也沒有。

      他似乎是注意到我一直盯著他看,我趁他輕微轉過頭看我時伸出手指比著他的鉛筆盒,示意他快把原因寫在紙條上面傳回來給我,可是他一動也不動,最後我被台上的老師發現上課試圖打擾坐在旁邊的同學,把我叫起來回答我根本不會的問題,還因為我答不出來,叫我罰站到下課。

      幸好老師沒真的這麼喪心病狂,幾分鐘之後就讓我坐下,叫我不要再影響其他同學上課。我連忙應好,坐下來之後,當了整整一堂課安靜乖巧的好學生。

      下課後,這次怪人沒有離開座位,拿出鉛筆盒裡折得整齊的紙條,在上面寫了幾個字後傳給我。

      我接過立刻打開,上面是他問我為什麼那麼想知道原因。

      我也一樣寫下我的回答之後傳給他,他攤開紙條盯著看了好一會兒,我看他的拿著筆寫了三個字,再把紙條給我。

      上面寫了「不能說」。

      我寫了四個字還給他,這麼神秘?

      他看過紙條,就把紙條揉成一團,卻還是收在鉛筆盒裡。

      怪人的心思果然很難猜。

      日子一久,再加上怪人總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樣子,我對他的興趣也沒一開始那麼濃厚,雖然我還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在意他為什麼要裝近視,可是他不回答的話我也沒辦法。

      漸漸的,我也沒再跟之前一樣那麼頻繁地找他,班上那些我和他是一對的謠言也終於停止了,有女同學跑過來問我是不是和怪人吵架,我說沒有,那些女生就走掉了,我滿頭問號。

      一切就回到我好像沒發現怪人假裝近視之前的樣子。

      上學期的活動總是很多,有運動會、園遊會,課程的繁重也總壓得才離開國中悠哉生活沒多久的我們這些小高一喘不過氣。

      然後期末考來了,期末考又走了。

      寒假來了。

      我天天待在家裡無所事事,因為天氣太冷,我根本就不想出門,整天以玩電動渡日。

      寒假整整一個月,我只有過年那幾天出過門而已,爸媽也懶得理我整天待在家裡當廢人,他們覺得在家裡玩電動至少他們看得到,不用擔心我在外面野到出什麼事情讓他們操煩。

      所以說當阿宅也是有好宅的好處嘛。

      開學時我一度不想面對現實,卻還是被我媽從溫暖的被窩裡挖起來,因為她說我再不起床的話,她就要拿冷水來潑我。

      洗漱完畢,背著空蕩蕩的書包,我出門走到公車站等了幾分鐘才等到一班到學校的車,從後門上車時,我看到了坐在後面雙人座的怪人。

      一開始我是沒認出他,是看了幾眼發現那個穿著我們學校制服的男孩子真的超級眼熟,又多看了一會兒之後才發現那人根本就是怪人!可是!他怎麼沒戴眼鏡了?

      公車上挺空的,我坐到他旁邊,他不介意,我開口就問他的眼鏡呢?他瞥了我一眼,很不耐煩地說他戴眼鏡我也問,不戴眼鏡我也問,我到底想要他怎麼做。

      我說我又沒要他怎麼做,只是很好奇他為什麼要假裝近視,他更不耐煩地低聲吼了一句關我屁事。吼完他就轉頭去看窗外倒退的景色。

      公車站站停,車上也越來越擁擠,不知不覺就從一班空空蕩蕩的公車變成一班人擠人的公車。

      我發著呆,忽然覺得右肩有點重,轉頭看過去,才發現怪人已經睡著了,腦袋不小心靠在我的肩膀上。我在想要不要把他的頭推開,又想著要是推開的話搞不好會吵醒他,我是不太在意他把我的肩膀當枕頭,我比較擔心他這樣睡,脖子不會痠嗎?

      算了,沒差。

      一大早就被老媽叫醒,現在又看怪人睡成這個樣子,害我也有點想睡了。

      反正學校就在總站旁邊,睡一下沒關係吧。

            end

   最後主角跟怪人變成了好♂朋♂友♂(大概要再相處一段時間主角才會開竅)

   不過主角還是不知道怪人同學為什麼要裝近視的原因,而且怪人同學也不想嚇到主角,就一直不說。

   但為了證明這一部份我是真的有設定過的,只好劇透一下,因為怪人同學是陰陽眼。

   眼鏡是保護他不會一直看到阿飄受到影響的道具,有被加持(?)過。

   後來因為主角君太煩了,寒假期間怪人同學跟家裡長輩討論過,就把加持過的眼鏡改成加持過的隱形眼鏡了。

   然後主角君依舊不知道怪人同學是個陰陽眼。

   其實這是個靈異設定的故事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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