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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夜

「三輪車跑得快,上面坐個老太太。要五毛給一塊,你說奇怪不奇怪?…」七歲的小陶穿著母親心添置的紫色針織毛衣,開心的邊走邊哼唱著,看著自個兒呼出的暖氣凝結成一串串白色的煙圈圈,煞是有趣。

每逢聖誕佳節,小陶都會跟爸媽去拜訪爺爺。陶老伯總有許多不知打哪兒來的有趣故事,因此小陶十分喜歡和爺爺相處的時光。小陶開心地唱完兒歌後,便纏著爺爺給她說故事。陶老伯愛憐地抱起小陶坐在自己的膝上想了想,微笑地說:「那麼,我今晚給妳說個聖誕節奇蹟的故事吧!」

小陶嘟了嘟嘴說道:「聖誕老人、紅鼻子麋鹿或是基督誕生的故事,小陶在學校可聽的多啦!爺爺可不許重複!」

陶老伯呵呵笑道:「爺爺這個故事你絕對沒有聽過,連你爸爸都不知道的。」小陶聽陶老伯如此保證,便仰起蘋果般紅通通的小臉,對陶老伯露出笑容說道:「那爺爺快說吧!」

陶老伯微微一笑,抱緊了小陶,開始說起了故事:

鵝毛般的細雪緩緩飄在上海夜空,街景上佈置著紅紅綠綠的霓虹燈飾,商家門口應景的擺了幾株掛著五彩緞帶的冷杉。這個被稱做「十里洋場」的城市,今晚正歡度基督徒的節日,父母子女們在家中所擺飾的聖誕樹前歡笑著互換禮物,黃埔江畔的情侶們更是相互依偎、呢喃的低聲輕訴情話。

梵阿琳琴音悠悠響起,寒冷的空氣氛圍之中除卻寧靜祥和的聖誕歌曲外,縈繞起黑膠唱片裡觸動多情男女們心弦的舞曲,仔細聽上去似是自百樂門的方向傳過來。這個夜夜笙歌的處所依舊歡唱,粉飾了許多煙花巷裡女子寂寞芳心,但今晚百樂門傳出的梵阿琳琴音中,卻不知怎地,似乎隱約透著一縷憂愁,與週遭的聖誕歌曲更是顯得格格不入。

一個身著米色大衣、圍著暗紅絨布圍巾的女子雙手抱膝,孤身一人坐在黃浦江畔觀看載著賞景遊客的小型遊輪;聽聞遠方傳來與聖誕歌曲扞格不入的悠揚琴聲,她清麗而毫無表情的臉龐上終於浮現起一抹微笑,溫馨之中卻帶有一些淒清。暈黃色的燈光,自上海繁華的街景流瀉而出,像打翻了的乳製品,將女子的大衣染上了上海今晚的夜色,與這個城市溶為一片,和她臉上的笑容一般,將女子的心事偽裝的更教人看不透、摸不清。

女子名喚葛薇雲,是這一任百樂門老闆的女兒,她的美貌連大班們都讚不絕口,許多男士慕名前來求見,都給愛女心切的葛老闆給擋在門外,以杜絕自己的親生女兒墮入無法自拔的風塵世界的任何可能。近日葛老闆自認身體健康每況愈下,盤算著女兒將來的歸宿,才從愛慕女兒的青年才俊之中,挑揀了一位年輕有為的駐美大使,將葛薇雲許配給了他。

梵阿琳的琴音戛然而止,葛薇雲緊捏多時而微微出汗的手,隨著琴音的間歇鬆了開來,露出手心中的一塊錢大洋,耳際邊縈繞著他──百樂門的小提琴手陶允笙沉穩而溫柔的嗓音:「妳無須再煩憂了,我不過是一個區區樂手,跟著我也只是吃苦,甚至還要付出跟妳父親絕裂的代價,不如就跟了那位駐美大使吧!去年聖誕夜妳給我的這一塊錢大洋還是讓妳收著留個念,只要知道妳心中還有我,我就十分滿足了!」說罷,將一枚面額一大洋鐫有兩人名姓的銀幣,遞在她手中,銀幣似乎仍微微的透出陶允笙的體溫,燙著葛薇雲的掌心。

「一元復始,萬象更新……」葛薇雲悠悠輕嘆道:「本以為今年父親能夠諒解並成全我們,未料結局還是如此。」想起這幾年來與陶允笙的種種,想起他總是用輕快的提琴聲拉出一首首歌謠來逗她開心的模樣,一滴眼淚順著臉龐滑落在銀幣之上,熠熠生輝。

葛薇雲緩緩將銀幣收入懷中,從大衣口袋中抽出一條藕荷色絲質手帕,輕輕拭去眼眶旁的淚水,對上海外灘動人夜色逡巡了最後一眼,站起身來,悄聲消失在繁華的聲光燈影之中。

 

自從葛薇雲離開上海赴美後,陶允笙整日借酒澆愁,原先清癯的臉龐漸趨浮腫,一雙能夠拉出動聽琴聲的手,也因為長期的酗酒所導致的併發症,總是微微顫抖著,無法再平穩地賦與小提琴悠揚生命。百樂門的新老板實在看不慣這樣的人繼續乾領樂隊的薪俸,再也不顧聽眾衝著陶允笙的名號前來欣賞音樂的可能性,便打發了陶允笙離職。

陶允笙離開百樂門後,選擇在葛薇雲離開的那個機場外頭幹起了黃包車車伕的營生,盼著來搭車的乘客之中也許會有他日夜思慕的伊人。但他盼了十幾年,仍是望穿秋水,每日只是在「希望」與「失望」之間,不斷地循環而已。待得「絕望」之後,陶允笙再也不忍看、也不敢看向攔車的乘客。即便黃包車後座總是擺放著他既無心、也無力再拉奏的小提琴,以及對於葛薇雲的沉重相思,但他的心卻早已死去,對生命再也不抱持任何期望,只是行屍走肉的虛度日子。

一年一度的聖誕節再度到臨,這時中國許多城市已如十幾年前的上海一般,充斥著聖誕節日的氣氛。一名中年女子攔下了陶允笙的車,他靜候女子上車,仍是按往例不向乘客看上一眼地將女子載往目的地。和往日不同的是,陶允笙有些意外地發覺今日的乘客和自己一樣似乎有著沉重心事,待得到達目的地,他開口打破一路上凝結的沉默,垂眼說道:「五毛錢!」

  未料女子卻將一枚面額一大洋的銀幣遞到陶允笙手中,陶允笙見到銀幣面額已是有些吃驚,再見銀幣上頭竟鐫著自己和那個日夜相思的人的名字,連忙抬眼望向身後載著的乘客,那個早已淚流滿面的中年少婦,卻不是葛薇雲是誰?

葛薇雲嘴角含笑地凝眸望向陶允笙,哽咽地輕輕說道:「果然是你!我在美國的這十幾年間終日祝禱讓我有機會再遇見你,若非憑藉著這股想再見你一面的念頭,自個兒大約無法撐到此時。」女子掏出懷中藕荷色的絲質手帕,擦拭面上淚水後復又說道:「想不到在當初原是我倆分別的聖誕節日,又奇蹟似地讓我們相遇了……這些年,我過得很好,你呢?」

陶允笙終於盼到了這朝思暮想的伊人,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任憑眼淚靜靜地淌下雙頰,緩緩搖了搖頭。

冰冷的空氣將兩人的呵出的氣息化成了霜,葛薇雲隔著薄霜望見陶允笙落寞神情,開口細聲說道:「聖誕快樂!答應我,今後你永遠都要快樂。」陶允笙一言不發,回身拿起十幾年來一直擺在黃包車後座的小提琴,吃力地穩住拉弦的手,勉強泛起笑容,眼神透著些許哀傷卻十分溫柔的凝視著葛薇雲,一邊演奏提琴、一邊唱起節奏輕快的歌謠:「三輪車跑得快,上面坐個老太太。要五毛給一塊,你說奇怪不奇怪?」陶允笙嘴角嘗到自己微鹹的淚水,心中卻湧起無盡的幸福,因為此刻他知道在這個世界上總是有個人惦著自己,而他也終於盼到了這個人,之前了無生趣的念頭,盡皆煙消雲散。

葛薇雲驀地想起十幾年前,那個擅長用自創的詞曲逗她開懷的熟稔身影,車伕和乘客似乎都深深墜入了回憶之中,一曲歌謠唱畢,盡皆默然。知悉彼此往後都能過的很好,兩人嘴角均不約而同地浮現起一絲溫暖笑意,葛薇雲破涕一笑說道:「喂!誰是老太太啦?」

故事說到這兒,陶老伯老花眼鏡的鏡片上,似乎泛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小小年紀的小陶聽完故事後,似懂非懂的吸了吸鼻子,有些難過地問道:「後來他們兩人有在一起嗎?」

「兩個人再碰面後一直維持好友關係,直到國共內戰,薇雲的丈夫舉家遷回美國避難,陶允笙則隱姓埋名逃到了台灣,雖然生活困頓,但是那塊大洋給了他好好生存下去的動力,期待著或許哪天,兩人又能有那樣的邂逅。這樣的結局算挺好的了,至少上天眷顧著他們,讓他們有機會重逢,給了陶允笙再度享受生命的勇氣。小陶也不用太難過了。」陶老伯慈愛地摸了摸小陶的頭回答道。

 

※   ※   ※

目送小陶趴在車窗前揮著小手的身影隨著兒子的汽車漸漸駛離後,陶老伯走到五斗櫃前,從抽屜中取出一個陳舊的木盒子,裡頭靜靜地躺著一條藕荷色絲質手帕和一根小提琴弦。陶老伯打開手帕,只見一枚銀幣閃閃發亮,摸上去似乎仍殘留著當年那對戀人手心的溫度,在寒冷的冬夜中溫暖了指尖輕撫銀幣的陶老伯,銀幣光滑的金屬表面,映出他兩鬢的花白以及掛在嘴角邊的一抹溫柔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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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巧看到下面這則網路上流傳的小小短篇,就用來改編一下了。  

話說民國初年,上海百樂門舞廳老闆美麗的女兒被名流紳士們瘋狂追求。可是她誰都看不上,只喜歡舞廳內一個樂手。

當二人難分難捨時,她父親卻將她許配給一位駐美大使,她只好傷心的隨夫赴美。

離開前,樂手交給她一塊錢大洋,希望有生之年再相遇時,作為二人的信物。

三十年後,她搭機回國,出機場時,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當年的情人現在在拉三輪車。坐上車,她眼光泛淚,默默掉淚。就這樣,三輪車直奔百樂門舞廳,一路上兩人沒交談。

到舞廳門口時,她問多少錢?車夫回答:五毛。

她打開珍藏的一塊大洋:這給你。車夫猶疑了一下,沒說甚麼,便收錢回家。

回到家,車夫看著一塊錢,百感交集,悲從中來,振筆寫下這世界名曲........  

三輪車跑得快,上面坐個老太太,要五毛給一塊,你說奇怪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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